3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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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容劍尊所居天涯海閣終年大雪封山, 寒風瑟瑟, 鋪著皚皚白雪的山道上亦荒無人煙, 處處埋著暗藏殺機的劍陣,因而向來少有人踏足。

獨孤九抱著莫焦焦御劍上了峰頂,卻未回到自己平日裡入定修行的洞府,反而腳下步子一錯拐進了天涯海閣, 直往最南面的斬月樓而去。

斬月樓閒置已久,卻因著每日皆有紙童定時前來灑掃,故而其中家居陳設樣樣俱全,倒是與他人常住之所無甚區別。

由於男人事先交代了一番, 屋中陳設俱換置一新, 最裡間的臥榻上已被鋪上了綿軟乾淨的衾枕, 純黑色的厚軟錦被顯然曬過不久,摸上去蓬鬆而溫熱。

莫焦焦早已窩在獨孤九懷裡睡熟了,此刻小拳頭握著塞在男人肋骨處, 睡得紅撲撲的小臉貼著光滑的墨色錦緞, 小嘴巴微微張開緩緩地呼吸,胸口處起伏微弱。

獨孤九垂眸看了小孩一會兒,大手置於小孩心口處探了探。

懷中的孩子氣息細弱, 幾近於無, 若不仔細觀察, 旁人甚至會誤以為他沒有呼吸,然而本體為植物的莫焦焦長於天地間,呼吸吐納與天地之靈融為一體, 氣息難以被人察覺也屬平常。

獨孤九斂眉靜靜地探查了一會兒,確認稚童未有任何不適,方才挪開手掌,掀開墨色錦被,將小孩頭上的帽子拉下,頭上被發繩紮起來的圓圓髮髻也解開,將披散下來的烏黑軟發順好,又脫了靴子,才把人放進了被窩。

莫焦焦一被放下便無意識地蹙起眉呢喃了兩聲,聲音細弱而不安,原本貼在男人懷裡的小手握緊對方的衣袍,執著地不願鬆手。

獨孤九神色不變,握住肉乎乎的小手緩緩揉了揉,小孩便漸漸放鬆下來,軟綿綿的手指松了力道,不再揪著衣物,乖乖蜷在寬厚的大掌裡。

溫暖的錦被將小孩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只留了一點空隙供小孩翻身和伸縮手腳。

獨孤九將莫焦焦軟軟的手放回被子裡,方才直起身,立於榻邊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半晌他抬眼環視裝飾素淨的屋子,轉身走到桌案邊點燃了安神香,隨後走到高高的衣櫃旁,將此前鴻雁仙子送的孩童衣物妥善放了進去,其餘玩具與日常用品又分門別類地放好。

修士不染塵俗,不食穀物,除去每日沐浴,獨孤九甚至連睡眠都不曾有過。這樣整理衣物與清點日常用具的事情,若要追究起來,獨孤九恐怕有萬年未曾做過了。

放好莫焦焦的玩具後,一隻白色的紙鶴便從開著的窗外慢悠悠地飛了進來,獨孤九將紙鶴開啟,一道清越柔美的女聲便傳了出來。

“崇容師叔,焦焦今日的膳食我已做好,雲山已代我送到山下,你遣紙童去取便是。晚間的點心待我做了也遣人送過去。那小娃娃也不知愛吃什麼,你可問清楚了傳信於我,日後焦焦的膳食便讓凌雪峰負責吧,他到底年幼,比不得師叔身強體壯,還是仔細養著為好。師叔可千萬別讓娃娃跟著你吃辟穀丹。

另外,焦焦若問起來,師叔可定要告訴他這些點心是鴻雁做的,說不準,小娃娃覺得好吃,日後便搬來凌雪峰與我同住了呢?”

帶著笑意的女聲戛然而止,獨孤九放出一縷真元侵/入紙鶴,便隨手將紙鶴置於案上,不再理會。沒一會兒,精緻的紙鶴動了動,竟緩緩化為齏粉,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微風拂過,將白色粉末託著送向窗外。

獨孤九薄唇微抿,冷厲的眉眼間帶著慣有的漠然。他轉身回到榻邊,彎腰伸手覆在小孩額頭上,接著摸出一直帶在身上的火紅色朝天椒狀玉佩,大手伸進被子裡,給小孩掛在腰間。

掛好後,男人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斬月樓。

***

天涯海閣峰腳下,連雲山將食盒交給通體雪白的紙童後,便目送著兩個紙童搖搖晃晃地走上山去。

流光從他身後探出頭來,感興趣道:“師兄,那兩個人……不是真人吧?看著跟紙片似的。”

“那是師叔祖少年時自制的紙童,聽師尊所言,似乎是用一種特殊的陣法煉製的,沒有靈識。”連雲山微笑著回答。

“怪不得他們下山的時候,我察覺不到任何氣息。”流光摸了摸小巧精緻的下巴,靈動的杏眼眨了眨,始終盯著前方的山道。

連雲山隨手拍了拍少女的頭,提醒道:“東西送到了,我們便走吧,下午還有比試。”說著祭出飛劍上了半空。

流光連忙轉身跳上連雲山的飛劍,拉著青年的衣袖保持平衡,她忽而道:“師兄,今兒個我聽師尊說,宗主和其他師叔都很喜歡那綠綠的小娃娃,打算將人接過去嘯日峰親自給娃娃上課……那麼,如果我到時候去討好小娃娃,師叔祖會不會一高興就把別鶴劍借給我研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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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連雲山頓了頓,“殘忍”道:“師妹,說實話,就算焦焦喜歡你,師叔祖也不會把別鶴借你。別鶴戾氣過重,不是你能駕馭得了的。何況,師叔祖如今怎麼可能放人?”

“哎喲你怎麼這麼掃興!”流光懊惱地抱怨起來,氣得直跺腳,“我不管,哪怕師叔祖不答應,我也定要讓綠娃娃喜歡我!沒了別鶴,有個娃娃也是極好的。”

她聲線嬌軟,哪怕大吼大叫也僅僅是看著可憐可愛。連雲山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奇道:“莫焦焦再如何討喜,也是師叔祖的孩子,師尊和師叔們年紀大了,想養孩子無可厚非。你又跟著湊什麼熱鬧?小心惹惱師叔祖。”

“這你就不知道了。”流光神秘地笑了笑,“我小時候給綠娃娃寫過信的,說起來也是幼年玩伴。不過……多年未見,他又一直沒能長大,在他眼裡,我如今看著估計和鴻雁師叔差不多,恐怕他認不出我。”

“那便再等等。”連雲山安慰道,他細細想了想,面上笑容忽而一淡,有些憂慮道:

“流光,雖然師叔祖未曾明示,但莫焦焦心智不全是肯定的,師叔祖現今看人看得很緊,這幾日又逢拭劍大會,其他宗門難保不會好奇焦焦的身份,他跟師叔待在一塊是最穩妥的。

師尊既然讓你盯著顧師弟,你就照做,莫再打焦焦的主意。師叔們便是想把焦焦接過去,崇容師叔祖也不一定會同意的。”

“這倒也是,今時不比往日,他如今是該小心一點。那我便等著師叔們先行動,到時候師叔祖若是發起火來,也怪不到我頭上。”流光說完便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不再執著於此,轉而跟青年商討起調查顧朝雲的事情了。

***

天衍劍宗眾多劍修如何“覬覦”著剛破土而出的自己,莫焦焦是全然不知的。

他被裹得像個小小的繭,窩在被窩裡睡得暖呼呼的,時不時翻個身伸著小腳踢一下被子,又蹭著柔軟的枕頭睡熟過去。

自親眼在識海中見到谷主和長老的幻象起,小孩便彷彿真的想通了什麼,沉眠時體內妖力逐漸穩定緩和下來,天火亦順服地融合了他的妖力,一同隨著獨孤九盤踞於小孩體內的冰寒元力,於經脈中不斷循環往復,滋養著因自絕而受創的靈魂。

然而這日晌午,莫焦焦迷茫地於睡夢中醒來,慢吞吞地睜開眼睛,待看清屋中陌生的陳設後,小孩便呆住了。

他遲鈍地眨了眨眼,笨手笨腳地掀了掀錦被,卻發現自己被包得密密實實的,乾脆縮著手腳翻了個身,慢騰騰地從被子裡爬了出來。

斬月樓中有陣法護持,並不如何寒冷。莫焦焦爬到被子上坐下,睜著黑溜溜的眼睛,視線從屋子這一頭,緩緩挪到那一頭,隨即定在桌上密封的食盒上。

盯著隱隱滲出香氣的食盒看了一會兒,小孩才移開眼,他無意識地握著腳踝上掛著的銀鐲子,手指捏著上頭一隻大號的鈴鐺,有些茫然地眨了一下眼,隨即細聲細氣地仰著腦袋往屏風的方向喚道:“獨孤九,焦焦醒了。”

只是這一次,男人沒有如同在識海中那般立刻出現,反倒是不遠處屏風後的門被輕輕敲了敲,接著一個通身花白的紙童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手中還提著一個放滿了東西的籃子。

莫焦焦一見到那會走動的紙人就睜圓了眼睛,他傻乎乎地跟紙人空洞洞的眼睛對看了片刻,忙不迭地胡亂拉開被子鑽進去,窩在床榻最裡側,只露出一個腦袋瑟縮地瞅著那紙童,小聲道:“你是什麼?獨孤九去哪裡了?”

紙童沒有靈智,只會依照指令做事。他將手中提著的籃子放到桌上,又倒了一杯溫水,一搖一擺地走到床邊,遞給小孩。

莫焦焦懵懵地看著那只杯子,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杯中有些泛紅的溫水,害怕地又問道:“你是什麼?為什麼杯子裡有血腥氣?裡面……有東西。”

紙童聽不懂,只睜著空洞洞的眼睛,執著地把杯子往小孩嘴邊遞。

眼看著白花花的紙片手離自己越來越近,莫焦焦直接扔了被子,緊接著從被子另一頭鑽了出去。

他笨拙地爬到床邊後不管不顧地就往下跳,連靴子也忘了穿,只光著腳丫子一溜煙地往外面跑,腳下步子踉蹌得彷彿隨時會摔倒。

紙童只會按照指令跟著需要照顧的人,因而也捉著盛血水的杯子追了出去。

莫焦焦更慌了,他沒頭沒腦地繞著屋子跑了一圈,忽而眼尖地瞅見了大門,連忙蹬蹬蹬地跑過去推,只是那門適才就被紙童關緊了,門栓的位置又太高,莫焦焦著急地跳了跳也沒夠到。

他扭頭看了一眼追過來的紙童,躲過對方遞過來的杯子,撒丫子跑到衣櫃邊上,一把拉開櫃門就爬了進去,又在紙童阻止之前把櫃門重新關好,蜷縮著在櫃子裡藏了起來。

很快地,櫃門外便響起了持續穩定的“篤篤”聲,是紙童在“敲門”。

莫焦焦想起那杯莫名其妙出現的血水,轉過身子將腦袋埋起來,緊緊閉上了眼。

***

獨孤九練完劍回到斬月樓,一進門便敏銳地嗅到了桌邊若有若無的鐵鏽味,他走過去抬手開啟水壺瞥了一眼,視線在落到水壺中泛紅的水時便沉下了臉,凌厲的目光迅速掃視了一圈裡屋,待看到呆站在衣櫃邊端著杯子的紙童時,周身氣息便徹底冷沉了起來。

手中長劍第一時間便自動自發地飛了出去,毫不猶豫地將立在那裡的紙人斬碎,原本白花花的紙人被攔腰斬斷後竟汩汩流出了一灘濃血。

獨孤九擰起眉,薄唇抿緊,快步行到衣櫃邊拉開櫃門,裡頭躲藏的孩子卻不見蹤影。

男人探手往裡摸了摸,沉聲喚道:“椒椒。”

片刻後,一根碧綠的枝條顫顫巍巍地伸了出來,輕輕搭在修長如玉的大手上,緊接著,一株小小的櫻桃椒一蹦一蹦地從櫃子最深處跳了出來,撲到男人張開的手掌中,細嫩柔軟的童音隨之響起。

“焦焦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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