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八章 宮花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因為她的馬車去送劉姥姥和板兒回家, 從玲瓏繡莊出來,賈敏是坐甄封氏的馬車回的賈府。回到家裡, 賈敏一面在初晴和晚晴的服侍下換下出門的大衣裳,一面例常的問了一句:“我出去的時候, 家裡沒什麼事吧?”初晴笑道:“太太放心,一切安好。就是二舅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來了一趟,說是給姑娘們送花,不過站一站就走了。”

“哦?”聽初晴這麼一說,賈敏一下子想起來“鼎鼎大名”的宮花事件可不就發生在劉姥姥一進賈府的那一天,她因為甄封氏之事擾亂了心思,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都給忘了。不過記起歸記起, 賈敏卻沒好奇的想著問一下事情的經過。其實不用想也知道, 左右不過是先給誰後給誰的一個派送過程。她房裡的人能夠知道周瑞家的過來送花已經不錯了,若是想知道詳細情節則需要詢問三玉身邊伺候的。母親關心孩子很正常,但不意味著事無巨細全都插手,這樣對孩子的成長不好, 而且也易引起孩子的反感。

在賈敏看來, 如今三玉可不是孤苦無依的客居在賈府,賈府的下人除非領命在身,否則怎麼也不會那麼不識相。當然,若是真有那不開眼的,她相信她教育出來的三個孩子也不會吃了虧去。何況,三玉身邊伺候的人也都不是傻瓜,若是三玉真被人欺負了去, 她們自然會來告訴她這個作母親的給女兒撐腰做主,如今無人稟告,說明三玉能夠自行處理。

賈敏還真想差了,賈府裡的下人還真有那不開眼的。周瑞家的送劉姥姥出去的時候,碰見賈敏坐的車,還知道上下尊卑,恭敬的行禮,可是轉頭她做出的事情與她對賈敏的恭敬一點都不相稱。

且說當時周瑞家的送走了來府上“打秋風”的劉姥姥和板兒,到梨香院回稟王夫人。因王夫人和薛姨媽說話,不敢打擾,所以進了裡屋和寶釵閒話一陣。直到王夫人聽見說話聲,問起來,周瑞家的這才出來回話。回完話因為王夫人沒有別的吩咐而退下的她被薛姨媽叫住,派給了她往各處送宮花的差事。

周瑞家的捧著裝著宮花的錦匣,從梨香院出來,順路到王夫人正房後面,將花送給迎、探、惜三姐妹,跟著到鳳姐處,然後拿著剩下的六朵,到了賈敏一家居住的西跨院。彼時釉、黛、漱三玉和她們身邊伺候的都呆在明華軒。

漱玉捧著一本《集韻》向釉玉和黛玉請教,道:“二姐姐天資聰慧,和大姐姐一同進的學,偏我年紀小,資質一般,等我好不容易能上學的時候,跟著劉先生還沒學多少,就進京來了。本來想著到了外祖母家,跟幾位表姊妹一起讀書,沒想到府裡先生早就辭了去,論學問,表姊妹也不比我強多少,因此少不得要請兩位姐姐來教導我了。”

面對漱玉略帶抱怨的言語,黛玉斜了她一眼,道:“不過是請教學問而已,偏你有的沒的說上一大篇,還捎帶上外祖母家。迎春二姐姐和探春三妹妹、惜春四妹妹又怎麼得罪你了,連她們都不放過?外祖母家本就和我們家不同,外祖母家乃是以武起家,我們家乃是以文立家,兩家行事風格不一樣,自然對子女的教育也不同。何況雖然沒有夫子,但是也有‘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一說,再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姊妹們在一起教學相長,亦是一件樂事。讀書本是為了明理,可不是用來爭強好勝,作為炫耀資本的。像你這今日這般輕狂的言行,實在不可取。”

漱玉沒想到不過幾句抱怨之語,竟然引來黛玉一頓說教,她只能苦著臉,乖乖的聽著,只能在心裡暗暗反駁,她說的都是事實,並沒什麼大的錯處。待到黛玉說完,漱玉忙點頭附和:“就是,就是,二姐姐說的對。正是這樣,像上次大家在明華軒喝茶的時候,薛家姐姐的表現正如剛才二姐姐所言,賣弄學問,譁眾取寵,實在是有失身份。”

剛說完她,漱玉言語中又把寶釵給提了出來,釉玉和黛玉無奈的對視了一眼。黛玉無奈的搖著頭,嗔道:“這才剛說完,你就又犯了這個毛病。合著我剛才說的話都白說了,你根本一點都沒聽進去,是吧?薛姐姐那日的行為是不對,難道現在你背後如此議論人家,就比她當日的行為強嗎?”

漱玉說完之後,也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忙伸手捂住嘴巴,眼睛看看左邊的釉玉,又看看右邊的黛玉,眼珠骨碌兒骨碌亂轉。被黛玉這麼一說,不好意思的放下捂住嘴巴的手,嘿嘿笑著裝傻。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看著漱玉機靈古怪的模樣,釉玉和黛玉兩個強板著著的臉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這一笑,漱玉知道兩人並沒有生她的氣,心下一鬆,張口欲言。周瑞家的捧著個錦匣笑嘻嘻的進了屋,向三人道:“林大姑娘、林二姑娘、林三姑娘,姨太太著我送花給三位姑娘帶。”

“什麼花兒?拿過來給我看看!”漱玉讓她身邊的寒露從周瑞家的手裡接過錦匣,放到了她們三人圍坐的黃花梨百福大圓桌上。釉玉則對周瑞家的道:“薛舅姨真是太客氣了,薛家還有薛姐姐在,這花留給薛姐姐帶就是了。我們做小輩的還沒孝敬薛舅姨,卻讓薛舅姨惦記給我們東西了,真是生受不起。”

聽釉玉這麼說,周瑞家的臉上笑容越發深了,開口道:“這可是宮裡的新鮮樣法,拿紗堆的……”漱玉撥弄中匣子中的話,從旁插言:“這花是單送我們姊妹的呢?還是其它人都有?”周瑞家的道:“這花各位都有了,這六枝是三位姑娘的,每人兩枝。”本來漱玉不過是順嘴那麼一問,周瑞家的回答讓釉玉和黛玉臉上的笑容不由得滯了滯。

黛玉用眼睛的餘光掃了佔錦匣三分之一的宮花一眼,眉頭微挑,冷笑道:“原來如此,合著我們姊妹只配人家……挑剩下的……”釉玉略微提高了些聲音,壓下黛玉,打斷她道:“周姐姐,這花除了送到我們姊妹這裡的,是不是就迎春二姐姐、探春三妹妹和惜春四妹妹那有?”釉玉的插言將黛玉言語中“挑剩下的”下面的話給堵在了嗓子眼中,沒有說出來。

見釉玉問得詳細,周瑞家的道:“除了三位姑娘還有我家三位姑娘,姨媽還送了璉二奶奶四枝。剛才我給璉二奶奶送去後,璉二奶奶將其中兩枝勻給了東府裡的小蓉大奶奶。”

“哦。”釉玉瞭然的點點頭,笑道:“真是謝謝周姐姐了,這麼冷的天,倒是勞累周姐姐在外面跑。只是薛舅姨怎麼會派周姐姐你送花兒?薛舅姨和薛姐姐可還好?在老太太和迎春姐姐她們那裡都好幾日沒見到薛姐姐了,她在家忙什麼呢?”

周瑞家的復笑道:“我是去梨香院給我們太太回話,所以姨太太讓我順便把花兒拿過來給姑娘們,所以我就順路給送過來了。寶姑娘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所以就沒過來玩。”

釉玉看看黛玉和漱玉,笑道:“原來如此。薛姐姐病了,我們都不知道,真是不應該。”進而又道:“我這裡先謝謝周姐姐了,今天天晚了,回頭我們姊妹親自去與薛舅姨道謝,順便探望薛姐姐。讓周姐姐辛苦了,我這裡就不留你了,你忙去吧。”

打發走了周瑞家的,漱玉鼓著雙頰,不滿的道:“大姐姐,你怎麼回事?幹嘛不讓我和二姐姐說話?”伸手指著桌子上錦匣,怒道:“你看看,有這麼欺負人的嗎?平日裡整日說自家乃是詩禮簪纓之家,行事皆依禮而行。可真到了行事的時候,怎麼連送禮應該遵循‘先客後主,先姑娘後婦人’這個規矩都不知道?”

黛玉也心有不滿,只是漱玉已經把她想說的都說了出來,所以只好盯著釉玉,讓她給個說法,為什麼釉玉使眼色,攔阻她們,不讓她們說話。釉玉輕咳了一下道:“《禮記》裡講: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待人處事,確實應該依禮而行。母親也常教導我們‘禮多人不怪’,可是今天這禮你和誰講?講的出去嗎?”

不等黛玉和漱玉開口,釉玉又道:“周瑞家的是什麼人,不過是個看人下菜碟,擅於揣摩上面的心思,討好賣乖,溜鬚拍馬的一個僕婦而已。不過看在她是二舅媽的陪房稱呼她一聲‘周姐姐’罷了,可是說到底終究不過是個奴才。我們是什麼身份,從來沒聽說過作主子的要和一個下人講‘禮’的。她無禮,做事失了禮數,難不成我們也要和她一樣嗎?那樣的話我們成了什麼?為了這麼點子小事,和這麼一個下三濫沒臉子的計較,你們也不嫌丟臉,失了身份。不過幾枝花而已,算的了什麼!”

“呸,呸,……我就是眼皮再淺,也不至於連幾枝花都沒見過。我是為了幾枝花嗎?我為的是周瑞家的辦的這事。”漱玉承認她素日裡是有些沉不住氣,毛躁些,但是今日對釉玉的說教並不心服,因此辨道:“誰自降身份和她計較了,不過是看不慣她的做法,說那麼一兩句罷了。這會子,父親母親皆在,我們雖然客居外祖母家,可是吃穿用度,一應日費使用都是自家供給,不過是因親戚的情分,白住了這裡罷了。就是這般還如此待我們,若是真要無依無靠的投了來,只怕要被她們作踐死了,這府裡沒我們站的地了。”

黛玉也道:“大姐姐,漱玉說的也有道理。我們在外祖母家也住了一段時日了,府裡下面伺候的人是什麼樣的大家都心中有數。事情雖小,可是端看我們怎麼看?周瑞家的是‘順路’送過來的,可是辦完了差她還要回梨香院給薛舅姨回話的,又不是到了我們這裡就不走了。左右都是一個來回,周瑞家的當了這麼多年的差,難道會不知道這個?既然知道,卻還這麼作,明知故犯,這不是仗勢欺人,這是什麼!或許她覺得這樣的小事,我們不好特意拿出來和她計較,也不好意思失了身份到外面去說,因此才欺了上來。可是這種事情,我們如果不計較,放任下去,有一就有二,……往後會接踵而來,都當我們是好欺負的,全都欺上來。那時我們就算想計較也無法計較了。既然如此,還不如第一次的時候,給她們個教訓,讓她們記住,我們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漱玉搶著道:“就是,就是。二姐姐說的有道理,我贊同。雖說‘奴大欺主’,可是我們在外祖母家乃是做客,主家的奴才如此怠慢客人,可真是‘笑話’了。哼,周瑞家的素日裡行事最是有眼色不過,今日之所以這麼做,還不是揣摩著她的主子和母親不和,不喜我們,因此幫著主子下我們的臉面。就算鬧開來又怎麼樣?頂多周瑞家的被罵上兩句,也不會少塊肉,而經此一事,周瑞家的討得了主子的歡心,我們的那位二舅母只怕更看重她。對我們來說,卻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冷哼一聲,漱玉繼續:“今日這事,我們若是不計較,將來這樣的事就少不了,這樣一來,我們在下人面前哪還有主子的威嚴,作主子的立不起來,下面的人就會瞧不起,將來我們說話哪還有人聽?可是若是計較的話,就是我們小題大做。人家就會說我們和一個奴才計較,失了身份不說,還會說我們‘小心眼’,‘目無下塵’。不管事情如何處置,我們都難左右逢源,兩面都不是人。人嘴兩扇皮,端看怎麼說。若是這事放到薛家大姑娘身上,人家不計較,就成了為人寬厚,有氣度;計較的話,就是‘馭下有術’,‘教導有方’。薛家大姑娘全是好處,而錯處全都在‘偷懶耍滑’的奴才身上。”

漱玉的話明明白白的揭露了王夫人對林家的態度。一席話說的釉玉和黛玉都沉默起來。三人不約而同的回想起,當日賈敏待著她們初進賈府之時的事情來。那時王夫人就已經展露了她對她們態度。同樣是拜訪舅舅,拜見賈赦的時候,邢夫人待三人態度熱情,去的時候是攙攜著她們三個,走的時候不僅留飯,坐車時,不放心,派了兩三個嬤嬤跟著,而後還親自送到儀門前,又叮囑了一番才罷了。

拜見賈政的時候,王夫人在房不出,只是讓個老嬤嬤領著,把她們帶到日常居坐宴息的正室東邊的三間耳房內,晾著她們半盞茶的功夫才又把她們帶到王夫人所在的東廊三間小正房內。既然人是呆著這邊,又何必讓她們先到那邊去?進了屋,王夫人又在居家禮儀方面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心難為了她們一番。總算在位次上面沒出紕漏,王夫人又開始“貶低”自己的兒子,讓她們遠離寶玉。一副生恐她們“勾引”壞了她的兒子一般的嘴臉。實在是讓人難堪。長輩對第一次見面的晚輩不僅沒有慈愛之情,反而一連三個“下馬威”,王夫人不喜歡她們已經有所表露。

當時三玉對此已有所覺察,只是因為王夫人乃是長輩,所以不好說什麼,只是想著,大家各住各的,既然她不喜歡她們,她們也不會主動往前湊,拿熱臉換冷臉。保持距離就好。可是之後的事情發展卻並非如她們所願。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三玉就不明白了,她們到底哪裡礙到了這位二舅母的眼,讓二舅母看她們這麼不順眼。

不要說下面的人行事她不知道?若是這般“耳聾”,她還管個什麼家!若非她表露出這樣的情緒,那些擅於揣摩上意的小人又怎麼敢如此那般行事!難道是因為當年母親和她的舊怨,因為拿賈敏沒辦法,所以只好拿她們洩氣?府裡上下都說大太太小家子氣,比不得二太太,可是在她們看來,論起對她們“慈愛”來,邢夫人比她好多了。

沉默半晌,釉玉開口:“現今那府裡是二舅母和璉二嫂子理事管家,都是王家人。薛舅姨也是王家出來的,而且薛家來之前,二舅母和璉二嫂子就為此忙前忙後的,而後,更是大擺筵席,把兩府裡的人都宴請過來為之接風洗塵。重視程度可見一斑。府裡最不缺的就是那看風使向的小人,因此自然要給薛家做起臉來。”

原本因為賈家是黛玉的親外祖母家,釉玉和漱玉在黛玉面前說話多有顧忌,如今已經說破,釉玉也不藏著掖著,乾脆徹底揭了開來。“府裡當家主事的不喜我們林家,那麼就算母親是賈家的姑太太又如何,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老太太又年事已高,沒的讓她為我們煩心操勞的,所以自然有那不開眼的幫著主子來踩我們。不過都是些狗仗人勢的小人,沒的讓人噁心!母親曾教導我們‘寧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縱使我們和這些小人計較開來,又能如何?她們當著我們的面是不敢言語,可是掉轉身去,誰知道她會在外面胡謅些什麼!因此我不讓你們開口,免得她聽了之後,出去胡說八道,我們清清白白的名聲可不能就這麼被人汙了去。”

漱玉眨巴著她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隨著眼睛的眨動忽閃忽閃的,手託腮,道:“大姐姐說的也頗有道理,那起子小人最會嚼舌頭,就是沒什麼還要謅出些什麼,也不怕舌頭生了蛆去。若是我們真說了些什麼,還不知道會被他們怎麼編排呢!可是若是就這麼眼睜睜的被人欺負到頭上來卻什麼都不能說,什麼也不能作,也太憋屈了,我受不了!一定要想個法子治治她們,讓他們知道不能有下一回!”

釉玉笑了,伸手點上漱玉的腦袋,道:“你個小笨瓜,你是主子,不能失了身份和一個奴才計較。可是你身邊伺候的人是幹什麼使的?這個時候她們不能幫我們‘分憂解難’,還留著她們做什麼?我們不能說,不能作,不代表她們和我們一樣裝‘啞巴’呀。”伸手從桌上的錦匣裡拿起一枝宮花道:“你看看這花怎麼樣?”

黛玉和漱玉不明白釉玉為什麼突然轉移了話題,兩人在釉玉的手上掃了一眼,漱玉嗤笑道:“還說是宮裡頭的新鮮樣法?不是蒙人呢吧?真當我們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了。還不如我們府裡丫頭們做的呢。前幾日二姐姐房裡的雪鷗送我一枝山茶,一枝木棉,也是拿紗堆的,可比著好多了。”

說著漱玉讓她的丫頭穀雨去她的梳妝匣將花拿過來。花拿過來,兩廂一比,雖然薛家拿過來的因為是內造的,料子要更好一些,但是在模擬的程度上就差那麼一籌。雪鷗做的花,無論是花蕊還是花瓣都跟真的一樣,只少了花開時的香氣,若是放在花叢中,根本分辨不出來。

黛玉將雪鷗做的那朵山茶拿在手中把玩,看著層層遞染宛如自然生成的花瓣,花瓣上如同真的一般的褶皺,眼睛一亮,立刻明白釉玉打什麼主意了。果然釉玉道:“像這樣的仿生花,我們的妝匣裡都有那麼幾朵,我們也戴不過來,因此都丟在妝匣裡生灰。反正放著也是浪費,倒不如分了好,免得讓花兒蒙塵。只是我們這些不過是家裡下人胡亂作的,哪裡比得上人家‘宮裡’出來的,所以不好贈給幾位姊妹,‘只配’給她們身邊的人戴著玩吧。”釉玉特意在“宮裡”和“只配”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表明兩者不堪一比。

其實作仿生花並沒什麼特別難的。除了材料之外,就一個要求“形似”。因為這個時代對女子的女紅要求高,因此幾乎每個人都能做出幾朵,有那特別手巧的,作出來的自然和真的一樣。雖然皇家使用的都是最好的,但是薛家現在雖說還頂著個皇商的名頭,可是早已經大不如昔,縱使偶爾得到些宮中用的東西,也不是上等的,不過是給像“貴人”“美人”這樣等級的人使用的罷了。林家從揚州開始就作仿生花,也作了這麼些年。釉玉她們戴的,自然是做的最好的那種。頂尖的和次一等的一比,自然比不過的。

黛玉和漱玉見釉玉這麼促狹,忍不住笑了起來。姑娘身邊伺候的丫頭們被府裡的人戲稱“副小姐”,吃穿用度和姑娘們比起來幾乎不差什麼。但是副小姐到底有個“副”字,不是正經八佰的小姐,一個“幾乎”說明還是有差別的。若是林家把花送過去,主子戴的反而比不上奴才,那可真是笑話了。

漱玉拍手道:“嗯,大姐姐的這個主意不錯。這個差事就讓老太太給我們的人去做。小姐妹之間聯絡聯絡感情,送點小禮物,順便說點小話,豈不正好。嗯,鴛鴦、琥珀、金釧兒、彩霞、彩雲、襲人、晴雯、麝月、司棋、繡橘、侍書、入畫、……”漱玉掰著指頭開始數人頭,數到一半道:“哎呀,這麼些個人,只怕花不夠。”不用她們說,下面的人也會把周瑞家的“失職”給傳播開來。

釉玉笑道:“放心,絕對夠。除了這兩枝,你那邊應該還有,我和二妹妹這邊也有幾枝。我們三個的加起來,就差不多了。若是不夠,讓我屋裡的或者你們房裡的現扎幾朵也來得及。就算要送,我們也不能馬上送過去,要等幾天,不然可就是和薛家對著幹了。”

黛玉笑著提醒:“算來算去,璉二嫂子那裡的平兒可不能忘了。”黛玉知道,如果不是釉玉攔在前面,她說出去那句“挑剩下”的話,可就得罪五個人。像站在王夫人邊上的周瑞家的這種奸猾小人得罪了就得罪了,可是迎春三姊妹和鳳姐是無辜的,是辦事的人把事情辦錯了,而不是她們從中挑揀,挑肥揀瘦之後把剩下的花兒給她們。若是當時說了的話,她固然是有口無心,可是聽的人卻未必這麼想。何況還有周瑞家的這樣的小人從中架橋撥火。鳳姐雖然和薛家是親戚,但是到底不像王夫人那般和薛家那麼親近,在薛林兩家的爭鬥中,她是中立的,甚至因為賈母的關係,還偏向林家一點兒。

漱玉怕算計不清,乾脆拿出紙筆寫出來,聽黛玉這麼一說,把平兒的名字添了上去,跟著又把寶釵身邊的鶯兒名字也添了上去。黛玉幫著漱玉數人頭,數到探春身邊的翠墨的時候,想起跟在史湘雲身邊的翠縷,因此道:“薛家四處送東西,做人情,怎麼這次把雲丫頭給忘了。既然我們記起了,就幫著圓了吧。“說著從錦匣裡挑出三枝花來,招呼舒眉:“你把這花兒收起來,明個到廚房將那西式點心撿一盒,雲丫頭愛吃,和這花兒一併送到史家去。”

釉玉聽黛玉這麼一說,忍不住笑道:“你也夠壞了。薛家四處派送東西,小恩小惠的,為的是收買人心,偏你在這邊給她搗亂。”這下子周瑞家的做的事情不僅在府裡眾人皆知,都傳到親戚家中去了。看王夫人怎麼處置她。

王夫人對名聲可是非常看重的,縱使她不待見林家,在砌門改建的時候難為賈敏,賈敏雖然惱怒,也說不出什麼,因為王夫人的理由“光明正大”。因此,雖然她不待見三玉,可是她絕對不會親自說出口,授意下面的人去做什麼,免得被人抓住把柄。就如同她待趙姨娘和賈環一般,從不親自出手。以至於趙姨娘那個傻的,認為“太太是好太太,是下人們勢利眼。”今這事,是周瑞家的討王夫人的好,自行做的。若是不鬧出來,王夫人自然高興。若是翻出來,她為了顯示她的清白,不被人說三道四,自然要做一番表示才是。周瑞家的這次慘了,正可謂“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漱玉哼了一聲,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我們的這位二舅母最愛作躲在後面,讓下人出頭這樣的事情呢,敢做就要敢當。說到底,還是周瑞家的陪房身份‘害’了她。正因為周瑞家的自恃是二舅母的陪房,有靠山,所以才敢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可是鬧出來的話,她身邊的陪房這麼沒規矩,不曉事,在這等小事上待親戚刻薄得如此明顯,人家自然會懷疑是不是和她有關係,不然一個奴才怎麼敢呈主子的強?縱使二舅母重重處罰了周瑞家的,但是臉面也無光了,一個“御下無方”的名頭是少不了了。不管怎麼著,她在老太太和母親這邊都要有個交代,周瑞家的討不得好是一定的了。”

黛玉看見舒眉將她揀出來給湘雲的三支花兒拿帕子包好,想起在明華軒大家一起喝茶時湘雲的言語,嘆道:“但願雲丫頭那個傻丫頭別再被薛姐姐幾句好話給哄弄了才好。”一言既出,釉玉和漱玉也都想起當日湘雲的表現,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沉默下來。三人將名單寫好,計劃商定,只等著計劃實施看周瑞家的倒黴,彼此又說了一會兒閒話才散去。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