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 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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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玉和霽玉除了在學堂讀書, 幫著賈敏打理外面事體之餘,更多的時候去拜訪林海在京中交好的幾位好友和同年。在他們的帶領指引下, 或研究學問,或應酬交際, ……慢慢的融入京中的交際圈子。釉玉、黛玉和漱玉日與迎春三姊妹在一處,或看書下棋,或作針黹,倒也十分樂業。賈敏每日處理家事之餘,或與賈母閒談,或出門做客。出門之時,她或一人獨去, 或帶著黛玉, 或帶著釉玉三姊妹。賈敏一家逐漸出現在京中的社交場合中。

這日賈敏一人出去做客回來,一路回房,換過見客的大衣裳,初晴端上茶來。“府裡還沒派人來給修院子嗎?”賈敏一面吃茶一面詢問留守在家的丁嬤嬤。

“沒有。”丁嬤嬤道:“我今天又去問了一下。說是府裡二太太的孃家妹妹帶著兒女進京, 估摸著這兩天就要到了。所以二太太把人手都調派過去, 忙著修整府上東北角上的梨香院,以便留薛家太太一家小住。一時之間抽不出人手來。所以讓太太再等幾天。”

賈敏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手裡的茶碗蓋,心中暗怒。王夫人這是故意給她添堵。且不說她這邊也不是要建房蓋院,只是改幾個門而已。也不需要另請什麼工匠,不過三兩天的功夫就能處完的事,從她入住的那天就已經提出了,何至於拖拉至今?

再說, 梨香院雖然現在沒住人,可是到底曾經是榮國公暮年養靜之所,日常都有看屋子的人,收拾打掃一下就能入住,何況梨香院那裡不過十幾間房舍,又是怎麼修整才能把幹活的人拘了近半個月不能脫身?難不成還想拆了重建一番不成?

雖然知道姑嫂之間不和,賈敏也知道住在這裡,王夫人不會讓她省心。可是沒想到這才剛到,在這麼點小事上王夫人也要噁心她一下。賈敏眼中閃過一絲惱怒,暗自懊悔。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想著自家乃是客居,房舍不屬於自家,所以拆建一事還是交給主家的好,因此才沒有自家動手。如今已經和主家說明,主家也應允幫著修改,她這邊不等主家動手,在找人改建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只是惱怒歸惱怒,這事賈敏還沒辦法去找王夫人算賬。因為王夫人那邊也不是說不給修,只是現在忙,抽不出人手來。這就是人在他人的屋簷下的無奈。賈敏也曾想著是不是搬出去。只是這才在賈府住了半個多月就搬走,先不說賈母允不不允許,對外說起來也不好聽。

不管她和王夫人之間是非對錯,她一個外嫁的女兒,十多年才回一次孃家,因為一點“芥豆小事”就鬧著搬走,人家不說王夫人不好,反而會覺得她心胸狹窄,容不得人,小氣。她才剛從外地歸來,正是要帶著孩子在京中立住腳的時候,不能在這個時候傳出對她不利的言語。

“晚晴,你到鳳丫頭的院子去看看,問問璉二爺在沒在家?若是在家的話,就說我有事找他,讓他過來一趟。”賈敏思忖了半天,決定找賈璉出面辦了這事。

雖不過是改幾個門的小事,但是就這麼拖下去,長久不解決,這事可就大了。賈府內裡怎麼不堪,除了寶玉這個特例,到底外男進不得內院,在外面伺候的男僕、小廝也不得隨意進二門。賈敏住的這處院子,西跨院已被劃為僕役的居處,和正房這邊直接相通,通街之門靠近東跨院,所以僕役進出就要穿過內院,路過賈敏居住的正房。這樣一來,釉玉三姊妹出入大為不方便。若是被有心人拿它做文章,毀了自家的名聲,賈敏辨都沒法辯去。

晚晴去不多時,賈璉就過來了。賈敏將妨礙之處說給他聽,又道:“不管怎樣,就算其他的地方不改,這西跨院那也必開一角門,以方便居住在那邊的下人出入。不然,不分男女,什麼差事的下人在內院都可以隨便進出的,不像話不說,而且釉玉她們三個還是未出閣的姑娘,這來來往往的,和大街似的,成什麼樣子?況且時日久了,不說你妹妹她們,就我這也是個問題。”雖然賈敏管家免不了和男子接觸,可是若是像現在這樣,林海又不在這邊,日子久了也免不了一些閒言碎語。

“就算我暫時拘著她們不得在內院隨意走動,可是終非長久之計。她們總不能悶在房裡一直不出屋吧?因為不方便,她們又不想一直悶在屋裡,所以到了老太太那邊一呆就是一整天,消磨到晚上再回來。這些時日,不管她們是出去,還是從外面回來,我都派人先各處通知了,讓人先迴避。明明是在自家出入,動靜大不說,還像個賊似的。”賈敏不無感慨的說道。

賈璉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賈敏笑笑道:“我知道府裡的人忙,一直抽不出來人。因此我想著璉兒你出面,幫我在外面找幾個工匠回來。我們一家剛到京,人頭不熟,所以只好把這事拜託你了。”賈敏笑眯眯的面不改色的說著“謊言”,家裡面建著藏,怎麼會找不到工人?只是她不想和王夫人打擂臺,只好把賈璉推出來擋在前面。

賈璉一迭聲的答應著,說等他從賈敏這裡離開就去找人。賈敏笑笑,裝作不經意的問道:“二嫂子忙著收拾府裡的梨香院,說是她的孃家妹妹薛太太要帶著她的一雙兒女進京來。看這個意思似乎二嫂要留薛家太太一家在府裡小住。只是薛太太帶著兒女入京怎麼不住到孃家去,反而住到府上呢?”

“哼!”賈璉重重的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語帶不屑的道:“快別提薛家上京這個事情了,我都替他們臊都慌,真真說不出口。前年就送信過來了,說是一家子已經啟程進京。從金陵到京城,這麼久的時間哪怕爬也該爬到了,可至今連個薛家人的影子都沒看見。薛家話說的冠冕堂皇,說此次進京為了薛家大姑娘入京待選,順便望親,併入部銷算舊帳,再計新支。事實根本是薛大傻子為了爭個丫頭打死了人命,藉著名目逃離金陵罷了。之所以在路上耽擱這麼久,究其根本,不過是薛蟠的官司未了,無法入京,不得已才四處漂泊。若不是這次薛家的官司得以了結,還不知道薛家要在路上‘走’多長時間呢。” 因為賈敏和賈璉都對王夫人不滿,賈璉同仇敵愾,在賈敏面前大肆披露薛家入京的真相。

賈敏雖然知曉原著,知道薛家因為甄英蓮而打死馮淵而後離開金陵,直至賈雨村瞭解了這樁官司薛家才在賈府露了面,這前前後後到底花了多長時間,曹公一句“在路不記其日”遮掩了過去。所以賈敏也無從得知。但是馮家告狀的人在賈雨村審案的時候,曾經說過“小人告了一年多的狀,竟無人做主。”這說明薛家在路之途至少也是一年有餘。正如賈璉所說,這個時間拖得太長了,足夠在金陵和京城打好幾個來回了。

“王家老太爺和老太太前些年已經過世,我的這位叔丈前幾年因為義忠親王的事情入了上皇的眼,被任命為京營節度使。最近又高升九省統制,奉旨出都查邊。姑母一家來的那天寶玉不在家,就是到我叔丈家賀喜去了。叔丈出了邊缺,嬸孃留在京中主持中饋。姑嫂關係再好也比不上親姐妹。我們家也不缺那幾間空房子,薛家在京中也不是沒有房舍,只是久不住人,需要收拾打掃。既然在京中也不是沒有親戚,而且又都是至親,萬沒有不先拜望親友的道理。等住下在著手慢慢收拾房屋也不遲。”賈璉對於薛家住在自家,並不以為意。覺得不過是小住,等薛家收拾了房屋自然會搬出去,哪裡會知道薛家在賈家一住下就不走了,就連薛蟠娶親都是在賈家娶的。

自家目前也是在賈家客居,在其他人眼中看來,和薛家是一樣的,因此賈敏也不好對此多言。賈敏笑笑,轉移話題:“不管是事實也好,遮掩也罷。人家這麼說,我們就這麼聽是了。不管怎麼說,這個待選終究是真的。既然說薛家大姑娘入京待選,在路上耽誤這麼久,難道薛家就不怕耽誤了薛家姑娘待選的日子?”既然已經開“扒”薛家舉家上京的真相,賈敏就要一扒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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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不以為然的道:“比起女兒來,自然兒子更重要,薛蟠可是關係到薛家的宗祠祭祀,還有薛姨媽一家的未來。因此就算耽誤了薛家大姑娘的待選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何況這個待選也無所謂耽誤不耽誤。雖然說是‘因今上崇詩尚禮,徵採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選妃嬪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親名達部,以備選為公主郡主入學陪侍,充為才人贊善之職。’話是這麼說的,可是誰不知道這次的‘待選’根本是選宮女。前些年華北、西北諸省連年大旱,當時上皇還在位,體恤民生,不僅從內庫撥出銀子來用於賑災,而是削減了內宮用度,放出了大批宮女,並下旨暫停宮女入選。這一暫停就停到上皇退位,新皇登基的現在。薛家雖然因為薛老爺的過世而大不如昔,卻也不至於到了送女兒入宮伺候人的地步。”

當年陝西、山西、河南三省大旱,朝廷實在是無力拿出錢賑災,因為不能加農稅,所以當時的皇上要加大鹽稅。因看到林海為此憂心,賈敏說出了火耗歸公等一系列的能夠增加國庫收入的改革措施。林海聽了如獲其寶,報了上去。當時的皇上收到之後,放棄了提高鹽稅這一念頭,而是在後宮開源節流,從內庫調撥錢糧度過了這一難關。隨後皇上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頒佈了一系列的變革措施,跟著傳下皇位,退位作了太上皇。

宮女入選是一年一選,雖說宮女年滿25歲至30歲出宮,但是總有一些這樣那樣的原因而出不去的,例如家中已無人可投離開宮廷活不下去的,身為主子的心腹不能離開的,自身不願意出去的,……這種情況下,多半還是被允許留在宮中的。宮女一年一選,雖然有進有出,可是終究出入不平衡,所以後宮中充斥著很多“冗員”。當初上皇開恩放出去一批,又下令暫停宮女入宮,後宮一下子節省出大筆銀錢,用於朝廷之上,上皇也因此人人稱頌,博得“仁愛”的美名。

在上皇頒佈暫停宮女的小選之前,“大選”已經停了好幾年。所謂的“大選”就是秀女採選。名門貴女透過大選進宮,成為有名位的妃嬪、女官,或指聘給宗親子弟。“大選”不同意小選這般固定,而是三年一選,或五年一選,甚或十年一選,選期不定,取決於皇家成員婚配的情況。

讓身份比較高貴的大家閨秀作為秀女被挑選入宮是為了進一步拉攏權貴豪門,從而穩固皇權。但是上皇已然年老,讓那些名門秀女如花的年紀陪王伴駕,下面的豪門世家未必心甘情願。而諸位皇家子弟正妃側妃都早已經娶納,所以元春參加的那期大選算是最後一期。如今上皇的後宮的新寵都是宮女出身。

上皇之所以放出一批宮女,並下令暫停宮女入宮,不僅是為了“開源節流”,還是為了是博個“不貪美色”,“體恤民情”一類的好名聲,順便積累功德。免得面對連年天災,那些御史言官捕風捉影,說什麼天災示警。雖然沒人敢把過錯推到皇上身上,但是對於“愛名”的上皇來說,他的臣子失德也意味著他這個作領導的沒有識人之明,無能。他可不願意在史書上留下“昏庸”一筆。

新皇登基,克勤克儉,大肆推行新政,整日忙於政務。至今後宮除了身為親王時的正妃、側妃外,在舉行的幾次選秀中,只添了兩名出身小官之家,被封為“美人”這樣低微的封號的秀女。新皇不留戀後宮,而且一力推行父皇當年頒佈的政策,這個“暫停宮女入宮”的命令也跟著貫徹下來,這樣一來,苦了內務府的人。

雖然在裁撤宮女的時候,內務府會留出富餘的人選,免得將來後宮妃嬪升遷,服侍人選跟不上。先是上皇為了積累功德,放出一批宮女,而後又下了暫停宮女入宮的命令。而後新皇登基,雖然沒有廣封後宮,可是親王的正妃、側妃和兒女的定製和皇后、妃嬪,皇子公主之間是有等級差別的。新皇又分封兄弟表示恩寵,再加上每年到了年紀放出宮去的宮女,這樣只出不進,內務府也支援住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內務府也不能憑空變出人來,可是到時主子身邊的服侍人員配備不齊可是他們的責任,因此內務府上報新皇,請求恢復宮女入選制度。新皇雖然登基為帝,可是上面有上皇,邊上還有兄弟虎視眈眈,國庫空虛,內庫經過上皇的一番體察民情,也所剩無幾。如今手中無錢的新皇節儉用度還來不及,怎肯再增加開支?但是皇家子女無人伺候也不像話,因此新皇以“孝道”的名義否決了恢復宮女入選的提議,另起名目,選一批人進宮服侍。所以這次採選並沒有時限,只要年紀合適就可以參選,一旦人數足夠,即可廢止。

賈敏笑著反駁賈璉:“薛家送女兒入宮可未必是讓她進宮去作雜使,伺候人的。本朝以宮女入選,從而蒙得皇帝恩寵,進而青雲直上的又不是沒有。雖說因為宮女出身而晉升困難,可是這次採選到底不曾明言這些采女們是以宮女的身份入宮。如此一來,將來若是真有人得以晉封,完全可以藉此大做文章。再說,我聽說薛家大姑娘生的花容月貌,端莊嫻雅,乃是一等一的人材。若是有幸入宮,得蒙皇帝青眼那是大可能。”頓了一下,嘆道:“以薛家的家世背景,這也許是借風上青天最合適的榮耀。”

賈璉冷笑一聲,道:“姑母說的不錯。只是這宮裡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了,這後宮妃嬪,品貌不出色的如何能夠入得了皇上的眼?宮中后妃人選注重門第和女德,這是大家眾所周知之事。薛家大姑娘縱使再出色,可是這出身……,雖然沾了個‘皇’字,可到底脫不了這個商字。只這一條,基本上把她的晉身之路卡死了。遠的不說,上皇跟前的楊寶林,祖上也是書香繼世之家,父親身為正八品的縣丞,家中雖比不上薛家的豪富,可是至少是個官家。生育了二子三女,封到‘容華’就再沒有晉升。死後被追封為‘昭儀’,連個妃都沒混上。她還是大選選進宮裡去的呢。太宗皇帝宮中因為小選而蒙聖寵,宮女出身的美人最多,一般封個‘貴人’就到頂了。混得最好的也不過是個‘嬪’,據說那還是因為替太宗皇帝擋劍,捨命換來的。我沒見過薛家大姑娘,不知道她的模樣如何,但是如今在宮裡的元春妹妹,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她的品貌滿府無人能及。以其才貌,出身,現今在宮裡不過是個女史,她可也是大選挑進宮裡去的!”

自從元春進宮,從宮中送出訊息和賈家聯絡上之後,賈家就想著元春能夠就此攀上棵大樹,不僅元春免於一生孤苦,在宮中終老至死的結局,賈家也能夠背靠大樹好乘涼。對此賈王兩家都很熱心,上下張羅著。賈璉雖然沒插手,可是他賈珍交好,賈珍和宮裡頭的人打交道最多,人頭最熟,再加上鳳姐在王夫人那裡聽到的,回來說的那麼一耳朵,因此賈璉對於這些事體也瞭解個七七八八。等薛家的事一出,王子騰不允許薛家入京,賈璉心中納悶,王家在元春的事上頗為熱心,為什麼對薛家大姑娘的待選的態度卻如此冷淡?帶著這個疑問賈璉詢問外祖父,經過外祖父的點撥,明白了大選和小選的區別,他也就明白了王家兩種迥異態度的緣由。

涉及到家中女兒的前途和未來,在這方面,作為女子的比男子更為關注。何況家中還有幾個從宮裡頭出來的嬤嬤,又有前世的記憶“作弊”,所以賈敏比賈璉知道的更清楚。薛寶釵待選之路已然走不通,她所謂的“青雲之志”只能從皇家著落到賈家。賈璉說到賈王兩家對薛寶釵待選的態度不過從另一個方面印證了這一事實罷了。

在賈敏的引導下,你來我往,賈璉和賈敏兩個將薛家外面的一身光鮮給剝落出來,露出裡面的卑微落魄。在這個世界生活久了,賈敏也知道平民百姓的命不值錢,所以故作不解的問道:“不就是薛家大爺打死人了嘛,薛家在金陵經營近百年,可算得上是‘地頭蛇’,難道這事都抹不平?就算薛家解決不了,難道二嫂的妹妹不會向孃家和這府裡求助?何至於離開金陵,也不進京,在外顛沛流離的?”

賈璉在外辦事,哪裡會不明白賈敏言語中流露出來的“官商勾結,官官相護”這個意思。他“恪繃艘簧潰骸罷庋夷聳腔噬蹋恢繃熳拍詬猩蹋涸鴯脅陝蛟恿稀q乙還卜治朔浚季幼≡誚鵒輳欄匠し康罩В簿褪俏葉艫拿妹眉奕氳惱庖環可睢q宜涫腔噬蹋降諄故歉鏨碳遙桓徊還蟆k淙輝讜詮儷n嫌行┤寺觶還巳醚業納庾齙酶鈾乘彀樟耍降酌揮刑畹慕磺椋換嵐鎰叛業o卵瓷比酥隆:慰觶匝依弦潰掖蟛蝗縝啊w鈾鋝恍ぃ俗卟枇梗弦霸誚鵒杲嶠幌碌娜寺鮃蜓弦墓郎倭舜蟀搿5攪搜湊饈亂懷觶巳碩慊估床患埃撓鋅可先サ牡覽懟u夤叵擔負醵系靡桓啥弧!

自薛蟠這事一出,薛姨媽來信求助,說是要舉家上京。賈璉從鳳姐流露出的言語中知道薛家這次進京後不會再回金陵,看到了機會,他藉著出門辦事之便,繞路金陵,匿名買下不少薛家因為闔家上京而處理的產業。拿著買下的田莊商鋪的契約,賈璉喜怒交加。喜的是因為薛家產業變賣的匆忙,所以花費要比正常買賣省了至少三成的錢財。怒的是,薛家處置的這批產業中,很多原本都屬於賈家。之所以落到薛家的手中,明擺著是王夫人管家的時候做了手腳。原本屬於自家的東西還得花錢買回來,怎能不讓人生氣。

由此,賈璉猜測,二房手中王夫人說拿嫁妝購置的私產,不知道有多少原本是屬於公家的,被王夫人利用薛家轉了一道手,進而找個名目落入二房手裡,成了二房自家的產業。生氣歸生氣,可是賈璉卻深感無奈,在沒證據的情況下,他無法把事情拿到明面上說。何況他此次行動,明擺著是“趁火打劫”,不能對外說。賈璉只能自我安慰,這些產業都屬於他私人所有,沒人能夠和他分奪。若是在公中,將來分家的時候,大房和二房分完,大房這邊還有個賈琮,誰知道邢夫人那邊會不會老樹開花,結出個果來。

因為要看王夫人的笑話,賈璉在金陵辦事的時候,順便打聽了一下薛蟠打死人之事。薛蟠的不成器,頑劣不堪在金陵世人皆知,有這麼個混不吝的人在,賈璉根本不費什麼力氣就把薛家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的事情打聽的一清二楚。只是打聽的再詳細,也沒聽眾,難得賈敏對薛家的事感興趣,因此賈璉把他所知道的事無巨細的全講給賈敏聽。

“知道兒子打死了人,總算我這個姨媽還知道些事情輕重,知道憑藉薛家自身之力無法解決此事,一面急忙派人往世交親友處送信求助,一面收拾行裝,打著送妹候選的名義,出門避禍。本來薛家是直奔京城而來的,是我叔丈收到信後,去信嚴令他們一家在官司沒有解決之前不得進京。叔丈的意思,這事必須在金陵悄無聲息的解決。在案子沒有解決之前,薛蟠身為‘殺人犯’出現在京城,若是被人認出,少不得要被人拿了,不管是押解回應天府中還是在京中審理,想要薛蟠脫罪絕非一件易事。因為那個時候,事情就大了,縱使王家和賈家一起出力,也壓不住。畢竟王家和賈家在京中還沒有達到能夠一手遮天那麼大的能量。”

“哦,原來如此!”賈敏輕點著頭,這才明白為什麼薛家在案子沒有了結之前,薛家只能在外羈留,不敢入京。‘遊玩’至結案之後,方才在京中現了行蹤。賈王兩家不能在京中無法一手遮天,難道應天府就是他們的地盤,可以任意妄為不成?如果是這樣,為什麼薛家的案子直到賈雨村上臺才得以結案?

面對賈敏的疑問,賈璉苦笑道:“也是這薛大傻子倒黴,弄出的這事,正趕上上皇退位,新皇登基這個關口。上皇退位之前,不僅制定了新政,頒佈天下,勒令後代子孫嚴格執行,而且還發了‘罪己詔’。上皇‘罪己詔’中歷數了他為政的幾大過失,其中有一條是“年老力衰,久病纏身,進而倦政,以致人心懈怠,貪弊叢生”。為此,新皇即位首要做的,就是對吏治進行了整治,很多官員因此被罷免廢黜。因為裁撤官員過多,空出很多職位,所以才有了日前‘起復舊員之信’。幫著了了薛家案子的賈雨村正是搭著這股東風,藉助甄家、王家與我家之力謀取了應天府府尹一職。”

“新皇懲治考核官員,整頓吏治。這當口本就是大家避風頭,免得惹事上身從而被拉下馬去。何況薛蟠打死人的那年,又恰巧趕上京察年。為官的每三年一次考核,京官的考核叫京察,外官的考核叫大計。依守、才、政、年四格分為一二三四等。一等的可以經引見皇帝後記名,交本官署長官考評,考核合格就有升官轉遷的資格。正值官吏考核時期,各個衙門的官員為了能夠留任或者升遷,不僅拿出比平日勤快十倍或者百倍的氣力做事,還不停的四處打點,上下找關係。這期間,身上有事的還在想法設法把事情撕擄開來,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給自家找事上身?”

“何況我們兩家和原來的應天府尹並沒有多大的交情,而且薛大傻子打死的那個馮淵,雖然算不上富貴,到底也是個鄉紳之子,祖上也曾有人做過官,在金陵也有些微勢力。需得壓服口聲才能結案。再者,金陵雖是祖籍所在,可是王家和我們兩家自遷都之後就已經搬離金陵,已近百年,雖然在地方上還能說得上話,可是到底勢力大不如前,因此出了事後,人家能夠把這案子壓下,任薛家收拾行裝離開,亦不曾對薛蟠發下海捕文書,已經承了大情了。賈雨村起復,補授了應天府,就是叔丈的主意,為的就是了結薛大傻子之事。”既然指使不動別人,那麼就把自己人安排上去。

對那些透過科舉入仕從而改變社會地位的家族來說,若是後代子孫讀書不成,那麼家族的興盛不過一代而終。例如現在在鄉間務農的劉姥姥的女婿一家,當年祖上也是和四大家族的王家連過宗的,幾十年過後,已經淪落到靠著這點關係到賈府去打秋風了。被薛蟠打死的馮淵出身的馮家與王家類似,只是子孫還沒有淪落到像劉姥姥女婿家那麼不堪,還有些薄產。

作為也是透過中舉而後為官的官員來說,雖然自身希望家族長盛不衰,可是若是真是斷了讀書種子,那麼敗落是不可避免的。到了那個時候,馮家的今日大有可能是自家的明天。當馮淵被打死,家人上告。審理此案的官員雖然知道得罪不起像薛家這樣有權貴姻親的豪富之家,但是對馮淵之死不免起了“兔死狐悲”之意。擺明不能把薛蟠緝拿歸案,但有不想就這麼徇私枉法,那就施展一個“拖”字訣,拖到薛家等不起,賈王兩家另想主意就行了。

反正“縣官不如現管”,賈王兩家的勢力大部分在軍中,王子騰雖然身居要職,但是京畿和地方分屬不同的系統,金陵歸應天府所管轄。縱使想以勢壓人,應天府尹不賣賈王兩家的帳他們也無可奈何。再者,原應天府尹也不是一點情面都不給,還是留有餘地的。

賈敏聽賈璉把薛蟠的官司難結,薛家遲遲不入京城的原因娓娓道來。賈璉說得有根有據,分析的入情入理,讓賈敏大為驚訝,這還是那個書中那個和鳳姐比起來“倒退了一射之地”的璉二爺嗎?應該倒過來說,這眼光,這見識,鳳姐萬萬不能及才是。賈敏不由得對賈璉刮目相看。

從中也可以看出,雖然最終把人命案得以了結,但是賈王兩家這般大費手腳,也顯示了賈王兩家的權勢今非昔比。在賈敏的父親還在世的時候,解決這種事不過一句話,一封信的事,何至於耗費這麼長時間,耗費這麼大的氣力。雖然頂著賈王兩家之名,但是從賈璉的言語中盡可以聽出,此時能夠得以解決大半是靠著王子騰居中謀劃調停,賈家不過附隨其後,打著國公府的牌子唬人是也。不過想也是,要是賈政有這份心機,行事這麼周全,也不至於作了這麼多年的官還在五品上混。何況賈政為人一向自詡清正忠直,這次礙於親戚的情面徇私枉法,想來背後王夫人也是一番苦求。

賈敏端起手邊的茶盞,呷了一口,思忖了一會兒道:“薛家的案子賈雨村是不負期望的給結了。只是了結歸瞭解,但是有所不妥。結案陳詞上說‘馮淵和薛蟠乃是夙孽相逢,因此才被薛蟠打死,而後薛蟠得了無名之病,暴病身亡,此乃是被馮魂追索而死。’案卷上判定薛蟠已經死亡,可事實上,‘已經亡故’的薛蟠不僅還活著,而且還出現活蹦亂跳的出現在京城。若是將來這案子翻出來,賈雨村一句‘因為當時薛蟠已經逃離在外,族中及地方上共遞一張保呈,他無法驗證真假,從而被矇騙。’。不過一個‘失察’之責就可以脫身,可是薛家卻未必能夠討得了好去。”

“四大家族”同氣連枝,薛蟠這樣在京城裡晃悠就等於給賈王兩家政敵送過去一個好大的把柄。按照賈敏的意思,完全可以在馮家告狀時說的“薛家公子喝令眾豪奴將我小主人竟打死了”那句話上做文章,既然薛蟠不曾動手,那麼薛家只要把當日跟隨薛蟠出去的僕從中推出一個“替罪羊”。只說當日情形並非薛蟠主使打死人,完全是爭搶之時,手下的僕從出手過重,“意外”打死了人。將罪責推到下人身上,進而擇出薛蟠。這樣一來薛蟠不過落得個“縱奴逞兇”的罪名,這個罪責可比打死人強多了。反正跟在薛蟠身邊的奴僕也不是什麼好鳥,平日裡薛蟠為非作歹一定沒少推波助瀾,這樣的奴僕打死也不為過。如此這般處置,就算將來案子翻過來,也沒什麼大妨礙。

賈敏雖然沒有明言賈雨村結案的不妥之處,但是她的言下之意已經露了出來。賈璉也不是個愚笨的,立刻就聽明白了,不以為意的道:“姑母多慮了。這案子已經結了,已報刑部備案,誰還會多事將它翻出來?再說,這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縱使都來自從金陵難道就不可以重名不成?薛大傻子就算再笨,也不至於滿街嚷嚷他‘打死人一點事沒有’,鬧得路人皆知的地步。因此薛家此次進京並無妨礙。若是真有不妥,我的叔丈也不會同意了。”

笑笑,賈璉面露狡猾之色,又道:“雖然賈王兩家為了瞭解薛家的事,費了些氣力,賠進不少人情,但從頭到尾只是遞了個話罷了,沒留下了能夠授人以柄的。就連賈雨村結案也是他主動向我們兩家邀功的,可不是我們讓他這麼作的,我們事前可什麼都不知道。所以若是這案子真被翻出來,那也是他薛大傻子倒黴,是他薛家的事,和賈王兩家很不相干。”徇私枉法的事情不是不能做,可是做的時候是不能留把柄的。在這方面上,賈家這次可是深得其味。

賈敏看到賈璉並沒有把她的勸告放在心上,心中輕嘆。因為書的作者早逝,造成文稿未完,因此她也不知道四大家族到底是因何敗落。但是將來若是出了什麼事情,薛家的事情翻出來,很有可能會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只是正如賈璉所言,連四大家族中最有眼光的王子騰都不在意,覺得薛家的案子已然蓋棺定論,不會再起波瀾。她又何必多管閒事?賈敏哂笑,說到底和薛家有親戚關係的是賈王兩家,她雖然姓賈,可是已經出嫁。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早已經不是賈家的人,她能夠出言提醒已經仁至義盡,聽不聽得進去那是他們的問題。

當下賈敏不在薛家的問題上多做糾纏,轉移了話題。她和賈璉商討了一下薛家到京的日子,又閒話幾句,賈璉告辭而去,出府到街面上找尋匠人給賈敏一家居住的院子砌牆改門。賈敏估算著薛家來京的日期抽出時間到莊子裡走了一趟,和在莊子上等訊息的甄封氏密談半天才離開。

賈敏和賈璉把日子估早了,薛家到京的日子比預計的晚了近半個月。在賈敏一家到來近兩個月之後,薛家姍姍到京,進了賈府。薛家來到的那天,賈敏正好出門拜客,等她回來的時候,下面的人告訴她薛家的人到了,三玉已經被賈母叫去見客去了。賈敏邁步走向正房準備換過衣服再去見薛家母女,走到門口腳步頓住了,想了一下,轉身直奔賈母的院子裡去了。

一進賈母的院子,早就有丫頭迎了上來,並有人往裡傳話:“姑太太過來了。”隨著丫鬟的話音,王熙鳳從屋裡走出來,將賈敏迎進了屋。賈敏一腳踏進廳堂,在一片花團錦簇,珠翠環繞,胭脂香氣中看到了王夫人身邊的薛家母女。為她的晚來道惱之後,彼此相互見禮問好。

賈敏藉著這個機會仔細打量了一下薛姨媽和薛寶釵。薛姨媽身著烏金鑲邊墨綠縷金提花緞面交領長襖,玄色繡金滾邊煙灰色挑花十二幅折襉裙。抹額的色澤與身上的襖是一樣的,中間鑲攢珠翡翠。頭上是金菊點翠折枝髮簪,點翠雲紋金簪。耳上則是景泰藍鑲黑瑪瑙耳環,手腕上一隻羊脂白鐲。金鑲瑪瑙戒指。雖然臉上頗有風霜歲月的痕跡,但是眉目宛然,雖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富貴之極的裝扮昭示了這是一位養尊處優的貴婦人。

雪膚花貌,端莊嫻雅的寶釵上著天水碧的雲雁細錦半臂,雪青掐了二寸淺金邊,水晶領釦,銀紋蟬翼絲錦直領裡衣。半臂和裡衣的衣料自有暗紋鏤花,疏疏淺淺,遠看如同一色。下系宮緞金絲織錦暗花鳳尾裙,那裙同上衣一樣,依舊沒有刺繡攢花,只是不知道是用什麼手法暈染的,把顏色一層層的遞染了上去,硃紅、緋紅、……桃紅、粉紅、……粉白、……由低到高,顏色逐漸由濃轉淡,最後到了腰際已經變為蓮白色。

頭上則是一隻銀絲盤曲而就的玲瓏點翠草頭蟲鑲珠銀簪挽就的桃心髻,一枚用來固定髮髻的累金絲嵌寶琉璃帶簪。寶釵沒有留鬢髮,全都梳了上去,因此點翠鑲寶石金花掩鬢斜插在鬢角。雀卵大小的鴿血紅寶石耳墜沒作任何鑲嵌,只拿一根細金絲隨意穿了。這麼紅,這麼大,這麼亮的紅寶石就是有銀子都沒處買去,可是寶釵就這麼戴在耳朵上,可見是沒 當一回事。除此之外,身上再無其他“多餘”的首飾。

這個時代的染色沒有現代社會的有機染料,沒有現在那麼多控制手段,靠的是代代相傳的經驗,用的染料,大都是天然礦物或植物染料。採用天然染料染色受材料產地、來源、多寡的限制,因此有些顏色極其稀少,所以價格昂貴。而寶釵衣物的顏色正屬於此類。

天水碧乃是南唐李煜的后妃發現的利用晚間的露水染色的一種方法。這種染色方法受環境、氣溫、天氣等外在條件影響非常大,因此只能在一年中特定的時間段特定的地點才能染出。受限於技術,像套染、暈染、媒染、混染、……這些染色工藝都需要非常高超的技藝。像寶釵的裙子這種顏色層層遞進的暈染出來的布料,哪怕是技術嫻熟、技藝非凡的染色老師傅在染色的時候也不能保證此次成功,百不存其一。

雖然薛姨媽對外說女兒不愛花呀粉呀,不喜富麗閒妝,可是寶釵的裝扮還是顯示了薛家作為皇商世家的富貴身份的。不說那些看上去就價值不菲,但是卻不可或缺的亮閃閃的金銀首飾,單她身上的衣裳拿出去就足夠外面的一家吃上一輩子的。寶釵所謂的“儉樸”不過是低調中的奢華。

在賈敏的打量下,寶釵落落大方,嘴角含笑,一派自然。賈敏拔下頭上的一色赤金嵌硃紅瑪瑙的一支十二股景福並蒂海棠步搖給寶釵插上,笑道:“真是個可人意的孩子,真真讓人眼前一亮。這個步搖就給你作日常插戴吧。”難怪薛家打算送她進宮,生的真是不錯。這樣的女孩生在薛家,倒是委屈了。

寶釵忙施禮道謝。薛姨媽在一旁客氣了一下,笑道:“說起我這個姑娘,不是我自誇,是個極懂事的。比不得她哥哥,讓我費神。當年她父親在的時候,可是特地請了那知名的先生進府教導她讀書習字,那些琴棋書畫什麼的。只是後來她父親就那麼去了,她見我管著那麼一大家子,忙裡忙外的,這才把那些詩書文章放下,幫我留心針黹家計等事,為我分憂解勞。閒暇之餘我勸她也玩耍玩耍,偏她是個安靜的性子,家裡又只她這麼一個姑娘,想玩也玩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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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到來,這種場合怎麼少的了寶玉,因此他早早就置身其中。聽薛姨媽這麼一說,寶玉不等別人說話,搶著道:“姨媽放心,如今寶姐姐已經在府裡住下,往後寶姐姐就不會孤單了。姑媽家的幾個姊妹也在這邊,大家在一處玩著,多好。……也熱鬧。”

在賈敏還沒有來到之前,薛家已經確定在賈府住下了。王夫人早和薛姨媽商量好,薛家要住在賈家。王夫人在薛家還沒來的時候,就“以王子騰高升,王家沒人能夠拘束管教薛蟠”為由說服了賈政。博得賈政的同意,王夫人底氣大增,賈母怎麼也不會駁她心愛的小兒子的面子吧。因此王夫人當著賈母的面說出留薛姨媽住下的話,並說出這是賈政的意思。

賈母早就收到王夫人收拾房子的訊息了,但她沒當回事。王家也在京城,自有寬敞的宅院,薛姨媽作為王家的女兒帶著家人進京自然是要回孃家居住的,沒有住在姐姐家的道理。在賈母看來,王夫人收拾房間不過是留薛姨媽一家過府做客偶爾住住罷了,就如同賈母正房邊上的耳室也收拾出了幾間屋子,給釉玉三姊妹過來住。當王夫人當著她的面留客,並把賈政的意見說出來的時候,賈母就算心裡不願意,也不能當著薛家的面將反對意見說出口,何況賈政也是應允了的,因此只得客氣的挽留著。如此一來,薛家就順水推舟的在賈家住下了。

王夫人把寶玉拉過來挨著她身邊坐下,笑著附和:“寶玉這話很是。我們府裡這幾位姑娘性子都是極好的,正好可與寶丫頭一同伴著。……寶丫頭年紀大幾歲,人也穩重,還能幫襯著看顧著些……”又對寶玉道:“你寶姐姐是客中,如今在府中住下,日常相處可要友愛。可不許淘氣。你那個性子也該收收了,若是鬧出事來,你寶姐姐大度不和你計較,我可是不答應的。……”

王夫人說什麼賈敏並沒有注意聽,她正在暗自出神。自寶玉開口之後,賈敏終於想起見到寶釵後那股違和感由何而來。寶釵脖頸間沒有任何項飾,也就是說她並沒有戴那塊和寶玉的玉相配的金鎖,或者是戴著,但是並沒有露在外面。為了確認,賈敏又仔細的看了寶釵一眼,確定她胸前沒有金鎖。

對此,賈敏大為驚訝,沒了金鎖,還談什麼“金玉姻緣”?難道她這個小蝴蝶的翅膀這麼強悍,把這麼重要的道具都給扇沒了嗎?……不對!就要鑽進死衚衕的時候,賈敏突然醒悟過來。薛家舉家搬離金陵是為的什麼?雖然事實上是因為薛蟠犯案在逃,但是薛家拿到明面上的理由有一條是送寶釵待選。目前寶釵待選的資格並沒有取消。雖然賈璉已經向賈敏分析出寶釵待選成功,就算入了宮意義也不大。可是這些薛家自家還不知道,也還不知道賈王兩家對寶釵的待選的冷淡態度。他們一家還對這個待選抱著很大的期望,希望透過寶釵待選入宮能夠挽救衰落的薛家。

能夠和賈家聯姻,對薛家來說是不錯,可是這個不錯是無法和皇家相比的。因此,寶釵這個金鎖就沒戴出來。現在的薛家應該是作著寶釵待選入宮,若是落選,就和賈家聯姻的打算。目前的寶玉不過是寶釵姻緣簿上的“備胎”。否則,為什麼薛家在賈府住了那麼長時間,直到“比通靈”的時候,才露出這金鎖必須有玉才能相配“金玉姻緣”的口風。

在那之前,黛玉和寶玉拌嘴不過是“求全之毀,不虞之隙”,並沒有像後面爭吵之時時時刻刻把“金玉”掛在嘴邊上。而且在“比通靈”之時,寶玉要看寶釵的金鎖,寶釵是“解了排扣,從裡面大紅襖上將那珠寶晶瑩黃金燦爛的瓔珞掏將出來。”一個“掏”字明明白白的顯露出寶釵的金鎖都是藏在衣服裡面的。經過此事後,金玉之說才過了明路,寶釵才把金鎖戴在外面。

說起“備胎”,賈敏覺得別看王夫人現在對薛姨媽和薛寶釵親熱的很,但實際上她對薛家也大有可能是抱著這個態度。否則為什麼金玉之說是由薛家傳出來的,雖然後面鬧得滿府皆知,王夫人卻態度曖昧,模糊不清,似偏還倚。並不像“木石前盟”一樣,賈母和鳳姐話裡話外透著口風。恐怕王夫人的打算是,雖然不會放過薛家的財力,但是卻以二房的未來和寶玉出息的程度來決定薛寶釵究竟是正房還是偏房。當然,不管最後是什麼樣的結果,她都不同意黛玉作兒媳婦,因此王夫人不肯明確的表明態度,任由薛家在那裡吊著,讓寶釵和黛玉打擂臺。

這裡頭的事,猛然看上去沒什麼,可細細一品,其間林林總總,無不讓人驚詫萬分。想通了,想明了,賈敏看著在座笑意盈盈的眾人,只覺得心中陣陣發寒。這一家子親骨肉,親姊熱妹,看上去親親熱熱的,實際上就如探春所說的烏眼雞一般,不是你算計我,便是我算計你,這內裡還有沒有旁的,賈敏只能說一聲,她的腦子笨,能想到這些已然不錯了,其它的怎麼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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