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六章 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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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敏面色沉重的注視著接錢嬤嬤回家的車在視線中越變越小, 心中悽然,知道自此一別之後, 再沒有見到錢嬤嬤的可能,忍不住熱淚盈眶。望著早已經望不見車影的路的盡頭, 賈敏呆呆的站著原地一動不動,直到腿發酸,跟在身後的丫鬟婆子也都躁動不安起來。聽見後面的竊竊私語,賈敏回頭瞪了一眼,立刻安靜無聲,嘆了一口氣,拭去眼角的淚水, 帶著人轉身回府。

回到正房, 賈敏到西間看孩子。清玉和釉玉連同黛玉正坐在炕桌前描紅,霽玉趴在氈毯上,正在拼一副馬的拼圖。看見賈敏進屋,清玉、釉玉和黛玉都放下筆, 向她問安, 然後又拿起筆,繼續。賈敏坐在霽玉附近,看了一眼他拼的圖,從散落的拼片中檢出一片是霽玉正得用的,遞了過去。霽玉接了過來,看看手中的拼片,又看了看他拼了一半的馬, 對著賈敏使勁搖晃著他白胖如同藕節似的小胳膊:“母親,我自己來。”說著把手中的拼片放到拼圖中,低下頭又在散碎的拼片中尋找起來。

見霽玉不用別人幫忙,賈敏笑笑,伸手使勁摩挲了一下霽玉的頭頂,不等他反抗,就拿開了手。賈敏叮囑了幾句屋裡伺候的人,讓她們小心照看好幾位小主子,轉身離開。到了外間,賈敏著手處理幾件家務,何昆家的進屋回稟,準備送到京裡的藥材都預備好了,連同幾位知名的大夫也都請了過來,問賈敏何時啟程。救人如同救火,自然是越快越好。在大家準備出發前,賈敏抓緊時間給孃家寫了封回信,表達了她對賈母和賈府一干人等的問候,然後交給府裡護送大夫和藥材進京的人,讓他們捎過去。

打發走了進京的人,賈敏微微松了一口氣。這次前往的大夫都是附近有名的回春聖手,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將瀕臨死亡的賈珠從冥王那裡把人給拉回來。在賈家的來信上,賈家為了賈珠的病,京中的幾大名醫世家,到京畿附近的幾個省的著名醫館,到太醫院裡的太醫,甚至張榜懸賞的鄉野郎中,都請遍了。她送去的這幾個雖然在揚州小有名氣,可是也未必中用。

賈敏當然希望,她帶來的“蝴蝶效應”能影響京城,從而救下賈珠一命。只是她覺得這個可能性非常小。賈珠的病是傷寒,這個病,直到二十世紀中期大量抗生素的發現才得以治癒。她對醫學幾乎一竅不通,蝴蝶的翅膀再能扇,也不能把這個世界的醫療水平扇動到以光速進步,從而達到現代醫療水平。既然無法,面對賈珠的病,她能做的只能像林海所言“盡人事,聽天命”。

賈府的敗落,除了子孫不肖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一條就是後繼無人。官場上講究官官相護,可是四大家族,除了一個王子騰,在朝堂上再無一個能夠說話的。如此一來,出了事情人家憑什麼賣你情面?在皇上那裡,府上子孫惹出事來,若是家族在朝堂上有那得力的,有祖上的功勞,皇帝念著干將的能幹,就算對家族再怎麼不滿,只要沒有大的政治問題,也未必會到了闔府抄家,身陷牢獄的地步。可是闔家一個頂用的都沒有,白領朝廷的俸祿不幹活不說,而且淨惹事。一開始皇帝或許還念著祖上的功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但是放過一次兩次,你這邊還不改,時間長了皇帝也煩了。老本被吃光了,災禍也就不請自來。

作為玉字輩中目前唯一出息的賈珠,在府中的地位非常重要。他學問不錯,雖然這科落榜,但是努力三年,下一科得中的希望非常大。出仕之後,歷練幾年,兩榜進士出身,前有王子騰照應,後有四大家族之力,賈珠未必不能支撐起賈府的門戶來。這樣的話,再有不像原來那麼紈絝無能的賈璉協理,兄弟兩個齊心合力,賈府的敗落可能會被延緩,甚至得以被挽救也未可知。

只是若是賈珠不死,反而入了朝堂,王夫人這個表面寬慈木訥,內裡狠戾貪婪的女人還不知道怎麼猖狂呢。她目光短淺,貪財近利,還不知道會仗著府裡和兒子的勢力做出什麼不可開交的事情來。仗著兒子和賈母的偏心,整個榮國府都要霸到二房手裡也未可知。若是只在府裡蹦q還無所謂,若是把手伸到外面,像王熙鳳一般,作一些傷天害理的事,平白無故的,賈府豈不是又多了罪責。(因為書中寫的非常隱晦,又是從黛玉進京開始,那個時候鳳姐已經嫁進賈府管家。賈敏只記住大概情節,所以這個時候,她還不知道王夫人早已經把手伸到了外面。)

偏賈珠是她的兒子,在這個孝道大於天的世道,管不好管。勸吧,只怕那是個糊塗的,又未必能聽得進去。但是賈珠若是一命嗚呼,王夫人沒了倚仗,也就張狂不起來了。只是等寶玉長大出息還要十幾年,失去了頂樑柱的兒子,沒了希望的王夫人只怕越發把榮國府攥在手心。如此一來,本來可能會有幾分變數的賈璉婚事是不會有任何波瀾的了。王熙鳳嫁入賈家是嫁定了,她和賈璉的這樁婚事是鐵板釘釘,再無更改的餘地。

賈敏坐在那裡把賈珠生與死的利弊仔仔細細的考慮一遍,心中對他的生死很是矛盾,不知道是該祈禱他活下來的好,還是一命嗚呼算了。將記憶中賈家的事情理了一遍,賈敏苦笑連連,笑自己魔怔了,有些想當然了。就賈家那些個人,賈珠要是中了舉,作了官,他們還不定變成什麼樣子呢。有了倚仗,這幫人只怕天都敢捅個窟窿,再有那樣的一個母親,賈珠活著,輩分小,說又說不得,勸也勸不聽,獨木難支,對賈府的敗局根本無濟於事,反而更增加了人家囂張的資本。因此賈珠,活也罷,死也罷,根本改變不了賈府敗亡的結局。

她如今自己還顧不過來呢,難道還要想做聖母,把賈家的那一攤子接過來不成?賈珠的生死,賈璉的婚事,……甚至賈家的敗亡,和她一個已經從賈府嫁出去的人有什麼相干?本朝律法“罪不及出嫁女”。只要賈家沒犯株連九族的大罪,賈家的罪責根本不會牽連到她的頭上,她盡可安心。何況她不過是頂著個賈家女兒的名頭,又不真是賈敏,何苦去操那沒用的閒心,還費力不討好。她只要安心做好林家的當家太太,守護好自己的孩子就可以了。至於賈珠的身體,賈璉的婚事,就交給那些正該操心的人去煩惱好了。

想通的賈敏把賈家的事情撂開了手。她不想,不代表別人不想。榮國府裡,王夫人眼睛紅紅的從賈珠的院子裡出來。雖說吃了蔣太醫的藥,以毒攻毒吊住了賈珠的命,可是這並非治本之策。賈珠的藥已經從一天兩副,變成現在的一天四副。哪怕再找不到好大夫治癒賈珠,這藥也不能再吃了,因為藥的毒性已經達到了賈珠吸收的最大量,再吃下去,沒病死,先被毒死了。

儘管李紈挺著個大肚子不顧辛苦的侍候賈珠,可是王夫人依舊對她沒有半分好臉,甚至連早前的對兒媳婦裝模作樣,擺出的一副慈愛的姿態都不再假裝。王夫人走到自己院子門口,周瑞家的迎上來,低聲道:“太太,二舅太太過來了。”

王夫人立刻反應過來,王子騰夫人這次過來是商討王熙鳳和賈璉的婚事來的。周瑞家的知道王夫人幫著張羅賈璉的婚事,曾經隱晦的提醒她,賈璉的妻子是榮國府的嫡長孫長媳,一旦進門,必然要管家。因為榮國府是賈赦的,邢夫人上不得檯面,才把管家權交到王夫人手上的。當初讓王夫人管家的時候,賈母也說過,等賈璉娶了媳婦之後就把管家權交到孫媳婦手中,否則大房那邊怎麼肯把管家權就這麼拱手相讓給二房。

周瑞家的提醒王夫人完全是出於私心,因為只有王夫人管家,他們這些人才能這麼風光。一旦二房這邊管家權移交,先不說不能像現在這樣撈油水,因為二房風光,他們這些人這些年沒少踩大房那邊,一旦大房的得勢,少不了要報復回來。況且,跟著王夫人這麼些年,他們這些人也不是不知道王夫人是什麼樣的人,哪裡是肯放權的,這麼些年在大房頭上耀武揚威的,讓她掉過頭來看大房的臉色,怎麼可能!只是王夫人最是愛裝的,所以只好他們這些人幫著搭梯子,讓王夫人能夠順利的下臺階。

果然,聽了周瑞家的提醒,王夫人一時沒控制好情緒,把手中的帕子給扯爛了。其實就算周瑞家的不提醒,王夫人也沒想過要給賈璉找個好的。王夫人知道賈母不喜歡她這個媳婦,之所以讓她當家理事,不過是在她和邢夫人之中“矬子裡拔將軍”罷了。因此給賈璉說個討賈母喜歡的大家閨秀,她想都沒想過。

王夫人不喜李紈,但是她也知道李紈的行事做派都是好的,而且也討賈母的喜歡,所以王夫人考慮給賈璉選一個不如李紈的媳婦,這樣,哪怕按照規矩,要嫡長孫媳管家。但是,嫡長孫媳過門,賈母不滿意,管家權不就又落到她們二房頭上了。特別是賈璉和她這個嬸子疏遠之後,王夫人雖然面上見到賈璉依舊一副和氣的模樣,但是心中沒少罵賈璉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因此,她對賈璉的婚事更不上心,想著隨便選一個也就是了。一個不求上進沒官沒職的小狼崽子還想著配什麼好的大家閨秀不成。做夢!

但是事情急轉突變,賈珠一病不起,雖然王夫人心中抱著那麼一線渺茫的希望,盼著賈珠能好起來。可是王夫人心中也清楚,若是沒有奇蹟出現,賈珠是好不了了。若是這樣的話,李紈一個寡婦,是不能當家理事的。王夫人想著把李紈推出去和賈璉的妻子打擂臺的計劃就化為泡影。她身為長輩,自然沒有親身上陣的道理。那麼這樣的話,賈璉的妻子就要慎重考慮了。

思來想去,王夫人想到了原本他想給說賈珠的內侄女王熙鳳身上。鳳丫頭從小充作男孩子教養,說話爽脆,行事利落張揚,雖然王家的家教使然下不識字,可是卻是極爽利的,在家就是管家的好手。若是將她聘給賈璉,以她的精明厲害,轄制住賈璉不在話下。而且就賈赦和邢夫人的為人行事,王熙鳳必然瞧不起他們的行事。等她嫁進來,憑著彼此之間姑侄的關係,籠住她,讓她心向著二房這邊一點問題都沒有。這樣的話,也省著換了別人,名正言順的向她□□。

越想,王夫人越覺得這事可行。因此她就把這事隱晦的和王子騰之妻提了提。王熙鳳之父乃是王家長子,早已過世,所以王熙鳳的婚事由王子騰這個叔叔做主。原著中賈璉那般不上進王家都答應了這樁婚事,何況現在。賈璉雖然不好讀書,白身一個,但是至少比原著長進多了。王家考慮了一下,就答應了下來。

王家答應之後,王夫人轉身就把這事告訴了賈母,說是幫著賈璉挑來揀去,都有不合意之處,這其中只有王熙鳳是個好的。人物、門第、根基還是傢俬都般配。雖然王夫人並沒有為了賈璉好好的張羅打聽,但是誤打誤撞的撞到了事實。賈母飽經世情,知道就前些年賈赦鬧出來的事情,有那麼個名聲,讓賈璉想說一門合適的親並不容易。

王熙鳳作為親戚曾經來過幾次賈府,賈母也很喜歡這個言語爽利,行事穩當利落,有眼力價的小姑娘。如今聽王夫人這麼一說,不管她打的是什麼主意,賈母也覺得王熙鳳的家世、背景、容貌和脾氣秉性都不錯,又是親上加親、知根知底,作賈家的嫡長孫媳很合適。賈母也曾暗中相看過幾家,像王熙鳳這樣各方面條件都合適的難找。

思忖過後,賈母松了口,又把賈赦叫過來,問他的意思。賈赦對兒女本不是太上心,既是賈母說了,且王家他也是知道的,覺得王家如今正興旺著,正好做一助力,自然沒有不應的,因此此事就這麼定下來了。從頭到尾,沒有人問過邢夫人的意思,等她知道定下的兒媳婦人選是王夫人的內侄女,氣個仰倒。只是她在賈家本就沒有說話的餘地,縱使不願意,誰又會理會她。賈母那裡不敢去說,在賈赦耳邊嘀咕幾句,被賈赦一頓訓斥,弄得灰頭土臉,所以王熙鳳還沒進門,就被邢夫人記恨上了。

在知道王夫人幫著他尋親事的時候,賈璉就覺得王夫人必會在他親事上做文章,未必肯給他聘個好的回來。等知道定下王熙鳳之後,邢夫人不滿意,賈璉也不喜歡這樁婚事。他對王熙鳳並沒有意見,但是一想到她是王家人,而且是王夫人的內侄女,心中就膈應。賈璉想著都說“姑侄相似”,若是鳳姐隨了王夫人,那就慘了。再加上他也猜出王夫人為什麼把王熙鳳說給他的心思。心驚王夫人的心狠和無情,為了自家的利益連親戚都可以利用。因此他對這樁婚事持反對態度。但是自古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沒有他置喙的餘地。

何況真要賈璉說出王熙鳳什麼不好來,他也說不出子醜寅卯,總不能把王夫人作為理由搬到檯面上來,所以他想退婚都沒藉口。無可奈何之下,賈璉到外祖父家求救,被他的外祖父一頓訓斥。經過韓老先生的一番分析,賈璉認清了事實,他能娶到這麼一個門當戶對,各方面都出挑的媳婦已經是燒高香了。至於王熙鳳是王家人,王夫人的內侄女,這並不是問題。女子出嫁之後,就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以夫為天。若是她過門之後,和王夫人一條心,盡可以行使夫權,讓她明白,只有丈夫才是她未來的依靠,從而做到夫唱婦隨。

經過外祖父的指點,賈璉對這門婚事沒有了牴觸,甚至還有幾分期待。他知道王夫人將王熙鳳說給自己,本來是想著給她在賈家拉個幫手,藉助王熙鳳,依舊掌握榮國府的大權。若是反過來,王熙鳳不但不向著她,而且還幫著丈夫和她打擂臺,看王夫人在府上還如何威風的起來?何況王夫人在賈家的倚仗除了兒子就是王家,賈珠眼看就不行了,而王熙鳳也是出身於王家,到時出了事情,也正好看看王家是幫二房還是大房?賈璉盼著看到王夫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窘狀。

事情定下來之後,兩下裡合了八字,並不衝撞,於是賈王兩府就開始過六禮。這次王子騰夫人過府就是商量兩下放定的事情。王夫人整了整衣裳,進房,和早就等在屋裡的王子騰夫人見過禮,兩下裡落座。王子騰夫人和王夫人兩個就放定的事情議定之後,王子騰夫人又問候了幾句賈珠的病情,得知不見好轉,見王夫人愁眉苦臉的模樣,眼神閃了閃道:“不是我說,素日裡珠兒的身體好的很,怎麼會平白無故的就得了這樣的病症?不是犯到了什麼吧?”

王夫人道:“自珠兒得了這個病,除了請醫問藥之外,我也想過是不是犯了什麼,因此請過巫婆跳神,請道除祟,……親戚朋友中也有送符水的,也有薦僧道的,問卜求神,可是總無效驗。讓我好不心焦,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珠兒就這麼熬日子。”

王子騰夫人裝作不經意的說:“我聽說前兩天因為珠兒媳婦的事,你又發了好大的脾氣。是不是珠兒媳婦仗著懷孕沒有好好看顧珠兒?若是下面的人伺候的不周到也就罷了,就怕這媳婦不心疼丈夫。否則,明明在珠兒媳婦沒嫁進來之前,珠兒一切都好好的,怎麼她一過門,珠兒就接連出事。那麼好的學問都沒有中舉,而後又得了這麼個病。”

王子騰夫人知道王夫人不喜李紈這個兒媳婦,但是不管怎麼說,李紈都是王夫人的親兒媳,王熙鳳雖是王夫人的內侄女,可是嫁給賈璉,從身份上來說,就照著李紈差一層。王熙鳳好不好,都是王家的女兒,在王子騰夫人跟前長大。和王夫人相比,王子騰夫人對王熙鳳的感情自然要比她來的深。所以深知深宅大院爭鬥的王子騰夫人為了王熙鳳在賈府的未來,直截了當的出言對王夫人和李紈之間的婆媳關系進行挑撥,為王熙鳳鋪路。

王子騰夫人的話給王夫人和李紈脆弱的婆媳關系上一個狠擊。心中隱約就有這個想法的王夫人因為王子騰夫人的話勾起了前事,咬牙切齒,恍然道:“對了,這一切都是珠兒媳婦來了之後才成這樣的,以前珠兒都好好的。可是,自從兒子娶了這個李家女,就變了,春闈趕考,進士落榜不說。而後又得了這個這麼個病症,都是她克的,這一切都是她克的。她就是個‘攪家精’,是她害得我的珠兒,是她,就是她。……”

因為賈珠重病不起一直壓抑的心情在找到“根由”之後,王夫人悲憤至極,起身向外,那架勢似乎要將李紈趕走。嚇得王子騰夫人趕緊把她拉住,心中慨嘆她這個小姑幾十年了,脾氣也不見改的同時忙道:“你要幹什麼去?難不成想攆走媳婦?你拿什麼理由把她攆走?當初下定之前可是合過八字的,那時候沒出問題,你現在說她‘剋夫’豈不是惹人笑話?也無法讓人信服。再說,珠兒媳婦現在可是懷著身孕,那是珠兒的血脈,若是珠兒萬一有個不好,她肚子裡的孩子可就是珠兒的香菸傳承,你要是把她攆走了,將來珠兒的後代香菸怎麼辦?還有,現在我在你房裡和你說話,你突然跑去說珠兒媳婦的不好,豈不是讓人懷疑是我從中生事,這以後還讓我上門不上門來?再說句不好聽的話,人誰沒有個七病八災的時候,那都是命中註定,怎麼一定會是被人克的呢?”

挑撥歸挑撥,王子騰夫人可沒有惹事上身的意思,生怕王夫人鑽了牛角尖,執拗了。她趕緊盡力轉圜。她只是想著王熙鳳嫁進來好過一點,可沒有造孽的意思。

王夫人被王子騰夫人一連串的話問住了,一下子忍不住大哭起來,邊哭邊道:“這究竟該怎麼辦才好?到底讓我怎麼辦才行?若她是個好的,那自然無話可說。但是若是她真是個‘剋夫’的,難不成讓我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讓她呆在珠兒的身邊,把珠兒就這麼克死不成?”這事雖然沒法判定,不過王夫人還是傾向於李紈克夫。

王子騰夫人將王夫人拉回來坐下,嘆口氣,道:“自然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珠兒就這麼沒命,但是也不能就這麼把人攆走。正如你說的,若她是個好的,我們豈不是做錯了事,平白無故的添了一層罪孽。再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她肚子裡的孩子可是你們賈家的後繼香燈。我出個主意,打著為珠兒祈福的旗號,在離珠兒遠遠的地方給她找間房子,讓她在裡面吃齋念佛,不許她到珠兒跟前去。這樣不僅分開了他們夫妻兩個,而且若是珠兒的媳婦真有什麼不妥,沾沾佛氣也好沖刷掉她身上的‘戾氣’。回頭我在幫你找個高僧看看。你看行不行?”

王夫人想了想,哭道:“嫂子的主意不錯,就這樣辦。阿彌託佛,希望我的珠兒就此遇難呈祥,逢凶化吉。”賈珠病起沉痾,救得活的可能性非常小,李紈的肚子早已經被診出懷的是男胎,所以這個時候,為了賈珠日後的祭祀問題,王夫人也不得不留下李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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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騰夫人和王夫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她見已經安撫好了王夫人,也就告辭而去。送走了王子騰夫人,王夫人就迫不及待的找到賈母,把王子騰夫人出的主意稍微改了改,說了出來。賈母沉默不語,對王夫人的主意不置可否。王夫人知道賈母不說話,這就是同意了,立刻在與賈珠住的東南方向,府裡的西北角處收拾出一間屋子作佛堂。當日就讓李紈搬了過去。王夫人的理由冠冕堂皇,李紈心裡雖然不願意,但是也不得搬進去。

在賈府是沒有秘密可言的,分別只在於上面的主子知道的早晚。很快李紈就知道了王夫人將她和賈珠隔離開的原因。聽了自己被冠上“剋夫”的名頭,李紈一下子懵了,自從賈珠病倒後,她受到的委屈一下子都爆發出來,忍不住痛哭失聲。服侍她的丫頭藍衣忍不住勸道:“大奶奶,別哭了,小心哭壞了身子。就算不看別的也要看在肚子裡的小少爺份上,他可是大奶奶將來的依靠,若是哭壞了小少爺可怎麼辦?”

李紈抽泣著,收了淚,伸手撫上已經鼓起來的肚子,心中悽然。這個孩子也是個命苦的。除了剛被診出來的時候,大家有過歡喜,對他有過期待之後,自從賈珠病倒,除了自己,再沒有人關注他了。伸手從袖子裡掏出一條被汙了的帕子,李紈眼淚又忍不住滴了下來。輕輕撫上帕子中間的已經發黑的血汙,李紈不由得想起當這條賈珠吐血之後藏起來的帕子被找出來之後,王夫人和賈母看她的目光,寒意滲骨。

王夫人這個婆婆本來就不喜歡她,而後宅裡她唯一的依靠,賈母也因此這個對她失望,覺得是她這個做媳婦的沒照顧好賈珠,才使賈珠病倒。賈政,那更是不用指望。賈珠那個樣子,未必能好了,他若是有個萬一,這個孩子就是自己這輩子的依靠。可是就目前自己在府裡的處境,這個孩子雖然是二房的長子嫡孫,生來應該是千嬌百寵的,像寶玉一樣被人捧在手心裡的,但是受自己這個娘拖累,處境未必會好。

這日李紈抄完經,藍衣端過齋飯來,道:“大奶奶,聽說……璉二爺的婚期已經定下來了。就在今年。本來王家是傾向於明年完婚的,不過老太太說這府裡今年不大順當,所以想著找件喜事衝一衝。因此才把璉二爺的婚事定在今年。這位璉二爺的媳婦定的可是咱們太太的內侄女,她要是過了門,……”

李紈打斷藍衣的話,神色淡淡的道:“反正兩邊年紀都到了,而且女方那邊的嫁妝也早都預備好了,所以是今年還是明年完婚差別並不大,頂多我們這邊倉促一點,但是只要女方那邊點頭,他們也不會挑理去。”她明白賈母的意思,有藉著賈璉的婚事給賈珠沖喜的意思。

當初賈珠病的並沒有這麼嚴重的時候,李紈聽說賈璉定的是王夫人的內侄女時心中不免有些想法,但是現在,她什麼爭權奪利的心思都沒有了,只盼著賈珠能好起來,她平安的生下孩子,然後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過日子。管家什麼的她現在根本想都不想,所以對於賈璉的婚期定在今年,雖然與李紈無關,可是她是最高興的一個。在賈珠的病藥石無效的情況下,她只能盼著沖喜能夠把賈珠給衝好了。

可惜最終結果讓李紈失望了,沖喜並沒有讓賈珠的身子好起來。賈珠最後只靠的“獨參湯”吊著最後一口氣,在李紈生產後,聽見賈政給他的兒子起了名字,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於賈蘭出生的第三天病逝。李紈抱著賈蘭,哭暈在賈珠的靈前好幾次,更是在賈珠的葬禮上,當著滿堂賓客的面,摔簪為誓,立志為賈珠守節。因此賈府在外博得了眾多的讚譽。

本朝開國之後,高祖皇帝廢除了很多陋習,比如女子不得纏腳諸如此類等等。雖然對於孀婦守節並沒有明確規定,但是也曾提到過,寡婦再嫁不得攔阻。只是有些習俗縱使朝廷一開始明文規定,但是幾千年根深蒂固的習俗不是那麼好改變的,越是豪門大戶,易風移俗越難。因此到了現在,有些條例早已經名存實亡。不過像李紈這種情況,她要改嫁,真要鬧開了去,抓住律法不放,賈府也無可奈何。

對於李紈的“剋夫”之說,王夫人曾經和賈政說起過,被賈政一頓訓斥,認為是荒謬之談。經賈政這麼一說,王夫人又想了想王子騰夫人和她推薦的高僧說的話,對李紈的“剋夫”也不在那麼堅定不移了,但是依舊對李紈充滿厭惡,認為她是個命薄無福的。如今賈珠已死,李紈又生下了賈蘭,而李紈又當堂立誓守節,讓王夫人對李紈的印象有所扭轉,往日對李紈的厭惡也就此少了幾分。賈母雖然對李紈也心有不滿,覺得是她的疏忽不當致使賈珠得病,但是賈珠已死,人死不能復生,這邊她又給她生了重孫子,憐她年少守寡,因此也就不再和李紈計較了。見李紈為賈府爭光,賈母和王夫人商量過後,做主把李紈的月錢調到了與王夫人平齊。

因為月錢提到和賈母、王夫人平等,府裡上下到李紈這裡討賞。面對眾人的恭喜,李紈面上作出一副喜悅的姿態,心中冷笑,恨不得把上門恭喜的人全都打出去。有什麼好恭喜了,這份“榮耀”是她死了丈夫換來的,若是可能的話,她倒想和大家換換呢。對於賈母和王夫人的這份“仁慈”,李紈一點都不感激,甚至她覺得這是她應得的。甚至李紈心中恨極了賈家的人,她和賈珠是夫妻,可是因為擔心她“剋夫”,她被迫和賈珠分開,懷著孕,卻日日吃素,這也就算了,但是他們連賈珠臨死最後一面都沒讓她沒見到。直到賈珠死了,賈家才通知她。那一刻,李紈真是恨極了,恨不得把賈家的人全都殺了。但是她不能,非但不能,而且還要繼續留在賈家,為賈珠守節,撫養孩子長大。

再嫁,不說李紈受的教育中讓她無法做出這樣的舉動,她若是再嫁,古板而保守的李守中絕對會因此而不認她這個女兒。賈家這些人,李紈知道,是靠不住的,在賈蘭未長成之前她還得靠著孃家在賈家立足,否則,她和賈蘭兩個,孤兒寡母真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欺凌了。既然不得不留在賈家,那麼李紈就要盡力為她和孩子爭取生存空間。既然決定要守節,自然要博得個節婦的美名,藉此牟取更多的利益才是,所以李紈才在賈珠的靈前上演了那麼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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