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一回 洛水玄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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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上去, 然後不準隨意開口說話。”蘭若說完便先走到貝殼之上, 似乎已經很習慣的命令朝露,她的態度是驕傲的,也是不容人拒絕的。

好在朝露自小便是個柔和性子, 倒也沒有覺著她的態度咄咄逼人,軟軟一笑, 蹬足上了貝殼。貝殼中心極軟,站上去險些滑倒, 她扯住蘭若的袖子,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也不知道蘭若用了什麼妙法,二人都有一層薄翼般的護罩鎖在身外,在海底也能如履平地。

蘭若蓮足點地, 貝殼便向前一滑。

轉眼就在飄帶之路上緩緩前行, 彷彿是隨著貝殼的上升,有一種美妙的音樂隨之誕生, 它滑過水流、它擦過珊瑚、它滾過玉珠、甚至它繞過海草, 都將這些連成了一串如同仙樂般的聲音,如沐仙境。

若在天上,奇景萬千,也不過一字概括:美;而放回海中,卻也是妙事連連, 初初的行路就讓朝露對洛水玄魚充滿了好感,而且……這些珠玉般的仙樂,居然讓她有種異常熟悉的感覺, 不禁愈加揣測自己的身世,與洛水玄魚大有關聯。

蘭若看朝露一副雲裡霧裡的可愛模樣,不禁微微一笑,孩子就是孩子,走到哪裡都是個孩子……看這神情,跟剛吃了塊甜糕的小娃娃似的。

不知過了多久,就有一道濃霧擋在眼前,朝露以為貝殼會在濃霧前有所窒礙,但它也僅僅是頓了一頓,便闖入了濃霧之中。

甫一進入這濃霧之中,眼前便是灰濛濛的,而鼻下就像是被一團柔軟的棉花堵住了,呼吸不暢。

朝露連番喘氣,想要將鼻下那溼軟棉花的感覺給褪去,似乎不是很管用。

蘭若的面色也不太好,她其實也是在腹誹,玄魚一族鬧的這迷魂陣,可真夠煩人的。一路上各種關卡不說,口令也險些因為時間久遠而被她拋之腦後,連那顆玄魚淚也在此次行路中用去了,以後再要來一趟玄魚族恐怕還有更多是非。

所以一想到這些,就有些煩悶,不過她還是以眼神示意了朝露,平心靜氣。等度過了這片濃霧便一切清明了。

朝露閉著眼睛等了好一會,如果不用讓自己習慣黑暗的方式去面對,恐怕不出半刻她就要被自己給憋死。委實是這濃霧的觀感不太好,那種灰濛濛的氣場鋪天蓋地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幸好身邊還有個大活人,否則平常人早已壓抑的大喊大叫了。

用蘭若之前的話說,在此刻是不能說話的,否則玄魚一族的機關一啟,就算是老友重逢,也得九死一生的出去。

所以當那種窒息的感覺脫離而去的時候,朝露才緩緩睜開眼。

這是一個瞬間光亮的世界,再無任何阻隔,最神奇的是,她現在所處的空間,依舊是白玉穹頂,珊瑚裝飾的大道,卻再無一絲水澤,完全像是在陸地之上那般自然。

當她們下了貝殼的時候,裹在身上的那層防護緩緩撤去。

金雕大柱佇立兩旁,大柱之間都以透明的玉珠穿成珠簾,搖晃下,晶瑩剔透,叮咚悅耳。

遙遙相望,則是一座從外頭則望不見內處的透明玉宮,整座宮殿氣勢磅礴,卻又不似天宮那般璀璨奪目。

這讓朝露想起原先在天上修行時候聽來的傳說,便是說玄魚一族從來都是性情溫良之輩,不與人為惡,但也不廣行善事,用個詞來形容便是:隱士之姿。就是這樣的玄魚族,被蛟龍一族擾的無法安生。送上三公主昭華就已經是此族與天界交好的極限,卻哪裡知道得回了昭華隕落的報應。

就與這宮殿給朝露的第一感覺一般,玄魚族的宮殿也是溫潤如玉的,不彰顯富貴,也不故作風雅。

守在盡頭的是一位俊俏小哥,著一身藍色長衫盡顯儒生之氣,他抱拳說道,“敢問兩位仙姑所為何事,居然能到我玄魚一族,必是貴客。”

朝露圓溜溜的眼睛湊到這位俊俏小哥面前,卻看他忽然言語一滯,剩下的話全數吞回了腹中,呆呆的望著這身著花籠裙的女子。

蘭若卻未發現蹊蹺,而是掏出一塊玉脂令,遞到他面前,“請通傳松長老,便說蘭若來要回幾百年前的人情了。”

松長老?忽略了面前俊俏小哥的反應,朝露想,難道蘭若認識的這位是一個老爺爺?

俊俏小哥接過玉脂令,忙不迭的再次拱手說,“二位稍等片刻,在下去去就來。”

他又看了眼朝露,這一輕微的動作終於讓朝露和蘭若注意到,只聽蘭若撲哧一笑,在俊俏小哥返身離開後,放肆的說著,“也是妹妹你長得這般標緻,你看還沒進玄魚族,就迷了這位守門小哥了。”

朝露頓時紅了臉,“不不,蘭若仙子你別胡說……哪裡有的事情……”

蘭若又輕笑了幾聲,才將笑意收回,只因為眼前的那宮殿之中,走出了幾個風風火火的人,來人除了一身藍衫的俊俏小哥,還有個紅衣翩翩的女子。

當那女子走到二人面前時,朝露忽然“啊”了一聲。

她長的太美了!……真的是極致的那種美,豔而不妖,媚而不俗,只一個眼神都足以讓無數的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連蘭若都不敵其豔麗之其一。

見她到來,蘭若笑靨如花,“松長老,別來無恙!”

一聽此言,朝露倒吸了口氣。

這女人!居然是……松長老!!

當一個豔麗無雙的女子被冠以長老二字命名的時候,可想而知其能力也是顯見一斑,在玄魚一族應該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松長老很明顯習慣於自己的這個稱呼,蘭若也亦習慣,只有朝露的眸中,來回波盪的都是驚訝。

松溪終於在藍衫男子的示意下,將目光投到了朝露身上。

頃刻她也是十足驚訝的模樣,可也僅僅是一剎那,她還是收回了目光,轉到蘭若身上,“雲錦宮蘭若仙子來我玄魚一族,也是好大的面子了,不知道有何貴幹?還有……這位是……”

“這是我的好友,來此一行但請松長老放心,絕無差池。”蘭若微微一笑,“玄魚一族向來不是這待客之道啊……在門口就與我說起正事來了?”

松溪忙慌抬手,蔥指微扣,扣在蘭若的手腕上,親熱的說,“也對,我也不能責怪妹妹你帶了他人來我這隱秘之地的事情,且看在是你好友份上,先隨我去正堂吧。”

朝露微微舒了口氣,這兩個女人站在一起,真可謂是氣場壓氣場,朝露夾在其中甚是難受,於是後退一步,與那藍衫男子站在一起,還向他眨了眨眼以示自己的無辜。

那俊俏小哥不由微微一愣,卻頗為謹慎的與她拉開距離,甚至可以說是很尊敬的鞠了一躬。

好奇怪的人。

朝露聳了聳肩,跟在兩個女人後頭走著。

也正是這種不急不緩的速度,才讓她有時間好好打量著身周的一切。

金雕大柱上,細密的刻著流線型的雷雲紋,柱頂之上是水族特有的旋轉的吐珠玄魚,那一顆顆小水珠落下,便與那些珠簾匯成一體,甚為壯觀。

再往前走幾步,就會看見一座漢白玉的大門,門上是用琉璃石翠黃石等玉石勾勒鑲嵌而成玄魚圖騰,天宮上是雙龍戲珠,而水宮之中則是雙魚弄珠,魚尾頗有特色,彎成兩條極為優美的弧線,最後形成一個完滿的圓形。

進了門內,正是正殿,烏泱泱的一大群人站在其中,陣勢驚人,好歹是將朝露的小心肝嚇了一跳,反倒是蘭若愣了一愣後,輕聲問松溪,“怎麼會這麼多人?”

松溪反手拍了拍蘭若,“安心,不是抓你們的,玄魚一族還欠了你的人情,這自然是迎候你的陣仗。”

蘭若微微放心。

朝露好奇的環視四周,玄魚族的男人女人果然個個都異常美麗——不過能落淚成珠的玄魚,自然也擔出了柔弱的感覺,那種天然的氣勢讓他們即便是站了滿堂,也不會有咄咄逼人的意味,除卻這位松長老,難得的練就出天生女王的風範。

朝露覺著有很多人的目光都在打量著自己,她在想,難不成自己真跟玄魚族有什麼淵源,不然怎麼一個個的都是那種表情

當中有一老婦人,被眾多美人環伺,一身富貴行頭,不減風韻,站立在原地便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這是……這是玄魚族的太奶奶!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此回連蘭若都問題連連,不由得將疑問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松溪,可松溪還是婉轉的笑,“玄魚一族很久很久未來貴客了,所以自然要盛情款待。”

太奶奶重瑛緩緩向下走了幾步,朝露思忖著,若是她年輕時候該是多麼美麗的勝景。雖然玄魚族不老不死,在面容上是看不出老相的,但是她的眼中已經極為疲累。

朝露是懂的,若她活個上萬年上千年,恐怕也是心先老。大千世界萬般美好,玄魚族困守碧海洛水封鎖一切,這心恐怕早已如死水一般的冷寂了。

但太奶奶望著朝露的眸子裡,居然閃出了幾絲激動的情緒,然後她由著幾位美人扶著,走到二人面前,“不知道蘭若仙子來玄魚族有何求?”

蘭若頗有些為難的環視四周,“稟告太奶奶,這事……可能需要借一步說話。”

血扉靈丹本已被九重天列為禁藥,蘭若自也不可能這般明了的說,只好微微一福,望重瑛太奶奶肯給一些薄面。

重瑛看了眼松溪,又轉頭面向蘭若,“也好,既然蘭若仙子已到,這份人情還是要給的。松兒,帶這小姑娘四處轉轉,別慢待了人家。”

“是!”松溪領命,頗為熱情執住朝露的手,“姑娘你隨我來。”

“誒?”朝露還未反應過來,已被拖了好幾步遠,連忙看向蘭若,只見她笑了笑,對自己揮了揮手,便與重瑛太奶奶向後堂走去。

雖然心中有千般問,此時兩人獨自相處倒也和當,但是畢竟只是第一次見面,若是很唐突的問自己是不是與玄魚族有何淵源,松溪會不會將她當一個小瘋子給扔出洛水去?

她對松溪長老頗有好感,不能不說她周身散發著一種大姐姐的氣息,對待自己又極為親切,就如同現在一直牽著自己的手。

她似乎並不是真想帶朝露走街串巷,看看所謂的玄魚一族的盛景。

正宮是一座螺旋形建築,每環繞上一樓,便會多一處貝殼小屋,屋內燈火通明,將個正宮大殿印襯的格外璀璨——似一個穹窿圓頂的宮殿,上面掛滿了夜明珠。

而實際上,用松溪的話說,玄魚一族人丁單薄,所以這些小屋便是玄魚們的住處。

她帶著朝露走的方向則是繞過正宮大殿,有一條深邃的甬道。甬道兩旁有結界相隔,海水無法進入,深海之中的魚在外悠閒的遊蕩著。

這甬道盡頭似乎是兩根通天大柱,朝露看不太清,她微微側頭,看向松溪,這位美麗的女子只是溫柔的笑了笑,讓她安心。

通天大柱之後是一片廣袤的海底世界,或許用廣場二字可以更詳實的概括。這片空曠的廣場一直延伸到海底谷地。

迎面是一座極高的大門,瑩雕著花鳥魚蟲等自然景觀,綻著淡淡的瑩白色柔光,恰一看到此門的時候便心口一滯,朝露倒吸了口氣抬頭,自己是多麼的渺小,在這片鬼斧神工的地域,恐怕地面上的天然山川也莫外如是。

它擁有俯瞰天地的廣博,海納百川的氣勢。

“這裡……是……?”朝露很好奇。

松溪帶她懸空而立,恭敬的望著眼前的瑩白大門,“這裡是玄魚族的生死門,常人是不能進來的。”

松溪的話讓朝露渾身一震,她意外的看著松溪……難道……難道說,她已然察覺了自己與玄魚一族的淵源?所以帶她來此?

松溪不理會她,繼續說著,“玄魚一族並非長生不老,生生死死都是在這門內世界中度化的。有一人生,便會有一人死,反之亦然。”

其實朝露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有些話如果現在說出口也不是不合適,只是她突然到了這一步就不願意提,不願意想。

這是一種源自心靈深處的恐懼,明明已經觸及到那一層窗戶紙,可她就是不想主動去點指戳破,或許……或許……她怕的太多,更怕知道很多真相後的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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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門隱隱灼灼,似乎掩藏在雲霧繚繞之中,但那應該不是雲霧,海底世界之中,恐怕是水霧更多。

這時從她們身前走過數個女子,身著藍衣,緊緊的裹著曼妙的曲線,行雲流水般的站在白玉大門之外,當首一人跪下叩首,後六人不知在作著什麼法陣,就只是片刻時間,她們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廣場上。

松溪含笑,“這是玄魚族又有新的孩子要降生了。”

她目光悠遠,似乎穿透了這座通天大門,半晌沒有說話,終於松了口氣,轉頭看向朝露,“姑娘怎麼稱呼?師從何門?”

“朝露,清晨的露珠!我的師尊是九重天的伏天上神!”一提莫沉,朝露的心就暖洋洋的,不禁笑的異常燦爛。

松溪有片刻失神,不覺笑,“豈期年歲朝露,浮生過隙。這名姓取的……”

一聲啼哭,從門內霍然傳出,打斷了松溪的思緒,恰在此時,便有一陣陣的玉珠從天而降,這些玉珠就如同玄魚的淚水,顆顆圓潤,朝露伸手接過,便忽然心悸。

不,或許說叫心絞痛。

她忽然腦中閃過一幕,便是在這大門前,叩拜、再叩拜、再叩拜,穿一身喜服,紅的扎眼。最後身後有個女人輕聲說,“在這生死門前叩拜過,你就要離開洛水嫁往別處,好自為之。”

鼻息一滯,頓時感覺兩眼微熱,她轉過臉,慌忙用手捂住眼睛。

這麼些年人間的經歷,早鍛鍊出她極高的忍耐力。

細微的動作教松溪瞧見,她卻凝視著生死門,笑著說,“一脈同宗,這只玄魚是個紅寶兒。”

“紅寶兒?”

“你看他周身體色。”施施然下了地,從為首的女子手中抱過小娃,小娃已然酣睡,眼底的淚水恰巧落在朝露手心,居然閃著淡淡的紅光——這是紅寶兒的由來?

“觀發色,瞧體態,驗淚光。若是個金寶兒,那就是玄魚族皇室中人。”

“喔……”不是很明白,但似乎有些通透,玄魚族還真是個神奇的族群。

“所以……就算千年百年,是不是金寶兒,我們一看就知道。”松溪微微一笑,“來,露兒妹妹你隨我來,我帶你再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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