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 凱特還有威廉，謝謝你們的試鏡, 接下來請給我們一些私人談話時間。”
當威廉·傑克·布蘭德利和凱特·露絲·溫絲萊特已經對完了試鏡劇本上的臺詞，正在腦筋腦汁的結合場景進行一些沒營養的對話的時候, 攝像機後的詹姆斯·卡梅隆終於如夢初醒，揮手示意試鏡可以結束了。
“好的。”凱特·溫絲萊特立刻從長沙發上站了起來，和威廉一前一後走出了會客室。
“你們可以去旁邊休息一下，導演有決定的話我會去通知你的。”一個導演助理走過來威廉說。
威廉點點頭，向攝影棚外走去，路過詹姆斯·卡梅隆和攝影機的時候，也儘量目不斜視, 看都不看一眼。
“我快渴死了。”走到室外後, 凱特·溫絲萊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問威廉道：“不遠處有個快餐車，想要喝杯咖啡嗎？”
“我去買。”威廉說。
“我去吧，我帶著零錢包。”凱特·溫絲萊特晃了晃手腕上威廉一直以為只是個裝飾物的銀色夾子：“而你, 你現在能在身上找出哪怕一美元嗎？”
“我當然能找出一些零錢。”威廉伸手摸向口袋, 然後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穿著戲服：“呃，我想我現在身無分文，只好請女士請客啦。”他微笑著說。
凱特·溫絲萊特朝他眨眨眼：“我會很快回來的。”
威廉在攝影棚外找到兩個乾淨的空箱子，他將它們並排放著偽裝成一張椅子，然後坐下來等凱特·溫絲萊特。
或許凱特·溫絲萊特的速度很快，或者是威廉走神了，總之像是一眨眼的功夫, 凱特·溫絲萊特就端著兩杯熱騰騰的咖啡回來了。
威廉接過咖啡，道了謝，一邊喝一邊走神。
凱特·溫絲萊特有些擔心的看了他幾眼。
威廉回過神來：“我能問個問題麼？”
“儘管問。”
“剛剛我表現的不好嗎？”
“你怎麼會這麼想？”凱特·溫絲萊特一臉詫異：“你表現的棒極了，有好幾句臺詞我完全是被你牽著走了，難道你都沒有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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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小心翼翼地啜飲了一口咖啡：“我只是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詹姆斯·卡梅隆想要的。”
“我只想說，就算你一開始不是詹姆斯想要的，沒準他到最後還是會改變主意的，我自己就是最好的證明。你還不知道我是怎麼得到露絲這個角色的，對吧？”
“確實不知道。”
凱特·溫絲萊特慢慢回憶道：“你知道，像《泰坦尼克號》這樣的大製作，詹姆斯·詹姆斯·卡梅隆是不可能一開始就選定我這樣在好萊塢還沒有幾分名氣的演員來做女主角的，就算他想，製片廠也不會同意，所以在他們找到我之前，已經有很多著名的女演員排在試鏡或直接出演的名單上了。格溫妮絲·帕爾特洛正對布拉德·皮特神魂顛倒，因為不想去墨西哥拍幾個月戲而拒絕了合同，克萊爾·丹尼斯、加布裡埃爾·安瓦爾、妮可·基德曼、德魯·巴利摩爾也都在試鏡後要麼拒絕了詹姆斯，要麼被詹姆斯拒絕了，威爾，你能想象那副畫面嗎，來試鏡的甚至還有麥當娜！”
威廉失笑道：“麥當娜？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凱特·溫絲萊特聳聳肩：“反正我的經紀人是這麼對我說的，福克斯甚至還考慮過詹妮弗·安妮斯頓，不過安妮斯頓和露絲的反差太大了，這個提議在內部討論的時候就被槍斃了，然後就是我了，第一次試鏡的經歷很糟糕，我太緊張了，試鏡過回到倫敦後，果然連續三天製片廠都沒有訊息傳來，那時我的心情壞極了，有時堅信自己被淘汰出局了，有時候又覺得還有機會，又過去了幾天，後一種想法佔了上風，我大膽的寄了一封信給詹姆斯，請求第二次試鏡的機會，並在信封裡夾了一根玫瑰花，告訴他‘我就是你要找的rose’，信剛剛寄出去一天，我的經紀人就接到了詹姆斯的電話，他說我是最接近《泰坦尼克號》女主角的演員，並讓我來洛杉磯試裝，然後我就在這裡了。”
“我都不知道這其中的過程是這麼曲折。”威廉舉起咖啡杯：“需要我再祝賀你一次嗎？上次在電話裡的恭喜似乎有點不夠鄭重。”
凱特·溫絲萊特先和威廉碰了碰杯，又笑著說：“不不不，我的朋友，你不能用我買來的咖啡祝賀我，你得更有誠意才行。”
“或許我可以請你吃頓午餐？城中最好的漢堡店就開在我的公寓樓下。”
“聽起來不錯，不過你最好約在這周，因為從下週起，我就要節食了。”凱特·溫絲萊特做了個沮喪的表情：“你知道，上鏡胖十磅，開機前我必須得瘦一到兩個碼，好穿上那些古董一樣的裙子和緊身衣。”
“女演員真不容易。”威廉感慨道。他很慶幸在好萊塢，人們對男演員的身材要求遠沒有對女演員的那麼苛刻。
“沒錯，我真恨節食和緊身衣！”凱特·溫絲萊特嘆氣道。
……
在威廉和凱特·溫絲萊特坐在空箱子上，把亂糟糟的棚區當做公園一樣在聊天的時候，也有另一場談話發生在攝影棚內。
詹姆斯·卡梅隆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坐在攝像機前，一幀又一幀的回放剛剛拍攝下的那些試鏡片段。
全部看完後，詹姆斯·卡梅隆右手託著下巴，眼睛盯著螢幕，嚴肅的思考著。
唯一被允許在詹姆斯·卡梅隆安靜思考時出入攝影棚的《泰坦尼克號》製片人，二十世紀福克斯執行副總裁，同時也是詹姆斯·卡梅隆好友的喬恩·蘭道靜悄悄的走了進來，瞥了幾眼攝影機上定格的畫面，突然開口說：“這個年輕人，的確是有一點像詹姆斯·史都華，那雙深邃的綠眼睛和文雅的氣質，不過吉米，你知道製片廠是不會同意你用這樣一個嶄新的新人當《泰坦尼克號》男主角的吧？風險太大了，製片廠現在還是更看好馬修·麥康納，他也很樂意跟我們合作。”
“哦。”詹姆斯·卡梅隆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冷不熱的回了一聲。
老朋友這幅回應，喬恩·蘭道就知道他沒聽進去。
不會真的看中這個新人了吧？喬恩·蘭道想，難道吉米以前說的，傑克的演員要按照年輕版詹姆斯·史都華和格里高利·派克來找的話不是戲言，而是真的？
喬恩·蘭道是詹姆斯·卡梅隆寫完《泰坦尼克號》劇本後，有幸第一個讀到的人。那是在1994年，喬恩·蘭道正計劃著離開福克斯創辦自己的製片公司，某天快要下班的時候，詹姆斯·卡梅隆捧著劇本找到了他的辦公室，喬恩·蘭道看完劇本眼圈都紅了，難過的連晚飯都沒吃，他連一個晚上都等不了的給詹姆斯·卡梅隆打了電話說：“我們立刻開始做這個，夥計，它會是一部偉大的電影！”
就在那個晚上，詹姆斯·卡梅隆和喬恩·蘭道談論了劇本，他們計劃將《泰坦尼克號》拍成一部愛情史詩，用最新的技術拍最老式的風格，喬恩·蘭道說：“這會是好萊塢最後一部老式風格的愛情史詩，你想選什麼樣的演員？”詹姆斯·卡梅隆回答說：“既然是老式風格，我想要詹姆斯·史都華或格里高利·派克來給我當主角，他們兩個的混合體也行。”喬恩·蘭道當時聽後一直以為這是句玩笑話。
接下來的日子裡，喬恩·蘭道利用身份說服福克斯同意拍攝計劃，用自己的人脈拉來了投資，他為《泰坦尼克號》付出的心血幾乎和詹姆斯·卡梅隆一樣多，詹姆斯·卡梅隆忙碌攝像機前的拍攝和專業工作，而幕後的一切都由喬恩·蘭道來搞定。
鑑於此，詹姆斯·卡梅隆是不會真的不在意喬恩·蘭道的意見的，幾分鐘後，好萊塢著名的燒錢導演終於停止了思考，說：“馬修·麥康納？不，他不是傑克。”
作為《泰坦尼克號》的製片人，又是福克斯的執行副總裁，喬恩·蘭道必須要為電影選角把關，詹姆斯選了凱特·溫絲萊特個才19歲的小姑娘獨挑女主角大梁已經夠冒險的了，要是男主角選的是比溫絲萊特還新的新人的話……電影正式開拍後劇組人員可是會達到2000多名的！面對那麼多的燈光和攝像機，有哪個新人會不畏懼？萬一電影搞砸了怎麼辦？
威廉·布蘭德利是不錯，試鏡時的表現也很棒，喬恩·蘭道可以考慮在某部投資幾百萬的恐怖電影或愛情電影裡用他當男主角試試看，畢竟恐怖片和浪漫愛情片在好萊塢是最不容易賠錢的兩種型別片了，但《泰坦尼克號》？他絕不能拿福克斯一億四千萬美元的投資開玩笑，不然福克斯會生撕了他們倆的。
或許這就是導演和製片廠思維的不同，導演只會挑選自己喜歡的和適合角色的演員，而製片廠追求更低風險，他們不管演員是不是跟角色十分契合，只要演員有足夠的票房號召力能讓他們賺錢就行了。
詹姆斯·卡梅隆看向自己的老朋友：“如果我讓布蘭德利成為傑克，製片廠會怎麼做？”
喬恩·蘭道艱難的實話實說：“他們會停止給你寫支票，直到你妥協，如果你不妥協，他們會把你換掉。”
“這是我的電影！我的構思！我寫的劇本！劇組的每一個環節都是我拍板的！如果沒有我，這電影根本拍不下去！”詹姆斯·卡梅隆怒吼出聲。
“我知道這個，大家都知道這個。”喬恩·蘭道安撫道：“所以我們要避免雙方都走最糟糕的那步棋對不對？選個知名度更高點的吧，老夥計，起碼要主演過兩三部電影的，不然就太說不過去了，就算名氣不重要，你對布蘭德利的演技有信心，製片廠那群老古董們還不一定有信心呢，畢竟這可是上億投資的鉅製啊。這樣吧，吉米，你不想要馬修·麥康納的話，上週試鏡的那個傑瑞米·西斯托怎麼樣？他的演技也很好不是麼？”
“傑瑞米的演技是不錯，但是喬恩·蘭道老夥計，你有沒有發現，和威廉比起來，傑瑞米的氣質是不是有點太草根了？那甚至都不能稱得上是草根了，而威廉又有點太……”詹姆斯·卡梅隆皺了皺眉頭，在心裡尋找著合適的形容詞。
喬恩·蘭道心有靈犀：“太優雅了？”
“沒錯，優雅極了，優雅的不像個窮畫家。”詹姆斯·卡梅隆點頭：“我終於想明白剛剛一直沒搞懂的古怪之處在哪裡了，雖然威廉在竭力表現一貧如洗餐風露宿連三等艙船票都買不起的畫家的感覺，但他演繹出的更像是家道中落的畫家，而不是天生的草根。我想要的傑克·道森，身上得有那種出身下層階級的浪漫不羈、自由叛逆的氣質，那種甚至大膽到敢於反抗世界的精神，而威廉·布蘭德利不一樣，他不像是能改變規則的那種人，倒像規則是天生為他而生的那種——如果他再成熟幾歲，演技精湛到能掩蓋天生的氣質就好了。”
頓了頓，詹姆斯·卡梅隆又補充了一句：“還有頭髮顏色，我剛剛突然想到，傑克的髮色最好還得是顏色不太純淨的金髮，這一點很重要，傑克·道森如果是金髮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金髮？”喬恩·蘭道不解的問：“為什麼？”
然後詹姆斯·卡梅隆就對喬恩·蘭道巴拉巴拉了一大通頭髮瞳孔顏色和階級地位的隱晦聯絡，差點沒把後者繞暈，不過概括概括的話，也可以這樣理解：
從階級和血統上來講，古羅馬人是歐洲最古老和最著名的民族之一，這點眾所周知，而日耳曼人的歷史長度和古羅馬人也差不多，但發展卻沒那麼快，古羅馬帝王凱撒曾在公元前51年，在《高盧戰記》中將萊茵河以東的民族統稱為日耳曼人，古羅馬曾是歐洲最輝煌也最古老的帝國，黑髮是羅馬人的標示，“我來我見我征服”的凱撒大帝就是黑髮。
——歐洲大陸流傳很久的童話《白雪公主》裡，白雪公主的母親被針刺傷手指後，鮮紅的血滴在跌倒在雪地裡的烏木窗框上，使得王后許願說：“希望我的女兒嘴唇像血一樣紅，皮膚像雪一樣白，頭髮像烏木一樣黑。”由此可見黑髮在歐洲歷史上一度是社會階級地位比較高的標誌之一。
公元4世紀末，匈奴人對日耳曼人領地入侵，使日耳曼人潮水般湧入羅馬帝國，綿延二百餘年的日耳曼民族大遷徙運動開始，並波及了大半個歐洲和北非地區，加速了西羅馬帝國的滅亡，能征善戰的日耳曼人征服了許多國家，成為繼羅馬人後的又一具有統治力的民族，而純淨的金髮碧眼，則是日耳曼民族的特徵。
如果說黑髮的羅馬人是歐洲古貴族，那麼有著純正金髮的日耳曼人就可以稱得上是新貴族，中世紀以來，歐洲階級劃分嚴重，貴族、平民、奴隸互不通婚，但也偶有漏網之魚，所以在歐洲許多國家的貴族階級，金髮碧眼的血統儲存的比較好，那些棕發和不太純淨的金髮，多是通婚的後代——值得一提的是，日耳曼民族在大遷徙前一直是氏族制，所以在遷徙後他們征服了很多凱爾特人為奴隸，凱爾特人的特徵是紅髮，所以紅發人在歐洲地位一直不太高。當然蘇格蘭貴族們的明顯標誌還是紅發，這是有歷史原因的例外。
“所以你的意思，傑克不太純淨的金髮是他社會階級地位的標誌，代表他祖上是通婚者，而黑髮和紅髮，是卡爾與露絲社會地位較高的標誌？”喬恩·蘭道分析了好半天才從卡梅隆論文一般長的演講裡提取到要點：“這是你設定的電影隱藏階級符號？”
卡梅隆點點頭，說：“是的。不然凱特金髮也很漂亮，我為什麼非要她染成紅髮呢？無非是因為紅髮的她看起來更貴氣，更符合貴族身份罷了。”
“但是卡爾·霍克利明明是個暴發戶啊。”
“所以才是隱藏的階級符號嘛。”卡梅隆解釋說：“而且黑髮的人看起來更聰明點，符合霍克利家白手起家成美國百萬富翁的設定。”
——黑髮的人看起來更聰明點，就跟金髮碧眼大胸的美女腦袋一定不聰明一樣，算是比較偏狹，但在民間偏偏流傳很廣的“俗語”。
“好吧，吉米如果你想要金髮演員，還得是個帥氣的年輕人，又氣質不俗的話，我想我有一個人選，不過得先跟他的經紀人打聽一下檔期。”喬恩·蘭道說：“還有你剛剛也說的沒錯，吉米，仔細觀察的話，威廉·布蘭德利舉手投足間是有股老錢（old money）的味道，他來自哪裡，紐約？”
“簡歷上寫他15歲之前都住在紐約，現在是定居洛杉磯。”
“那就沒錯了，這年輕人最起碼也上過曼哈頓的寄宿學校，他身上有那種氣質，我看的出來。”喬恩·蘭道露出微笑：“所以，吉米，既然他不合適，我們就——”
“喬，我很清楚這部電影沒有你的話根本拍不成，所以我當然會尊重你的意見。”詹姆斯·卡梅隆打斷喬恩·蘭道的話：“不過威廉·布蘭德利，我還沒放棄他，演過《理智與情感》，古裝扮相好，氣質絕佳，和凱特·溫絲萊特年齡接近並且兩人和還合作過，我注意到剛剛試鏡的時候，和凱特·溫絲萊特的對手戲他主導的成分比較多，所以我覺得，比起傑克，威廉或許更適合另一個角色？”
“天啊。”喬恩·蘭道領會了詹姆斯·卡梅隆的意思，慢慢長大了嘴巴。
……
和凱特·溫絲萊特喝完了咖啡，威廉還沒離開福克斯攝影棚，就又被叫了回去。
和其他劇組試鏡完，結果由導演副導演告訴經紀人，經紀人再告訴演員不同，詹姆斯·卡梅隆似乎更喜歡直接一點的談話。
房間裡只有詹姆斯·卡梅隆和喬恩·蘭道兩個人，也是《泰坦尼克號》劇組權力最大的兩個人，導演和製片。
威廉進門的時候朝兩人微笑了一下，詹姆斯·卡梅隆和喬恩·蘭道也回了他一個微笑，威廉心中突然升起幾分希望。
但當詹姆斯·卡梅隆開口後，那些話語卻如同一盆冷水澆下：“抱歉，威廉，我們認為你不適合傑克·道森。”
威廉的大腦直接空白了兩三秒鐘之後，才恢復了正常的執行，他面無表情的沉默了幾秒鐘，才露出一個雖然不算好看，但還算得體的笑容，說：“我知道了。那麼我先告辭了。”
在威廉站起身後，詹姆斯·卡梅隆和喬恩·蘭道對視了一眼，喬恩·蘭道說：“事實上我和吉米發現你可能更適合另一個角色，介意再試一下第113場第2幕的戲麼？”
威廉的心情像是剛剛走下賽場就挨了一拳，然後被人告知揍他的原因是他得到了全場最佳。
“第113場第2幕？”威廉問，得到確定的回答後，他低頭翻看劇本，發現那一幕的臺詞只屬於兩個人，露絲·布克特和……卡爾·霍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