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盛頓特區賓夕法尼亞大道上, 有一棟帕拉第奧式建築風格的住宅，位於白宮斜對面, 與每一任美國總統就職前都會居住的布萊爾宮相距不遠，正是羅德裡克家族的私產。

當蘭斯離開華盛頓郊區的一家私人俱樂部, 抵達位於賓夕法尼亞大道上的這棟宅邸的時候，管家告訴他泰勒·羅德裡克正在起居室裡等他。

蘭斯來到起居室，老羅德裡克正在看著電視開一瓶1975年的拉圖，這酒放的年頭有些長了，他花費了一些力氣，塞子被起開時，他放鬆的撥出一口氣。

泰勒·羅德裡克表情平靜地從酒櫃裡找出兩個水晶酒杯, 他的臉上沒有明顯的恐慌和害怕情緒, 甚至顯得過分冷靜了。

今天上午，四架被劫持的飛機先後襲擊紐約世貿中心雙子塔、五角大樓和白宮，共造成了數以千計平民的傷亡。除了二戰時期的珍珠港事件外，過去136年裡, 美國參與的戰爭都是在外國領土上進行的——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火不僅從未燃燒到美國本土上來過, 還給美國的國家實力騰飛帶來了巨大契機——但此時，九成九的美國民眾都沉浸在不安和恐慌當中，大規模的襲擊竟然在紐約和華盛頓發生了，這個國家從未像今天這樣讓他們感到不再安全過。

不過泰勒·羅德裡克很顯然並不在這九成九的民眾當中。

就連蘭斯，他從接到康多莉扎·賴斯的電話後就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是今天上午在電視裡看到世貿中心一號樓頂部冒出滾滾濃煙時，仍然是震驚和難以置信的。

“就在今晚, 我們的公民、我們的生活，還有我們至高無上的自由，受到了侵犯，遭遇了一系列有預謀並且慘無人道的恐怖襲擊……”開啟的電視機上，總統喬治·布什神情肅穆、語氣沉重的在國會兩院聯席會議上向全國民眾發表電視演講。

在布什總統憤怒地發誓要“找出真兇，將其繩之於法”時，泰勒·羅德裡克終於開口，他有些輕蔑地說：“我們的總統先生終於找回正確的表情了。”

蘭斯花費了一秒鐘意識到他的父親是在諷刺今天上午紐約被襲擊時總統先生不著調的表現——早上八點多的時候，小布什正在佛羅里達州慰問一所小學，當白宮主管兩次進來向他彙報紐約雙子塔遭到襲擊的情況時，一次他不知所措，後來選擇繼續和學校裡的孩子們問好，一次他坐在教室裡接著朗讀了七分鐘的《我的寵物山羊》。

隨著傍晚時分總統返回白宮，這些畫面情景也被小布什身邊的工作人員的口中透露了出去，並在華盛頓地區一小部分圈子裡流傳著，幸好目前媒體還沒有聽到任何風聲，不然小布什的支持率大概要應聲下跌幾個百分點。

“到這邊來，我的兒子，好好品味一下總統先生的講話。”泰勒·羅德裡克倒了兩杯酒，自己端了一杯喝起來：“從今天起，美國將會發生改變，世界將會發生改變。而改變，對於羅德裡克來說是機遇，就像你的曾曾祖父托馬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接到美國軍隊的第一筆訂單，從此改變了整個家族的命運一樣。”

蘭斯端起另外一杯紅酒，喝了一口，勉強品出了幾分味道就咽下去了，他為泰勒·羅德裡克看似平靜的話語裡透露出的罕見興奮感到驚訝，因為這種情緒在對方身上真的不常見。

而且那幾句話，也像是另有深意。

蘭斯在去年美國大選的時候，參加過兩次喬治·布什的競選酒會，為對方捐了幾次款，還幫忙為小布什在向來是民主黨天下的華爾街和矽谷牽線搭橋過，所以現在在布什家族眼裡，他大概已經成為了最可愛和最慷慨的人。

美國民眾的政治參與熱情非常高，選民傾向左右著北美政治，美國政治又影響著世界格局，而世界格局與全球經濟又密切相連，因此每一屆美國大選競爭都異常激烈，兩黨候選人各自都要花去上億美元的宣傳經費，才能讓自己的名字被多數選民熟知。

如此龐大的競選支出顯然不是中小選民支撐的起來的，所以每個總統候選人身後都要站著數個甚至數十個富豪或跨國企業，成功當選後，新一任總統自然要對這些富豪和企業有所回報，比如說降低富人應繳納的個人所得稅稅率，或是出臺有利於某些行業的政策之類——億萬富翁們支援總統候選人參加大選，為的當然也不可能是理想或信仰這類空泛的精神追求。

但其實蘭斯並不熱衷參與政治，在大選中表現的那麼“樂善好施”，僅僅只是因為這也算是一項投資。而且，蘭斯不止贊助過喬治·布什，為了順應華爾街的潮流，他也給民主黨總統候選人阿爾·戈爾捐過款，成為北美為數不多的沒有堅定政治立場，給兩個黨派都捐款的億萬富豪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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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政治參與熱情上，蘭斯和泰勒·羅德裡相差甚遠，泰勒始終關注著華盛頓，堅持不懈培養白宮代理人，甚至差點自己親身上陣參與競選，國會山上有多少議員和他關係不錯，這個數字始終成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些議員九成九都是共和黨人，而且是堅定的保守派。

更何況，泰勒·羅德裡克和切尼私交甚篤。迪克·切尼是現任美國副總統。他曾在老布什總統任期內擔任過國防部長，在海灣戰爭中發揮過重要作用，卸任後棄政經商，但是在去年夏天又被小布什拉上美國大選的戰車，切尼的老謀深算和小布什的名門出身使他們成功擊敗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戈爾笑到了最後，小布什就職總統後，切尼也順利成為副總統。

——通常來說，副總統是權利是遠遠小於總統的，遇上強勢的總統，副總統就是個擺設，但在這一屆美國政府裡並不存在這種情況，因為小布什經常不著調，切尼是布什家族為他精心挑選的副手，小布什也對切尼非常信賴甚至是依賴，前者就職以來許多重要的決定都是後者在拿主意，曾叱吒美國政壇的切尼又擁有太多能量，這一屆美國政府到底是總統還是副總統的影響力大，一時之間還真的難以說清楚。

蘭斯為小布什的競選做過不少貢獻（美金），這些錢在大選的關鍵時刻發揮了重要作用，所以小布什和他的弟弟們都對蘭斯態度十分友好，但是，泰勒·羅德裡克卻和切尼一樣是頑固的保守派共和黨人，兩人之間有著長達二十年的交情，如果說泰勒·羅德裡克知道的白宮內/幕比蘭斯多，一點都不值得奇怪。

但是蘭斯不會去問泰勒都知道些什麼，泰勒也不會主動告知——沒錯，羅德裡克兩代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麼奇怪，他們並不像普通父子那樣相處。

講話接近尾聲，小布什終於點出了襲擊美國幕後真兇的名字：塔利班恐怖主義組織阿爾·凱達，和領導人奧薩馬·本·拉登。順便還將美國駐坦尚尼亞、肯亞大使館被襲擊案，以及美國驅逐艦“科爾號”爆炸案的始作俑者，一同安在了本·拉登腦袋上。

在這個全世界都還在驚訝911事件的發生，全美民眾剛剛從震驚回過神來，各大媒體在總統發表講話之前紛紛要求美國政府儘早查出策劃這起恐怖襲擊的真兇是誰的時間內，只花了一天時間白宮就宣佈了恐怖襲擊策劃者的名字，看起來速度已經很快，但事實上，早在上午襲擊剛剛發生的時候，白宮就已經知道了策劃者是誰了。

而直到襲擊發生12個小時之後，才借由總統的演講揭示出恐怖組織首腦身份，當然才不會有指出真兇這一個目的這麼簡單。

講話的最後，小布什重申了不少內容，他要求塔利班交出本·拉登及阿富汗境內的所有阿爾·凱達成員，釋放所有被關押的外國人員，要求塔利班立即關閉恐怖組織的訓練基地，並讓美軍自由進出這些基地好確保他們不再被使用……並且，這些要求是沒有商量餘地的，塔利班必須立刻、馬上執行，否則就要承受來自美國的怒火。

普通民眾從總統講話裡得到了美國政府決定懲治恐怖分子的決心，而稍微有點政治敏感度的人，則品出了不同尋常的資訊，比如說美國有可能開戰的訊號。

至於作戰的物件，可能是本·拉登，可能是塔利班，也可能是支援恐怖組織的任何一個穆斯林國家。

而蘭斯·羅德裡克——罕見的沒有遵從父輩傳統對能源及工業感興趣，而是在金融與科技方面有所建樹的人實幹家——有太多太多的資訊，股票方面的、期貨方面的，國內的以及國際的，都在這一瞬間劃過他的腦海：

不到兩個月前，拉里·希爾弗斯坦才以32億美元的價格，租下紐約世貿中心99年的使用權，同時投下35億美元的保險，據說賠付條款裡有一條涉及到了恐怖襲擊；

從一週前開始，證券市場開始賣出大量的看跌期權，涉及美國航空、聯合航空、波音公司和多家總部設立在紐約世貿中心的公司，這說明有人認為近期內這些公司的股票會大幅下跌；

負責杜勒斯國際機場、聯合航空、世貿中心甚至美國海陸空三軍安保的secura公司高管正是馬文·布什，小布什總統的弟弟；

加上來自康多莉扎·賴斯的電話裡透露出的，美國政府早就知道有些不同尋常的人在夏天就開始異動的訊息……

這一切，無法不讓人得出一個細思恐極的猜想：今天在紐約發生的一切，真相可能比蘭斯曾經知道的、以為的、猜測的還要深入，以及黑暗。

懷疑一旦出現，其他蛛絲馬跡般的證據也源源不斷的冒了出來。

尤其是蘭斯想起，不久之前在一個酒會上，馬文·布什曾在有幾分醉意之後，和他討論過美國政府僱傭私人安保公司的僱傭兵，代替美國軍人在戰場上執行任務的可行性。

馬文·布什是負責美國司法部及海陸空三軍安保的secura公司高管，而蘭斯擁有世界上最大的私人軍事承包公司德陽國際，兩人的假設性討論在當時看來是假設，現在想起來，反而充滿暗示。

……

蘭斯深吸一口氣。

911越來越像是一件類似於珍珠港事件的無解之謎了。六十年過去，還是沒人能說清珍珠港事件到底是一次出於日本戰略意圖的，對美國真正的偷襲，還是一場美國早已知曉日本的計劃，但故意讓偷襲成功，好有藉口參與到二戰中去的苦肉計。

哪怕有賴斯的警告在先，哪怕今天上午紐約真的遭遇了襲擊，但是直到白天，蘭斯和威廉還是傾向於這是一場沒人想要看到的災難，是美國政府過於疏忽和防備不及導致的意外——或許美國政府通知國內權要人士今天不要搭乘飛機只是一個預防措施，連他們也沒有想到恐怖分子真的會在今天劫持飛機襲擊美國——之類的猜想。

蘭斯最初的確是這樣想的，現在他已經改變了想法。

有些真相過於醜陋和殘酷，但真相就是真相。

然後，出現在蘭斯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是：‘不要把這些告訴威爾。’

威廉現在知道的已經夠多了，而且他的生日其實是9月8日，卻選擇了在10日舉行生日派對，不少好萊塢明星都是因為這場派對改變了赴紐約的行程，這件事還不知道會不會招來有心人的注意，如果再告訴威廉更多的真相，萬一他有受到監聽……蘭斯不敢冒這個風險。

威廉還不瞭解政治的醜陋，他永遠都想象不到國會山三英裡之內的黑暗有多少，尤其當這件事的真相涉及到國家安全，以及戰爭。

這個國家，連總統都殺死了四任，林肯、加菲爾德、麥金來、肯尼迪。

小布什的講話結束，n晚間新聞主持人開始分析美國總統的發言裡都透露了什麼資訊，以及有沒有預示白宮下一步的動作是怎樣的。

泰勒·羅德裡克按下遙控將電視機關掉，輕哼一聲：“一個月內，美國就會對阿富汗基地組織和塔利班出兵，這不僅僅是反恐，這是戰爭。白宮會專門撥款四百億美元，用於這場行動，洛克希德·馬丁、通用、波音、泰勒斯都會嗅到味道的，羅德裡克也會得到大筆訂單——而你，我的兒子，國防部有意僱傭私人軍事公司負責在中東的很多任務，也會有一些秘密的軍事合同，這是德陽國際的機會，好好利用裡手裡的牌。”

這個秘密目前只有不到十個人知道，但很快就會傳播開來，所以老羅德裡克想要確保羅德裡克工業集團不是最慢和白宮搭上線的那個。

“德陽國際不會去阿富汗的，父親。”蘭斯卻沒有收下來自父親的指示：“國防部可以僱傭mpri、裝甲集團、黑水國際甚至是secura，德陽的業務重心早就轉到了後勤保障和軍事培訓上去，我們可以為美國軍人提供上戰場前的培訓，直接摻和到中東去就免了。雖然我也是羅德裡克，但不是每一個羅德裡克都對戰爭感興趣的。”

和泰勒·羅德裡克不歡而散後，蘭斯不想在這棟房子裡再待下去，於是不顧管家的挽留離開，並一路走到了華盛頓紀念碑，沿途他遇到了很多人，從老人到孩子，都穿著深色的衣服，一些人拿著花束，另一些人捧著蠟燭，蘭斯也得到了一盞，因為他無意間走入到了人流當中。

然後威廉打來了電話。

“你在哪裡，蘭斯？”

“我在林肯紀念堂。”蘭斯看著放在左手手心的，正在燃燒的蠟燭盞：“參加一場悼念祈禱活動。”

“真的？我也在洛杉磯參加祈禱儀式，就在好萊塢星光大道這裡，一會兒在中國劇院會舉行一場臨時的募捐活動。聽著，蘭斯，我想問——”

蘭斯打斷威廉的話：“你想問我什麼時候回去紐約？一等機場重開，我馬上就會離開。”

“不，不是這個。”

“好吧，威廉，你的問題是什麼？”

“‘威廉’？認真的？”瞬間的寂靜後，威廉的聲音突然高了一個八度：“噢，是的，我想問的問題是——一會兒的募捐裡，我想以威爾洛特的名義捐張支票出去，可以嗎？公司也是你的，所以在做什麼重要決定前，我需要得到你的同意。”如果有熟人在附近，大概能聽出這聲音裡的裝模作樣。

“沒有異議，這是在做正確的事。”蘭斯不動聲色的松了一口氣。

“還有就是，今天發生的事把所有人都被嚇壞了，相信你也是。所以，等你從華盛頓回來，我們需要談一談，面對面。”

“面對面，當然。”

……

你不可能住在紐約、住在美國而不受911事件的影響，它在每個人身上都留下了印記。

總統小布什的講話之後，美國民眾迎來了悲傷的第二個階段，憤怒。

對奧薩馬·本·拉登的憤怒，對塔利班的憤怒，甚至是對阿富汗的憤怒。

小布什講話裡透露出的強硬態度使他的支持率一路高漲，甚至超出了剛當選總統時的水平，美國民眾中到處都是要求政府對恐怖分子採取強制手段的聲音，其中不乏支援出兵和發動戰爭的。

華爾街方面，911事件發生後美國股市被緊急關閉，直到17日才重新開市，在五個交易日內，道瓊斯指數從9605點跌至7926點，跌幅達17.5%，航空、保險類股票更是遭遇重創。那些在911之前購入了美股看跌期權的，都發了一筆橫財。

還有房地產商人拉里·希爾弗斯坦，911剛發生時媒體紛紛稱他為“最不幸的人”，不過因為他曾為紐約世貿中心投下鉅額保險，而且賠付條約無可爭議，希爾弗斯坦最後將獲得71億美元的保險金賠償。

矽谷和華爾街息息相關，本來從去年開始矽谷投資熱就在迅速降溫，這下甚至直接進入了冰凍期，許多新興的網際網路公司因為缺乏足夠投資都面臨破產的危險。

為了穩定股市，美國證監會約談了各大銀行、集團的負責人，並出臺了一系列的財政刺激方案，所以美國股市僅僅只是下跌了一週，就迅速回到了911之前的水平，甚至還略有上漲。

雖然早有預知，但蘭斯和威廉也沒有在事前做空美股，一個是兩人現在投資多樣，已經不用再靠關注某個國家某一時段股市的跌漲來牟利，二是以兩人身家資產，如果之前有聯合做空美股，引起的震動恐怕早就引起美國證監會和國家安全部門注意。

不僅沒有拋售股票，股市重開之後，威廉和蘭斯反而投入了大量資金，回收自己公司的股票，既表示了對公司的信心，持股的增加又加大了在董事會裡的話語權，加上後來美聯儲兩次降息，股市迅速反彈，道瓊斯指數漲到比911之前還高，兩人的資產也不降反升。

但是像威廉和蘭斯這種，能籌集大量資金回購本公司股票的上市公司畢竟不多，航空、保險、旅遊類股票的低迷長期內不會改變，另外老牌傳媒帝國時代華納，自去年和網際網路新貴美國在線合併後就陷入了低迷，後來網際網路泡沫破滅，加上911影響，股價猶如脫韁野馬一般直線下跌，公司元氣大傷，市值已經蒸發了幾百億美元。

好萊塢受到的影響同樣很大，好消息是，當事件發生時，沒有哪個明星在被劫持的飛機上，其中邁克爾·傑克遜、馬克·沃爾伯格、賽斯·麥克法蘭等人本來都買了那天上午的飛機票，但都因緣巧合的錯過了起飛時間，邁克爾·傑克遜是睡過了頭，馬克·沃爾伯格是臨時改變行程去加拿大參加電影節了。

不過，雖然幸運的躲過了911，但在後來接受媒體採訪時，馬克·沃爾伯格卻因為說出了“如果我在飛機上，我將有能力和恐怖分子對抗”之類的言論受到了抨擊——這些話讓他看起來毫無同情心，還有故意誇耀自己的嫌疑。

壞的一面，不少正在上映的喜劇片和票房不佳的電影都提前下線了，911事件發生後，美國人都沒了看電影的心情，各個電影院門前都冷清的厲害，好在目前不是熱門的電影檔期，也沒多少大片在近期上映，不然電影公司絕對會賠錢到哭出來。

很多計劃在今年底或明年上映的電影都紛紛推遲了檔期，尤其是屎尿屁型別的r級喜劇和和災難片，此時此刻的北美影迷，大概無心欣賞粗俗喜劇，也不喜歡有人往他們傷口上撒鹽。

製片廠也不約而同的開始檢查計劃拍攝或正在拍攝的電影劇本，裡面有什麼劫持飛機或轟炸白宮和五角大樓的情節嗎？有？那好吧，統統都改掉，反正最近兩三年內，這樣的劇情還是不要出現在大熒幕上了。

本·阿弗萊克請威廉吃早午餐的時候，曾無意間感慨，他主演的《珍珠港》是在五月份上映的，製作成本1.4億美元、宣發成本7千萬美元，最後的全球票房只有4、49億，沒賺到什麼錢，只是勉強回了本，如果當初這部極其美國主旋律的電影選擇在了年底上映，不知道會不會引爆整個電影市場？

“鑑於兩者的相似性，你當然會有此期待，本。《珍珠港》勾起了人們對歷史和戰爭的回憶，以及強烈的愛國熱情，影迷爭先恐後的湧進電影院，然後票房大爆之類。”威廉的回答是：“不過任何事都有不止兩種可能，你確定現在的人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在電影院裡再重溫一遍類似的災難，看一部前半部分煽情、後半部分基調沉重的戰爭愛情片？”

“好吧，我明白了。”本·阿弗萊克面無表情的嘆氣：“有可能很棒，但也有可能更糟，那還不如現在這個不好不壞的結果。”

本·阿弗萊克找威廉其實不是為了討論早就下線的《珍珠港》，而是為了《夜魔俠》。

夜魔俠是漫威旗下一個有著“反英雄”性格的超級英雄角色，漫威早年曾把夜魔俠和x戰警一起打包賣給福克斯，福克斯拍《x戰警》票房大賣嘗到了甜頭，於是興起想要拍攝《夜魔俠》，本·阿弗萊克是他們的主角候選人之一，也是最有希望拿下角色的演員。

鑑於夜魔俠是漫威漫畫超級英雄，而漫威又屬於威爾洛特，本·阿弗萊克來找威廉就是為了諮詢《夜魔俠》這本漫畫怎麼樣，改編成電影後有沒有可能取得像《x戰警》一樣的成功。

“夜魔俠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漫威超級英雄，他的性格裡有黑暗和墮落的一面，雖然最先是由斯坦·李和比爾·埃弗裡特創造的，但其實弗蘭科·米勒對這個角色的影響最大，是他讓夜魔俠從其他漫畫裡獨立了出來，並賦予了角色獨特的氣質——當然，米勒現在已經跑去dc畫《蝙蝠俠》了，我超愛他的《黑暗騎士》系列的——什麼，你也喜歡？很好，朋友，英雄所見略同。”

本·阿弗萊克交握雙手：“所以，威爾，這是本很棒的漫畫？”

“很棒的漫畫，當然，但不一定能被改編成同樣棒的電影，哪怕是《x戰警》也有改編的不盡如人意的地方。我的建議是，先看看劇本，本。尤其是夜魔俠這種具有亦正亦邪氣質的超級英雄角色，劇本是不是改編的出色對於電影來說非常重要，可惜《夜魔俠》的改編權現在已經不在漫威手上，不然我還真能幫得到你。”

本·阿弗萊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明白了，謝謝你，威爾。”

“客氣了。而且就算夜魔俠不適合你也沒有關係，我想我應該能幫助你找到合適的超級英雄角色。”

……

洛杉磯日落大道，威爾洛特獨立製片公司。

“《哈利波特與密室》安全，所有人都同意？”

“同意。”

“童話在心理治療裡起過很積極的作用，尤其是這種充滿想象力、善惡分明的童話。”

“《指環王：魔戒再現》安全？”

“安全。”

“彼得·傑克遜連匹馬都不肯殺死。”

“《白夜追兇》安全？”

“諾蘭很謹慎，而且這部電影和恐怖襲擊拉不上半點關係。”

“《相濡以血》安全？”

“我看不出來這部電影由哪裡不安全了。”

“而且如果我們敢推遲檔期——”

另一個人心有餘悸地接道：“這間辦公室會被影迷的抗議信淹沒的。”

“《我的希臘婚禮》安全？”

“越是社會動盪不安、經濟萎靡的困難時期，人們就越是喜歡看能讓人放鬆神經的溫馨輕喜劇電影，二戰時期的好萊塢電影已經充分印證了這件事。”

“所以，安全。”

“同意。”

“最後輪到我們的蜘蛛俠彼得·帕克了。”

威廉話音剛落，辦公室內就變得非常安靜，剛剛還在討論的十幾個人全都沉默了下來，神情猶豫不定，像是不知道該拿什麼主意。

“我還以為這部電影也不會有爭議呢。”威廉說。

“但是布蘭德利先生，它就是有。”其他人互相交換了一下視線，開始爭先恐後的發言。

“影片故事發生的城市在紐約，不像超人和蝙蝠俠的電影，直接虛構了大都會和哥譚兩座城市，這是紐約。”

“而且城市裡還到處都是罪犯、殺人、爆炸和破壞。”

“我們看了一些電影片段，有不少民眾和公共設施被襲擊破壞的鏡頭。”

“在這個敏感時期，我們擔心——”

“這會勾起觀眾情緒上的反彈。”

“《基督教科學箴言報》這類報紙也可能會大發批評之詞。”

在無數家被911影響到未來幾年電影製片決策的的好萊塢公司裡，威爾洛特只是其中之一。

威爾洛特沒有哪部正在製作中的電影涉及到劫持飛機轟炸白宮之類的劇情，甚至都沒有跟空難沾邊的東西，這很好。但是，他們有《蜘蛛俠》。

作為一部漫畫改編的超級英雄電影，《蜘蛛俠》本來該跟911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現在911來了，給美國帶來的影響不亞於另一場珍珠港事件，《蜘蛛俠》的上映檔期定在明年春天，那時候911才過去了半年左右，沒人知道這部充滿了發生在紐約的各種超級犯罪的電影，會不會刺激到部分影迷敏感的神經，或是引起一些影評人的不滿。

“蜘蛛俠是紐約的超級英雄，他出生在紐約、成長在紐約，也在紐約行俠仗義，我們的電影也是在紐約實景拍攝的。”威廉舉起一張提前製作的電影海報——海報內容是蜘蛛俠蕩著蛛絲在紐約的高樓大夏間穿梭——問會議室內的所有人：“拜託，夥計們，你們不會希望後期制作的時候紐約市要被改成大蘋果市吧？”

抗議聲立刻響了起來：“不！”

“完全不想！”

“那太糟糕了。”

威爾洛特的管理層開始議論甚至是爭論起來：“或許我們可以把上映日期延後幾個月，等過了一週年紀念之後，人們的情緒得到平復，那時候他們再在銀幕上看到紐約被摧毀的場景，反應應該不會太強烈了。”

“再推遲？人們又不會知道真正的原因，他們會為此議論紛紛的。大部分電影一再推遲上映，都是源於製片廠對電影的不自信，人們會以為我們也是一樣的原因。”

“《泰坦尼克號》也曾經一再推遲上映日期，影片在奧斯卡和票房上都取得了巨大成功，和福克斯把時間數次延後，恰好選擇在聖誕前公映不無關系。”

“但是《泰坦尼克號》是個特例，而且雖然這麼說有點傷人，但山姆·雷米不是詹姆斯·卡梅隆。”

“那你想要我們怎麼做？”

秘書推開門走進來，交給威廉一些檔案，並傳達了些資訊。

“安靜！大家都安靜。”威廉讓秘書把所有檔案都分發下去：“在所有人吵紅眼之前，或許你們可以看看這些東西。”

“‘我希望超人在那兒，這樣他就可以攔下那幾架飛機。’——這是什麼？”製片部門主管讀了第一行字，然後發出疑問。

“這是我讓秘書從網際網路上找到的一些帖子，來源是電影愛好者和漫畫愛好者們的交流論壇。”威廉示意眾人繼續看下去：“讀完它們，然後告訴我們你們發現了什麼。”

參加會議的眾人低頭去看剛剛拿到的東西，發現那像是論壇截圖又列印出來的東西，是漫畫迷們在網上對於各個超級英雄能力，和他們如果在911當天出現在紐約會如何的討論帖，大概是因為涉及到的超級英雄太多了，漫畫迷們自己都在帖子裡吵了起來：

‘如果超人是真的，我們不會失去任何同胞，超人能讓時間倒流，他會救下每個人，並把恐怖分子繩之以法。’

‘得了吧，樓上說的是幾十年前的超人，dc早就改設定了，超人已經不能讓時光倒流了。”

“那就換綠燈俠，哈爾能用戒指把飛機包裹住帶到其他安全的地方去。’

“火星獵人能控制恐怖分子的心靈讓他們終止襲擊計劃。”

“浩克肯定解決不了這種難題，哪怕在飛機裡直接變身也沒用，他得向其他復仇者尋求幫助。”

‘蜘蛛俠能用蛛網攔下飛機嗎？鑑於他曾用這個方法攔停過火車。’

‘我不認為這行得通，飛機墜毀的衝擊力比火車行駛可高多了。’

‘但蜘蛛俠仍然可以做到，他能進入到機艙裡面去制服罪犯，並幫助飛機安全迫降。’

‘沒錯，比馬克·沃爾伯格那套他能制服恐怖分子的說辭合理多了。lol’

會議室內每個人都被分到了幾頁紙，上面都是相似但不完全一樣的內容，公關媒體部門主管看的有些迷惑：“你讓我們看這些書呆子們的漫畫分享交流有什麼意義嗎，威爾？”

“是的，當然有意義，它能終止我們剛剛的關於要不要推遲《蜘蛛俠》上映日期這個問題的爭論。”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

威廉闡述著自己的看法，以及決定：“雖然過去了這麼多天，但這個國家關於911的記憶一點都沒有褪色過，相反，隨著時間的發酵，它的影響力還會不停變大，並逐漸影響到所有行業，人們將變得更加警覺、敏感，更加沒有安全感。”

“這些網民們關於超級英雄的討論，和公司剛剛收到的一項最新的市場調查結果反饋告訴我們，在災難發生的時候，人們渴望災難被阻止，渴望看到鼓舞人心的好事發生，哪怕明知道那是不真實的超級英雄，人們依舊看到英雄保護人類——”

“這就是我決定《蜘蛛俠》上映檔期不延後的原因，人們會在電影院裡愛上打擊犯罪、拯救紐約的蜘蛛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