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夫與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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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功臣平鎏侯謝湛,闊別朝堂數十年,再次上朝卻為彈劾養子貪汙受賄、不忠不義,奏請聖上革除謝宴世子之位,並願交還平鎏侯官爵府邸,全家遷回陳郡祖籍贖罪。老侯爺短短幾句引起朝中軒然大波,老皇帝不置可否,奏摺留中不發,退朝後獨留謝湛一人詳談。

謝湛深知,當今聖上年邁卻不昏庸,能在皇帝這個高風險職位上穩穩盤踞二三十年的人,想糊弄他咱得掂量下自己有沒有這本事。因此,對著眯著眼裝高深莫測狀的老皇帝,謝湛弓著身子全盤托出,一五一十絲毫沒有隱瞞,涕淚橫流表示對兒子走上錯路的痛心疾首,深刻反思自己教子無方終成大錯,最後雙膝跪地行三跪九叩之大禮,懇請皇帝饒謝宴一命,給謝家一條生路,他願以一己之身擔下一切責罰。

謝湛年近七旬,一大清早趕著來請罪,飯也沒吃上一口,水也沒喝上一滴,在宮裡站了小半天,這會兒又行了大禮,人著實吃不消了,抖著身子跪在地上,強忍著才沒當場趴下,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從他額上劃下,貼身裡衣更是早被打溼。

老皇帝靜靜的看著跪在下方的謝湛,不禁想起三十年前他剛登基之時的境況。那時父皇早逝,朝臣紛亂,底下一幫跟著打天下的將領倚老賣老,手握兵權,日日打著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算盤,當時還是徵西大將軍的謝湛第一個將兵符交到自己手中,褪下盔甲,俯首稱臣。叱吒風雲的大將匐於自己腳下,極大的滿足了青年皇帝的自尊與驕傲,謝湛這才以一等侯的爵位榮養退休,此後謝湛低調本分度日,成了開國列將中活得最為滋潤的一位。可如今,這最後一名老將怕是也得倒在宗室傾軋的車輪之下。

回憶完畢,老皇帝這才回過神來打量昔日的老英雄,可憐英雄遲暮,謝湛身上早沒了當年橫掃千軍的氣勢,跪在地下的不過是個垂垂老矣的可憐父親,為了兒子闖下的禍事苦苦哀求。老皇帝心中一嘆,喚人扶起謝湛賜座,“常言道,養不教父之過,然謝宴十五才繼侯府,品性德義已有定數,愛卿雖有錯,但仍情有可原。”

謝湛聽聞此言,復又顫巍巍的跪了下來,說道,“微臣確有罪也,若非微臣教導不周,督促不力,謝宴也不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微臣大罪啊……”說罷,謝湛朝皇帝沉沉磕了一個響頭,悶重的聲響迴盪在大殿裡,是無奈也是心酸。

老皇帝看著謝湛,又聯想到自己的三個兒子,兒女都是債,管你是天皇老子還是平民百姓,對著孩子都只剩下操不完的心,老皇帝不禁又嘆了一聲,吩咐宦官將謝湛送回府去,容後再處置。

謝湛來時步行入的宮門,回去時卻讓人抬著走,這小半天像是耗盡了這位老人的心力,他再也沒有力氣維持與生俱來的骨氣與傲氣,只得任由四個宦官用一頂小轎將他抬出了宮門。

謝家的馬車早在宮門外候著,家丁眼尖的認出了自家老爺,麻溜的上前迎去,卻驚異的發現謝老爺雙股打顫,竟連上車的力氣都沒了!一個家丁立刻騰出寬厚的背脊,用背的把自家老爺送進車中,再不敢耽擱,飛也似的往平鎏侯趕去。謝湛躺在馬車上,眼前似有金星,一時竟有些頭暈目眩,他咬緊牙根,唯恐自己撐不住昏了過去,如今已成功了一半,只要做完這最後一齣戲,謝家便能保下了!

謝湛回府時雖依然手腳無力,卻強硬的拒絕了家丁想要來背的舉動,一手扶著管家,一步一步自個兒走進府裡。謝宴昨個兒便被老爺子拘了起來,這會兒正堵了嘴關在密室裡,翁氏找遍府裡上下卻仍不見丈夫蹤影,急得派人往府外尋去,這會兒聽人說老爺子一身朝服回府,不由一震,急急披上外套往屋外跑去。

翁氏出了內院剛到正屋,卻被管家茂叔攔了下來,翁氏斂了心神,朝茂叔笑道,“我說誰這麼大膽子敢攔著我,原來是茂叔您啊,茂叔,我可有急事見公公。”

茂叔恭敬的向翁氏彎腰回道,“少夫人得罪了,老爺吩咐了,請夫人一個時辰後去往正堂相見,在此之前,請恕奴才不能放行。”

翁氏簡直要氣炸了,這幾年來她一直在平鎏侯府裡說一不二,儼然是侯府裡的女主子,如今一個奴才秧子居然敢攔著自己,若是放在旁人身上,翁氏怕是早喊人拖出去打一頓了,可惜茂叔是府裡的老人,又是謝湛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文治武功都有那麼兩下子,翁氏深深吸了一口氣,忍了!

翁氏平了憤怒,智商有所恢復,忽然想起茂叔說讓自己一個時辰後去正堂,這正堂往常裡只有逢年過節才會聚齊一家子人祭祀,今個兒怎麼突然召了人過去?難道……自己在外頭仗著侯府的名頭放高利貸的事讓公公知道了?!翁氏不禁打了個寒戰,疑竇叢生的問道,“茂叔,公公是單讓我一人去正堂,還是喚了旁的人一道?”

茂叔笑容不改,恭敬回答,“奴才不知,老爺只吩咐奴才,若有人想進書房見老爺,便讓他一個時辰後前往正堂。”

“那茂叔可知,公公招人去正堂,所謂何事?”翁氏又問道,此刻她的心裡簡直如翻江倒海般擔憂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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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任憑翁氏如何打聽,茂叔就像是只鋸了嘴的葫蘆,翁氏委實那他沒了辦法,只得悶悶不已的回了房,待一個時辰後再來過。

翁氏雖回了屋,心卻沒放下,耳朵更是豎的尖尖的,派了好幾撥人時刻關注著老爺子一處,而婆子們傳來的訊息越來越讓她驚心,不斷有大小轎子、馬車停在平鎏侯府大門前,下來的都是謝家資深大佬,宗族老人,更有大理寺卿裴大人親自到訪,儼然是幅要有大事發生的樣子。翁氏心跳得飛快,咚咚咚,聲如擂鼓,難不成……公爹竟親自請了族人要逼迫相公休了自己?!

翁氏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越想越覺得是,唬得她氣都快喘不過來了,她一把從床下翻出個雞翅木八寶盒,套上鞋就往婆婆院裡衝去。翁氏不等兩旁丫頭通報,直直闖進正屋,卻赫然見到身著全套一品誥命夫人朝服、大妝大斂的謝老夫人,如此威嚴,如此莊重,竟讓翁氏雙腿一軟,跪了下來,婆婆如此鄭重的打扮,更坐實了翁氏心中的想法。

翁氏跪爬向謝老夫人,一張嘴就哭了出來,“婆婆,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求您原諒我這一次,銀票,銀票都在這裡,我都交出來,求您原諒我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謝老夫人一臉狐疑,接過八寶盒翻開一看,裡面竟滿滿都是大額銀票,謝老夫人粗粗一數,竟有好幾萬兩!一品官一年的俸祿不過一千二百兩,謝家身為侯府勳貴,一年所用開銷也不過五六千兩,而小家出生的翁氏當家短短幾年竟斂了數萬兩!若說這不是民脂民膏,謝老夫人打死也不信!

“這些……這些不義之財,你是從哪兒來的?!”謝老夫人瞪著翁氏問道。

翁氏抖了一下,被老夫人的威勢嚇住了,一股腦的都說了出來,“是……大多是媳婦買賣商鋪所得,還有一些……還有些是媳婦借了租戶得的租錢……”

謝老夫人哪有不明之理,這商鋪怕是強買強賣的,那些租錢怕也是剝削了百姓來的,不然哪來的好生意幾年裡就賺了一般人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銀錢!謝家幾十年來低調守法,從不欺壓百姓,可如今平鎏侯這塊招牌,怕是要徹底倒了……老夫人原先對翁氏無辜受累還有些不忍,可這會兒卻連僅剩的一絲同情都沒了。

“罷了,罷了,你跟我到前廳去。”老夫人再不看翁氏,穿著一身華服,領了眾僕婦,浩浩蕩蕩往正堂走去。

接下來發生的事讓翁氏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整個人飄飄忽忽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彷彿是在看一出精彩絕倫的大戲,與她本人毫不相干。

她見那滿堂的老爺官人一臉冷漠,她見地上跪著的丈夫縮著腦袋一言不發,她見尚翊和同璧哭著摟住自己聲淚俱下,她見正襟危坐的公爹和婆母翻開那再眼熟不過的家譜,用毛筆輕輕劃了兩道痕,便將他們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徹底葬送。

她的丈夫謝宴忽然間失了世子之位,去名除籍,再不得姓謝,她也再不是平鎏侯府的少夫人,可偏偏她的兒子謝尚翊仍算是謝家人,甚至頂了謝宴的位子當了新任世子!翁氏擦了擦眼淚,她的丈夫一無所有,她的兒子卻擁有了一切,這算什麼?!

公爹一長串的話裡她只聽懂了指責她丈夫收受賄賂,欺壓民脂民膏之言,翁氏深深看了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的謝宴一眼,她嫁給這個男人二十年,有怨,有恨,可更多的是牽掛,如今他一無所有,只剩下她這個結髮糟糠之妻……

“老爺所言差異,貪汙之事,並非相公一人之錯,實乃賤婦從中挑撥,貪心不足誤了相公,才鑄成此等打錯,望老爺明鑑,若要除名,請將賤婦一併除去,賤婦感激不盡。”翁氏嘶啞的嗓音迴盪在寬闊的堂中,眾人的眼光聚焦在她身上,翁氏期盼了多年的眾人矚目之時卻是如斯境界,翁氏仍挺直了脊樑,彷彿女王般環視四周,最後定格在一旁張大了嘴卻不知說什麼的謝宴身上。

“相公,成婚之日,你我相約白首同心,敏兒不敢相忘。”翁氏對謝宴笑了笑,笑容裡毫無苦澀,反倒是一片真誠。

謝老爺子再次問了翁氏,翁氏義無反顧,並將交給婆婆的罪證一併呈現,物證俱在,再無轉圜餘地,謝宴與翁氏夫妻雙雙除名謝氏宗譜,謝尚翊兄妹兩人泣不成聲。

謝湛強忍至眾人離去,眼見最後一人離開侯府,終撐不住,咕咚一聲栽倒在地,記得謝老夫人連連喚人傳太醫。

及至午夜,謝湛才看看醒來,一睜眼他便看見床邊苦守著的老妻。

謝湛裂開嘴想笑,乾裂的嘴唇頓時爆出幾點血珠,嚇得老夫人忙取了溼毛巾為他擦拭。

“苦了你了……這麼大把年紀還要配老頭子我瞎折騰。”謝湛朝老妻嘆道。

謝老夫人替老頭子擦拭完畢,笑著回答,“當年戰場都陪著去了,雨裡來火裡去,這點小事算什麼,我又不是那些子嬌嬌小姐一點兒都碰不得。”

謝老爺子嘿嘿笑了兩聲,雙手撐在腦後,回憶道,“是啊,當年就屬你最悍,提了杆槍就敢上戰場尋我,哪個千金小姐能做的出這樣的舉動?!”

謝老夫人錘了老頭子一胳膊,也不由笑道,“那不是怕你被人紮成刺蝟,死了都沒人給你收屍麼?”

老爺子忍不住握了夫人的手,半開玩笑的問道,“那讓你再跟我上次戰場,你肯是不肯?”

老夫人輕輕給丈夫掖了掖被角,柔聲說道,“你夜裡愛踢被子,老也改不過來,我不跟著你,你還沒上戰場遇上敵人,就先給凍死了,那多虧?!”

老爺子“嘿嘿”笑了兩聲,欣慰的說道,“老婆孩子熱炕頭,好啊!好啊!”

京城裡風雲詭異,邊關更是危機四射,蒙古人忽然成了雨後春筍,一夜裡冒出十萬大軍,愣是把邊城重地圍了個水洩不通,符紀霖帶著眾將死守邊關,多次打退敵軍,並向朝裡發去求救函,可這信卻像打了水漂般,一點兒迴音都不見,符紀霖斷定,定有人途中攔截,敵眾我寡,守了整整一月,這仗越發難打。

城中物資逐漸匱乏,連軍人們的伙食也日漸稀少,吃不飽飯的士兵如何能打仗?這場仗似乎早已註定了必敗的結局。宜瓊將兩個兒子緊緊攏在身邊,她不怕死,可兩個孩子這麼小,人生尚未開始,若這城守不住……符家的孩子只有一死!

“快,快去把六爺叫來!”宜瓊終於下了決心,吩咐士兵將弟弟聞諍喊來。

聞諍一身戎裝,這些日子城裡的青壯男丁都讓袁叢驍拉去參軍,書生一枚的聞諍也如願入了軍,雖只是個傳令小兵,並無多大風險,可也著實讓他成長了不少,遠遠看去,有模有樣的。

宜瓊見聞諍進了屋子,把兩個孩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求道,“六弟,我知道如今正是守城關鍵,這話委實不當……”她下了決定,繼續說道,“可這兩個孩子還那麼小,你是他們的舅舅,大姐求你將他們帶回京城,待勝仗之後是留是回聽母親決斷,若這仗勝不了……這兩個孩子從此便姓孟,大姐求你將他們撫養長大便好……”

宜瓊咬了咬唇,把長壽和平安往聞諍身邊送去,之後便筆直一跪,跪在聞諍眼前。

聞諍大驚,急忙扶起大姐,平安和長壽見母親跪倒在地,忙也嚇得一起跪了下來,平安早到了懂事的年紀,他死死拉著母親的手不放,長壽見氣氛緊張,嚇得縮成一團,擠在哥哥和母親身邊不敢說話。

聞諍開口要勸,卻讓宜瓊阻止了,“六弟,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就當大姐求你,你和弟妹初來乍道,旁的人對你們不熟悉,只要化成普通百姓,便可帶著兩個孩子遠走高飛,大姐這輩子沒求過人,現在大姐求你了……”宜瓊說著就要向聞諍跪下,兩個孩子眼圈裡盡是淚珠,再一下便要哭出聲來。

聞諍沉默了許久,終於點頭同意。

作者有話要說:來晚了,不好意思哈……明天體檢要抽血,抽血,抽血,抽血……【快速查詢本站請百度搜尋:三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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