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90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郭嘉看著眼前這個精明矍鑠的老頭, 但笑不語。

他好端端的一個青壯年, 哪裡來的惡病纏身呢?如此看來,這華佗給司馬懿看病怕是誤診吧!

“氣色不好多半是從冀州回途中過於勞累,先生多慮了。”郭嘉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笑意不及眼底。他餘光一掃,瞥見司馬黎抱著小郭奕朝這裡走來, 暗道不妙。

陳群今日大喜,司馬黎不好與郭嘉穿得一樣素, 遂換了件海棠色的衣裙, 就連小郭奕也被換上了嶄新的衣裳,還是司馬黎當年在徐州閒時做的手工。母子倆穿著親子裝,海棠色襯得小郭奕膚色白皙水嫩, 惹人喜愛。

“恕佗直言, 祭酒隨曹公歸來已有月餘,但病氣仍於於表面, 定非歸途中勞累所致。”華佗堅持道, 字句一頓一挫,引來了司馬黎的注意。

郭嘉張口還欲辯駁,下一秒即被司馬黎推到一邊去,眼睜睜地聽她問道:“先生說奉孝有何病症?”

“咳,”郭嘉佯裝左盼右顧, 最終上前一步,湊在司馬黎耳邊低聲道:“這是長文的喜宴,還是莫說此事了。”

司馬黎一聽, 也發覺自己方才過於心切了,只能就此作罷。她抹開笑容,面向華佗懇切說道:“如若先生近日有時間,可否請先生登門一趟,為奉孝診治診治?”

華佗頷首:“這是自然,如此甚好,甚好。”

郭嘉一看事態演變成這個樣子,不由得揹著司馬黎嘆了口氣。

他們這對夫妻,心不齊啊!

“你嘆什麼氣?”司馬黎發覺他的小動作,轉過身來瞪了他一眼:“兵行官渡時,你定是又生了病吧,還敢瞞我?!”

“只是偶感風寒。”郭嘉壓低了嗓音,在司馬黎眼裡看來,這可是心虛的表現。

他之前的確沒有“如實上告”,不是他不願,只是未曾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罷了。他輕嘆一聲,道:“啟程回許之前就已經痊癒了,這才沒有告知於你。而且,你看我現在不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他說得振振有詞,一副為家人著想的口吻,不想令她擔心。司馬黎垂了垂眼瞼,說不出埋怨他的話來,但仍止不住地後怕。

小郭奕這會兒更親司馬黎了,有樣學樣地鼓起腮幫,煞有介事地說道:“阿父、父,壞!”

“你知道什麼。”郭嘉哭笑不得地拍了一下郭奕的小腦門。

華佗還站在原地,看著小郭奕若有所思,小郭奕也扭頭看著他。

他喃喃道:“這孩子……”

“孩子怎麼了?”郭嘉與司馬黎同時抬頭問道,以為華佗看出了什麼病症,皆是略微焦慮地看著他。

華佗回過神,重新直視夫妻二人,和聲道:“小公子生得很健康,無事。”

郭氏夫婦這才齊齊松了口氣。

“阿父、父——抱——”小郭奕張開雙臂衝著郭嘉撒嬌,方才嫌棄爹的渾然不是他。

郭嘉從司馬黎懷中將孩子抱過來,趁她活動手腕的功夫,凝聲說道:“阿黎,你莫要太過相信那華佗了。”

司馬黎停下揉捏的動作,抬頭不解道:“你莫非是諱疾忌醫了?”

郭嘉噎了一下,又不肯承認,司馬黎只好遷就道:“……那就等他來給你看一看再說罷。”

“我怕即便沒病,也要看出病來了。”他抬眸掃了一眼華佗離去的背影,語氣毫無波瀾。

三日後,華佗應約前來,對著郭嘉望聞問切了一番,倒是不說他患了病,只道他天生體寒,先前久病不愈,近期又積勞成疾。又指他髮色無澤,過於瘦弱,諸如此類說了一通,要他即日起好生調養,否則這易病的體質定然是吃不消的。

“如若佗沒有記錯,祭酒是早產兒……這本就不利後期調養,郭祭酒可莫要任性了。”華佗輕咳一聲,似乎也不是第一次為郭嘉看診了。

司馬黎坐在一邊察言觀色,看來郭嘉以前就有拒診的前科。

收到司馬黎不善的目光後,郭嘉稍微換了個姿勢,脊背挺得更直了。他退讓道:“依先生看,要如何調理?”

“若是祭酒能一直留在某地靜養,忌勞心費神、四處奔波,按時寢宿,注意飲食,定期服藥,不出三兩年即可大好。”華佗一邊說一邊提筆寫著方子,是預設郭嘉接受治療了。

司馬黎默不作聲地抬頭看了華佗一眼,他們都知道郭嘉絕不可能安心留在某一處,若要他拋下曹操和他的基業不管,還不如把他打殘了再說。這“勞心費神”也是怎麼都省不了的,司馬黎心知郭嘉不會答應,她深吸一口氣,殷切問道:“華先生……只有這一種法子?”

她又何嘗不想讓郭嘉老老實實地調養身體,只是若要叫他放棄他的理想……就好似逼迫他做一個廢人一樣。

華佗放下筆,笑了:“那就只能定期服藥,一日三次,慢慢調理。只是用藥的效果自然及不上先前說過的靜心休養,希望郭夫人明白。”

司馬黎點點頭,轉而看向郭嘉。她眼中沒了威脅,只剩懇求和堅持,無聲地勸誡著他,令他不得不心軟下來,應道:“勞煩先生了。”

華佗這才提筆繼續寫,邊寫邊道:“不過祭酒的小公子生得活潑,茁壯而長,看來他並沒有從祭酒這裡繼承到體弱的毛病,是件幸事。”

這話聽起來雖令人放心,可再郭嘉耳裡聽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這怪醫,當真揪著他的體質說起來沒完沒了了。

郭嘉餘光瞥見司馬黎微蹙的眉頭,又按下心中的不滿。

司馬黎似乎對此事極為上心,甚至關切得有些過了頭,好似他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你以為這是普通的風寒小症嗎?”司馬黎一邊煎藥,一邊強制他聽她說教。

“不然還能是什麼?”郭嘉無奈地嘆了一聲,雖不能說華佗大題小做,可他口中所謂的毛病,甚至連“病”都稱不上。

他坐在一邊,見司馬黎回頭看著他抿了抿唇,額上浮起一層薄汗,都是因為靠在爐邊煎藥煎的。他站起身,帶起一陣清風,撩到司馬黎身邊。

“好了,我自己來,多燻一會兒藥味,你就放心了。”郭嘉輕輕奪過她手中的小扇,撇了撇嘴。明明是他在撒嬌耍賴,可他話裡的語氣卻好像她在欺負他似的。

郭嘉向來賣得一手苦肉計,偏偏司馬黎每回都收下他這一套。

見他老實聽話又可憐兮兮的,司馬黎不禁靠上前去,先是主動親了親他的唇角,又被他反過來擁住溫存。

藥汁在鍋裡“咕嘟咕嘟”地翻滾著,不安分的聲響催促兩人快些分開,司馬黎向後挪了挪身子,郭嘉的唇瓣仍近在咫尺。

溼熱的蒸汽鑽到兩人中間,帶著濃郁的藥味,在苦澀中嚐到一絲甜。

“我去看看奕兒醒了沒有。”司馬黎推了推他,先一步溜走。

郭奕昨天半夜突然大哭,將兩人驚醒後折騰了大半夜,此刻還睡得正香。司馬黎坐到床前,見他一隻小手仍緊緊攥著郭嘉的中衣,不由得笑了。

昨夜郭嘉抱著他哄了半天,衣襟也被他緊緊攥著,直到今早起床時也不撒手。無奈之下,郭嘉只好將衣服脫了下來,光著上身另尋了一件。而小郭奕當真攥著父親的衣服不放了,直到現在也沒有鬆懈。

還記得郭嘉與她一起看著郭奕安然入睡後,他在她耳邊輕笑道:“奕兒和你真像。”

“哪裡像?”

“以前你做了噩夢,也是這樣死死攥著我不鬆手。”郭嘉朝兒子的方向怒了努嘴,唇角仍噙著笑。他所訴說的回憶,於他而言及其溫暖,每當司馬黎主動依靠他的時候,他都格外欣喜。

然而對司馬黎而言,這句話猶如平地驚雷。

只有一個噩夢能將她嚇成那般模樣——柳城。

莫非郭奕昨晚也做了噩夢?可是他那麼小,又懂得什麼呢……只是當他們遭遇恐懼時,一定會害怕得嚎啕大哭,這總不會有假。

司馬黎滿頭思緒地踱到木箱前,從梳篦盒中取出一把鑰匙,“啪”地一下開了箱上的鎖。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她已有半年沒再做過那有關柳城的夢了。

一塊疊放整齊的白絹靜靜躺在箱底,司馬黎將它取出來看了又看,結合華佗先前的診斷,她覺得自己離真相愈發地近了。

幾乎每回隨曹操出征時,郭嘉都免不得生次小病,其中大半都是因為水土不服。若非他天生體弱,也不至於如此容易就得了病。

她轉過身背靠著木箱,低頭看著手中的絹帛,拇指撫著“官渡”後的墨點出神。

如今官渡之戰幾近結束,再下一戰……恐怕就是郭嘉的結局了……

若是在柳城那個地方,地處漠北邊緣,寒冷荒蕪,依照郭嘉先前的“病史”,不在那裡生點小病簡直交代不過去。

……可在這個年代,拉個肚子都是能死人的,她實在想不出郭嘉可能會患上什麼病,現在只有聽從華佗的遺囑,未雨綢繆,悉心調養。或者……

讓他去不成柳城。

司馬黎將絹帛攥成一團,無論能不能陪他安穩地度完這一世,也要先躲過這一時再說。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