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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回天命所歸(終)

元朔二年九月二十五, 禎武帝特准威震侯夫人袁瑤二十六日勿用入朝隨祭, 留府中迎威震侯霍榷歸來。

不過是十數日的功夫,威震府幾番大起大落,如在度年。

倘若不是霍榮毅然在府中坐鎮, 威震府如今還不知是何種光景。

只是那些居心叵測的,欲裡通外應趁火打劫的, 袁瑤都記下了,只是如今還不便收拾, 只待騰出手時。

一場秋雨一場寒, 府中又因動盪,花木枯黃凋零,現了蕭瑟頹敗的景象, 袁瑤就乾脆讓人都給拔了, 不願讓霍榷歸來看見這樣的光景,圖生愧疚。

這日, 五更方起, 袁瑤便起身了,稍作梳洗便讓人撿來消災驅邪的草藥熬煮出濃濃的一大鍋藥湯來,以備霍榷歸來後兌水沐浴,又親自下廚做了幾樣霍榷愛吃的。

罷了,袁瑤這才讓蘇嬤嬤和兩位奶孃抱來佑哥兒、儼哥兒和馨姐兒, 國喪中且二十七日的服制未滿,不能做別的打扮,一概只能素淨, 就是如今袁瑤不論是入朝思善門哭臨,又或是朝臨隨祭,亦是麻布大袖圓領的長衫,麻布蓋頭。

故而袁瑤只得用淺淺的雪青和藏白,簡單將三個孩子稍作打扮,清淨便好。

雙生子如今已八個月了,馨姐兒整日咿咿呀呀的,比之當初佑哥兒還活潑,儼哥兒性子正好同馨姐兒掉了個兒,只要不是身上不是舒坦,誰抱著都不哭,一逗他,還會不好意思趴乳孃肩上不抬頭。

那時袁瑤還常嘆,“馨兒才該是哥兒,儼兒是姐兒才對。”

把三個孩子打扮妥當,袁瑤將自己也稍稍梳妝,便帶著府裡上下的在外廳致遠堂等著。

入了秋的日子就越發短了,出來時天還矇矇亮,到了辰時還不見通亮,府裡從大門到儀門,內儀門等一氣開了到底。

各色的宮燈、角燈、琉璃燈等都掛起,一府通明的。

待再過了小半個時辰,天才見大亮了,袁瑤有些恍然讓人將外頭點的各色角燈、琉璃燈等一概都熄了。

因著起得早,此時三個孩子都打著呵欠,揉著水汪汪的眼睛。

馨姐兒就乾脆張著嘴巴不合上了,方便下回接著打呵欠。

佑哥兒看著母親出神地看著外頭,跳下交椅,過去問道:“娘,爹什麼時候回來?”

袁瑤緩緩低下頭來,“快了,就快了。”袁瑤一面說,一面給佑哥兒正正頭上的幅巾,可袁瑤此時心不在焉的,越弄越不成樣子。

就在此時,有人跑進儀門來,卻也不敢進致遠堂裡去,只在外頭大聲來報,“回夫人,侯爺的車馬進恩榮街了,侯爺回來了,侯爺回來了。”

袁瑤一時也顧不上兒子的幅巾了,猛地就站了起來,只是起身過猛,讓眼前黑了黑,踉蹌了好一會子,可不待青藤和青絲將她扶穩了便又急步往外去。

原是戴頭上的幅巾,被母親整理成了圍脖,但佑哥兒也顧不上了,跟著袁瑤就奔致遠堂簷廊下去。

一時間,從大門外到致遠堂皆無人聲,只聞馬蹄?n?n由遠而近。

袁瑤扶在青絲腕上的手竟越發用力了,少時青絲腕上便被勒出一圈青紫來。

因著儀門內還豎了一道披白的紅油影壁,外頭已不能一眼望見裡頭來,裡頭也不能瞧清楚外頭,縱然如此袁瑤也不敢移開半眼。

此時銳敏王一馬當先,輕勒韁繩,駐馬在威震府大門前,其身後一輛翠幄青綢車亦停下。

銳敏王下了馬,回身之時身後車馬裡的人也已從車上下來。

在威震府大門外等候多時的管事們,趕緊又打發了一人進去回袁瑤。

袁瑤就就聽,有人回道:“銳敏王護送侯爺歸來,正在門外下了車馬。”

袁瑤再也按捺不住了,領著眾人就要往儀門外去。

只是心下越急,腳下越是不聽使喚,袁瑤竟然幾番趔趄,好容易到了披白的紅油影壁前,繞了過去,跨出儀門。

就在三有堂和三多堂正中的,從大門貫穿儀門到致遠堂的大甬道上走來兩人。

一人著衰服,不執杖,這人正是銳敏王。

而另一人白布裹烏紗帽,著圓領素服,束腰?,腳踩麻鞋,只是這一身的淨素卻被他臉上所纏的微微滲血的紗布,點了紅。

見袁瑤從儀門裡走出,那另一人亦駐步了。

這兩人之間不過十數不之遙,卻誰都不敢再往前一步了,就這麼遙望著。

過了許久,那另一人才不禁輕聲喚道:“海棠。”

盤旋在袁瑤眼眶中的淚水,如斷線之珠,倏然落下。

那另一人除了霍榷,還能是誰。

霍榷再喚道:“海棠,我回來了。”

袁瑤一把推開攙扶她左右的青絲和青藤,想霍榷跑去。

霍榷那裡還能等的,亦跑起去接過他日夜思念的妻子,直到妻子重重撞入他的胸膛,霍榷這才覺著圓滿了。

此時無人說他們夫妻有失禮數,有礙觀瞻,生離死別後的重逢,除了讓人心酸,便再無其他了。

袁瑤看著纏在霍榷臉上的紗布,想抬手去撫卻又怕弄疼了霍榷。

雖不知到底是何種傷口,可袁瑤知道這樣的傷,已足將霍榷的容貌毀去了。

曾經俊逸貌美,可比春花的如玉公子,卻樣貌不再了。

袁瑤泣不成聲道:“可疼?”

霍榷不願讓袁瑤難過,道:“不小心被灼燒的,如今已不妨事。”

灼傷絕非霍榷這般輕描淡寫,這等傷口最是棘手,不但疼痛難忍,若有不慎,還會有反覆發作潰爛的隱患。

袁瑤自然也知。

一直在他們身後的銳敏王,上前幾步,慚愧十分道:“夫人請放心,父皇已令最擅燒傷的孔御醫救治侯爺,還命孔御醫在侯爺傷口痊癒前,駐留威震府,已便診治。”

袁瑤稍稍退開,福身謝恩,“謝主隆恩。”再向銳敏王行了奉慰禮。

銳敏王一時手足無措的,面上的愧疚難掩,“父皇命我護送侯爺歸來……父皇……”銳敏王終究沒能將話說出,只向袁瑤深深的長揖。

袁瑤自然不敢受的,忙側身。

銳敏王道:“夫人受得起,是……對不住你們侯爺,對不住你們家。威震侯對大漢赤膽忠心,卻遭人誣告蒙冤受難,令人寒心。”說罷,銳敏王身負的內疚太多讓他不好再做停留,抬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紅了眼眶告辭了。

“爹。”佑哥兒從後跑來。

霍榷看著康健活潑的兒子,身上有傷不好像往常一般將他抱起,便蹲下與佑哥兒同高道:“爹不在府裡的這些時日,可有用心書?爹一會子可要考校的。”

佑哥兒立時將幅巾圍脖又扯成蒙面巾了。

霍榷:“……”

雙生子中,馨姐兒早便咿咿呀呀地叫開了,伸著手要霍榷抱,儼哥兒雖不做聲,但也一直看著霍榷,可見他還是記得霍榷的。

霍榷身上的傷不少,袁瑤讓人抬來竹輿,將霍榷抬回袁瑤院中安置,又讓人去問那些消災驅邪的藥湯,霍榷可使得?如今又該忌口那些?袁瑤都讓人細細去問孔御醫。

孔御醫細細看過熬煮藥湯的材料後說,這些倒十分適宜給霍榷清洗身上的傷口,而袁瑤給霍榷準備的吃食裡有些發物,不利於傷口癒合。袁瑤聽了沒有不遵從,立時就將不利的東西給換了。

在上房裡備好大木桶,兌好藥湯,袁瑤親自為霍榷寬衣解帶。

到底是十數日的傷口,比之剛從胡丹軍包圍中救出之時,已好了不少,只是一身的縱橫交錯,到底還是觸目驚心的。

扶著霍榷進了木桶,小心讓他別觸及傷口面朝外扶在桶沿,袁瑤拿著浸溼的巾帕小心將溫熱的藥湯水臨上霍榷的遍體之傷,不時告訴自己不能哭,看著那些傷口和霍榷臉上的凹凸不平的臉,到底還是抑制不住,低低地抽泣著。

霍榷聽到袁瑤壓抑的低泣,緩緩轉身伸手撫去袁瑤的淚痕,“海棠別哭,就算今後我將容貌不再,我亦不曾後悔,我只感激,感激上天還能讓我回到你和孩子們的身邊。”

袁瑤一時放聲痛哭。

待霍榷沐浴完畢,袁瑤扶著他去給霍榮請安,回來用過了一些素食,袁瑤便讓霍榷歇下。

只是方躺下,袁瑤才要去落帳幔,卻被霍榷拉了衣袖,“海棠再陪我一會子。”

袁瑤小心不去觸及霍榷手背之上的灼傷,兩手捧著霍榷的大手,坐床沿。

見她坐下,霍榷似乎這才安下心來閉了眼,喃喃勸說著袁瑤道:“那日十分兇險,援軍卻遲遲不見,只得焚城與蠻夷同歸於盡。那時我早不敢有還能苟活之想,只盼他日奈何橋上還能等到你來,所以海棠別再為我傷心難過,你我夫妻二人還能相守共度餘生,已是上天的恩賜,不可再有奢望。”

袁瑤一面小心撫著霍榷的髮絲,一面哽咽道:“侯爺說的是,是我執迷了,我該喜歡才是。那些日子,我何嘗沒做那最壞的打算,倘若你有什麼不測,京城亦不能保,只求能安穩送走三個孩子,哪怕碧落黃泉我都會去找你。如今還能有一家團聚之日,我不該再貪心些皮相的得失,這就夠了。”

霍榷又道:“此番多得塬瀚表兄,若是不是他尋到那幾日孩子,為夫真就要折在牢中了。”

袁瑤點點頭,“表哥這份大恩,我亦緊記在心。我還聽聞因表嫂頭胎得女,姨爹讓表哥以多年無出子而休妻,我雖有心幫持,卻無奈為外人不好主持公道。所以我又想,表哥和表嫂的品行是有目共睹,日後乖姐兒的品德如何我自是放心,只道若是他們家有心,我倒有意讓乖姐兒同佑哥兒定下這門親事,看誰還敢輕視表嫂她們母女倆……”

在袁瑤柔柔的訴說聲中,霍榷沉沉睡去了。

霍榷也是知道回家了,可安心了,一直強撐的一口心氣就洩了,竟一夜高熱不退,昏睡不醒,孔御醫針灸藥石一氣用上。

又因霍榷一身傷病,不能為其擦拭身子,就連在額頭上敷一塊帕子都不能。

袁瑤衣不解帶的細心照看了一夜,在四更之時方漸見霍榷安穩了。

只是此時,又近了進宮晨詣朝臨之時。

因禮部會翰林院商議太后商儀注:自聞喪日為始,第三日詣思商門外朝夕哭臨三日,又朝臨七日,各十五舉聲而止,具衰服,通二十七日服滿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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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晨詣為朝臨第六日,卻是霍榷出獄後頭日朝臨,雖身負傷病,卻也不好告病在家。

故而,那怕袁瑤不忍,亦要喚醒丈夫。

霍榷在袁瑤一聲聲的低喚中醒來,在醒來的一霎,霍榷還以為還在獄中有些警覺與防備,在睜眼觸及袁瑤,立時又笑了,牽過袁瑤的手在唇邊親吻了一下。

見霍榷醒來,袁瑤讓青藤再去請來孔御醫,袁瑤暫且迴避到西梢間去。

孔御醫少時便趕至,診了一回脈,再小心給霍榷換了藥,囑咐再吃一劑湯藥穩妥些,這才又退出去。

佑哥兒為威震侯世子,按三品制,所以佑哥兒亦要一道進宮哭臨和朝臨的。

在袁瑤小心給霍榷更了衣,又親喂吃了一碗湯藥,佑哥兒在蘇嬤嬤的牽領下睡眼惺忪地到了。

佑哥兒一見袁瑤和霍榷,便甩開蘇嬤嬤的手,奔袁瑤和霍榷這廂來見禮請安,奶聲奶氣道:“爹,今日可好些了?”

霍榷有些虛弱地點點頭,“果然是進益了,請安到底像模像樣了。爹大好了。”

佑哥兒一聽被父親讚揚,圓臉止不住地高興,但一想到又要進宮隨祭,又不高興了,“今兒進宮又要怎麼嚎?要溼的?還是要幹的?”

霍榷不明其意,便問道:“什麼幹的溼的?”

在一旁蒙麻布蓋頭的袁瑤過來,拿指尖一點佑哥兒的腦門,笑道:“哭臨三日,就是他說的溼的,朝臨七日舉聲就是他說的幹的。”

霍榷也不禁笑了。

“可不管如何,他就只會乾嚎。”袁瑤說罷,扶霍榷站起,又讓佑哥兒跟上,三人一道進宮去。

霍榷上身有傷,又因昨夜大病,此時腳下虛浮,下了車馬進了宮門,袁瑤一路攙扶著他,緩緩往裡。

“想來,我倆白頭之時,也會是這般情景。”霍榷道。

袁瑤稍稍挨近霍榷,應道:“嗯。”

至思善門前,三人方要按品爵入列,卻忽聞王永才高聲宣唱道:“皇上有旨,威震侯,威震侯夫人,威震侯世子近前舉哀。”

袁瑤又攙扶著霍榷進到殿內,一時撲面而來忠守王的哭嚎,“……孫兒不孝,竟不能回來見您最後一面。”

忠守王貴為皇子,蒙冤亦不會同霍榷一般,被打入大獄。

而蔚縣一戰,忠守王雖也有受傷,但不及身先士卒的霍榷,所以這時候他還能中氣十足地大嚎。

殿內,禎武帝居中,眾位皇子宗親等服衰服,做兩列跪拜,唯獨不見皇太子。

白紗幔後是霍敏領眾妃嬪之列。

霍榷跪於忠守王之後,向太後靈行四拜禮,舉哀,再行四拜禮,畢,向禎武帝行奉慰禮。

禎武帝親扶起霍榷來,欲言又止,終只餘嘆息在口。

十一月十六,二十七日服滿,禎武帝上釋衰服,易素翼善冠,麻衣布袍,腰?。

文武著素服、烏紗帽、黑角帶、皂靴朝參,命婦素服,孝髻。

禎武帝因對霍榷有愧,自然在醫藥之上不遺餘力,天下間最好的傷藥都盡數用在了霍榷身上。

霍榷傷愈極好,只是結痂在身一令霍榷全身瘙癢難耐,二則令霍榷面容猙獰,比之之前顯了猙獰,初初一見十分嚇人。

太醫院中御醫醫術再高明,對此也束手無策。

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霍榷心中是何種滋味,袁瑤不能感同身受,亦心疼不已。

所以袁瑤想了一法,每每皆要親吻霍榷面上猙獰的痂結,讓霍榷明白並非所有人都懼怕他的模樣。

到了後來,佑哥兒也有樣學樣,讓霍榷很是欣慰。

可這到底治標不治本,袁瑤遍翻《花集》查得一治疤痕方子,叫舒痕膠,上說用一種海外傳來的油蔥,同數中花卉搗製成膠塗抹,可去疤痕。

袁瑤便上了心,那數中花卉倒好找,只是繁瑣些罷了,只油蔥一樣,北邊沒有,只得打發人到南邊去尋。

孔御醫聽說了這方子後,一時驚豔,數度前來詢問霍榷,幾番探討竟總結出一法,針刺抹膠法。

因光塗抹舒痕膠,不過是浮於表,表面吸收有限,不如塗抹之前用銀針密密扎刺表面,再塗抹膠質,一來吸收及時,二來針刺還能啟用經絡血肉。

只是效果如何,只能待霍榷痂結自然脫落之後方能試。

臘月初九,太后靈入先帝山陵。

先帝山陵於京郊最遠的祥安縣,太后靈至還不能立時便入,須在停靈數日,方能開地宮門入陵,故而來回便要大半個月。

袁瑤最是不放心雙生子,所幸霍榮將?z哥兒和僅哥兒還有大姐兒幾個小的一併帶到了威震府,一同照看,這才稍稍安心。

而袁瑤也借這次出京的機會,把府裡那些個不安分都打發到莊子上了,讓莊頭按規矩處置了。

臘月二十九,禎武帝下詔廢太子。

次日除夕,接著是元朔三年正旦,因國喪,各家各府不得筵宴享樂,京城於一片悄然中過去了正旦了。

威震府也不過是一家大小用些精緻的膳食,便算過年了,到了上元佳節,除了沒燈謎燈會,雙生子的週歲宴,也不過是一家子老小吃了一碗長壽麵便作罷了。

一歲的儼哥兒文靜,只喜歡呆在袁瑤懷裡,馨姐兒雖也喜歡讓袁瑤抱,但也最是耐不住性子的,只少時,便吭哧吭哧到處爬,若能扶著東西,她還能自個站起來走好一會子。

霍榷面上的灼傷癒合得很好,又因痂結一脫落,孔御醫便用針刺再塗抹舒痕膠的法子治療,果然比身上沒用此法的傷痕淺了許多,可知此法有效,只欠時候罷了。

袁瑤和霍榷也不敢奢望能恢復成往日那模樣,只要那半面乍一看不至於驚嚇到人便可了。

正月二十三,蓮花塘衚衕來說宋鳳蘭竟然有喜訊了,若是放在尋常日子裡,倒是該賀一賀的,可如今國孝中,如何使得。

不但不能慶賀,還得遮著掩著,不能讓外人知了,所以霍?p來告訴威震府就是想讓宋鳳蘭來威震府養胎。

威震府今如日中天,宋鳳蘭在威震府裡養胎,誰敢來探。

先不說別的,就說長嫂到小叔子家中養胎,這就夠讓府裡人閒話了的。

霍榮頭一個就不答應了。

袁瑤去瞧過宋鳳蘭一回,宋鳳蘭那模樣那裡像是坐了身子的人,瞧著誰不說是得了絕症的。

從蓮花塘衚衕回來,袁瑤就對霍榷說了,“大嫂如今瞧著不大好,也不知這身子坐不坐得住的。”

這話才說完,就聽宮嬤嬤來報說,“蓮花塘衚衕大老爺來問,侯爺可知什麼信得過的高明大夫,大夫人胎氣不穩,隱隱見紅了。”

霍榷苦笑不得的,道:“我知道的高明大夫,都在太醫院。”

袁瑤想了想,“範老先生亦有回京隨祭太后,他可行?”

“範德海?”霍榷抿了抿嘴唇。

範德海正是前太醫院院首,當年霍夫人比霍老太君下毒就是他查驗的出來。

“範老妙手回春,識時務,倒是可行。”霍榷忖度了片刻,“讓大哥自己找他去。”

範德海起先不願意的,霍?p借忠守王的威風壓的他去。

這診不要緊,竟查出宋鳳蘭因多年服食懷子偏方,病入膏肓,若再繼續懷胎至生產,只怕會母子俱亡。

當年先夫人慘死的一幕,仿若又在眼前,霍榮以為有人再行這醃?手段,大怒,徹查上下,得知是霍?p和宋鳳蘭他們自己找來吃的。

且吃了一年有餘,回天乏術了。

霍榮除了痛斥霍?p一頓,還能如何?都晚了。

以宋鳳蘭如今的身子,也不好強行落了這胎,那樣不用到生產時,就一屍兩命了。

袁瑤見宋鳳蘭時,曾問:“你這又是何苦?”

宋鳳蘭只一笑,可箇中滋味只她自己明白了。

範德海只得用藥吊著宋鳳蘭的命,到底是逆天而為,宋鳳蘭懷胎七月之時,終還是沒坐住。

袁瑤聞訊趕來時,只見他們家已一團糟,霍榮去親範德海了,唯獨霍?p在家竊喜說,“這時候生總算說得清楚,這孩子不是國孝之時有的了。”見袁瑤來,又讓袁瑤進去看看什麼個情形了。

合不合侯夫人身份的,袁瑤顧不得去想了,隻身便進了宋鳳蘭房裡。

範德海早便說過,宋鳳蘭不能生育的,生產之時便是她死時。

故而在發動之時,宋鳳蘭因身子衰弱,早無力生產,

袁瑤進來時,除了一屋子的血氣,宋鳳蘭就癱軟在床上,任憑穩婆如何推拿掐捏,亦無用。

見到袁瑤,宋鳳蘭看著她,氣若游絲道:“幫……幫……我,救……救救……我的……孩子……”罷了,竟還厥了過去。

這下越發不得了了,袁瑤自己是生產過的,可這種時候該如何做她真不懂,只得慌忙跑出去,大喊道:“範大夫,快去請範大夫。”

也是範德海趕來得及時,先開了一劑固衝湯給宋鳳蘭服下去。

只是一劑要調服下去,人雖醒了,情形卻未見好轉,還大有血崩之勢。

袁瑤又惶惶出來說了狀況。

眼看著宋鳳蘭真要母子俱亡了,範德海權衡利弊也顧不得其他的,進入房中,給宋鳳蘭診脈。

脈息一辨,範德海兩眉便再不能鬆開,出來對霍榮道:“怕是回天無力了,唯孩子還有一線生機。只是法子有些……”

霍?p一聽不待範德海說完,立時蹦起道:“保子,不管什麼法子,就保子。”

霍榮長嘆一氣,此時也別無他法了。

範德海同穩婆一說,穩婆似乎不必細說就明白了,唯獨袁瑤不明就裡。

“什麼法子,到底是什麼法子?”袁瑤問穩婆道。

穩婆支支吾吾的,“夫人身份尊貴,還是不要再留在這才好。”

少時,霍榮便讓袁瑤出來了。

穩婆接生多年,遇到的危急情形不少,手中都有些有傷天和的保子法子。

袁瑤雖出了裡屋,但到底不肯走遠,只聽裡頭傳來宋鳳蘭的痛呼,片刻就見穩婆抱著一個血淋淋的孩子從裡頭出來。

範德海接過孩子,手起針落,孩子終會哭了。

是個哥兒,雖虛弱,但霍?p還是喜歡得不得了。

袁瑤不管他們,又衝進裡屋去,只覺血氣越發重了。

進去時,只見宋鳳蘭小腹上的被褥都被血紅染了個透,袁瑤還不知這孩子是如何生產的,就真是傻了。

宋鳳蘭早已力盡神危,只是因著對孩子的牽掛,而強留著神智,見到袁瑤,她拼盡最後一點氣力,“拜……託……我的……孩……子……”到底不能再將話說完,宋鳳蘭就這麼去了,不能瞑目。

袁瑤依舊抓著她的手,淚水滑落,她知道宋鳳蘭不放心幾個孩子,這才臨終託付。

霍?p是個怎麼樣的人,宋鳳蘭清楚,她死後霍?p絕對是要續絃的,到時可憐的是幾個孩子,其中以身子還未痊癒僅哥兒和大姐兒最是艱難了。

“你放心,僅哥兒和大姐兒還有老太爺、侯爺和我照看著,不會讓他們受了委屈。”袁瑤道。

得了這話,宋鳳蘭這才慢慢合上了眼。

蓮花塘衚衕三日後才開喪送訃聞,探喪上祭的人不少。

忠守王亦有打發人來代為上祭。

眼看不過是過了三七,霍?p便讓出殯了,葬於京郊南山上。

大姐兒幾番痛哭,昏厥過去,僅哥兒也是泣不成聲。

唯有不足一月的佳哥兒,酣睡不醒。

待宋鳳蘭入土,袁瑤有意讓僅哥兒他們幾個到威震府小住些時日,但僅哥兒卻執意要在家中為母守制。

霍榮亦回了蓮花塘衚衕。

有霍榮在,又不時讓霍榷送些吃用的,還有給僅哥兒和大姐兒治病的花葯過去,袁瑤才放心些。

可就在這種時候,霍榷卻接到了霍榛從南邊寄來的書信,竟說周家要休離霍韻。

原來是被貶回鳳陽的周家,族人因受其連累而怨恨他們,不再往來。

周家回到鳳陽,除了霍敏的嫁妝,再無其他家財。

霍韻又是個那樣子的性子,且在經此一劫後,越發明白握緊嫁妝她才周家才有活路,更不會乖乖拿出全部嫁妝來了。

可週馮氏以為周家落魄到這般田地,霍敏越發要拿嫁妝孝敬他們二老。

一個不願,一個以為是,婆媳之間少不得爭吵,鬧得家宅不寧的。

周馮氏氣不過,就以霍韻嫁到周家這些年無出,讓周祺嶸收了一通房,待日後生下子嗣便抬做姨娘。

那通房也爭氣,不出三月竟真有了,可不待周馮氏和周祺嶸高興,霍敏聽聞這事兒,就讓人把那通房給打死了。

這下不說周馮氏,周祺嶸亦氣得不輕,再加上周馮氏日常的教唆,周祺嶸當場就說要休妻。

其實說白了,周家求的不過是財,這小夫妻二人還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霍韻自覺受了委屈,自然要找娘家人來撐腰的,霍榮和霍榷都在京城,鞭長莫及的,唯有霍榛和馮環縈在南邊了。

不說馮環縈是個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亂的,就霍榛自小挺喜歡這個妹妹的,一聽說周家敢欺負他妹妹,到了周家也不廢話,上去就讓人打了周家父子一頓。

原不過是四分想休妻的周祺嶸,一時就非休不可了。

霍韻也是個不會服軟的,事到如今她也不怕丟了臉面,上大街上去四處宣揚,周家苛待兒媳婦,覬覦兒媳婦嫁妝等等,一時鳳陽街知巷聞。

待霍榮到鳳陽,不時聽孩童唱:“嫁女莫嫁周家郎。”

再待霍榮到周家時,周家上下無一不嚴正以待的,又聽了原委瞪了霍榛一眼,也知不可挽回了,但也罷了,周家子孫後代不能入仕,女兒再留周家也沒前程可言,離開也好,於是霍榮道:“和離。”

雖說和離和休妻對女子名聲都不好,可和離到底比被休棄要強些不是。

周廣博知道霍榮如今也已是非昨日了,因此也敢同霍榮拍案叫囂了,“痴心妄想,你這好女兒‘不順父母’,‘無出’,‘妒’,‘口多言’,這幾條就夠休她幾回了。”

霍榮道:“我兒留下一半嫁妝,和離。”

周廣博見霍榮示弱,越發得寸進尺,道:“留下一半嫁妝是應該的,不但該留還得將我家聘禮歸還,再寫休書。”

“還真是恬不知恥的。”霍榛一時沒忍住。

霍榮睃了霍榛一眼,讓他坐下,又哼笑了一聲,“應該?我霍榮雖落魄了,可到底還有一個出息的兒子,你周廣博有什麼?”

周廣博被反問得啞口無言。

霍榮又道:“我兒帶走全部嫁妝才是應該的,不過你們家當初那點子上不了檯面的聘禮,我們家還真瞧不上,還了就還了。只是你們家今後真要靠這點聘禮過日子了?‘嫁女莫嫁周家郎’,以後沒點像樣的聘禮,你們家怕是娶不到正經人家的女兒了吧。”

霍榮的話句句命中周家最痛處。

一旦被休棄,帶走全部嫁妝說到天去,也是有道理的。

而還他們家的聘禮,莫說再用來給周祺嶸娶婦,就是一家子過日子也不能的。

兒子無妻,就是無後,丫鬟家裡還有幾個也能生,可出身卑微,那裡比得上正經人家的女兒。

但經此一事,鳳陽城裡還有誰家願嫁他們周家這樣一沒家財,二沒了名聲和前程的,除非有重金聘禮。

見周廣博面上顏色的變換不定,霍榮也知周廣博想清楚這裡頭的關節了,再提道:“我兒留下嫁妝一半,和離。”

周廣博還想討價還價,“你女兒不但罪犯‘七出’,還打傷我父子家人,只留下一半嫁妝,便想和離,別太輕巧了。”

霍榮見周廣博還不識趣,便道:“那就罷了,大不了我和她兄長養她一世,我們兩家到衙門去做定論吧。”

周廣博一聽,立時傻眼了,還以為拿捏住霍榮不想女兒被休棄的心思,他能好好訛霍榮一筆的,沒想霍榮卻當機立斷了。

在裡屋迴避的周馮氏,見狀忙衝了出來,“姐夫請留步。兒女無緣,做不成親家,還是親戚不是。韻兒到底還年輕,一旦被休棄了,日後如何自處。按說我也不忍心看韻兒鬧成這般名聲的,就按姐夫說的,和離。”

這算是說妥了,霍榮也不願再同他們家虛與委蛇,立時就到官府去寫下和離文書,兩家簽押,存一式在官府裡,就算完事了。

聽聞和離了,霍韻大哭了一場,說實話她到如今還是喜歡周祺嶸的,只恨他不為她爭氣。

又聽說得留下一半嫁妝,霍韻慶幸在周馮氏幾次三番鬧著要她嫁妝時,早把現銀、銀票、首飾、莊園的房契、地契和一概小巧之物都藏好了,又再霍榛來為她主持公道時趁機帶了出去。

所以周馮氏一清點,自然就不對數,霍韻就說當初在京城她那多少嫁妝出來打點周家父子前程,又被周馮氏逼著拿了多少銀子出來疏通救周廣博的,把周馮氏給氣得七竅生煙。

周馮氏是老早便惦記上霍韻手裡離鳳陽不遠的一個莊子,這回說什麼她都要拿下的,不想都不見了,就剩下一堆傢什床、几案、妝臺、箱籠、屏風、擺件、被褥、綢緞尺頭和衣物,且霍韻還挑著值錢的擺件拿走了,留下這些個笨重的傢什,和不禁放的綢緞衣物,讓周馮氏破口大罵的。

可此時霍韻已同霍榮乘船北上了。

霍榮原是讓霍韻留在南邊霍榛家中的,可霍韻執意要上京,以為京中還有霍夫人,不怕受委屈。

霍韻這話一說,嚇得霍榛忙堵她的嘴,囑咐她回京後千萬別提霍夫人,再將霍夫人當年害先夫人的事說給她聽。

可霍韻聽了卻不以為意,暗道:“那都是什麼年月的事兒了,不死都死了,難道還要讓我娘償命不成?也就是三哥哥沒本事,回京我告訴二哥去,看誰還敢問娘的不是。”她這是全然將霍榮忘了。

船舟並未一路直上,道中霍榮又改了茶馬,去見幾個老部下又小住了幾日,入京的時日就說不好了,所以等待到父女倆正式入京之時,霍家兄弟幾個事後才來迎接。

而袁瑤更是不知,又因前日韓塬瀚來求,霍榷同袁瑤商議一番後,決計讓袁瑤這日去韓塬瀚之妻白靈的孃家。

這還得從韓父親韓孟,見錢眼開,接著白靈頭胎得女,出么蛾子說起。

白靈嫁入韓家時,不過是十三,韓塬瀚見其年紀尚小,身子羸弱還不宜生育,有心體恤才成親數年無出。

等白靈十六了這才打算起子嗣的事兒,白靈前年頭胎得一女,叫乖姐兒,韓塬瀚首為人父,沒有不高興的,很是愛惜長女,也都說他們夫妻還年輕,哥兒日後還會有的,故而白家也歡喜。

不想這時,韓孟不知在何處又識得一位富足的鄉宦,知道這位鄉宦祖上出過不少高官,如今家中只有一女,今年已十七,因滿面麻子又心氣高傲,揚言非俊傑不嫁,才拖到這般年紀。

韓孟聽聞後,有意結交這位鄉宦,且有意無意說起韓塬瀚的官職,又不是嘆息兒媳不孝,這些年無出,好不容易懷上了卻生的是賠錢貨。

那鄉宦一聽,韓塬瀚正合小女之意,便旁敲側擊,若韓塬瀚能休妻,許以全部家財為嫁妝,讓小女嫁入韓家。

韓孟等的就是這話,這兩人可謂是一拍即合。

吃過一頓酒,韓孟就巴巴找韓塬瀚夫妻。

韓孟也不是沒逼過韓塬瀚休白靈的,可韓塬瀚沒答應,還鬧得街坊鄰居議論紛紛的,丟盡了臉面。

所以韓孟也不說讓韓塬瀚休妻,只道找了個算命先生,給乖姐兒算了一卦,說乖姐兒是今生有命無運,累及家門之物,讓韓塬瀚早早舍了才好。

多年才得的長女,韓塬瀚自然不肯。

一回不成,自然還有二回三回的,且都趁韓塬瀚不在家中之時,好幾次韓孟就要抓起乖姐兒往門外扔,所幸白靈拼命維護,才保全了乖姐兒的性命。

白家聽聞此事,上門找過韓孟評理,又讓其胞妹白韓氏回孃家勸說韓孟,但韓孟就一口咬定乖姐兒是不祥之人留不得。白家也無法了,乖姐兒到底姓韓,不姓白。

白靈心疼女兒,抱著乖姐兒就回了孃家,只道韓家要休要棄她,她無話可說,但要她捨棄乖姐兒絕不能夠。

白靈此舉中正韓孟下懷,韓孟越發讓韓塬瀚休妻了。

韓塬瀚是兩頭束手無策,這才求上門來。

白家也算是� �宦之家,可一家子都是縣主簿和州學正一類芝麻綠豆官,也難怪韓孟敢三番五次地不把他們家放眼裡。

這日,忽然收到威震府的名帖,說威震侯夫人要來登門拜訪,白家宅門何時接待過這樣貴人,一時竟驚得白家上下束手無策,唯恐招待不周。

後又聽白韓氏說起,這威震侯夫人原來還曾寄住在韓家,她見過的。

白家立時便讓白韓氏領頭接待這位威震侯夫人。

白韓氏又推脫了,因著袁瑤落魄寄住韓家時,她雖沒作踐,卻沒給過袁瑤好臉,如今讓她怎好意思舔再著臉面去迎的。

無奈白家只得讓白靈出面領頭迎袁瑤的。

袁瑤到來本無意張揚,故而只乘了一輛懸了威震府標緻的青幄翠綢車便來了。

至白家門前,袁瑤下車卻見白宅門前竟早早跪了一地的人。

袁瑤讓他們起身,進門拐進垂花門,就見白靈憔悴領著白家一幹女眷僕婦迎她。

“都不比拘禮,我今日來,不過是想和白靈說說話。”袁瑤道。

白韓氏瑟縮著,見袁瑤並未瞧見她,後又被眾人簇擁著進了內院上房,這才松了口氣。

待白家女眷都一一來見禮後,袁瑤只留了白母和白靈說話,其餘讓她們都散了。

袁瑤見屋裡再無閒雜人,才問起道:“乖姐兒可好?”

白靈又親捧來茶果,聽袁瑤問起乖姐兒,面上有些黯然,道:“夫人可是來勸我帶乖姐兒回去的?”說罷,又搖了搖頭,“我若回去,乖姐兒就沒命了。”

白母在一旁不禁持帕拭淚。

袁瑤卻笑道:“誰說我來勸你回去的,我是來給我們佑哥兒提親的。”

白母和白靈登時愣得不輕,“佑哥兒要定親事自然可喜可賀,可夫人怎麼到我們家來了?”

袁瑤這才道:“我看中的是乖姐兒,不來找你們,找誰去?”

好半天,白母和白靈才反應過來,“乖姐兒?”

“沒錯,就是乖姐兒。”袁瑤肯定道。

白靈一時竟跪拜在袁瑤面前,使勁磕頭。

佑哥兒如今雖小,但卻是世子。

霍榷此番晉為威震侯,品爵世襲罔替,日後定由佑哥兒承襲了爵位。

乖姐兒能同佑哥兒結成連理,就是世子夫人,日後還會是威震侯夫人。

看還有誰敢說乖姐兒有命無運,累積家門的不祥之物。

想通這裡頭的關節,白靈對袁瑤自然是感恩戴德的。

韓塬瀚知道後,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唯獨韓孟驚詫之餘,懊惱十分,回家後大罵威震府壞他好事,可除了暗地裡的咒罵,他也不能把威震府如何了。

且白靈母女有了威震府做靠山,韓孟就是想再對她們做什麼算計也要三思而後行了。

袁瑤從白家回府,才進門就被霍韻劈頭蓋臉一通責問,“你是怎麼照顧我二哥的,讓他成了如今這副鬼模樣,這往後如何見人。”

若只是說她,袁瑤倒不會同霍韻一般計較,但如今她最聽不得別人說霍榷的模樣,傷霍榷的心,就是霍榷的胞妹也不成。

所以袁瑤立時就陰沉了臉,道:“哪裡來的鄉野潑婦,敢威震府撒野,給我打出去。”

“放肆,你們誰敢動我,我可是你們二姑娘。”霍韻喝道。

宮嬤嬤冷笑道:“我們威震府只有一位姑娘,就是馨姐兒,敢冒充侯府姑娘最加一等。”

“我……我是你們的二姑奶奶。”霍韻又忙道。

袁瑤道:“我們霍家可是世代詩禮之家,出去的姑奶奶也沒有這樣不懂禮數,不懂尊卑,不知輕重,口無遮攔,比之鄉野村婦還不如的。”

霍韻面上一陣臊紅,“都睜大你們的眼睛瞧清楚了,我是你們侯爺的胞妹,霍韻……”

不待霍韻耍完威風,宮嬤嬤就打岔道:“喲,還當是誰,原來是被休回家的二姑奶奶。”

“你……你們……”一下子將霍韻的短處給生生揭開了,讓霍韻又氣,又羞,又惱的。

袁瑤道:“霍韻,我只當你經此一事,定會有所長進,不想還是這般不知天高地厚。”說罷,不再理會霍韻往正院去了。

霍韻瞧著眾人丫頭僕婦不時偷看她竊笑著小聲議論,惱羞成怒了,指著袁瑤道:“你就看著我娘不在了,作踐我,你就等著,待我娘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袁瑤和不回頭,道:“送客。”

“你……”霍韻氣得心口發疼,一時又覺著委屈得不得了,哭著就往外頭跑去。

經霍榷外書房時,見霍榮同霍榷一道進了三有堂,便猶如見了救星,立時就朝那裡去了。

霍榮和霍榷進了書房才要說起,霍榮回程時去見的那些被霍榷調出京城,在外重新經營地盤的霍家軍,就聽外頭傳來哭罵聲。

父子倆細細一聽,除了霍韻還能是誰。

霍榷無奈只得起身開書房門,讓侍衛放霍韻進來。

霍韻一進書房,立時就放聲大哭,“爹,二哥,你們要給我做主,她們都作踐我。”

霍榷皺了皺眉,有霍榮在還輪不到他說話。

霍榮沉聲道:“一哭二鬧的成什麼體統。”

霍韻一時又怕了霍榮,才想要靠近霍榷,卻又被霍榷的模樣給嚇退了一步。

雖說是霍韻無心之舉,可一回兩回這樣的,當真傷了霍榷的心了,霍榷向霍榮作辭,“爹,我還是先迴避下,免得嚇著韻兒了。”說罷便走。

“二哥,別走。”霍韻忙要喚住霍榷,她要霍榷幫她把霍夫人給救出來呢。

可霍榷卻似未聞,依舊大步離去。

“鬧成如今這般神憎鬼厭的,你又得什麼好處了?”霍榮有些不耐道,可這到底是自己的女兒,又道:“跟我走。”

“走?去哪?”霍韻怔,不是以後住威震府了,還要去哪?

霍榮一瞧霍韻那臉面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蓮花塘衚衕。”

對霍榮,霍韻倒是不敢忤逆的,小心問道:“爹,好好的威震府不住,怎麼住蓮花塘衚衕去了?”

“因我嫡出的長房長子在蓮花塘衚衕。”霍榮道。

“蓮花塘衚衕那裡,小些了,而且大嫂才去了不是,我去多有不便,還是住威震府好了。”霍韻巴巴道。

可不待霍韻說完,尚嬤嬤帶著一眾僕婦,見霍韻的箱籠一概給搬了來,向霍榮蹲福,道:“回老太爺,二姑奶奶的箱籠都在這了,我們夫人問,這要往那處宅子送去才好?”

袁瑤這是擺明了不容霍韻了,從尚嬤嬤的口氣中,不難聽出袁瑤這回是真氣著,霍韻竟然這樣傷霍榷的心。

“也罷,”霍榮嘆了一氣,“就送蓮花塘衚衕去吧。”

霍韻覺著委屈之餘,又添了屈辱,“不,我不去,這裡是我二哥的,她算什麼東西,她就是看娘不在了,作踐我,我要娘,我要見我娘。”

只顧著哭鬧了,霍韻一時沒瞧見霍榮陰冷下來的臉。

“那你就去吧,去了就同你娘一樣,永遠都別回來了。”霍榮道。

霍韻猛然抬頭,瞧見霍榮臉上這副神色,倒吸了冷氣一口,一時竟沒了氣力,跌坐在地。

自家的女兒,霍榮自然清楚,更清楚霍韻是不能留在京城的,到時盡害人害己了。

回了蓮花塘衚衕,霍榮就忙著給霍韻找外省的人家,可霍韻這樣高不成低不就的,著實不好找,一時就耽擱了下來。

趙綾雲聽聞袁瑤定下了佑哥兒的親事,找來說道:“你可給我留個兒子,我還想同你做親家。”

袁瑤聽聞,起先還有些不解,後來才恍然大悟,“可是有喜了?”

趙綾雲嬌羞地點點頭,道:“我覺著這回定是個丫頭。”

袁瑤笑道:“若又是個小子呢?”

趙綾雲一點袁瑤的額頭,“那你不是還有一個女兒嘛。”

“那了可要進宮同明貴妃娘娘說去,自見了我們馨姐兒,每回都直說這是她兒媳婦。”袁瑤道。

可不是,鎮南王小糰子如今每每出宮,定要來看他的王妃。

不過,這回趙綾雲倒是靈得很,後來十個月過去瓜熟蒂落,果然真得個女兒了。

……

元朔三年,九月十七,太后忌辰,一年制滿,品爵者終開懷暢飲宴請四座。

這一年來,胡丹雖被一分為三,北方的朔胡被赤爾幹和東厥隔在外,不能來犯,不足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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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南的赤爾幹早投誠大漢,如今在邊塞同漢人貿易,漸成馬市。

只東南的東厥,依舊死性難改,不時來犯邊境。

只是去年一年,大漢國孝而不能發兵討伐,而讓東厥越發變本加厲掠奪屠戮大漢邊關百姓。

秋收在即,禎武帝當日下旨,銳敏王、驍勇侯蕭寧率兵討伐。

忠守王自薦前往協同作戰,禎武帝准奏。

九月末,銳敏王和蕭寧從張家口出擊,東厥王聞訊,欲照搬當初胡丹汗王稽粥的聲東擊西之法,引銳敏王和蕭寧往東厥腹地,其主力軍則迂迴偷襲張家口,不想碰上鎮守張家口的忠守王,大敗而歸。

忠守王再立新功。

十一月班師回朝,忠守王聲勢再起,直逼銳敏王。

有人趁機再提立儲,卻被禎武帝當堂貶黜,並下旨誰敢再輕言立廢,惑亂朝廷,定斬不饒。

一時人心惶惶,才得安寧。

只是忠守王心中不快,心思又亂動了起來。

元朔四年開春,大漢便已雷霆之勢,在東厥來不及反應之時,就打了個措手不及,逼使東厥北逃,暫避朔胡。

此一戰歷時小半年,霍?p也得償所願在此戰中立下功勳,得封為威武將軍。

左輔王和右弼王晉封為親王。

就是才出宮開府的八皇子,亦得封為郡王。

朝野上下無不歡欣鼓舞,忠守王藉此機會奏請禎武帝御駕親征。

霍榷等人自然又勸諫,可禎武帝一來覺著蠻夷已不足為懼,二來,他也想青史銘記一筆他的文治武功。

所以在同年九月,禎武帝御駕親征,忠守王自薦為直駕侍衛將軍,一路保護禎武帝的安全。

戰事起先還真如禎武帝預料的那般,禎武帝所率之軍,所向披靡,令東厥軍四分五裂,四處逃竄。

大漢軍不覺有些輕敵了,不知不覺中禎武帝便深入至東厥與朔胡交界處。

這時,朔胡忽然參戰,殺的禎武帝猝不及防,頻頻敗退,逃逸途中還不慎被追兵所傷,加之又因誤食病畜,一時不容樂觀。

最後是銳敏王拼死護駕,和蕭寧接應,這才將禎武帝護送回大漢。

這一戰功過得失,禎武帝一概不論,只記恨朔胡趁人不備,令他顏面盡失去,誓要同朔胡勢不兩立。

這日後,禎武帝不惜窮兵黜武,同朔胡和東厥連年征戰,倒置國庫日漸空虛。

為持續戰爭,禎武帝苛斂暴徵,影響民生巨甚。

內廷和銳敏王早有勸諫,可禎武帝卻一意孤行,又因當年所受的傷不時發作,令禎武帝身子日漸消弱。

元朔七年,佑哥兒滿十歲。

銳敏王因心灰意冷,而決定再四處遊歷。

霍榷聽聞後,將佑哥兒送到銳敏王身邊,只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袁瑤雖有不捨,但到底心裡也是認同霍榷的做法。

只是袁瑤沒想到,佑哥兒這一走竟是兩年。

銳敏王一走,朝中忠守王獨大。

就在忠守王以為皇儲非他莫屬之時,也不知從何處聽得的訊息,知道了有密建太子之事,忠守王一時焦頭爛額的。

霍?p勸道:“如今朝野上下有目共睹,那密旨中除王爺還會有誰?”

忠守王卻不敢大意,道:“密旨若是近年所立,本王自然不懼,只是這密旨早年便有,那廢太子還在,誰能說那裡頭就一定是本王?”

樊安過近前道:“那王爺以為?”

忠守王揉揉眉心,“如今父皇龍體有恙,且一日不如一日,眼看就要天崩了,密建太子是本王倒也就罷了,若不是……”

樊安過上下齒一咬,發狠道:“那王爺就先下手為強。”

在設計霍榷一回後沒多久,樊安過就“被”致仕了,就連兒子樊啻亦因貪墨舞弊而被奪了差事,如今這些年他們父子賦閒在家,瞧著跟忠守王的人,混的風水水起,自然豔羨不已,故而越發殷勤地給忠守王獻計獻策,甘為出頭鳥。

忠守王自然明白樊安過的意思,只故作不懂道:“先下手為強,如何先下手為強?”

樊安過卻先對霍?p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也該是用之北靖王一時的時候了。”

當年宋鳳蘭死後不足一年,霍?p便娶了北靖王郡主宋有美為妻。

這北靖王的父親老北靖王,正是當年監守自盜,對國庫庫銀偷樑換柱,事後再栽贓陷害給袁瑤父親。

也因為老北靖王死的及時,禎武帝查明真相後,正要昭他進京審問,他卻一蹬腿去了,累及他兒子小北靖王被召進京,雖不知當年老北靖王的事,卻也不能再離京了。

在封地便罷了,到了京城,這麼個無權無勢的王爺,就算是宗親日子也不好過的,便有心巴結依附。

小北靖王頭一眼看上的銳敏王。

可銳敏王誰敬重他北靖王是長輩,卻從不提攜。

一來二去,小北靖王就對銳敏王歇了那心,改投忠守王麾下。

為表誠意,還將女兒宋有美嫁給,他以為是最得忠守王重用的霍?p做填房。

如今既然要孤注一擲的先下手為強了,小北靖王自然也得出一份力了。

“但只這樣還不能萬全。”忠守王道。

樊安過道:“王爺擔心的是御林軍和錦衣衛?”

忠守王不語。

樊安過又道:“錦衣衛那幾人不足畏懼,御林軍才是關鍵。只是御林軍也不都是鐵板一塊,只要能開啟一缺口便足以,到時王軍直入皇宮,何愁大事不成。”

“那你有何良策,從御林軍中開啟一缺口?”霍?p問道。

樊安過一撫他的長鬚,道:“聽聞親軍都尉府的左統領馬啟榮那小子,有意娶一妻室。”

眾人一聽都不解,霍?p還笑道:“這小子早年墮馬不能人道,誰不知道的,如今還想娶妻?誰願嫁他守活寡的。”

樊安過一派高深莫測的模樣,道:“你妹妹願意。”

“霍韻?”霍?p愣,後擺手,“她怎麼可能會願意。”

樊安過欺近霍?p道:“她不願意也得願意。”

一直不語的忠守王道:“這是將馬啟榮拉攏過來的好機會。”

“沒錯,”樊安過又勸說,“再說了,她又不是你的胞妹,她可是和威震侯同一母,她今後死活又與你何幹,助王爺成大事才是要緊的。”

霍?p道:“不是我顧忌她,而是我爹絕不會答應的。”

樊安過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不答應你想‘法’讓他答應就是了,日後王爺成事,恢復他鎮遠公的品爵,他只會讚許你當初所為。”

“沒錯,就這道理。”霍?p深以為是。

半月後的一日,霍榷休沐,接到佑哥兒的書信,說就要回京,一家團聚了。

霍榷高興,拿著書信往後院去給袁瑤瞧,讓她也高興高興。

這兩年,袁瑤雖嘴上不說,但霍榷知道,妻子十分掛念佑哥兒,不然每每佳節或佑哥兒的生辰,不論什麼袁瑤都會預留佑哥兒的一份,總期盼著兒子會突然回來。

還未進上房,就聽屋裡他們母子三人在說話,十分熱鬧。

簷廊下侍立的丫頭早就瞧見霍榷了,掀起簾櫳,往裡回道:“侯爺來了。”

霍榷進屋,往東次間去,就見袁瑤坐東邊炕上,已八歲的馨姐兒一塊,儼哥兒在做西邊炕沿。

見霍榷進來,都忙著往西側處讓,儼哥兒和馨姐兒都往炕裡頭靠窗處坐。

霍榷落座東側炕上,道:“說什麼呢,老遠就聽到你們樂。”

袁瑤不禁掩嘴笑。

儼哥兒性子一如小時,斯文安靜,如今長大了些,就成了年少穩重了,就聽他道:“娘說妹妹如今八歲了,是大姑娘了,應該打扮起來了,不然還是一假小子的樣,小心鎮南王嫌棄了。娘好不容給妹妹整了一身襖裙,妹妹愣是找不到腰繫腰帶了。”

霍榷聽罷,看了眼女兒整個一團圓的身子,坐坑上肚皮立馬折出兩道肉褶子來,點點頭,“這的確是不好找。”

袁瑤笑得越發止不住了。

馨姐兒就不依了,撒嬌地撲霍榷身上去,“爹。”

霍榷最是寵女兒了,立馬就道:“女兒那是你不知道,找得著腰的,出門比比皆是,找不到腰那才是能耐,滿京城都難找出一個來的。”

“侯爺,為老不尊。”袁瑤笑嗔道。

馨姐兒一聽她爹又哄著她玩了,傷心了,抓起炕桌上的小點心,就狂吃。

儼哥兒見他喜歡的酥米糕子,就要全部進馨姐兒嘴裡,忙道:“腰,腰,再吃下去就真找不到腰了。”

馨姐兒一甩頭,道:“腰什麼腰,我不要了,我從背直接到臀,我樂意,我給娘省尺頭。”

儼哥兒看看她肚皮,“可你省的這點尺頭,還不夠貼補你日益見長的衣寬。”

馨姐兒生氣了,但還不忘把最後兩口酥米糕子給吃完,然後站起來一跺腳,肉爪一指,“霍仕,以後別跟人我說同你是龍鳳雙生,我沒你這樣的哥哥。”

儼哥兒點點頭,“你放心我絕不說,就是說了別人一瞧我,那是纖腰一把,再瞧你,腰都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說你是我妹妹,誰信。”

馨姐兒聽了氣得直握肉爪,“娘,今後小點不要送我院裡去了,我就不信我勒不要出小蠻腰來。”

儼哥兒又點頭了,“這就對了,娘往後妹妹的小點送我屋裡去。”

袁瑤拿指頭一戳兒子的小腰,“你還纖腰呢,有你這麼算計妹妹的點心的嗎?”

霍榷也老早瞧出來了,這看似斯文穩重的小兒子,實則腹黑得緊。

“好了,好了,都別吵了,來瞧瞧,佑哥兒來信了。”霍榷將信一揚。

儼哥兒和馨姐兒立時就不吵,齊聲道:“大哥?大哥這回到哪裡了?可是又瞧見什麼新聞了?有沒給捎帶什麼好玩好吃的回來?”

袁瑤也是一副迫不及待地模樣,“佑兒可好?說什麼時候回來?”

霍榷不急不忙地一一給他們回答了。

袁瑤聽說佑哥兒今年回來,鼻頭竟有些泛酸。

就在一家子高興時,如今已成了管事娘子的青梅進來回道:“回侯爺,夫人,威武將軍府裡來人報喜,說二姑奶奶好事來了,和城西的馬家公子喜結連理了。”

“城西的馬家公子?”袁瑤想了想,想不起到底是什麼人家,又問道:“哪個馬家的公子?”

青梅回想了下,又回道:“說是宮裡軍中一位統領,叫馬啟榮。”

“什麼馬啟榮?”霍榷一聽立時就瞪了起來,“簡直胡鬧。”

袁瑤不知道馬啟榮是什麼人,“侯爺,難道那馬啟榮不是良人?”

霍榷道:“何止不是良人。不成,我得去問問爹,怎麼能由著韻兒的性子來。”說罷,就讓人更衣,匆匆出門去了。

到了將軍府又才知道,霍韻竟然已經在這日上午便出嫁了,可他這做哥哥竟然不知道。

想找霍榮,說帶?z哥兒他們幾個出遠門去了,找霍?p說不在家,只剩下宋有美一婦道人家在。

想要去城西找馬家也不能,就怕鬧得過了,讓已生米成熟飯的霍韻以後在馬家日子不好過,霍榷最後只得氣急敗壞地回威震府去。

回頭袁瑤一聽霍榷說,袁瑤這才想起,“爹似乎也又好半個月不曾來了,看來是真不在家了。”

霍榷將茶盞往桌上一丟,陰沉著臉,道:“也就說這事兒,要不是韻兒鬧的性子,就是大哥的算計。”一時又找來喬達,讓人盯著威武將軍府和馬家,霍榷不信找不出蛛絲馬跡來。

然,等不到霍榷查霍韻這樁親事,就在次日,小北靖王進宮陛見,忠守王卻在這時赴邊塞視軍務。

自小北靖王進宮後,禎武帝便不再早朝。

百官自然要問的,御醫們只一味地說龍體欠安。

元朔九年十月,禎武帝龍體幾次告危,急召各位親王皇子回京城。

十月初五夜半,宮中急召內廷等朝廷重臣,和親王皇子們進宮。

袁瑤心中一直惶惶不安,能感覺到要變天了,“侯爺,我怕。”

霍榷抓著袁瑤手,安慰道:“別慌,皇上早留有密旨,銳敏王如今在外,就是有不什麼不測,也變不了天。你只需記住,我一走,家裡緊閉門戶,不論是誰來都不要開門。”說完,霍榷不得不走。

那一夜,袁瑤不能成眠,聽了一夜北風呼嘯,霍榷一夜未歸。

袁瑤不知,就在眾人方一進宮,立時就有不少便衣或黑衣人脫下外衣,露出甲冑,從當夜馬啟榮所把守的一處宮門進入,藉著夜色將除了馬啟榮的左衛軍,其餘的前、後、中、右衛的御林軍逐一擊殺,取而代之了。

此時,宮外還無人知道,裡頭的變故。

十月初六,霍榷所慶幸在外的銳敏王,帶著佑哥兒回京了。

只是才到城門口,便被宮裡內使截住,以諭為憑,令銳敏王立即進宮。

銳敏王聽聞禎武帝龍體欠安,一時關心則亂,連王府都不曾回去,便跟著那幾個內使進宮去了。

佑哥兒經由在外的兩年,長進不少,又少了銳敏王的關心則亂,瞧出了不少那幾位內使的破綻來。

那三位內使著蟒服,看似品級挺高的,能比之禎武帝跟前的王永才。

只是一樣不對,就是牙牌。

凡宮中內侍,不論品級大小,都有牙牌。

牙牌一面刻有號數,一面刻有持牌人所屬那處監衙門和職銜。

這幾人自稱是御前的內使,可他們中有人身上掛的牙牌,有印綬監的,有尚膳監的。

傳諭用人,可不會這麼繁雜。

佑哥兒五歲起作為鎮南王的伴讀,出入皇宮可不比他爹少,這些他自然都知道。

也是那幾個內使見佑哥兒不過十二三的年紀,不足為患,這才疏忽了他。

佑哥兒也知銳敏王是因皇帝欠安,被急召回京的,故而也不敢大意。

待那些人走遠後,佑哥兒假裝說要進宮去見鎮南王,卻被攔下了,連傳都不傳一聲,就把佑哥兒趕走了。

再看往常進出頻繁的華文門,佑哥兒發現竟然進去的人一概都沒出來的。

又到了落衙時分,佑哥兒左右等不到霍榷出來,他知道裡頭定出事兒了。

憑著自己身形小巧,又仗著自己有幾分功夫,竟附著在一輛車的車底,跟著這輛車進宮去了。

在宮裡書堂時,佑哥兒和鎮南王沒少在宮中閒逛,找到不少隱蔽的狗洞,正是透過這些狗洞,避過巡查的侍衛,躲進一處荒涼的宮殿。

佑哥兒也不敢拿大,無召而在宮中四處遊走。

所以尋到一處可躲藏的宮殿後,佑哥兒便按兵不動,靜待天色全暗下來。

就在傍晚時分,威震府一隱蔽的側門,來了一人。

那人渾身是血,到側門前時,已昏倒。

自霍榷進宮後,袁瑤便下令威震府閉門不出,所以各處守門的人不敢擅自開門,只是在聽聞動靜時,架梯上牆頭,往外觀望。

側門的守衛叫洪适,聽到門外的動靜,就爬上牆頭檢視一番。

也幸得洪适認得門外的人,就見洪适一看清門外的來人,連滾滾帶爬地從梯子上滾下來,連氣都不敢還一口,便忙喊著讓人去回,“快,快去回,夫人,是那邊府裡的大爺。”

他身邊的人不敢怠慢,立時就去回袁瑤了。

“?z哥兒?”袁瑤一驚不小,“快,小心把他扶進來,安置到秋水院……不,安置到龍虎苑去。”

袁瑤願打算將?z哥兒安置在,往時來府裡住的秋水苑,可又一想下人們說?z哥兒是受重傷倒在門外的,事情絕不簡單,就改安置在龍虎苑。

龍虎苑是佑哥兒的兩頭老虎安居之處,有佑哥兒的兩頭猛虎,這兩頭猛虎又在五年前生下一窩三隻虎崽,如今三隻虎崽雖不及他們父母,但也有半人高了,有這五頭猛虎在,看誰敢擅闖。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袁瑤就見?z哥兒血人一般的模樣,被抬進了龍虎苑的廂房。

佑哥兒的幾隻老虎聞到血腥味,低吼了幾聲。

如今事態非常,也不好請太醫和外頭不熟悉的大夫,也幸好袁瑤因著霍榷身上的傷,跟孔御醫學了一些療傷的皮毛。

袁瑤讓人打來熱水,小心剪開?z哥兒身上的衣物,清洗乾淨?z哥兒的傷口,發現並無致命的傷口,全是外傷,只是有些傷口深可見骨。

無法想象?z哥兒到底是遭了誰的毒手,袁瑤一面感嘆著,一面給敷藥包紮,後又灌了一碗參湯給?z哥兒服下。

少時,?z哥兒便醒了過來,一見是袁瑤,有些激動,才要坐起卻撕開了傷口,痛得他再度癱軟在床上。

袁瑤趕緊道:“別動,你身上的傷可不輕。”

?z哥兒卻十分著急,“嬸……嬸,二叔……可在?”

“昨個兒夜裡就進宮去了,到今日都沒回。”袁瑤道。

?z哥兒聽聞一時急火攻心,幾番又要暈厥過去,只聽他斷斷續續道:“嬸嬸,快……快去救……祖父和……僅哥兒……”

在?z哥兒斷斷續續的話語中,袁瑤總算是聽明白了。

原來半月前,霍榮就被霍?p軟禁了,?z哥兒和僅哥兒發覺不對,欲勸說霍?p,卻反被一起關押了。

袁瑤這才恍然,難怪霍?p說什麼霍榮和?z哥兒他們出遠門去了。

前日?z哥兒和僅哥兒得到霍榮讓人偷偷遞來的紙條,霍榮告訴他們,忠守王要造反逼宮,讓他們趕緊尋機會出去找霍榷,阻止霍?p闖下滔天大禍。

?z哥兒這才拼死從將軍府跑了出來,找霍榷。

然,陰差陽錯,霍榷卻不在。

如此要緊的關頭,袁瑤一時也手足無措的。

袁瑤知道該去找人,可該找誰?

去驍勇府找蕭寧?

霍榷都已進宮,蕭寧這樣的重臣,又怎會還在外。

司馬空也同樣。

袁瑤覺得銳敏王應該還在外,可卻不知在何地,就是找到了,怕是也遠水救不了近火。

就在袁瑤毫無頭緒之時,侍衛來報,說威震府被團團包圍了。

這下想再出去也不能了。

此時,天早已黑透了,勿用開門去看,就能看到威震府高牆之外,火光衝天。

袁瑤強壓下心裡的恐懼,告訴自己不能害怕,要冷靜。

可到底她該怎麼辦?

就在此時,皇宮中,霍榷再度忠守王和霍?p關進了舊時的內閣大堂。

霍?p見忠守王怒髮衝冠,便道:“王爺既然他們這般不識時務,何不殺了他們一了百了。”

忠守王不怒反笑了,只是那笑是冷笑,“殺了他們?你能給我找出密旨來?”

“這……臣無能。”霍?p也知失言了,不過是他等今日實在是太久了,霍榷也有任他宰割的時候。

“那就閉嘴,”忠守王用馬鞭敲敲霍?p戴著頭盔的頭,“多用你的腦子想想,別總是意氣用事,早晚會被你壞了大事。”

在忠守王和霍?p走後,內閣大堂裡的人小心將傷比較重的霍榷和鄭琦扶到椅子上。

鄭琦最是硬氣,此時還在大罵忠守王和霍?p是亂臣賊子,他也正因此而遭的毒打。

霍榷是因同霍?p有私怨,而被霍?p著重“照顧”。

“果真有密旨?可內廷怎會不知?”說話的是新上任的吏部尚書錢會。

說到這密旨,內廷中除了霍榷、司馬空和蕭寧,就保管另一份密旨的總管知道了。

故而一說到密旨,就沒人做聲了。

這時,從窗外傳來一陣響動。

蕭寧小心靠近那窗子,輕輕推開,少時竟將一少年提了進來。

“爹。”少年驀然輕喚道。

霍榷大驚,“佑兒。”

錢會才要故作驚訝地驚呼,被司馬空拿一硯臺從後砸暈了。

司馬空啐了一口,“呸,差點把我憋出內傷來,還真當我們都是有眼無珠的蠢貨,瞧不出他那點二心來。”

佑哥兒跑到霍榷身邊,“爹你怎麼受傷了,可要緊?”

霍榷又驚又急地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京的?王爺呢?”

佑哥兒如實說了,眾人一聽說銳敏王也被抓進宮了,頓覺無望了。

“那你又是怎麼進的宮?”霍榷又問道。

佑哥兒就把自己怎麼鑽的狗洞,都一一說了。

司馬空卻讚許道:“不愧是我的學生,好樣的。為今之計,只有放手一搏了。”

鄭琦忙問道:“該如何放手一搏?司馬大人趕緊說來。”

司馬空道:“如今忠守王雖控制了皇宮,但也不敢輕舉妄動,正是忌憚密旨不知所蹤,這就是機會。只要將宮中的情形告知外頭,才有活路。”

“說是簡單,又該怎麼把信兒送出去?送出去又該找誰才穩妥,這才關鍵。”蕭寧道。

司馬空摸摸佑哥兒的頭,“怎麼送,既然我們小世子能進來,自然就能出去。只是這該找誰?”司馬空一時也遲疑了。

刑部尚書周亢威道:“九門提督鳳在山。”

周亢威一提,餘下幾人都以為可行。

鳳在山為人光明磊落,剛正無私,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霍榷從懷中摸出一塊令牌來,對佑哥兒說:“佑兒,這是兵部的令牌,你拿著去找九門提督,讓鳳在山速來救駕。”

佑哥兒接過令牌小心藏好,又問道:“那爹,你呢?”

霍榷摸摸兒子的臉,“想當年佑兒還是那麼小的一個,只會衝著我噠噗,噠噗地叫。如今長大了,長成能擔當的男子漢了,爹很是欣慰。你娘她以後……去吧,爹在這等你的救援。”霍榷原是要說,你娘以後就靠你了,好好照顧你娘。因他不敢說他還能活著再出宮去了。

佑哥兒能感覺到霍榷再跟他訣別,“爹,我一定搬來救兵的,娘在等我們一起回去呢。”

“嗯。”霍榷深吸了一口氣,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在霍榷父子倆都記掛著袁瑤時,袁瑤正被高舉著火把的霍?p人馬團團包圍在府裡。

霍?p的人把威震府的門拍得哐當震響,“開門,開門,我們威武將軍府的人,我們夫人說,老太爺病重,讓威震侯夫人趕緊過去瞧瞧。”

“夫人怎麼辦?”一眾早已拿起各種武器的下人和侍衛,問袁瑤道。

霍?p的人敢這般目中王法,膽大妄為,定有依仗。

而霍榷進宮後便毫無音訊,只怕宮裡已出大事了,凶多吉少了。

袁瑤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她一個婦道人家遇到這等大事只會束手無策,無以應對,倒不如想法救出霍榮,也許霍� ��還有挽救之法。

想罷,袁瑤低頭慢慢積蓄起勇氣,先讓人將儼哥兒和馨姐兒都抱到龍虎苑,吩咐侍衛和眾下人,只要她一出威震府,誰敢擅闖龍虎苑,格殺勿論。

“嬸嬸,你……要做……什麼?”?z哥兒一時聽出不妥來,急問道。

袁瑤怕雙生子害怕哭鬧,就給他們為了點安神睡眠的藥,一會兒摸摸儼哥兒,一會兒又摸摸馨姐兒,對?z哥兒道:“?z哥兒今年也有十七了吧。真快,轉眼都長大了。你這兩個弟弟妹妹,如今還小,我只放心不下他們,日後他們就拜託你了。”

“嬸嬸,你……不能……出……去,他們……放不過你……的。”?z哥兒懇求道。

袁瑤道:“死守,我們不過是困獸之鬥,我若出去了,你們就還有一線生機。”

說罷,袁瑤不再留戀了一般,起身就往外去。

袁瑤刻意挑了青梅和青絲等幾個手上有些拳腳功夫的,一道隨她去,又在身上藏了小匕首,還有一瓶髮油和十分小巧的火石。

外頭的人只見一管事開門從裡頭出來,道:“幾位軍爺,稍安勿躁,我們已回稟了夫人,夫人說,侯爺進宮去了,一時也告知不了,她稍後就隨各位到將軍府去看老太爺。”

這位管事正是袁瑤的奶兄弟,程秉誠。

領頭的人看了看程秉誠,又往裡頭看了看,“那就好。只是今日你們可瞧見什麼可疑人來?”

程秉誠不解地問道:“可疑人,什麼可疑之人?難不成京城裡來了什麼犯事兒的人了?難怪將軍府這般陣仗來迎我們夫人去瞧老太爺的。”

領頭的人一聽,心中暗道:“看來將軍的大公子沒能來得了,也是,可是傷不輕只怕不知死在那個角落了,不然這侯夫人怎麼還敢就這麼隨我們走的。”想罷,這人忙點頭,對程秉誠道:“正是,正是。”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領頭的人就見一輛朱輪華蓋車,從裡頭出來,也不用他們催促就一路往將軍府去了。

領頭的人最後還是留下了一隊人馬,美其名曰保護威震府,實則在守株待兔,欲逮?z哥兒。

威武將軍府正是原來馮家的大將軍府。

袁瑤到後,見宋有美端坐在堂上等她,便佯裝十分著急道:“郡主,老太爺怎樣了?可請太醫來瞧過?怎麼就正好碰上侯爺和大哥都進宮去了,真不是時候。”

宋有美心裡暗暗嗤笑,“老爺還說什麼這個袁氏最狡猾多端,我看也不過如此,我不過隨便一個由頭就把人給弄來了。”宋有美心裡是這般想,面上卻道:“可不是,我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弟妹,趕緊隨我來。”

袁瑤一路被宋有美引到一處守衛森嚴的院子前,怕袁瑤疑心那些守衛的人,便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常言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就讓人守好老太爺。”

袁瑤道:“可不是,我們侯爺臨出門時,也對我這麼說的,讓我小心門戶。”

說話,這二人就進了院子。

就在袁瑤一進了院子,宋有美突然一推袁瑤,閃身又出去了。

院子重重地被關上,宋有美在外頭大笑道:“弟妹,我進來身上事務多,不便侍疾,老太爺就在裡頭,就辛苦弟妹待我盡孝了,哈哈哈……”

袁瑤一聽說霍榮果然在裡頭,不再理會張狂的宋有美,忙往裡走。

到上房,霍榮已在門外等著她了。

“你怎麼來了?難不成?z哥兒沒能逃得出去?”霍榮眉頭緊鎖,問道。

袁瑤搖搖頭,“?z哥兒不負爹所託,信兒已經捎到了。”

“那你怎麼還來?”霍榮焦急道。

袁瑤道:“侯爺進宮後再無音訊,宋有美讓人包圍了威震府試探於我,我若不佯裝不知,隨他們回來,他們定疑?z哥兒就在威震府中而硬闖,那時不說?z哥兒,就是兩個小的都要遭毒手了。”

霍榮嘆了口氣,讓袁瑤進屋。

因怕霍榮他們做出什麼不智之舉,屋裡除了床和椅子,其餘的一概沒有。

所以屋裡一片漆黑。

“嬸嬸。”是大姐兒的聲音。

袁瑤好一會子才依稀瞧清楚屋裡,只見僅哥兒,大姐兒和佳哥兒都在。

佳哥兒睡了,僅哥兒受了傷,傷口只簡單地被包紮了一下。

“大哥這是瘋了嗎?連親子都下得了這般毒手。”袁瑤難以置信道。

霍榮無力地坐在椅子上,“那日他助?z哥兒出逃,被宋有美叫人給打的。”

袁瑤真是又氣憤又心酸的,可此時不是感傷之時,袁瑤忙拿出她帶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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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小匕首遞給霍榮,袁瑤道:“爹,我一會子點火引起他們的騷亂,你趁亂找機會逃出去。”

“不成,是這般,他們絕饒不了你。”霍榮道。

袁瑤勸道:“爹,宮裡怕是凶多吉少了,倘若爹不能出去求援,就算他們這回饒得過我,日後他們成事了,也還能饒得了威震府上下嗎?”

霍榮沉默許久,才又說話,“霍家將以你為榮。”

袁瑤笑了笑,抹了抹眼角,便起身出去,將髮油臨到各處易燃的帳紗,床單被褥。

然後,等霍榮把幾個孩子都挪到院子裡一處假山石頭後暫避。

一切準備就緒,霍榮點火,並藏在院門便上一小簇鳳尾竹裡。

十月的京城已很冷了,袁瑤帶著三個孩子躲在假山石後,冷得瑟瑟發抖。

大姐兒抱著佳哥兒用力團縮起身子,“嬸嬸,我好害怕。”

佳哥兒朦朦朧朧地醒來。

袁瑤一面輕輕地拍著佳哥兒,一面道:“別怕,一會子你只管把事兒都往嬸嬸身上推,你們是你爹的兒女,宋有美就是再嫌棄你們,也有所顧忌。”就是?z哥兒逃出去的,他們也不敢下死手,這才讓?z哥兒滿身的皮外傷。

“那怎麼成。”僅哥兒虛弱道。

袁瑤安慰他們道:“沒事兒的,他們想要拿我如何,還得想想你們二叔不是。”

可奇怪的是,還等他們這院子裡的火勢大起,引人注意,外頭就傳來了走水的喊聲。

原來是府裡正院走水了。

只聽院外一通腳步戰亂,喊聲一片,亂糟糟的。

將軍府裡的人拿著激桶、火勾和木製的抬龍,往正院處奔。

不等正院裡的火勢稍減,袁瑤他們所在院裡的火勢也起了。

守他們院子外頭的人也大喊了起來,“走水了,這裡也走水了。”

可到底還是正院要緊,將軍府裡的人還管顧不上這裡,但若是這裡的火不滅,少得也會把別的院子一氣燒了。

少時,守院子外頭的人還是開門,進來檢視了。

霍榮上前就是手起刀落,把四人全數擊殺,就往外跑。

袁瑤不敢託大能帶著三個孩子走,但她還是趁機帶著三個孩子往別處沒起火的院子躲去。

當霍榮趁亂往外跑時,終於知道為何正院裡會突然起火,原來是喬達做的手腳。

那裡夜裡,喬達隨霍榷一道出的門,按往常一樣在東華門外侍候著等訊息。

可霍榷才進卻沒多久,不管是他喬達,還是另外幾位大人的長隨小廝都一概被御林軍給拿了。

喬達察覺不對,就趁亂跑了。

可沿路追查他的人不少,喬達東躲西藏的,好不容易躲了一日一夜迂迴地近了威震府,卻見威震府被圍了,袁瑤還出了府,往將軍府來。

喬達不敢暴露蹤跡,潛入將軍府,發現袁瑤被困,就想方設法燒了正院,引起騷亂,再救袁瑤。

就這麼巧,又讓喬達碰上霍榮。

霍榮趕緊讓喬達去保護袁瑤和幾個孩子,他依舊往外逃去。

霍榮出了將軍府,就一心一計地奔九門提督鳳在山奔去。

因將軍府的大火,一路上不少人奔走相告,讓霍榮的行跡也不顯得那麼可疑了。

只是當霍榮快到提督府時,竟遇上一隊人在追殺一個孩子。

霍榮急忙躲進陰暗的小巷裡,小心探頭往外看。

這一看不得了,竟然是佑哥兒。

只見佑哥兒身後兩支羽箭,深入他的血肉,胸前也不見多好,眼看就能知道傷勢不輕,可佑哥兒一面頑抗,還一面不停地往提督府處退。

佑哥兒怎麼會成這樣。

原來佑哥兒得了霍榷的令牌,一路從狗洞往外去。

可入夜後,宮門就落鑰了,除了皇帝下旨,不到天亮不會再開。

要是佑哥兒等著到天亮再找機會出去,絕不會如此兇險,可佑哥兒心下焦急,等不及天亮,以身犯險,趁著侍衛換班之時,闖的出去,傷有也是在那時落下的。

佑哥兒一面躲著追殺,一面往提督府去,幾番艱險終於近了提督府,不想卻還是讓一隊搜尋他的人給找到,成了霍榮看到的這一幕。

一瞧清楚是佑哥兒,霍榮那裡還會再躲的,衝出去上前就擊殺了一人,躲其長刀,再連砍數人。

見到霍榮佑哥兒心上大喜,“爺爺。”

“好小子,”霍榮嘴上說著,手上不停,“快,這有爺爺,你趕緊找鳳在山去。”

“是。”佑哥兒應了是,轉身便跑。

佑哥兒不負眾望,拿著霍榷的令牌讓九門提督帶兵進宮勤皇護駕。

那一夜,多少人在夢中被震天的廝殺聲給驚醒。

霍榮被一小隊鳳在山的人馬給救了,回頭卻不見佑哥兒。

等霍榮匆匆忙忙到了提督府才知,佑哥兒正被搶治。

佑哥兒身負重傷,只是一心要救他父親,正是這一口心氣讓他一路支援了到如今,現下見已請來救兵,一時心氣松去便不知人事了。

鳳在山和忠守王的叛軍一夜激戰,陷入焦灼。

關鍵之時,禎武帝醒來。

忠守王和小北靖王不曾想禎武帝還能醒來,因御醫說禎武帝已病入膏肓了的。

禎武帝如今雖被困,但他到底還是天子,在忠守王和小北靖王心中,他還是積威甚重的。

所以一見禎武帝醒來,手持寶劍向他們走來,忠守王立時就嚇得腿有些發抖了,“父……父皇,不是……不是我……是北靖王……他……蓄意……造反……逼……逼迫的我。”

小北靖王沒想到忠守王會過河拆橋,“你……你才是主謀。”

禎武帝不聽這些,他雖昏睡了這些日子,可有些事兒,他心裡清楚得很,於是對忠守王道:“既然如此,那你殺了他。”

忠守王遲疑了,來回看著小北靖王和禎武帝。

見忠守王不動,禎武帝上前拔出寶劍,一劍刺入小北靖王的胸口,血流當場,把忠守王嚇得立時跪倒在地。

其實禎武帝這一擊,也不過是強弩之末,他還能醒來也不過是迴光返照,強作的門面。

忠守王若細看,就會發現,禎武帝以劍拄地支援起的身體。

可忠守王已成驚弓之鳥,一時竟只顧著逃命,連滾帶爬地逃出了禎武帝的寢殿,帶著他的人馬往外逃去。

鳳在山自然不會放過,一路追拿。

霍榷和銳敏王等人,立時脫險。

禎武帝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在自己還清醒之時,讓司馬空取出密旨,當時宣讀,立銳敏王為太子,霍榷為首輔大臣。

放下一樁心事,禎武帝於清晨時分,駕崩。

霍榷當即奏請,銳敏王登基,再議大行皇帝喪儀。

皇宮中的叛亂的在霍榷和內廷的輔佐之下,新帝有條不紊。

此時,宮外袁瑤才被救出,知道佑哥兒身負重傷,正急急趕往提督府。

袁瑤趕至時,佑哥兒因拔出背上的一支羽箭,而險些一口氣沒接上,剩下的那支大夫不敢輕易再動。

“佑兒。”袁瑤嘶啞的喚子之聲,幾乎撕裂眾人的心。

袁瑤想去觸碰昏睡的兒子,卻又怕弄疼了兒子,一時幾番進退,最後只能給兒子拭著額上的汗水。

淚水如滾珠般落下,袁瑤卻又不敢放聲哭出來,唯恐攪醒兒子。

此時,太醫總算來了,可瞧見佑哥兒這般傷勢也不敢輕易拔那支箭,只道宮中有一丸續命丹,倘若吃下這藥,他們還敢拔箭一試,不然定無活路。

袁瑤聽聞,命人取來的她的冠服,她要進宮求藥去。

叛亂過後的皇宮,血跡斑斑,從承天門到午門,袁瑤以膝蓋跪地一路跪行進宮求藥。

這一路就是用走的都顯漫長,莫說袁瑤是用跪行的。

袁瑤兩膝在磨損,若不是她的冠服為赤紅,早便能見她衣裙上的鮮紅了。

可就算如此,袁瑤依舊一路跪行。

宮中的霍榷聽聞了,亦當堂跪求新帝賜藥。

新帝早便聽聞佑哥兒的英勇無畏之舉,不但立時賜藥,還御駕親臨提督府看望佑哥兒。

聽聞新帝賜藥,袁瑤喜極而泣,同霍榷兩人相互攙扶著前往提督府。

御醫將續命丸化開,喂佑哥兒服下,方要拔箭,卻聽新帝道:“傳朕口諭。”

一時屋裡眾人皆跪接。

“威震侯之子霍佑,少年英勇,救駕於危難,力可宣猷,授爾為護龍禁尉,從正五品制。”新帝宣道。

新帝之意是若佑哥兒有什麼不測,他日史書之上也有他響亮的名號。

續命丸果然是有奇效的,餘下那支羽箭拔出,佑哥兒總算接上一口氣來。

可傷勢到底過重,佑哥兒一日高熱難退,御醫言明若是能醒來,性命還能無憂,若是不能,讓袁瑤和霍榷準備起後事來。

袁瑤執意要親自照料佑哥兒,哪怕是佑哥兒有什麼不測,她也看著,“他是我帶到這世上來的,我送他最後一程又有什麼不妥。”

佑哥兒幾番病情告危,是御醫幾次三番從邊緣將他拉扯回來。

新帝聽聞一次佑哥兒的險情,便下旨加封一級給佑哥兒,到如今已是從二品的副都督指揮使。

可多大官,在一個只期盼兒子健康成長的母親心中,都算不得什麼了。

袁瑤守在佑哥兒身邊,給說他說完往事,又預想將來,想著佑哥兒娶妻生子,子孫滿堂。

到了夜裡,佑哥兒再次告危,御醫們皆已搖頭。

新帝再度親臨,授佑哥兒為浙直總督,總督浙江、福建、江南兼制江西軍務,從正二品。

袁瑤幾次哭昏過去,一醒來又到佑哥兒身邊喚著兒子。

在天亮時分,佑哥兒硬是在所有御醫皆言回天乏術之時,挺過來了,一聲幾乎不可聞的喚,“娘。”讓他日後成為大漢史上年紀最小的封疆大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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