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峰迴路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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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小範圍內的重要會議, 與會者莫不是羅顥身邊的心腹重臣。羅顥今天叫他們來, 就是把若薇無力支撐下的計劃完美的延續下去,所有有些事情,他需要他的重臣們明白, 並且理解。

“皇上,這……這是……”紀相有些不敢相信, 皇上提供出來的名單比之前他們費盡心力拿到的要詳盡詳細的多,很難想象一夜之間, 這麼重要的情報就出來了。

“提供這張單子的人, 用了一種江湖上的法子,成效確實比朕派出的那些人明顯。”羅顥把那天與若薇商討的一些事情說給在座的大臣們聽,講到了他們將面臨的代價, 還有將取得的成就, 講了若薇曾經擔心的顧慮,還有任何可能減少這種代價的方法。然後一如既往, 君臣討論。

皇上敘述的這個計劃的時候, 讓帶著軍人特有習慣性警覺的風將軍忽然想起了周維,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周維計劃中險中求勝的精髓,這個謀劃跟周維的風格很像,一樣的敢於冒險,一樣的一擊命中, 可是,她現在是皇后了,不是麼?她不可能還有這樣的機會成就這樣冒險的事情。

紀相沒有風將軍的職業敏感, 他思索的事情則來源於另一個角度。就像皇上一開始說的,因為採用了江湖的法子,這件事情才變得如此順暢卓有成效,這個他理解,民間的身份有時候比朝廷能看到的東西更多,更真實,可為什麼在事情發展到如此關鍵時期要忽然換人接手,不必要的橫生枝節,這可不好。

紀相低頭一琢磨,“皇上,臣下可否詢問其中緣由?”

羅顥知道他擔心什麼,“原本負責此事的人完全可靠,是朕一向信得過的人,他如今不能繼續擔任這個任務也是另有原因……當然,他曾經佈下的具體的操作事宜依然不變,執行人員不變,朕現在需要另覓他人全權負責此事。今天找各位卿家來,最重要的就是找個能全權接手此事的人選,都各抒己見吧。”

羅顥的解釋稍微釋緩了眾人的懷疑,可是他的態度很奇怪,他說起這個問題的時候似乎心情很好——這不合情理,這麼大一件事被它原本的負責人半途而廢,還在這樣一個微妙的時期,就像臨陣換將一樣,都是大忌,可是皇上看起來不但不煩惱,甚至可以說是‘愉快’。

紀相看著皇上,心裡琢磨皇上一直隱去沒提的那個幕後之人,這麼大宗的糧食數額,涉及如此高額的錢財,完全脫離官府,無聲無息運作了三年有餘,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和維護。大膽,出其不意……能符合所有條件的人,實在不多。

朦朦朧朧的紀相有了一些想法,但不管到底是不是他,紀相覺得自己都可以暫時放下心中的存疑,“既然如此,臣心中倒是有一個人選……”

討論一時熱鬧起來,其中一個吊排尾的人一直坐在那裡沒有說話,是蔡清風,今天他也被傳喚來了,真很少見,像這類的機密軍事會議,參加會議和發言的都是與這件時密切相關的有限幾位朝中重臣,他官銜不低卻與這類事情無緣,但是皇上應該不會無緣無故的把他叫來,所以他沒說話,也一直在認真地聽,更多的是等待,皇上叫他旁聽總是有目的的。

討論的事情大概他慢慢聽明白了,對於紀相他們的後續計劃他沒什麼想法,但對一開始就布長線,並托起全盤計劃的人也不禁有點佩服。聽聽那些涉及的大宗數額,這得有多大的底氣和魄力才能托起來的?

蔡清風自己邊聽邊自顧自的想事,那邊的討論卻漸漸開始有了結果。

“事情就這麼辦,這件事保密是第一關鍵,其後才是時間、效率、盡善盡美,”羅顥點點頭,收起謄寫的公文表示話題告一段落,“紀相,這件事情就先委託你了。”

“臣這就去安排。”紀相帶頭從椅子上站起來,其它參與人也紛紛站起來,行禮,然後轉身告退。

紀相與風將軍正互相謙讓出門的空檔,他聽到背後皇上開口叫蔡大人,“朕已經看過你的摺子了,先暫且不說那個五年前國庫挪用庫銀的案子,朕現在想聽聽愛卿今日的議會旁聽,有什麼想法……”

紀相的腳步一頓,轉身出門,他忽然明白了,明白今天皇上這樣安排的所有用意,一時間心裡感觸五味陳雜,甚至融合了一種說不出口的愧疚。紀相一不小心聽到了皇上‘壁腳’,一向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風將軍對剛剛的對話就更是一字不漏,出了門,他就拉住紀相,“紀相,剛剛皇上的意思……”

這個不是他多心,他覺得皇上那句話的語氣聲調,不是在跟蔡御史說話,倒好像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

紀相苦笑了一下,“枉我們身為人臣,卻在用最大的惡意枉自揣度……”他想起那日皇后在朝堂上的一頓胡攪蠻纏,可笑自己以為看穿了一切,擺出來批判不屑的態度,此刻回想起來只覺得萬分慚愧,一張老臉簡直也是沒法見人了。

他看風將軍似乎還有不甚明朗的意思,長長嘆出了一口氣,“將軍,你覺得出今天我們說的這件事,原來的執掌人是誰?”

風啟想了想,頭轉向另一側,是後宮的方向,“有點像那個人的風格。”

紀相點點頭,“是啊,涉及了這麼多錢糧的謀劃,沒有國庫撐著任誰也託不起來,可這件事若要取信於敵,偏偏就絕不可以與朝廷有半分的瓜葛,尤其在對方也有不輸於周維的勁敵存在……”

紀相給風啟解釋,而羅顥對蔡清風則幾乎沒有解釋,他直接解開謎底。“朕就直說了吧,那筆錢就是皇后挪用了,是朕授意的,對!這不符常理,朕要用錢,尤其用在國事上,可以隨時從國庫光明正大的拿,本不需如此,可是在這件事上,朕必須繞這個彎子,你知道為什麼?”

蔡清風固執,直腸子但不傻,聯絡到皇上無緣無故的叫自己來旁聽剛剛軍事會議,把前後事情串起來,皇后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他多少明白些了,“皇上聖明,是為了戰事,臣曉得了。”

“不,你不明白。”羅顥斥責,“顏司語,是整個我大殷皇朝的醜事,他矇騙了朕,矇騙了滿朝文武的狀元郎,他現在負責梁國的軍需,如果讓他發覺與他一直做糧草生意的人出自大殷朝堂,讓他知道他所購的糧食來自大殷皇帝的授意,你說,後果會是怎樣?”

蔡清風跪在地上想到皇上的苦心孤詣的謀劃在自己的無知中被暴露,讓一切付諸東流,冷汗順著額角在流,“是,臣這回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羅顥一邊反問,一邊從座位上走下來,“你根本不知道皇后在這件事情上頂著什麼樣的壓力在做,你根本不知道那些捕風捉影提及這件事的人到底目的是什麼。你就是被人拉來當刀使的。參劾皇后?為了一件陳芝麻爛穀子,甚至你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的事就開始挖墳鞭屍……那天,大殿之上,皇后面對對方的質問為什麼一個字都不為自己辯解,她為什麼在極力轉移眾人的視線?你真的明白麼?”

羅顥低頭看著蔡清風不住往外冒汗的額角,“因為皇后知道朕在乎的是什麼,知道朕想要的是什麼?而那些人呢?除了權利和慾望,他們關心過什麼?如果說他們是利慾薰心,你就是愚蠢無知!”羅顥揮揮手,揉著額頭站起來,“今天叫你來,本來就是想讓你聽聽這裡面的因由,知道這裡面的利害關係。貪瀆……嗬,比起國庫裡面的那曾經被動用的幾箱金子,朕想告訴你,朕更關心的是這個天下。朕也想讓你知道,你雖然為監察御史,可是眼睛也不要總是落在那些雞毛蒜皮的地方,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朕要你這個監察御史不是為了給朕找捅婁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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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清風擦擦額上的汗,“皇上的教誨,臣下謹記於心。”

羅顥看看他,一擺衣袖回到座位上,“今天的事就暫時到這裡,你退下吧。”

蔡清風站起來,然後又行大禮跪下,“臣啟陛下,臣有事奏。”

“嗯?”羅顥抬頭,有點意外,“你還有什麼事?”

“諫言陛下,陛下,後宮不得干政,這是祖上明訓。皇上在這件事上把皇后牽扯進來,皇后雖是奉命行事,但德行有虧,陛下的行為更是知法犯法,臣諫請陛下……”

羅顥靠在椅背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哭笑不得,蔡清風哪點都好,就是這個死較真的臭脾氣……

這邊羅顥在猶豫是否有必要提點蔡清風有關周維和皇后之間的關係,以防什麼‘後宮不得干政’的狗屁話別人拿來做文章,而那邊紀相卻在感慨為他們大殷朝犧牲良多的皇后。

“紀相,我倒是覺得這件事還是親自見皇后一面的好。一來周維是個重情之人,他在這裡本也孤苦無依,那天的事於情於理都是我等臣下的虧欠;二來,畢竟他操持這件事好幾年了,有些事情從他那裡可以知道更多……”

兩個人正在商議,剛好看見常貴公公往明翔殿走,可巧,剛說找個通傳的人,通傳的人就來了。

常貴一聽兩位大人想面見皇后,咧嘴一笑,“兩位大人真是不巧了,若是平時咱家就給兩位大人傳了,可這會兒不行,至少也得先過萬歲爺那關。皇上早前吩咐了說皇后娘娘要靜養,別說外臣了,就是內務府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也要我們這些奴才多幫著分擔些呢。”常貴看著兩個大人被他說的一頭霧水的樣子,臉上掩不住喜慶的放出好消息,“是皇后有喜了,鳳鸞宮外的一班御醫剛合計出來安胎的方子,咱家這不是趕著給皇上送過去過目呢嘛!”

怪不得,怪不得這件事周維操持了好幾年,皇上忽然要轉手給別人。

****

羅耀陽覺得自己被他們聯手欺騙了。

差不多一年前,當他被問及喜歡有個妹妹還是要個弟弟的時候,他對‘妹妹’和‘弟弟’這兩個詞還有不能完全理解的迷茫。基於好奇心,他努力的讓自己弄明白他們之間的區別,並在實質比較過風霆表哥對風雷表弟(安平姑姑的兩個兒子)和紀珂對小表妹紅芽兒(紀丞相的孫子與外孫女之後),他非常鄭重且明確的告訴了媽媽和父皇及所有其他人,他想要一個妹妹。

誰會喜歡整天髒兮兮、背不出千字歌、弄亂他的習字本,還像跟屁蟲一樣甩也甩不掉的‘弟弟’呀!

當羅耀陽再一次在課堂後把風雷表弟欺負哭,看著風霆表哥不得不去轉身去哄他弟弟的時候,他很有感觸的說,“霆表哥,你有個弟弟,你真可憐。”

相比之下,有妹妹的紀珂就顯得輕鬆得多,雖然小表妹紅芽兒也背不出千字歌,可她不會出現總煩他們,而且她每次來的時候,身上總是乾乾淨淨的,香噴噴的,整天還都是笑眯眯,很像一隻花梨鼠。

所以,選擇一目瞭然。

於是,當終於到了妹妹要來的那一天,當他下了學堂,書包也不顧的急忙忙往皇后寢宮跑的時候,羅耀陽的心中充滿了期待。他不期待他的妹妹笑起來也能像花梨鼠,但也總好過會流鼻涕都不擦的弟弟不是麼?

“恭喜太子殿下,皇后娘娘生了個小皇子。”

“是妹妹麼?”

“不,是弟弟。”下人這麼告訴他。

於是在企盼過整整一冬天加一春天加一個夏天之後,在整整被他唸叨了一冬天加一春天加一個夏天之後,他發現原來自己的建議根本沒人採納,他到底多了一個可怕的弟弟,而不是一個有著花梨鼠笑容的妹妹……

他拒絕去看他,又不是他想要的,他才不稀罕。

弟弟,嘁!

羅耀陽雖然拒絕承認這個弟弟,但是絲毫不影響有關這個弟弟的訊息不斷的往他耳朵裡鑽,比如小皇子很可愛,眼睛大大的長得非常像皇后;比如父皇給弟弟起名字了,叫星,因為他叫陽,所以弟弟就叫星。又比如小皇子很健康,精神很好,總是活躍的過分,甚至晚上也不願意睡覺……

羅耀陽決定不喜歡他,他也不想去看他。一來他居然是個弟弟,二來媽媽因為他的緣故一直身體不太好,已經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天天都要吃藥,身上都是藥味,他每天下了課堂,都要來照顧媽媽。

日子匆匆過去了三個月,羅耀陽

“耀陽,幫媽媽一個忙好嗎?”

“什麼?”

“幫媽媽把弟弟抱過來,好嗎?”若薇看耀陽老大不願意的樣子,作勢從軟塌上起身,“那我只好自己……”

“好吧。”羅耀陽最終不情不願的開口,“那我去叫他。”羅耀陽從若薇身邊爬起來,往隔壁的小偏殿走過去,他知道星住在哪裡,他想過了,他去叫他,他願意來便來,不願意來自己就踢他屁股強迫他來,才不稀罕‘抱’他過來呢。

羅耀陽走到皇子星的臥室,居然一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只有地當中一個大大的竹搖床,他看不到裡面,但是能聽到從中發出嘰裡咕嚕的聲音。

走過去,羅耀陽看到一個白嫩嫩的小包子流著口水正津津有味地啃自己的小腳丫。

他,他……好小啊……

“咯咯,咯咯……”星看到他,忽然笑了,大大的眼睛彎成一個月牙,沒有牙的嘴翹起一個菱角,帶著口水滋潤的嫩粉色。他放棄啃自己的腳,帶著關節處一個個小肉坑的小手開始伸手向羅耀陽伸過來。

羅耀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鬼使神差的把手遞過去,一根手指頭被立刻對方握住,很快沾上他那溼嗒嗒的口水,羅耀陽摸到了他的臉,軟軟的,比想象中還要軟,就像剛出鍋的桂花糕,又軟又糯,又白又香……這就是他的……弟弟嗎?

羅耀陽戳完了星的臉,又戳他的胳膊和腿,肥短肥短的四肢很柔軟的蜷攀著自己的整條手臂,星一直在衝他笑,邊咬他的手指頭邊笑,他能感覺到他軟軟的牙床碰在手指的感覺,有點癢癢。

“耀陽,星比花梨鼠好看多了是麼?”

“媽媽?”耀陽回頭,看到母親微笑著走過來,他忽然有點明白了,臉紅了一半。

“要抱抱他麼?”

“嗯……”羅耀陽小心的把自己的手指從星的嘴裡拿出來,然後把手伸到星的背後……忽然頓住了,不,手掌之下,他現在清楚的感覺到星的嬌小和柔軟,不,他不敢就這樣起手,他不知道該怎麼拎起他,他會傷到他的。

“怎麼?”

羅耀陽扭著自己的手訕訕的收回來,他看到了星的手,還有胳膊,還有手指甲,都那麼小,“我,我……”他甚至不知道該把手放在哪裡,他弟弟是那麼的脆弱,弱到羅耀陽覺得自己稍一用力就會弄斷他的胳膊腿……不,他一定會弄斷他的胳膊腿的。

“別怕,來把手給我,這樣,這樣……”若薇給羅耀陽的胳膊扭成一個標準的抱嬰兒的手勢,然後把星兒寶貝從搖籃裡抱出來,放在她剛剛擺弄好的‘架子’上。

羅耀陽僵站在那裡,動作硬邦邦的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架子,星被放在他胳膊上的一瞬間的時候,他感覺到手臂上驟然一沉,也不是很沉,帶著暖暖的綢緞順滑的感覺,軟軟的。他託著他了,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他小心的抱著被媽媽硬塞過來的弟弟,低頭看著他,星對著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眼睛要閉不閉的掙扎著,看起來沒有什麼不舒服,可羅耀陽的害怕並未因此而減少,他一動也不敢動,渾身僵硬。

“什麼感覺。”

“我,我怕我會傷害他,我……媽媽。”羅耀陽小臉漲得通紅,抱著弟弟,比拿著最珍貴怕碎的玉器還要小心,他不敢用大力,因為他那麼小,可更不敢不用力,他怕他會摔掉他。媽媽問什麼感覺?他不知道,他真的沒有空閒去感覺什麼,只知道自己要非常非常的小心,否則弟弟會受傷——他不能讓他受傷,這種認知讓羅耀陽心裡的那種感覺很……他說不上來,是歡喜,又緊張,又讓他很有些鄭重其事的認真,“媽媽,我覺得……我說不出來。”

“耀陽,記住這種感覺,這就叫責任。從今天開始,星兒就是你責任的一部分,要好好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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