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問天谷比起薛哲之前來時已經大變了一番模樣, 裡面搭起了數個帳篷, 還可見不少生人來來往往。包冷四處找了找,從那群人裡找出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上去問了聲好。
他指了指薛哲, 引見道:“薛哲,我外甥。”又示意那邊老人家, “我們館主,這次發掘工作就是有他支援才獲得了批准。”
薛哲趕忙上前見禮, 老爺子微笑著點了點頭, 鄭重道:“你的父親為臨山做出了很大犧牲,多謝了。”
“哪裡哪裡。”薛哲嘴上客氣,心裡卻在滴血——看這老爺子的模樣就是個見過世面的, 他都能說是“很大犧牲”了, 那寶藏的價值……
可惜再心痛也沒用了,薛哲只能安慰自己好歹也是給國家做了貢獻。他抽空問了一下包冷進展如何, 包冷回答說挖是挖開了, 不過裡面空氣太糟,得排上一陣才能進人。
“估計得等到明天了,要不你先回臨山?”
“算了吧,在這住一晚也沒什麼。”薛哲搖搖頭,“該帶的東西我都帶了。”
“那就住這兒吧——對了, 這次來了不少你那邊的人,不如去見見?”
“什麼叫我那邊的……”薛哲話還沒說完就自動消了音——他看見楊勉朝他走了過來。
楊勉看起來氣色不錯,挺精神的, 只是在看到薛哲的時候,臉上表情忽然微妙起來,又迅速收了回去,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為什麼我家挖墳你會來啊……”薛哲上去打了聲招呼,隨即嘀咕道。
“找機會把你家祖宗們挫骨揚灰。”
薛哲毫不猶豫地一招手:“小赦,揍他!”
“開玩笑的——”見不赦真的摩拳擦掌著走上來,楊勉趕緊後退兩步,“這麼久沒見,不好一下子就打打殺殺的吧,十惡大大?”
說到最後半句,他的語氣忽然有幾分咬牙切齒。
“咋了?”薛哲一臉無辜地瞅著他,“我最近可更新得很勤快啊,還放了不少福利。”
他的《難渡》最近正進行到高潮階段,男女主角總算表露心跡,牽上了彼此的手——這讓他家讀者大呼意外之餘深深懷疑十惡是不是被外星人改造過了,怎麼突然這麼有良心。
“想想你那結局……這叫福利?分明是往心口捅的刀!”楊勉磨牙——他現在真恨自己幹嘛嘴欠,“對了,這次的事情其實是我跟師父一起商量的。”
“哦?”薛哲有點詫異,“為什麼?”
“你知道師父和我都想讓現在的武林放下那端著的架子吧?”楊勉道,“這件事最麻煩的就在於搞定那些老人家,要他們低頭太難了,沒辦法,只好做點讓步,把當初薛空兒拿走那些東西還回去,算是讓他們心理平衡一下。”
“他還真有這膽子送……”薛哲撇嘴道。
“我當然有膽子——既然來了就別閒著,過來幫幫我的忙。”薛此榮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他現在還是西裝皮鞋,可是頭上戴了頂草帽,手上還拿著把鐮刀,看起來古怪得很。
“幫什麼?”
“清理一下這兒的雜草。”薛此榮指了指山谷中心那些石碑,“好歹也是祖宗的碑,都讓草沒了算是怎麼回事。”
薛哲看了看山谷里長得有半人高的草,再看看渾身草沫的薛此榮,明白自己逃不過這一關,只能鬱悶地應了聲“是”,老老實實過去幫忙。
這些雜草又高又密,還特別結實,薛哲拿鐮刀試了試就覺得手上火辣辣,好在不赦刀工了得,一刀下去一片雜草齊刷刷倒掉,省了薛哲不少功夫。
“要是能放把火該多好……”正好秋天乾燥,一點火星估計就能燒掉這一個山谷。
“放火燒祖宗?”薛此榮瞪了兒子一眼,“你也真敢說。”
“……”總比你這個動手挖祖墳的好多了吧。
薛哲腹誹,手不經意一撥,草叢猛地一動,竄出個灰褐色的影子來,幾下子就跑沒了影。
薛哲一愣,隨即驚喜道:“兔子誒!”
“這山上野味不少,”薛此榮有些遺憾地看著那只兔子遠去,“可惜不能帶槍來,你就死了那條打野味的心吧。”
倒不愧是當爹的,一下子就能聽出兒子驚喜之中隱含著的意思。
薛哲撇了撇嘴,岔開話題道:“這些碑是幹什麼的,下面有棺材?”
“沒有,”薛此榮搖了搖頭,“只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每一代魔門門主死後,繼任者都需要在這裡立一塊碑,刻上前任的排行——這塊就是我立的。”
他摩挲著眼前一塊刻著“十八”的石碑,眼中透出幾許懷念之情。
“這是……爺爺麼?”薛哲遲疑了一下,問道。
“嗯,”薛此榮點了點頭,“我當時沒辦法把他葬在迷山裡,只能在這兒給他立塊碑了。”
他凝視一會兒石碑,忽然笑道:“你知道麼,你爺爺一輩子都沒告訴我他是魔門門主,除了逼著我練功之外什麼都不跟我說。要不是在美國遇到了你大伯,我怕是要糊塗一輩子。”
拍了拍石碑,薛此榮搖了搖頭:“不是看上你媽,我也不會去美國;不去美國,我也認識不了你大伯,更別提知道什麼江湖……你說,薛家人,是不是真的都得信命?”
“反正我是不信,”薛哲哼了聲,“對了老爹,你知不知道我五年前出了什麼事沒?”
這件事他記掛好幾個月了。要說平時也不覺得有什麼,可自從聽苟文卷說他五年前出過事之後,薛哲就總覺得心裡好像有根刺別著一樣,十分彆扭。
“五年前?”薛此榮一揚眉毛,“當然出過,怎麼,你忘了?”
“……忘了。”
“你小子……”薛此榮搖了搖頭,“沒心沒肺的,這事兒都能忘。”
“到底是什麼嘛……”
“車禍。”薛此榮指了指頭,“撞著這兒了,好在沒出什麼大事,就是腦袋撞了一下。”
“車禍……”薛哲按了按頭,他確實記不得發生這麼一件事了。
“說來也巧,還就是在這兒出的事,”薛哲指了指山谷外,“來的路上看到那條坡了沒?當初我帶你和你媽過來,當時你剛考了駕照,手癢,硬是要開車,結果一個沒剎住,衝下來了。”
薛哲愣愣地說不出話,卻聽那邊薛此榮繼續道:“還好前排有安全氣囊,我和你媽坐後座,讓我有機會把她護住——也是你膽大,居然敢不繫安全帶,出事了吧?”
“……然後我腦震盪……了?”
“嗯,住了大概兩個星期院吧,出來之後你還多賴了一個星期多,說是要恢復。”薛此榮掰著手指算了算,接著忽然笑道,“不過要說這一撞也有點好處,之前你那性子陰了點兒,車禍之後倒是開朗多了。”
只是車禍麼……要只是車禍,為什麼他會一點沒印象了?
薛哲按著頭苦思冥想,卻一點有用的東西都沒法從腦子裡面扒拉出來,只得無奈放棄。
隨著薛家父子除草工作接近尾聲,太陽也漸漸西斜,薛哲盤算著晚上吃什麼,打算參考一下小鬼意見,轉了一圈,卻找不著人。
“不赦呢?”薛哲問老爹。
“剛剛看他進林子了。”
“怪了……”不赦向來很少離開他單獨行動,薛哲正擔心著,卻見不赦從林中走了出來,兩隻手上還都拎著什麼東西。
“你跑哪兒去……兔子?”薛哲看了眼不赦手上拎著的東西,愣了。
不赦輕輕點頭,見薛哲還有點反應不過來的樣子,他微一抿唇,小聲道:“我比較擅長這個……”
母親死後他常常陷入沒吃沒喝的窘境,為了解決生理問題,練出了一手打野味的本事。
本以為這項本事到了現在已經沒什麼用了,想不到今天……不赦偷偷看了薛哲一眼:他應該不會介意吧?據說現在這些野生動物都是要“保護”的……
“小赦,你真是太可愛了……”薛哲衷心地說——秋天野兔子最肥,一身秋膘,絕對是人間美味。
他這誇獎倒讓不赦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鹿角刀閃了幾下,那只倒黴的兔子已經被開膛破肚,兩條大腿穿上了樹枝烤著吃,剩下的兔肉讓薛哲倒進鍋裡,混著壓縮蔬菜燉成了一鍋湯。
薛哲一邊燉一邊嘀嘀咕咕地抱怨這個時節沒有好野菜了,否則野菜野兔湯那才叫野性十足。不赦一邊安靜地聽他抱怨,一邊下手處理另一只兔子。要說鹿角刀也是生不逢時,它本來是作為兵器被人打出來的,平日裡卻淨被不赦用來切西瓜去果皮——但凡薛哲想吃什麼帶皮水果又懶得自己動手的時候都是如此,好不容易見了血,卻是為了處理一隻兔子。
趁著第二只兔子還在料理,薛哲拎著兩條烤得外焦裡嫩的兔腿去老爹面前小人得志地晃悠,被沒收掉一半,灰溜溜地回來之後大啖兔肉以洩憤。
野兔子肉很緊實,嚼勁十足,薛哲一邊啃一邊盛讚不赦的打獵功力,甚至野心勃勃地yy起了據說出沒在附近的野豬——好在那兩隻兔子成功塞滿了薛哲的胃,這才為附近的其他野獸免去一場滅頂之災。
晚上宿營地裡面發生了一些不和諧的小插曲,博物館那邊有人的帳篷壞了。薛哲比較大方,把自己的備用帳篷借給了他們,反正他原本那個帳篷也是雙人的,就是稍微擠了點。
等他搭起了帳篷,薛哲才發現了一件讓他鬱悶的事——睡袋忘帶了。
好在還有一條充氣墊子,鋪在地上,倒是勉強夠兩個人用。
“沒辦法了,晚上用這個湊合一下吧。”從車上找出兩件大衣來,薛哲笑道,“誒,你說這算不算是重溫一下剛見面時的感覺?”
不赦回之以輕微的苦笑——現在想想剛見面時的那個夜晚,實在是有幾分恍如隔世的感覺。
秋天的夜晚雖然算不上很冷,可依然有幾分寒意。不赦用薛哲的大衣把自己裹了起來,卻仍然覺得有絲絲縷縷的冷滲了進來,鑽進身體裡。
他微微皺眉,看了眼不遠處的薛哲——他們之間有著大約一條手臂寬窄的距離,薛哲此時正背對著他,呼吸均勻,大概已經睡著了。
……靠近點……也可以吧。
他猶豫著動了動,可充氣墊子很敏感地把他的動作放大,讓整張墊子都顫了起來。他趕忙停下了動作,讓墊子的波動停止。
過了一會兒,他又嘗試著動了起來,動作幅度很小,儘量不讓墊子有什麼反應,近乎於蠕動的輕微動作,總算讓他離著薛哲近了一點,又一點。
最終,他們之間,只留下了一條窄窄的縫隙。
……就到這裡……好了。
沒有逾越那最後的一點距離,不赦閉上眼,藉著傳來的微弱熱度,讓自己慢慢平靜下來。
“嗯……?”
帶著濃濃睡意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不赦一驚,下意識地想後退,卻已經來不及了。薛哲翻了個身,露在大衣外面的一條手臂劃了個弧度,落到不赦裹在外面的大衣上。
糟了……
不赦有點懊惱地後悔著自己莽撞的舉動,卻聽那邊薛哲咕噥了聲,道:“小赦……?”
“……嗯。”
“……”他並沒有繼續說話,只是很自然地把兩人身上衣服撥了開來,兩件分開的衣服被他交錯起來,原本壓在衣服上的手則順勢沿著衣服伸進去,摸到不赦身上。
接著稍稍用力,輕鬆地把幾乎已經僵住了的不赦勾到自己身邊,環住。
撲面而來的熱力衝得不赦臉上一紅,他愣了半天,才慢慢地動了動,確認此時自己身邊多了個優良熱源的事實。
“唔……”那邊薛哲的胳膊也動了動,感受著傳來的觸感,他的頭輕輕點了點,滿意道:“你總算有點肉了啊……”
嘀咕完這一句,他再度沉沉睡去。
“……”一瞬間啞然,看著近在咫尺的人,不赦略一遲疑,慢慢地,靠了一些過去。
……很暖和。
真的,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