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下雨,人要倒黴。
雨打車頂的聲音劈劈啪啪,擾得人心煩意亂。勉強抬頭看了眼車窗外的雨勢,薛哲長長地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趴在方向盤上。
“該死的雨,該死的氣象局,該死的烏鴉嘴,該死的移動……”嘴裡唸叨著,薛哲恨恨地看了一眼被他捏在手裡的手機——眼下雖然電還是滿的,可訊號卻是一點希望都沒有的0格,連110都打不出去。若非如此,薛哲非打騷擾電話給那個在他出遊之前不斷唸叨“祝你路遇大雨!”“祝你車上沒油!”的傢伙不可。
再看一眼車窗外,薛哲連嘆氣的力氣都沒了,直接把手機往兜裡一丟,向後一倒,順手調整了一下駕駛座的靠背,躺了下去。他眼望著車頂,腦子裡開始盤算該怎麼辦。
眼下薛哲在的地方離城市大概有五六十公里,徒步走出山然後搭車回去找人幫忙拖車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眼下的雨這麼大,在山裡行走著實是不智之舉,與其冒險浪費這個體力,倒不如在車上先好好待著。至少這山的綠化做得不錯,最近也沒有一直下雨,應該沒有撞上泥石流的危險……
……不過就算真倒黴撞上泥石流,他躲得了他的車子是肯定要遭殃。現在他和他的車被困在一塊林間空地裡,四周都是高大的林木,人要從中穿行還成,他家膀大腰圓的越野車“烏龜快”就別想了。
而唯一能離開這片林間空地的通路在他身後,是一道土坡,他方才就是從上面衝下來的——天曉得為什麼原本應該一路通暢的山路會在中間出現斷折!而這道斷折又偏偏在下大雨視線受阻的時候被他碰上。
回想一下剛才是怎麼驚險十足的從那上面衝下來並在車頭吻上大樹之前死死踩住剎車的,薛哲就忍不住心有餘悸。
那道土坡並不算特別陡峭,而這片空地雖說不大,但讓他把頭掉過來也夠了。可偏偏不給面子的老天還下著大雨,泡得土路溼滑,想要把車開上去要冒比平時大得多的風險。而經過剛才那麼一回,薛哲實在不想再刺激自己的心臟了。
沒奈何,他只能被困在這塊地方乾瞪眼。
“算了,反正現在也是‘野營’了,只不過還下雨了而已,誰規定的住在野外就一定風和日麗呢?”自我安慰了一下,薛哲從車上翻出雨衣,套上,開門下車,“野營麼,總得體會野人的感覺才可以!”
薛哲是個寫手——網路寫手。
從他大一開始,這人就有了在網上碼字賺點生活費的習慣,直到現在他大學畢業,放棄了所學專業正式投身這一行,也算是累積出了一些名氣,要想混成個富豪可能不足,小康卻是綽綽有餘。而他正好家世不錯,現在又是孑然一身,無妻也無女友,這樣的收入已經夠他過上挺舒服的日子,他也頗為滿意。
平時除了碼字這個本行薛哲也沒什麼愛好,唯一的興趣是野營——他美其名曰野外生存——時不時地開著他的愛車“烏龜快”跑有山有水有樹木的地方去過兩天“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的日子,卻不想這會兒落到了這麼個叫天天下雨叫地地陷坑的倒黴處境。
不過既然已經掉進來了,那就學會享受。
繞著這片空地走了兩圈,打量了一遍周圍的樹林,薛哲心裡挺滿意——目前看來,這座山不是那些已經開發很久被遊人玩到爛的旅遊景點,處處可見人留下的痕跡,而是一座沒被開發過的典型野山,比起那些各項安全措施做得足足的野營基地更有意思,論壇上那個言之鑿鑿的傢伙倒是沒蒙他。
雖說他原本打算去的地方在半山腰,一片據說很適合野營的林子,不過這兒看起來也不錯……
他掉進來的這個地方應該是在山坳裡面的一片樹林,腳下是落葉堆積成的厚厚腐植土,踩上去極為綿軟;四周則是各種樹木,大多是山間常見的落葉喬木。雖說經歷了一個冬天的摧殘,樹上的葉子大多落了下來,可是密密麻麻的枝幹結成大網,把天空擋得極為嚴實。
除了雨聲風聲之外,林間時不時可以聽到幾聲鳥鳴,算不上悅耳動聽,但也給山林增了幾分活力。
“其實也挺不錯麼,”去檢視了一下後備箱裡的存貨,確定至少夠自己吃個五天,薛哲心情更好了些,“反正東西帶得也齊全,在野山裡面過上兩天也不怕——這雨總不可能下個沒完吧?”
而且等出去還能跟別人炫耀一下自己這趟冒險,再怎麼說也是被困在深山老林裡,總不是一般人能體驗的。
這樣想著,薛哲的心情頓時愉快多了,正當他打算繼續在附近散散步的時候,原本寂靜的樹林裡,忽然響起了一陣哀怨的女聲——
“北風那個吹誒~~~雪花那個飄奧~~~”
悽悽慘慘的女音配上刮大風的背景音,薛哲頓時覺得自己寒毛都豎起來了。
靠!這破手機不是沒訊號麼!
把手機摸出來,看著螢幕上閃動的“娟兒來電”,薛哲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臉上表情複雜地變換了半天,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接通了電話。
“十惡大爺喲喲喲喲喲喲~”剛一接通,一聲比之前的女聲更讓人毛骨悚然的哀嚎就順著訊號竄了過來,薛哲手一抖,差點沒把手機丟出去。
在心裡暗罵此人數句,薛哲銼著牙開口:“有事?”
“沒事兒,”電話那邊的聲音恢復正常——甚至還隱約能聽出一絲笑意,“就是看到窗外大雨滂沱,頗有‘陰雨霏霏,連夜不開’的架勢,使人頓生天地悠悠之感,十分想與薛兄討論一二呀~”
“……想笑我野營遇大雨就笑吧,娟兒,”薛哲磨牙,“之前不停咒我的不就是你?好得意對吧?”
說起來,他們兩人也是典型的損友一對——不久之前他還在□□上大肆嘲笑某個過節也放不了假甚至還要免費加班的傢伙,直嘲的對方磨刀霍霍,甚至威脅他若是再不閉嘴等下班之後他定要衝去他家以真人pk的方式了結仇怨。想不到現世報來得快,如今換成他落得這麼一個倒黴境界。想象一下損友此刻在溫暖家中看著窗外大雨得意洋洋的樣子,薛哲就恨不得順著訊號過去把這人抽上一頓出氣。
“不敢不敢~”那邊人聲依舊悠然,“我可是有正事找你的,怎麼可能是只為了嘲笑你呢?”
“騙誰啊你……”薛哲嘴上沒好氣,心裡卻有點好奇——跟他說話這位既是他的好友也是他的編輯,能被他列為“正事”的,十有八九能幫他豐富一下錢包。
“文啊,最近也不知哪位老大……茲拉……搞出了個……茲拉……”
原本穩定的人聲忽然變了調,雜進了許多電子音去,刺得人耳朵發癢。
有沒有搞錯,這小子笑話自己的時候訊號通暢,等說到正事了就這樣?這手機也忒吃裡爬外了吧。
薛哲頓覺鬱悶,又等了一會兒見症狀沒有好轉,他乾脆把手機拿到嘴邊,扯高音量:“等我回去再說吧,反正也就兩天功夫。”
說完,也不管那邊的人還想說什麼,薛哲徑自掛了電話,再看一眼螢幕,訊號已經又變回了零格——那家夥到底是用什麼撥通電話的,“死也要把你從地獄拉出來填坑”的意志嗎?
感慨了一下當編輯的都有人所不能之力,薛哲把手機丟回口袋裡,順勢也把手抄進口袋,眼睛瞄向了空地邊緣的密林。
這空地再大也不過那麼幾步,走來走去早膩歪了,可要往樹林裡面走麼……這麼個下著雨的天氣,著實有幾分危險。萬一在裡面遇到什麼麻煩,在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他徹底變成白骨之前能被人發現就不錯了。
略一思索,薛哲繞回車上,把兩盞車頭大燈打了開來,藉以指引方向。
再加上手錶上附的指南針,倒是不用擔心那麼容易迷路,就是萬一遇到個野獸什麼的……野營工具包裡面有匕首,不過以他那越發宅男化的運動能力,帶和沒帶也沒什麼兩樣。
到底是去呢,還是不去?
下了車,在一棵特別粗的樹附近停下腳步,薛哲猶豫了。
天色漸暗,往樹林裡面走搞不好會遇到什麼,可要就這麼回去……在車上消磨時間好像也很無聊。
走還是回?
“這個時候,就要感謝發明了‘丟硬幣’這麼偉大的方法的人了……”薛哲從口袋裡摸出枚一元硬幣,手指一彈,“正面就回去,背面繼續走,卡在地上再丟一次——”
銀色的硬幣升至空中,反射出一點微光,接著旋轉著下降,落到地上,露出了決定未來的那一面——
事實證明,每一枚一元硬幣上,都承載了一個偉大的意志,k會在不知不覺中,讓無知的人類走上早已被k所決定的道路。
而“無知的人類”對此作出的反應是……
“md,早知如此,誰再讓我丟硬幣我跟誰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