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chapter 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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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什麼遺言甚至要避開妻子和兩個兒子交代我呢?

回到y城是樵繆成六十九歲生日, 這不是整生日,奇怪的是, 一向低調的樵老先生提出要用遊輪晚會的形式慶祝生日,樵曙東本來不願意我去, 但樵老爺子親自打來電話邀請,說這次生日樵老太太不在國內,好說歹說一定要我參加。

那正是櫻花盛開的時節,庭院裡那株八重紅彼岸開得異常妖嬈,當天傍晚我看到一隻巨大華麗的銀色郵輪停泊在關山別墅的碼頭,猶如電影中的泰坦尼克號,這是只六星級豪華遊輪, 船身一排射燈照耀得水面泛出溫潤的珍珠灰, 船尾用黑漆刷出遊艇的名字:“回光號”,多詭異的船名啊,讓人忍不住想起“迴光返照”。

在主船艙後面是足足千餘平方尺的空甲板,夏天可以舉辦露天宴會或者舞會, 頭等艙的面積之大裝潢之豪華更是令人咋舌。郵輪漸漸離開碼頭, 驚濤拍岸的聲音越來越遠。樂隊正在調著音色,舞會即將開始,穿著燕尾服的侍應生端著香檳甜點四處穿梭,樵繆成做一個噤聲的動作,接著對眾人來參加派對表示感謝,有位饒舌的胖太太叫道:“樵老爺子不是高調的人哪,這次舞會是不是要宣佈慕白和金家小姐的婚期?”

樵繆成不置一詞, 極有涵養地微微一笑,人群中牽著慕白手的萱妮嬌羞地低下頭,樵慕白和萱妮走下舞池開舞,舞池裡湧入許多對比翼雙飛的男女,像是被牽動著金思銀線的木偶

舞動著。

樂隊奏起了《瑪祖卡舞曲》,這是《天鵝湖》的曲子,王子在挑選新娘之夜看到一個身著黑衣長得和奧傑塔一模一樣的女人,就把象徵愛情的白天鵝羽毛交給她,殊不知她是惡魔的女兒。

樵曙東問我:“我們要不要下去跳舞?”

我搖頭,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與他搭訕,許多男人女人,雙拳難敵四手,我趁他不注意溜出船艙,甲板上風很冷,我望著月光下平靜的海面,從這裡跳下去誰都救不了我吧,我伏在露臺上想,正在這時我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小潔。”

是樵繆成,手持裝著香檳的高腳酒杯。

我擠出笑容:“爸。”

樵繆成陪我伏在露臺上:“你媽媽以前也上過這條‘回光號’,每個人年輕時都有一個航海漂流夢,年輕時我很喜歡出海,有次我們在這條船呆了三天三夜,也許就在這條船我們有了慕白,多美好的三天三夜,還以為能橫穿太平洋呢。”他絮絮地說著那段流金歲月,“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外面風大曙東怎麼沒有陪著你?”

我敷衍道:“我人有點不舒服,想出來吹吹風,您快進去吧。”

“和曙東鬧彆扭了吧,我聽人說你向曙東提出離婚。”

樵老先生是覺得我不知好歹吧,這樣的豪門於我已是不能再高的高攀,老人家總是勸和不勸離,只怕是來做說客,我於是也只默然。

樵繆成卻並無責怪之意,寬容地微笑著:“孩子,我懂你的感覺,有時候看到你我就會想起當初的自己,我們真的很像,既逃不開眼前的這個人,也放不下心裡的那個人,所以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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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到樵繆成會對我說這個:“爸,您會長命百歲,子孫滿堂的。”

“是嗎,”他帶著疑惑的口氣,“我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活不過四十歲呢,小潔,我們打個賭好不好?”

“賭什麼?”

他的神情變幻莫測:“賭我能不能活過七十歲。”

“爸!您別開玩笑了!”

他喝了一口香檳,晃動著酒杯中的液體顧自說下去:“如果你贏了我就把樵氏20%的股份贈予你。”

“如果我輸了呢?”我忍不住好奇地問。

“你不會輸的,”樵繆成將酒杯擲進大海,“我活不過七十歲了。”

“爸!別亂講了!”

“別為我惋惜,生命的意義不僅僅是活著而已,還需要尊嚴。”他低頭看著我疑惑的表情,“把你的手機給我。”

我拿出手機,他在通訊錄輸入一串號碼,儲存,然後說:“我死後你記得務必要親自打這個電話聯絡一位孟律師,接下來的事他會告訴你,也許我能助你一臂之力幫你達成你的願望。記住只能你一個人去,而且從這一秒開始到我死去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對你說過的話,甚至包括樵家的每一個人。”

“爸,你醉了,這個玩笑不好笑!”

“我沒有開玩笑,我非常認真。”他的目光中的確沒有玩笑的成分。

“好好好,我們該回去了。”老小老小,聽人說老人老了就要跟小孩一樣哄著。

“你用你母親的名義對我起誓,你不會把今天我跟你說的話告訴樵家的每一個人。”

我無可奈何地起了誓,他這才露出微笑,優雅地向我伸出手:“我親愛的baby girl,我這個老頭子是否有幸請你跳一支舞?”

我將手交到樵繆成手中,走到門口樵曙東迎上來見到我開口抱怨:“你跑到哪裡去了?”船艙裡歌舞昇平,大家正在喝酒聊天,落地玻璃外是疏疏落落的隔岸燈火,我記得我當時穿著一襲薄荷綠及踝吊帶晚禮服,在《藍色多瑙河》圓舞曲中旋轉又旋轉,從大廳這頭轉到那頭,又回到起點,這走不出的人生呵。樵繆成的目光時不時落在我身上,深邃悠遠,但我知道他不在看我,而是看著我已然逝世的母親。

甲板上一樹樹煙花拔地而起竄入夜幕,煙火筒拖著彗星的長尾嘶嘶劃過蒼穹,“砰”一聲在空中展開,彷彿將一把七彩琉璃光珠投入漫無邊際的黑海。盛世煙火,一生迷離。當最後一束煙花消失在蒼茫的夜空時,舞會高潮已過,進入尾聲,“回光號”猶如即將沉沒的泰坦尼克號,人聲逐漸依稀。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直在想樵繆成說的那些話,到底會發生什麼呢,他跟我說的話能告訴我為什麼不能告訴樵家其他人呢,還有他為什麼要平白無故將20%的樵氏給我這個不相干的人,也許不過是老人家一時興起跟我說的玩笑話而已,但我內心始終隱隱不安。

那一夜終於來臨了,有天晚上樵曙東從關山別墅回來臉色古怪,第二天早上九點鐘他出去上班,座機響了,是樵老太太打來的,告訴我樵繆成過世了!我趕到時樵繆成嘴唇發青,臉上連一點血色也無,遺體已經僵硬,醫生告訴我是急性心肌梗死引發的猝死!這是我第二次看到死人,第一次是我母親,第二次是他。

每過多久,樵慕白也趕到了,見到樵老先生的遺體時他重重地跪在地上,伏在床頭失聲痛哭。樵老太太已經哭得昏過去,樵曙東在大廳裡心事重重地在裡面反剪著手踱來踱去,一會兒倚窗沉思,菸灰積了很長的一截掉落下來,我從來沒有見過樵曙東如此心事重重,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毫無預兆的死亡,誰也想不通樵繆成為什麼要自殺。

那一晚我徹夜未眠,每到凌晨我還能聽到樵繆成在外面輪椅滾動的聲音,就像我流產很久以後還能感覺到胎動。

葬禮在關山別墅舉行,每次看到樵慕白我都要用很大力氣說服自己壓抑下告訴他那份遺囑的念頭,直到有一天趙阿姨來請辭,我出言挽留,她卻去意已決:“從前是人把我介紹給樵老先生料理家務瑣事,老先生對我不錯,工資年年給我加不說,一點小事都會說謝謝,根本沒把我當下人,現在他過世了,我也不好在這裡待下去。”

“留下來照顧樵先生吧,還是舊人用著放心。”

趙阿姨東張西望,鬼鬼祟祟地對我說:“太太啊,我是一定要走的,我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心裡藏不住秘密,要是讓樵先生知道我跟你說那可不得了!”

我有些出神,趙阿姨覷見我的表情繼續說下去:“那天晚上我聽到樵先生進了樵老先生房間,裡面隱約聽到有吵架聲,過了一會兒門開了樵先生出來我上去問,是不是樵老先生身體不舒服,需不需要我進去照顧?樵先生說樵老先生不想任何人打擾,我堅持想要進去樵先生乾脆對我發火,樵老先生一定是跟樵先生吵架一時想不開,我真是粗心大意,要是哪怕進去看一看也不至於這樣…”

我忍不住問:“樵老先生人不舒服,樵老太太都沒注意到嗎?”

趙阿姨眨了眨眼睛:“他們從來都不睡一個房間,樵老太太晚上都睡客房!”

葬禮結束後樵老太太主動搬出了關山別墅,我想起樵繆成對我說過的話頓時毛骨悚然,他正如他所言沒有活過七十歲。我猶豫掙扎許久還是撥通手機那個電話,孟律師跟我說了一個地址,很偏僻的寫字樓,孟律師交給我一份檔案:“樵老先生再三囑咐一定要將這份檔案交予你,任憑你處置。”

那是一隻看起來很正式的牛皮信封,封口封得非常嚴實,蓋著一個很大的硃砂蓋章。我突然有點恐懼,要知道裡面這份檔案是一個已然死去的人要交給我的,他有什麼遺言甚至要避開妻子和兩個兒子交代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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