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一看,我躺在床榻之上,昨晚的情形依稀恍惚,還以為是一場夢境。忽覺手邊有硬物硌了手,再一看,被中藏了四玫玉佩吊墜,有一個玉鸚鵡,一個玉鳳,一個玉鷹,還有一個居然是黃玉鏤空龍形佩。天啊,我昨晚到底做了什麼,只有皇家人才能用的龍形佩也出現在這裡!
嫂嫂和她的丫頭都沒在我這裡,一定是被大哥弄回去了。我趕緊叫錦書來給我梳洗,這幾個比我醉得厲害,問她們也是一問三不知,我去梅苑探聽一下情形,把東西給還了。
剛一進門,就聽見嫂嫂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見我進來,說道:“正說你呢,四妹妹,可惜昨天我醉倒了,沒看到精彩的地方。”
我懊惱地說:“嫂嫂你還笑。”然後小心翼翼對站在一旁的凌雲涯叫了聲大哥。
我這個平常不苟言笑的大哥這時臉上竟然帶著笑容,對我說道:“我還道晴宛剛來時有禮有矩的,不愛言笑,怎麼這段時間忽然變得愛說愛笑,原來都是四妹妹的功勞!”
我臉一紅,訥訥不言。
“四妹妹是想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吧?”那個沒好心的嫂嫂喝了一口茶才說道,“你大哥剛才都告訴我了,你居然拉住二皇子、五皇子和楚公子要禮物,逼得人家不得不把身上的玉佩給了你才罷休,呵呵,妹妹,你可真厲害啊!”
“那個……我喝醉了嘛,不記得了,大哥,”我馬上遞上玉佩,“你幫我還給他們吧。”
“不用了,他們說了,這就算給四妹妹的賀禮。”他說道:“那塊玉鷹是我送給你的,也不算什麼好東西,你就將就收下吧。”
“四妹妹,我算是明白昨天你說要開口向我要禮物不是騙我的了,我還以為你是逗我笑的呢。”嫂嫂笑道。
“你還說……”我撅嘴笑道,“要不是你們灌我那麼多酒,我又怎會出這麼大的糗。”
“你們怎麼會來的,大哥?”我問道。
“昨兒一早你不是送了不少冰粉過來麼,我在宮中和他們幾個談起你做的冰粉,他們就想著要來嚐嚐,來了後聽丫環說是你的生辰,我們就過去了,怕你們見了外人拘束,於是就在一邊看著,沒打擾你們”大哥說道。
那不是什麼都被他們看見了,我一愣,心中閃過一絲不安。
大哥淡然一笑,說道:“他們都說四妹妹聰明伶俐,天真可愛呢!”
聰明?是嗎?沾上這兩個字,在這樣的環境恐怕不會是什麼好事!
我開始熟悉外面的情形,計劃離開這裡。有時候帶了錦書或是銀笙大大方方地出去,碰到人問就說是到陳大夫的藥店抓藥,或是到廟裡去上香為我死去的娘超渡,有的是藉口。有時候我去藏看書,看著看著就跳牆出去了,一個人在天京城裡到處閒晃,即使遇到熟人也能飛快閃過,不會留下丁點痕跡。
天京城不愧是帝都,什麼樣的商鋪都應有盡有,吃的喝的用的玩的,林林總總,都不缺乏。還有供人彈琴、下棋、聽曲看戲的正規休閒娛樂場所,和青樓不同,都是正經賣藝的,到那兒的人也得按規矩來,不能隨便生事,總體上感覺還蠻高雅的。當然也有青樓這種煙花館所,一個個濃裝豔抹的姑娘,在高高的門樓上對著底下的人飄媚眼兒,偶爾還會聽到琴瑟笛簫之聲從樓中傳出。貫穿南北的官道是清一色的青石板鋪就,比現代我所在城市的街道都寬,起碼也是個六車道;小道也能容兩輛馬車透過,縱橫交錯,呈井字形排列,不知是誰規劃的,很符合城鎮建築設計的規範。
看慣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更覺得凌府壓抑氣悶,我決定了,找個地方偷點財物,跑路走人。我那個爹擺明了當我不存在,如今凌府又是三夫人當家,等著那個害死我母親的人來安排我的命運,想想都不會有好下場,指不定過不了幾年就把我賣給哪個大戶人家做小妾了。我爭不過天,老天爺把我丟到了這個鬼地方,難道我還連人都爭不過了?
雖說我今年只有十二歲,但我的智力可比十二歲多了十幾年,憑我這身本事,起碼也能當個合格的小偷,難不成還能給餓死了?只是我走了肯定得連累三個丫頭,先問一問,不行的話就帶上她們一道走,反正我穿衣梳洗也得有人侍候,不是我懶,是古人的穿著打扮太過繁瑣,我怎麼都學不會穿沒釦子的衣服和梳各種髮髻。
連日來,我叫素月盤點著家底,素月說加上我母親留下來的,現銀總共還不到一千,還有幾十株有點像銅製的散錢。和株,是這個時代的計重量詞,我沒工具,也不知道它與斤兩克的關係,不知道算多還是算少。不過還有幾件金銀首飾,另外那“京城四少”送給我的幾件玉佩看起來倒也是好東西,加起來怎麼著也夠養家餬口一段日子了吧。
“小姐,收拾這些要做什麼啊?”素月一邊整理散了一床的各種物件一邊問道。
“有用。”我就回答了兩個字,還沒決定之前,先不透露給她聽,以免走露了訊息出什麼茬子。
素月見我不想回答,不再問了,只帶著一絲狐疑不時地看看我,我的表情一如往常,看不出什麼來。
“小姐,小姐……雪兒姐姐來傳話,說是老爺夫人請小姐到前廳去。”錦書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知道是什麼事嗎?”我抬頭,淡淡地問道。雪兒是三夫人的丫環。
“聽說是舅老爺來了,要見小姐。”
“舅老爺?”我轉頭看著素月。
“啊!是小姐的舅舅,小姐滿月的時候來過咱們家的。”
“我母親孃家姓什麼?”我問道。
“小姐這病不是好了麼,怎麼又犯糊塗了!”素月笑著說道,“姓夏啊,舅老爺還是個秀才呢,好像是叫夏長卿。”
得,本人原也姓夏,這回真算是找著家人了,不知道我這幾十年不見突然冒出來的舅舅這次來是幹什麼。
我隨著雪兒來到前廳,父親和二夫人、三夫人、五夫人都在座。那個頭戴襦巾,身穿藍綢雙團魚紋單袍,腰系羅帶,白淨麵皮,四方臉的中年文士想必就是我的舅舅了,看到我,他抑制不住激動地站了起來。
“這就是雲萱麼,長這麼大了啊。”
“雲萱,還不過來見過你舅舅!”我的父親用他一貫威嚴的聲音說到。
我上前施了一禮,叫了聲舅舅。在丫環的指引下坐在下首。
三夫人對我說道:“你外祖母家前些年搬去了南邊,路途遠了,這兩年咱們兩家也沒通音信。這次你舅舅來,原是來看你母親的……”
她掏出手帕抹了抹眼角,接著說道:“不曾想我那可憐的妹妹已不在人世了。你舅舅的意思是想接你回去住個一年半載的,南邊的氣候暖和,也適合你養病,你還能陪陪你外祖母。這自然是人之常情,我和你父親都沒意見,不過也要聽聽你的意思。”
說了這麼多分明就是想我走嘛,還說什麼聽聽我的意思,你心下是巴不得我快快走吧,還搞這套虛情假意!我心想。卻不知這一來正中我下懷。我還正愁著找不到藉口一走了之呢,於是回道:
“一切但憑父親和三娘作主!不過……”我頓了頓,繼續說道。“我那三個丫環……”
“既是你的丫環,就一併帶了去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舅舅說道。
“好吧,既然舅老爺都這麼說了,那就這麼定了!雲萱,你先下去吧,把該帶的東西收拾好了,和你姐姐妹妹們告個別,舅老爺趕明兒一早就走。”三夫人說道。
我很有禮地躬身告退,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那是樂開了花,凌府啊,咱們這就要說拜拜了!
進了沁竹苑,我一臉喜色地問素月:“素月,把咱們這幾天清點的東西都給我打包裝好,明兒一早咱們就得走了。”
“到哪兒去啊,小姐?”素月不明所以地問道。
“去我舅舅家,老爺夫人準了的,讓我去舅舅家住,我估計這一去得幾年才能回來,所以咱們得把東西都帶上。”
“小姐,離開自個兒的家去別處住,有高興成這樣的麼?”素月怪到。
“怎麼不高興啊,在這個大宅門裡你們住得不嫌煩嗎?規矩一大堆不說,出個門都難!我打聽過了,我舅舅家可是住在南邊的潞州,離這裡遠著呢,你們肯定也沒去過,南方山青水秀,可好玩了!”我說道。
“小姐你又沒去過南方,怎麼就知道好玩了?”素月笑道。
我總不能告訴你我前世就是南方人吧!
為了瞭解我所處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空間,這一段時間我可是看了不少地理人文方面的書籍。根據書上的記載來看,容國的河山和我原處的中國並沒有多大區別,差別就在所經歷的時代變遷和名稱叫法的不同而已。
這一段時間以來,經過苦苦的思考,我終於想通了現在所處的這個時空和我原來的時空究竟有什麼不同,打個比方說,它們就好比一個千層餅的其中兩層,揭開來看,兩層餅是一模一樣,看不出有什麼不同,但是組成這兩層的面分子、面原子卻又是不一樣的。
我很期待看看這容國的大好河山和我記憶中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有什麼不同。
忽然發覺思緒飄遠了,我言歸正傳,接著說道:“願意去的趕緊來報個名,不願意去的可以留下。”
幾個人都笑嘻嘻地舉手說道:“小姐到哪兒,我們就跟到哪兒。”一段時間來的耳目薰染,她們早已習慣了我的說話方式。
別的人我懶得管,哥哥嫂嫂和大夫人那裡是得去辭個行。
我先去大夫人那兒。這位大娘以唸經禮佛的方式跳出這個紅塵惡風波,也不知心中是真放下了還是沒有。聽說我要走,她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在這個家委屈了你,走了也好,你舅舅是秀才出身,跟著他,你也能學點東西。”
“一向多虧大娘照拂,雲萱在此謝過。他日如有機會,定當報答大娘的恩情。”這個家中的幾位夫人,也就這位大娘有點人情味。說起來,我還應當感謝她請醫救了凌雲萱一命呢。
“說什麼報答不報答,人各有命!”她嘆息到,“看得出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記得別忘了有我這個大娘就行!”
這是個可憐的女人啊,都是我那個老爹造的孽哦!
我說道:“大娘,我一定不會忘了你的。”
出得淨心齋,來到梅苑。難得哥哥今日竟在家,聽說我要走了,嘆道:“哎呀!後日楚公子要宴請朋友,央我請四妹妹去教他家的廚子做冰粉,還要請四妹妹幫他出幾個題目考人,我都應下了,這一來我可如何向他交待啊!”
我一聽樂了,還以為是多大的事呢。“這有何難,我把做冰粉的方法和腦筋急轉彎的題目寫下來,你拿去給他不就得了。”
嫂嫂自告奮勇地研磨,我提筆就寫了起來。
“大哥,我看我就不寫答案了,我一個一個說給你聽,到時候你就做主考官,好好考考他們。”
大哥一聽很高興,眉頭不自覺地挑了起來,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大哥外表雖冷,其實骨子裡似乎不是這樣!
第二天一早,我就帶上丫環,和家人作別,跟著舅舅坐上馬車離開了天京城,向潞州而去,一去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