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滿衣輕絮歸去來(下)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易凝雪的行程因為遇上蘇瑾徵一家而改變了, 蘇瑾徵的女兒蘇夢雲見她與自己年紀相近,心喜萬分, 有心結交,便邀她同行, 蘇瑾徵及其妻韓惜影也熱情地邀她同赴京城,到家中坐客。易凝雪心想自己從未去過京城,私下也曾聽到父母說過天京城的繁華,心嚮往之,自己一個人的話,人生地不熟,還不知該做些什麼呢, 如今有這樣好的機會, 當然不容錯過,於是便允了蘇夢雲。只是她不願意蘇家人老是叫她恩人,便與蘇夢雲姐妹相稱,蘇夢雲長她一歲, 今年十八了, 於是易凝雪便叫她姐姐。那單公子亦是到邊塞來尋人的,家住東南,如今也要返回,亦是一路同行。

蘇夢雲性子活潑,一路上不時地掀開車簾與易凝雪說話,嘰嘰喳喳鬧個不停,易凝雪只是微微笑著, 偶爾答上她兩句。

單公子姓單名無寂,年紀與易江南差不多,一路行來,他的眼光總在火雲身上打轉,看得出他很是羨慕易凝雪有這麼俊的馬兒。也因此,易凝雪的眼光時常與他相撞。

易凝雪見過的美男子多不勝數,爹爹,舅舅,乾爹,哥哥,表哥表弟,她的親人中,男子皆英俊,女子皆柔美,其中尤以乾爹的容貌最為出色,可惜乾爹一生未娶,要不然她也可以多幾個漂亮的弟弟妹妹了!乾爹也住在雪山上,雪上其實是一座座群山,連綿起伏,延伸很遠,古意門所在之處是雪山中間的一個山谷,叫做奇幻谷,裡面四季如春,溫泉水暖,處處奇花異草,好比人間仙境。那裡地形隱秘,要翻過冰封千年的伊代爾雪峰才能到達,沒有高強的武功是無法進去的,所以古意門才會很少為世人所知。乾爹的住所,就在與伊代爾雪峰相對的庫侖雪山上,那裡常年積雪,冷得根本無法住人,易凝雪不知乾爹為何選了那麼個地方居住。更為奇怪的是,古裡曼姑姑也在那裡建了個小木屋,與乾爹的屋子隔著一片小樹林,互相遠遠看得見,但她與乾爹從不來往。古裡曼姑姑是草原上的女英雄,曾帶領她的族人們助鐵勒王阿拉布登上王位,所以在鐵勒威望甚高,卻不知為何沒有嫁人,選了那麼個偏僻之處隱居,她隱隱地覺得這事與乾爹有關,但是孃親說過,不許探人隱私,所以她不敢相問。

那麼多人,卻都比不過眼前的男子!他的眼睛沒有易江南的大,略有些長,但眼珠特別地黑,特別地亮,就像奇幻谷的龍潭,深不見底;他的膚色不算白,卻為他增添了幾分男兒氣慨,易凝雪就常常覺得哥哥過於白了,像個大姑娘;他的嘴唇略顯單薄,看上去有點欠缺血色,用孃親的話說,那是不夠性感。總的來說,單無寂的五官都略遜哥哥一籌,但是組合在一起卻是再好不過,神彩飛揚,令人眼前一亮,見過他的人都不會忘記這張英俊的臉,仿如神祗。

易凝雪每每和他目光相遇,總不由自主地想多看上他兩眼。要是哥哥也在就好了,他一向臉皮厚,總是自負俊美天下無敵,如果他也在,看到單無寂比他出色,不知會是什麼樣子。兩人的這個樣子落到蘇氏夫婦眼中,卻變成了另一種意思。

蘇夫人歇息時湊到丈夫耳邊說道:“易姑娘與單公子似乎互相有意,我看夢雲那丫頭的心思,怕是要落空了!”

蘇瑾徵說道:“單公子一表人才,為人又如此俠義,本來我也想若是女兒喜歡,不必論他是什麼出身,只要他能對女兒好,我們便認了他做女婿。咱們的女兒也不輸於人,有你當年的風範,才貌俱佳,誰料想這世上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易姑娘竟是各方面都將女兒比了下去。她是咱們的救命恩人,就衝這一點,也要勸雲兒想開些,不要與人去爭!”

“我知道,我不是正與你商量嗎?”蘇夫人嗔道,連聲嘆息,“可惜了,如此佳婿,竟落不到我蘇家!”

“你也別嘆息,姻緣姻緣,不就講求一個緣字,當年你我又何嘗想到會成為一家人,你如今跟著我,難道過得不好麼?莫非你還在想著那人?”蘇瑾徵打趣道。

“去你的,老不正經!自嫁了你,我便一心對你,再無二意,倒是你,常拿那凌家姐妹比來比去,要不是看你對我們孃兒好成這樣,我倒要疑心你心中是不是一直記掛著她們呢!”蘇夫人拳頭掄向丈夫,半途被他截住,緊緊握在手心。

“凌家姐妹,一個我是不屑其為人,一個我是敬佩其所為,我愛的,唯夫人一人而已!”蘇瑾徵鄭重說道。

蘇夫人深情地看著丈夫:“你的心我怎會不知,說起來當年凌四小姐與我亦是惺惺相惜,那樣冰雪聰明的女子,只一眼便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本來我以為會和她成為知己好友,誰知道世事無常,後來她會發生那麼多的變故,終至香消玉殞,可惜啊!”

易凝雪在馬廄旁給火雲洗刷,火雲舒適地甩甩腦袋,水珠四濺,弄了她一身。她幽幽地盯著火雲嘆道:“火雲,你是不是不喜歡跟著我?等我找到了哥哥,就把你還給他,不知道易江南那小子跑哪兒去了,出走也不叫上我,真沒義氣!”

“嗖”地一聲暗器響,易凝雪身形斜斜移開半尺,將一物攥在手中,卻是一顆炒豌豆。天下間怕是只有一人會用這東西作暗器了,她飛身掠上屋頂,抬眼四下看去,人影全無。

“江南,你這個臭小子,給我出來!”她怕驚動旁人,在屋頂壓低了聲叫道。

下一刻一個如同鬼魅的身影飄到她身邊,給了她一個爆慄:“丫頭,這麼沒規矩,臭小子是你叫的麼?”

易凝雪見到他,很是開心,一把拉住,倚到他懷裡,問題連珠炮般地湧出:“你走的時候為什麼不叫上我?我早告訴過你我也要出谷,太不夠意氣,居然扔下我一個人跑了,你知不知道我花好大勁才瞞過師叔公和長老偷跑了出來?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易江南先是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然後忽然警覺,一把推開易凝雪,後退了一大步:“丫頭,別靠近我!我這衣衫是新買的,你可別見著哥哥太激動,把眼淚鼻涕口水什麼的一股腦兒往我身上蹭!”

易凝雪眨著眼笑呵呵地說道:“江南,已經晚了!”這是他們兩兄妹從小的遊戲,一直玩到大,其他方面易凝雪鬥不過他,這方面卻從來未輸過!易江南的右肩上,多了一大灘水漬。

“哇!你怎麼那麼多口水?”易江南低頭看了看身上。

易凝雪白了他一眼,得意洋洋地說道:“這是我的口水麼?我的口水還不捨得浪費在你身上,這是你心愛的火雲,剛剛流下的,新鮮口水,哈哈哈!”

“丫頭你又損我!你把我的火雲偷出來我還沒找你理論呢,枉我回谷一聽到你失蹤就尋了來,居然敢暗算我!別跑!”話未畢,易凝雪已經飛下屋頂,易江南立刻追了出去,兩人身形一前一後,如閃電般在院中竄來竄去。

“易姑娘,出了何事?”單無寂聽到動靜,提劍步出房門,見易凝雪身後有人在追,挺劍刺去,將易江南攔下。

“咦?凝雪,這麼快就有護花使者了?”易江南一邊躲開單無寂的劍,一邊笑道。

“單公子住手!”易凝雪見玩笑開大了,急忙出聲喝止,“我們是鬧著玩兒的!”

單無寂收了劍,疑惑地看著他們。易江南走前兩步,伸臂攬住易凝雪的肩頭,將她擁在懷中,嘻皮笑臉地說道:“我與凝雪是鬧著玩的,這位兄臺不必當真,咱們這就叫做打是親,罵是愛!”

單無寂見他無所顧忌,臉紅了一下,眼光瞟向一邊。易凝雪趁機狠狠給了易江南一拐,疼得他悶哼了一聲。

“凝雪,你還是這麼不待見我,既然你這麼不願見我,我還是離去吧!”他故意皺著眉,苦哈哈地說道,眼睛斜睨著,注意著單無寂的動靜,那人卻不動聲色,他頓覺沒趣。

“好啊,你走吧,你遇見了我不管我,自己應該知道會是什麼下場!”易凝雪笑著說道。要是讓爹孃知道了,易江南可就有得受!

“壞丫頭,沒同情心,看哥哥受爹孃欺負你很得意是吧?哎!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個妹妹!”易江南嘆道,“好吧,哥哥就陪著你一塊兒尋爹孃去,不過你不許叫我名字,得叫哥哥!”

易凝雪一聽他肯留下,立馬甜甜地叫了聲哥哥,易江南聽她這麼一叫,火氣頓消,樂得合不攏嘴。

單無寂在旁邊一臉驚諤,他沒想到這兩人竟會是兄妹,他們的感情還真是好呢,想到自己母親早亡,兄弟姐妹也無一個,從小孤單至今,不禁有些羨慕。

“單公子,這是我哥哥易江南,哥,這是單無寂公子。”易凝雪為二人作著介紹。

“你好!”易江南笑嘻嘻地伸出手,單無寂猶豫了一下,遞過手去與他相握。易江南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饒是他平日自負,此刻心頭也不禁暗贊,好一個翩翩佳公子!考察一下,要是人品不錯,就拐來做妹夫,早點把易凝雪給嫁了,他就可以少受些欺負了!單無寂見他笑得不懷好意,一種不祥的感覺掠過心頭。

易江南先行離去,第二日一早就來到驛站,易凝雪向蘇氏一家作了介紹,兄妹便一同與蘇氏進京。蘇瑾徵和夫人韓惜影見這些孩子一個比一個出色,不禁感慨,也不知是誰家養出如此靈秀的人物,真正好福氣,於是一路上便不時地打探起易單兩家的背景來。

“易賢侄名叫江南,難道是江南人士?”蘇瑾徵問道。易凝雪把火雲讓給了哥哥,自己和蘇夫人蘇小姐坐在馬車中。這幾日相處下來,大家都熟了,蘇瑾徵為人也和氣,以子侄稱呼他們。

“蘇大人猜對一半,其實我父親是容國人,母親是南越人,我父母性喜遊歷,四海為家,這次我和妹妹出來,正是為的尋他們。我出生在南越,妹妹凝雪則出生在容國,我們現在居住的地方,也不知是屬於鐵勒還是烏然國,所以啊,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算是哪裡人!”易江南笑道。

“看賢侄的性情,就知道你父母一定是豁達之人!”蘇瑾徵點頭微笑道,腦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個人,奇怪,自己怎麼會覺得這易江南與她想像?他嘆了嘆氣,沒有再問下去。

“蘇大人為何嘆氣?”易江南卻是個不怕麻煩的主兒,見此情形於是追問道。

“我覺得易賢侄很像我一位故人。”蘇瑾徵說道。

“哦?”易江南來了興趣,除了孃親,難得聽見有人說他像別人,“那人姓甚名誰?是男是女?小侄倒想見見!”

“她是當年威國公府的四小姐,雖身為女子,卻是為人豪爽,不遜男兒,”蘇瑾徵感慨道,“當年的威國公府,是何等的風光!自那凌四小姐故去後,漸漸敗落,幸得皇上念著恭聖皇后的情,將六小姐指給了郡親王作王妃,如今凌府就靠著郡親王府這點關係,這才勉強支撐下去。”

“凌府?”易江南愣了愣,舅舅不也是姓凌麼?他與母親到底是不是親兄妹?他忽然對自己的家世產生了懷疑。記得小時候他和妹妹翻箱倒櫃的,曾找出幾幅畫像,畫中人有些是他認識的,有些則不認識,但從穿著看,應該都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他隱隱覺得這凌府,似乎與他家有關。

單無寂也在一旁聽著,聽到凌四小姐時,他的眉不自覺地跳了跳。凌四小姐,就是父親讓他尋找的那個人嗎?不過聽這蘇大人又扯到什麼恭聖皇后,不禁一頭霧水,插言問道:“蘇大人,這皇上怎麼會因皇后而照顧凌家六小姐呢,難道皇后與凌家有什麼關係?”

蘇瑾徵嘆道:“當今皇上只封了一位皇后,很少有人知道這位皇后娘娘便是凌四小姐,皇上對其寵愛有加,誰知她於大婚前幾日亡故,她是故去後才被追封為恭聖皇后的。”

“大人既與恭聖皇后是故交,可知她名諱?”單無寂與易江南不給而同地問道。互相對視了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訝異。但更驚訝的是蘇瑾徵,他們如此問,難道與她有著什麼關係?一個故去二十年的女子,要打聽她的閨名做什麼?何況這個人還是一國之後!

他看到了二人眼中的急切之情,沉吟片刻,說道:“告訴你們也不妨事,但對他人不可再提,畢竟她是當朝皇后。”

“蘇大人你快說吧,咱們不提就是!”易江南催道。

“她叫凌雲萱!”蘇瑾徵說道。

“啊!是她!”易江南與單無寂又同時說道。

蘇瑾徵奇道:“怎麼,你們認識?那為何對她的事一點也不知曉?”

易江南難道地沒有搶話,沉默不語。單無寂奇的是父親讓他找的人竟是當朝皇后,還是個死人,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訥訥半天才說道:“想必她就是我那沒見過面的姨娘了,只是二十年未通訊息,我竟不知她已不在人世。”

易江南的目光飛快地在他臉上掃過,心中思忖好了答案,說道:“這名字我是聽師弟葉銳揚提過,他母親二十年前是凌四小姐的丫環。”應該是吧,銀笙姑姑經常叫母親小姐,如此看來,母親就是凌四小姐,必定無疑了!

“哦?原來葉輕塵的兒子是你師弟?這麼多年不知他夫妻二人行蹤,原來是到了塞外。”

“蘇大人也知道我葉伯伯?”易江南問道。

“當年我初入仕,每逢宴席,必看到他站在昭王爺身邊,怎會不識呢?他對昭王爺可是忠心一片啊,王爺不在了,他亦無心官場,退隱江湖,若是當初不離京,如今只怕也功成身就了!”

易江南興奮莫名,昭王爺?葉輕塵的主子?這又是哪一出,會不會是母親不願當皇后,假死與父親私奔了?她一個富家小姐身懷絕世武功,這對於她來說根本不是什麼難事。不過他還有一絲不解,既然她是凌家小姐,是什麼時候到古意門學的武功呢?六歲那年他親眼見幾大長老與師叔公擺陣與父母親比試,若不是三叔公他們使詐對付父親,而父親不敢傷著長輩,那場比試不會最終戰平,他們肯定要輸給父親和母親。母親的功夫明顯是門中第一,只有她教別人的份兒,輪得到誰來教她?後來她不是以武功作交換,讓父親卸下了掌門的擔子?母親叫父親師兄,卻又沒見她叫誰師傅,越想越糊塗,亂成一團,只有見著了父母再問他們了!既然母親來歷如此大,他亦不可能洩露出她還活著的事實。

晚上歇腳的時候,他找了個空對易凝雪說了此事,看她聽得一愣一愣的,易江南很是開心。“想不到吧?咱家一定還有很多秘密,咱們倆這次天京之行有意思了,沒想到我們還有個王妃姨娘呢,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不知道她和娘長得像不像!”

“你可別張著嘴到處亂講,不然爹爹和孃親要給你害死!”易凝雪橫了他一眼,擔心地說道。

“我怎麼會?你把我也看得太白痴了吧,要記住,你哥我可是天下第一英俊聰明智勇雙全無敵大金剛……”

“得得得,有點創新好不好,這些詞都是娘說的,你只會揀現成的拿來用,我都聽膩了!何況第一英俊根本就不是你,表哥表弟,爹爹乾爹都比你強,你最多排個前十名的尾巴,如今加上單大哥,你怕是連前十都擠不進去了!”易凝雪怕他一說下去又沒完沒了,趕緊將易江南的嘴給捂住,易江南下面的話被她的手擋了回去,變成了一串唔唔聲。

“哎!”易江南好不容易擺脫開妹妹的魔爪,喘著氣說道:“這麼快就叫那姓單的小子大哥了?胳膊肘怎麼老朝外拐呢你這丫頭,叫別人大哥倒是叫得好聽,叫我哥哥怎麼就這麼彆扭!”

“什麼姓單的小子,人家比你還大那麼幾個月,你也應該叫單大哥!”易凝雪白了他一眼。

“嘻嘻,還有個秘密我沒告訴你!”易江南笑道,“你的單大哥也不是外人,他是咱們家親戚!”

“瞎說什麼呢你!”易凝雪不信,以為哥哥又在亂說話。

“騙你是小狗,他自己親口說的,孃親是他姨娘。”易江南一本正經地說道,“不過從來沒聽孃親說過我們有姨娘姓單的。”

“哥,你糊塗了,他跟他爹姓,他娘當然不會姓單。”

“對啊,我怎麼忘了,哈哈!”易江南笑道,“不如我們去找他問個清楚?”

“慢著,咱們兩個先分析分析!他既然不知道郡親王妃,那一定不是她的兒子,”易凝雪叫住了已蹦到門外的易江南,“這樣說來應該是咱們的兩個姨娘中某一個的兒子。可以排除雲姨,你三歲時她才出嫁,不會生出個這麼大的兒子,那麼就只有一個了,柳,他娘一定是姓柳!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倆翻到的那些繪像嗎?那其中最美的那個女子,娘說過是她的姐姐柳念瑤。當時就是看到那幅像,我才會想到要和孃親學畫。”

“不愧是我易江南的妹妹,聰明!”易江南讚道,猶豫了一下說道,“不過……如果柳姨真的是單無寂的娘,那豈不是……”

“怎麼?”易凝雪問道。

“我好奇嘛,大概問了一下他的家世,他說他娘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他的爹悲傷過度,大病一場,好了後就有些呆,好多事不記得,似乎這兩年才記起他有個姨娘,於是讓他出來找,但沒想到今日聽蘇大人說起,原來姨娘也不在了。”

“那快去,咱們快去證實一下,孃親說過柳姨是她最好的姐妹,要是她知道我們找到了她兒子,不定多高興呢!”

單無寂正提筆在紙上畫著什麼,見他兄妹二人進到屋裡,忙丟了筆,請他們坐下。

“單大哥,你在畫什麼?”易凝雪走到案前,看到紙上畫著一個二八年華的女子,眉目婉約,水眸含笑。還沒畫完,只能看到半截身子。

“單大哥,莫不是你的心上人?”易江南笑道,一邊說一邊看了一下妹妹的反應,易凝雪沒有作聲,屏住了呼吸聽單無寂如何回答。

“是我娘!”易凝雪聽他如此說,心頭彷彿一塊大石落地,不過隨即驚問道:“你娘?這是你娘?”畫上的女子根本就不是柳姨,一點兒也不像。

“其實我娘離世時,我只有五歲,這麼多年來,我都忘了她長什麼樣兒了,只不過憑著想像畫而已。”單無寂有些落寞地說道。

“你娘當然不是這個樣子,她可比你畫中這女子美多了!”易江南說道。

“你見過我娘?怎麼可能!”單無寂說道。

“你娘是不是姓柳?”易江南抱著手,懶懶地問道。他猜自己的推測一定是對的,所以一點彎也不想拐。易凝雪知道他這個脾氣,笑著搖了搖頭。

單無寂微微動容,看兩人目光親切,不含惡意,沉默著點了點頭。

“你母親名中可有個瑤字?”

單無寂噌噌兩步跨到易江南面前,急迫地問道:“你從何得知?”

“是了,他是柳姨的兒子!”易江南轉頭對妹妹說道,然後咧開嘴笑著,拍了拍單無寂的肩膀,“沒想到咱們會是親戚!你不要問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其實我和妹妹也不清楚,只是我娘那裡有你母親一幅畫像,她說那是我姨,將來見著了我娘,一切讓她解釋給你聽吧。”

“雪兒,認了個哥哥,得送見面禮!”易江南努努嘴,轉頭對易凝雪說道,“給你半個時辰,我和單大哥不打擾你,單大哥,咱們到我屋裡說話。”說完他也不管單無寂怎麼想,拉了他就往外走。

兄妹相處多年,易凝雪見他動作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等他硬拉著單無寂離開,凝神想了一會兒,研磨提筆,在案上作起了畫。半個時辰後,易江南準時拉著單無寂出現在屋內,易凝雪剛好落下最後一筆。

“看吧,雪兒最守時了,我說了半個時辰,她決不會超過一丁點兒!快來看你娘的畫像!”易江南笑道。

單無寂來到案前,看到紙上繪著一個栩栩如生的女子,面如滿月,眉似遠山,黃衣綠裙,體態輕盈,唇角含笑,默默地看著自己,神色間說不盡的溫柔。他的記憶如潮水般湧現,畫中之人正是孃親,這麼多年來淡忘了的面容,此刻清晰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謝謝你,雪兒!”單無寂很自然地叫出了易凝雪的小名。她能繪出孃親的面容,比他記憶中的還要真實,他又有什麼理由不相信他們呢?母親與他們的孃親,一定交情非淺!

馬車轆轆搖晃著,一路行來,進入了繁華的帝都。單無寂和易江南並轡護在馬車兩側,顧盼之間盡顯風流,引得路人側目。街心的酒樓上正有一桌人臨窗而坐,聽得下面熱鬧,有人挑簾向下望來。

“咦?”一縷細細的聲音傳入易江南的耳中,有些熟悉,他抬頭向上看去,酒樓上的簾子正巧放下了,只看到一隻手輕輕晃過。易江南也沒在意,與大家一同入住蘇府。

入夜了,易江南的房間窗格發出輕輕的扣擊聲,他快速披上外衣,追出門外,一名玄衣男子從屋頂掠下,微笑著叫道:“江南!”

易凝雪聽到動靜,點了與她同住的蘇夢雲睡穴,披衣出了屋子,看到來人,驚喜地叫道:“樂哥哥,你怎麼會在這裡?”

凌樂見她亦是一驚,上前輕撫著她的頭髮,責怪易江南道:“怎麼凝雪也給你帶出來了?你知不知道我與誰在一起?”

“難道爹和娘在京城?”易凝雪開心地問道,“我的武功已經達到娘定的標準了,這次出來就是來找爹孃的,他們和你在一起麼,樂哥哥?”

“看吧,雪兒可是自己跑出來的,不關我的事!我回去了知道她偷跑出來,於是馬不停蹄地就追來了,一路護著她,爹孃應該誇我才對!”易江南笑嘻嘻地說道。

“凝雪這招,還不是跟你學的!”凌樂笑道,“正好姑姑和姑父收到門中急信,說凝雪跑出來了,很是擔心你,這下好了,我一會兒去回稟他們。我們住在西城的清水巷,明日你倆一定要過來,師父有事要安排江南做。”

“二師兄,好表哥,你別告訴爹孃看到我,要不你帶雪兒過去得了,我明日馬上回古意門。”易江南笑嘻嘻地央求著凌樂。

“你這點的伎倆又瞞得過誰?姑父姑姑今日與我一道在酒樓,早就看見你了,你要是敢不聽命令,儘管離去,看他們到時候怎麼收拾你!“凌樂幸災樂禍地說道。

“完了完了,這下想跑也跑不了了!”易江南急得團團亂轉,眉頭皺得老高,心想上回才答應過孃親在他們回去前不私自跑出去,但他們前腳剛走,自己就跑了,掌門一定將這事告訴爹孃了,還不知這回會如何罰自己呢。忽然他想起了單無寂,馬上眉開眼笑,湊到凌樂面前說道:“對了二師兄,你告訴我娘,我這回出來可沒闖禍,我是幫娘尋親來了,為她找到了故人之子。”當下他將單無寂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凌樂對柳念瑤這個名字是有些印象的,他小時候就聽姑姑提過。“他住哪裡?能讓他出來我見見嗎?”

單無寂其實醒了,本來還以為有賊,見易江南和易凝雪都出來了,與來人態度親密,知是他們的熟人,便未過來,但他也未離去,站在廊下的柱子旁,愣愣地看著易凝雪小鳥依人般地靠在凌樂肩上,一絲淡淡的失落在他心頭氾濫開來。月光下依稀可見那男子朗眉星目,俊逸非凡,易凝雪自見到他就沒停止笑過,拉著他的胳膊不時撒嬌,他和她,很是般配呢!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放不下這個女孩了?當她拿下斗笠那一刻,他只是沒想到武功如此高強之人,竟會是個比自己還要小的姑娘家,此後的相處中,他也是注意那匹大紅馬比注意她的時間多,現在看她靠著他,單無寂卻迷惑了,或許自己早就對她動了心,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好,我去叫單大哥過來!”他聽到易江南說罷就往這邊跑,急忙閃身退了回去,裝作剛走出來的樣子,迎了上來。

“我聽到動靜,有什麼事嗎,易兄弟?”他與易江南討論過年齡,自己比易江南大幾個月。

“我師兄,對了,他也是我表哥,想要見見你。”易江南說道。

單無寂走上前來,靜靜地打量著凌樂,沒有看易凝雪,眼神不自覺地帶了絲凌厲。

凌樂察覺到了,微微一愕,不知他的敵意從何而來,仍是禮貌地拱手說道:“單兄弟,聽江南和凝雪說你是柳姑姑的孩兒,不過據我所知,柳姑姑夫家並不姓單,所以我想打聽一下,我姑姑問起來我也好回話。”

“我本就姓單,或許是易兄弟他們弄錯了吧!”單無寂悶悶地說。

“怎麼可能弄錯?你看了畫像,柳姨確是你母親啊!”易凝雪瞪大了眼睛,不解地問道。

“我本就不記得母親的樣貌了,易姑娘畫得好,我看著那畫兒親切,自然把畫中人當成了母親也說不定,或許真是我記錯了。”單無寂淡淡地說道。

“算了,樂哥哥,你先跟娘和爹說,看他們怎麼說吧。”易凝雪對著凌樂笑眯眯地說道。

“好吧!”凌樂說道,“明日你們帶著單兄弟一塊兒來見姑父和姑姑,直接問他們就是了。”

第二日,易氏兄妹找了個空,一單無寂一同來到西城清水巷,凌樂早等在巷口,他們進了巷中一座深宅小院,見到了一對夫婦。單無寂聽到易江南兄妹喚那二人爹孃,不禁愣住。因為那二人看上去三十不到,飄然出塵,宛如謫仙,不似自己的父親已兩鬢蒼蒼。

那美婦人一見他就站起了身,緊盯著他,眼含熱淚地轉頭向那男子說道:“一定是了,師兄,除了柳姐姐和邊玉,誰能生得出如此出眾的兒子!”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易蕭含笑看著妻子,點了點頭。單無寂聽到她叫出父親的名諱,再不疑他,緊握住了她伸過來的雙手。

“你既然叫無寂,那就不會錯,其實你父親的本姓,本就沒聽他提過,當年他過的是刀口上淌血的日子,可能用的就是化名。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你們爹孃,還有你的命都是他救下的,所以你爹孃才給你取這個名吧,就是為了紀念他。”

岑無寂就葬在西郊的山上,幾人施展輕功,不一會兒就到了,雲萱對孩子們說道:“我們結義的三兄妹,躺在這兒的是大哥,無寂的母親排第二,我是最小的,江南凝雪,你們也來和單家哥哥一同拜拜。”

她娓娓道來,將二十年前岑無寂、柳念瑤和她的事說給了單無寂聽。他這才明白自己名字的由來,他亦將家世說與雲萱知曉。

“怪不得我找不到你們,還以為你父親帶著你母親逍遙快活去了,誰知曉你母親病逝,你父親會因思念她過度而神智不清,失去記憶。”雲萱嘆道。

“雲姨,”單無寂聽她介紹自己姓雲,於是如此稱呼,“父親如今恢復了一些,命我出來找一個人……”

他說了一半,被雲萱打斷了:“不用說了,你父親要你找的那人已經不在世上了,我會和你一起去告訴他!放心吧,你父親不會有事的!”

單無寂看著戴上了□□,瞬間蒼老了幾十歲的易氏夫婦,再看了看他們身旁站的凌樂,忽然明白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不明白。不過當他聽到雲萱對凌樂說,讓他先回草原去,要不然趕不上他娘子生寶寶時,心頭驀然輕鬆了許多。

“樂哥哥,你答應過我第一個寶寶名字由我取的,等我回來啊,你和木姐姐可不許耍賴。”易凝雪開心地對凌樂說道。

“依你!”凌樂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表情寵溺。

三個月後,他們一行找到了邊玉,易江南見爹孃對單無寂甚是喜愛,便戲言讓單無寂乾脆做自己的妹夫得了,雲萱徵得兩個當事人同意後,單易兩家訂下了這門親事,他們接了邊玉,一同到了漠北,在這裡,邊玉見到了分別幾十年的朋友,原來無顏、苦淚、歸冉君、江離等人先後找到了這裡,他們都是性喜自由的人,草原的遼闊令他們心喜,從此便留了下來。

單無寂有一日問起易凝雪,有沒有喜歡過凌樂,易凝雪奇怪地看著他說道:“當然喜歡!哦,怪不得我與樂哥哥在一起你就會時常不大高興,原來你是在吃醋啊!放心吧,他是我表哥,我們從小互相都知道,咱們就和親兄妹一樣,近親是不可以通婚的!”

他愣住了,這麼說來,雲姨是姓凌!原來她就是父親要找的那個人,怪不得父親聽說了那人不在,並無悲痛之色。他憶起了在京城那幾天,總有身份不明的人來拜訪,甚至在離開京城的前一日,郡親王爺和王妃竟然屈尊降貴來到清水巷,當時他們那悲喜交集的模樣就曾令他疑惑,這樣想來,原來王妃與雲姨,竟是親姐妹。還有凌樂,他對凌府的人,通通避而不見,中間竟有這層關係!

他記得郡親王和王妃苦苦求著雲姨夫婦去見一個人,雲姨輕描淡寫地說道:“相見爭如不見,你們轉告他,謝謝他放過了我們,他的壽數還很長,大限之日,我們自會來送他一程!”

“你可知你父母是何身份?”單無寂問易凝雪。

“不管他們是何身份,我只知道他們是我爹孃,是這個世界上最疼愛我的人就行了。”易凝雪答道。

是啊,雪兒說的很對呢,管他們是什麼身份,只要知道他們對自己好就是了。單無寂一把將易凝雪拉到懷中,貼著她的耳邊說道:“你算漏了一個,還有我!我也是這個世界上最疼愛你的人!”

二人相依著,溫言細語,正自纏綿,忽然單無寂瞟到未來岳父岳母向這邊走來,他慌忙將易凝雪一把推開,正襟而坐。

雲萱拉起丈夫轉身就走,邊走邊回頭揮手:“對不起啊,丫頭,爹孃不是有意打擾你們的,你們繼續,繼續……”

單無寂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你……你娘怎麼這樣?他……他們,不怪我?”

易凝雪好笑地看著他說道:“沒見過這樣的爹孃吧?其實我們長住漠北,民風開放,我爹孃亦是很開明的,你是我自己選的,他們知道你是真心對我好,怎會怪你。”

“對了,雲姨總是有很多奇怪的言論,你那個什麼近親不通婚也是她說的吧,表哥為什麼是近親,不是要同族的才是麼?”單無寂問道。他很慶幸,要不是雲姨有這番言論,以凌樂對雪兒的那份寵愛來看,只怕雪兒早就跟了他,又怎麼輪得到自己,他不禁對此起了興趣。

“這個嘛,是這樣的……”易凝� ��開始了偉大的教夫過程。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