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小姐, 你認識盧平教授？“

斯內普沒有直接回答朱莉的問題, 反而側過頭以問代答。

”火車上，盧平教授和哈利一個車廂，是他幫忙趕走了攝神怪。“這麼多年來的習慣, 朱莉對斯內普太過信任，他的問題從來都是有問必答, 答必詳盡，此次也不例外。本能地第一時間就把知道的一切托盤而出, 自己想要的答案此時反而是第二位的了。

而且, 與斯內普坐得這麼近，朱莉覺得自己的心臟在用兩種節奏跳動。一種是緊張興奮的快板，一種是舒適快樂的行板。這種感覺很古怪, 同時也很滿足。朱莉回答問題的時候幾乎是閉著眼睛的, 偷偷把頭靠在斯內普肩頭，暗自享受這種親密。雖然以前經常這麼做, 但現在帶著戀愛中的女人的小心思, 感受自然完全不同。

斯內普若無其事地改變了坐姿，手肘微曲讓朱莉靠得更舒服。懷著一種說不上是幸福還是自棄的心情暗嘆一口氣，才又道：”所以很感激他？“

朱莉對這個問題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斯內普這是怕自己投敵？一睜眼卻與斯內普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啊？！“朱莉臉紅心跳坐直身體，扭了兩下才算平復了心情。表忠心的時刻到了！抬起頭來已是一臉陽光、笑容燦爛：”那倒不會。暑假時先生不是提醒過我, 要把守護神咒練熟嗎？其實沒有盧平教授，我自己也可以對付攝神怪。只不過，盧平教授以教授的身份做這件事更恰當……“

說到這裡, 朱莉想起了自己的第二個問題，心中的旖旎頓時消散，嚴肅道：”先生，你有事瞞我。“

斯內普比朱莉高很多，哪怕是坐著也一樣。側過頭從朱莉的頭頂看下去，她眼睛顯得特別大，特別無辜，人顯得特別小，特別脆弱，讓人有一種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懷裡好好寵愛她的錯覺。斯內普抿緊嘴靠在沙發上，全身都很放鬆，只有手藏在袖中下意識地緊緊扣住自己。居高臨下的表情看著她，她那點小女孩的心思在她那雙小貓一樣靈動的棕黑色眼眸裡一覽無餘。斯內普喜歡這種掌控她瞭解她的感覺，雖然沒有打斷她的話，但眼睛卻對她一絲一毫的變化都沒放過。

”先生，你有事瞞我。“

——是，是有事瞞你，而且是永遠也不能說出口的事。

斯內普剛才太過專注，朱莉的突然改變讓他有一霎的狼狽。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朱莉說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心情，心中失笑微酸。放下心情，不動聲色，只盯著她。這招對她比任何語言都管用。

果然，朱莉沒撐過三秒，倉促開口：”先生，上車前你就知道會有攝神怪吧。“陳述語氣：”鄧不利多校長一定也知道。那你們為什麼還要讓哈利和所有的學生冒險？！“說實話，對他們的做法很不認同，麻瓜界的人權觀對於巫師們來說也許太過文明。

斯內普眼睛微眯，聲音更冷：”誰有危險？如果沒記錯，這趟車上的每個人都安然無恙。“

”可，可……“攝神怪不危險就不會是阿茲卡班的牢頭了！！阿茲卡班有多少人因為攝神怪瘋狂而死並不是秘密！可現在……

朱莉瞪圓了眼睛，驚訝地看著斯內普，也許是與斯內普親近得太久，他雖然外表冷漠，口舌毒辣，卻從未真的傷害過任何人。對待自己更是關懷備至，雖然這個關懷在表達形式上非常地彆扭。但自己能體會得到他的那種體貼與細心。於是，這樣的他，自己既使表面恭敬又懼怕，但在心理上多少有些有恃無恐。

可是今天……他這種發自內心的冷漠，震到了朱莉。結結巴巴了三秒，才在心裡轉過彎來，斯內普不是那些以傷人殺人為樂的暴徒，但他確實是冷漠的。他也曾是食死徒，如果不是莉莉的死，他……很可能永遠都是食死徒。以伏地魔的習慣，燒殺搶掠是最日常的手段，斯內普曾經見過什麼做過什麼，朱莉不用腦子也能想像出來，只是她從沒想過。現在想來，他其實從骨子裡，就從不人命當回事的吧？

這些念頭看似繁雜，在腦中轉過卻花不了一秒，朱莉看著斯內普：”如果不危險，你就不會讓我去照顧哈利了。他……很顯然受到了傷害。“說到這裡，朱莉的口氣已經很平淡，沒有了剛才的義憤填膺。

斯內普心裡一揪，眼中更寒。朱莉的這種平淡比質問更傷人。被忽視！被排斥！斯內普哼了一聲，冷然道：”這麼說，霍爾小姐今天是因為你的救世主朋友特地到這裡來質問我的？“

朱莉現在心緒難明，不是不愛，也不是聖母到無法接受斯內普對他人的漠然，只是，只是……如果非說有什麼不妥，那不如說是，因為發現自己並不瞭解真正的斯內普，突然有些惶然了。看過原著的自己其實本質上還是有些俯瞰眾生的心理吧？覺得自己對這世界的一切秘密都瞭解，自然會產生一種莫名的優越感，只是以前自己從未意識到。這種自信突然被打破之後的不適應，讓朱莉的聲音聽起來冷冰冰的，特別沒有親切感。

朱莉低下了頭，停了好一會兒，心思才軟下來。自己已是其中一員，這裡對自己已是再真實不過的世界。親人愛人朋友他們都是真實存在的，自己不是早就瞭解早就在享受嗎？他們都是人，都是複雜多面的人，自然不會只有書中表現出的一面。自己以前真是……太自大了。

”不，先生。我只是擔心你。“思緒回到斯內普身上，想到書中斯內普最後的結局，朱莉心中大慟。如果說看書看電影時對此不過是唏噓，那麼現在帶著愛戀他的心情再面對時卻是真真切切地恐懼。不由伸手緊緊拽住斯內普的袖子，完全不理斯內普的表情與心情，瞪著斯內普的黑色袍邊，象是怕被打斷似地急急說道：”哈利……哈利確實是我的朋友。但是，他也確實是救世主。“

說到這裡，感覺斯內普身體越發地僵硬起來，朱莉的手拽得更緊：”他是救世主，所以，他有保護他的長輩，幫助他的朋友和無限驚喜的機會。我不擔心他。先生，我擔心你。你除了我，什麼都沒有。你更危險，我，我，我……“

朱莉咬了咬牙，猛地抬起頭，鼓足了勇氣望進斯內普黑色的眼瞳裡，大聲喊道：”我想保護你！“說完，勇氣突然消散，連斯內普的表情都不敢看，迅速低下頭去，聲音又小又軟：”先生，請你相信我。我很有用的，真的。我的魔咒學已經學過七年級了；黑魔法防禦術也、也瞭解一些；我還會鍊金術，我、我會製作防禦黑魔法的鍊金道具；還，還有，這個暑假我一直在研究伏……！“

朱莉絮絮叨叨的聲音嘎然而止，因為她看見斯內普突然伸出一隻手蓋在了自己一直拽著他袖子的手上。涼涼的，卻意外地溫柔寬大。手心有薄繭，從手背傳過來的粗糙感覺是朱莉噤聲的最大原因。這……是斯內普第一次主動握住自己的手。小時候牽自己過馬路不算。

“先生……”

“我知道。”

“……？”

“你很有用。比你說的這些……要有用得多。”

斯內普的聲音依舊冰涼，朱莉卻從中聽出從未聽過的溫柔，臉騰得就紅了，好象有一股熱從手背“噌”就竄到了臉頰上，讓人促不及防。

斯內普幾乎是咬著牙才沒有伸手把朱莉狠狠壓進懷裡。他第一次面對這個小女孩完全掌控了自己的事實。快樂幸福或悲傷抑鬱，她只要一句話，甚至只要一個眼神。斯內普面色蒼白，任由心跳心酸心靈麻木。這一刻很悲哀，斯內普根本不敢繼續聽下去，這種過分甜蜜的表白。

看著交握的手。

——她要用這麼小這麼短這麼弱的手來保護我……

“不過，朱莉。”這一次，斯內普沒有冷漠地喊她“霍爾小姐”，只是心跳過速的朱莉並沒有機會發現：“朱莉，你保護好自己就是對我最大的保護。”

“我……我讓你去照顧波特先生，並、並不是讓你冒險。”一向毒舌的蛇院老大第一次感覺結巴，向一個人解釋這件事本身就很值得解釋：“我、我相信你不會有事。一則，你的守護神咒已經非常熟練，二則，攝神怪是所來有自，不會主動攻擊學生。這件事沒有萬全的準備，我絕不可能讓你去的。你……”

——還生氣嗎？

最後這句話，打死斯內普也說不出口。不由有些訥訥。

所來有自？魔法部？那群駝鳥，既恐懼伏地魔，又提防鄧不利多，其實呢，這兩位他們一個也得罪不起。不過，之前還沒想太遠的朱莉，聽到這句話後，心中一緊。反手一把握住斯內普的手，抬起頭，盯著他：“先生，局勢越來越明朗。其實是……伏地魔要迴歸了，對吧？！”

聽到這名字，斯內普一震，立刻就把手往回抽，但是朱莉握得太緊，反而把朱莉拉得更靠近自己。斯內普冷著臉，厲聲道：“誰？！誰給你胡說八道這些？！”

“不，沒……”

朱莉的話沒說完，就被斯內普打斷，聲音變得危險起來：“馬爾福？嗯？大的還是小的？！你別信這些謠言，我去找他們算賬！”

說著，斯內普惱到失態，猛地起身，完全忘了現在是半夜，就要往壁爐走去。朱莉“啊”的一聲，連忙上去，從後面直接撲過去，象小時候一樣，把斯內普抱了個踉蹌，差點跌倒，同時，也阻止了斯內普前進的步伐。

“先生！你聽我說完。不是他們！他們還沒我知道得多呢！”朱莉吊在斯內普背上大喊，成功地讓斯內普停下來，拽開她緊箍的胳膊，轉過身來與她面對面，目光幽深地盯著她。

“是的，是的。先生，你我都知道，那不是謠言！你別管我是從哪兒知道的，我知道得比你想像得要多。我知道伏地魔並沒有死，但他現在很虛弱，他一直在想辦法重生。先生……”看著斯內普越來越緊皺的眉頭，朱莉緊張得頓了一下，但咬著牙也要把話說完，這個世界……就讓它改變吧！哪怕，哪怕……朱莉深吸一口氣：“先生，他肯定會來找你，很快。他等不及了。我喜愛你，我依賴你，我、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你受傷害！這，這才是我今天來的目的！我可以幫助你。”

——不是鄧不利多那種幫助。

這話，朱莉無論如何不敢說出口。打算對付一個魔頭，對待另一個就得恭敬點。這世界是赤裸裸地強者為尊。更何況，這件事上，用得著鄧不利多的地方多著呢，誰叫他們現在在某些方面利益一致。

“你從哪兒知道的？”斯內普神色莫測，危險度成級數上漲。

“先生……請讓我保有這個秘密。”這是朱莉最大的漏洞，她沒法解釋。就算真的解釋，恐怕對於斯內普來說，“他與他的命運不過是一個作者的某個瞬間興起的念頭”這種事比死更難接受。被輕視被忽視被蔑視是他一生的痛，不然他也不會在當年投靠伏地魔。如果讓他知道這樣的事實，他肯定會覺得已經被輕視到底，螻蟻不如。這樣傷人的話，朱莉死都說不出口。

“不可以。”斯內普的聲音平緩，聽起來沒有任何情緒變化。

朱莉咬緊下唇，一句話也沒說。

停了一會兒，斯內普微微挑眉，口氣松下來：“你不說，我沒辦法相信你。霍爾小姐。”

聽到這話，朱莉也舒了口氣，猶豫了一會兒，道：“先生，你放心。你從小看著我長大，難道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嗎？我絕不會對你不利的。”

“我相信你的心意，但不相信你的判斷。霍爾小姐，你實話實說。關於……那個人的訊息，是誰告訴你的？”

朱莉心裡嘆口氣，知道做為雙面間諜的某人是很難相信人的，縱使他對自己的情誼再深厚也不行。對他來說，感情與信任恐怕是兩碼事。理由一定要找，而且還要真實：“那……先生你可以不告訴其它任何人嗎？”

“可以。”

“包括鄧不利多？”

“鄧不利多？”斯內普一愣，眼中疑色更重。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包括鄧不利多。”

“先生，其實我有一項不完善的異能。”巫師界不怕忽悠。朱莉說得很誠懇。

“異能？”但斯內普明顯不信，聲音冷調中帶著絲調侃。但幸而對於朱莉還是給予了足夠的耐性，沒有當場拍桌子。

“是。先生，我知道聽起來很荒謬，但事實確實如此。我，可以片斷式地預知。”見斯內普變得詭異的表情，朱莉連忙說出證據：“不然去年我不會戴一年的眼鏡了。還有，還有那本童……話……”說到最後，見斯內普臉色一變，朱莉的聲音嚇得立刻小下來，後悔把這件事扯出來了。

“這麼說，你很瞭解我？”斯內普臉色發青，誰都不願別人過分瞭解自己。更何況自己還有那樣黑暗的過去，而瞭解自己的還是……她！當初自己看過書之後，還替她找了無數理由，什麼麻瓜世界的與眾不同，x！全是謊言！！這樣被迫把自己最醜陋的一面呈現在心愛的人面前的痛苦與屈辱，讓斯內普本能地高傲起來，微揚著頭，冷冷地看著身前這個一臉真摯的女孩。

“不，也不是。”朱莉連忙否認：“我的這項異能只能瞭解某些片斷，並不是完整的事件與人。大部分的事都是我根據那些電視劇的情節妄加猜測的。先生……”朱莉低下頭：“對不起。當時我年紀小，才會寫出那樣的文字，如果讓你不舒服了，請你懲罰我，但一定要原諒我。我……你是我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請先生不要為此疏遠我。我……很難受。”

朱莉說得足夠婉轉，足夠卑微，也確是她現在的心情。她做這些事本來就是在冒險。只靠自己，與兩大巨頭的能力比起來，朱莉根本不敢保證斯內普的結局，必須要他自己有主觀能動性。想他在原著中，死時恐怕也是一心想死了，不然根本不會連救助都不要。而且，他自己就是個魔藥大師。不，既不要這樣的結局，也不要他有這樣灰敗頹唐的心情。

見朱莉如此懇切，她的話是真是假倒變得不那麼重要了。斯內普神色微動，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與朱莉坐下來，緩聲問道：“那麼，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朱莉抬頭細看斯內普的表情，不知他是不是真的相信。眼神依舊冷清幽深，唇邊依舊是嚴厲的法令紋。他是斯內普，朱莉撥出一口氣，無論如何，斯內普對自己總不會有惡意。如果這一點都會看錯，那麼，什麼結果又有什麼關係？

朱莉斟酌了下語句，開始細說。

“先生，你說過。我以後工作的時候總不會讓我受苦，對吧？”

“有我在，自然。”

“那你願意一直看著我，看著我長大，看著我工作，永遠看著我……”

——愛你

“……嗎？”

斯內普猛地眯起眼睛，凝視著朱莉良久：“霍爾小姐，你……到底要說什麼？”

“我想說，我看見了你的死亡。”說著，朱莉突然伸出雙臂撲上前，一把抱住促不及防的斯內普，在他懷裡嗚嗚地大哭了起來：“先生，不要死，不要死。這世界你還有留戀，你還有我，你不要死，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