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當初認清自己的內心，生了後悔之意那時候起，夜鳳塵待趙婉兮的態度，便全然不同。

尤其是此次重逢，整個人似乎一下子就主動了許多，不僅處處關懷備至，就連話語，也比曾經要多出不止一星半點兒。

時時關心勸慰，只恨不得在她心中強闖出一番天地來。

哪知此刻，聽了趙婉兮這句話，他的第一個反應，卻是沉默。

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巴，半響都沒發出一點兒聲音，而安靜的氣氛，也終於讓趙婉兮感覺到了那麼一絲清晰的尷尬。

要是之前，趙婉兮再想不到，會開口說出讓夜風塵幫著冷君遨的話來。

一來兩人的身份跟立場，多少有那麼點兒尷尬，這二來嘛，冷君遨本也是個驕傲的人，未必就能坦然接受這份好意。

只是，在斷定了夜嘯天也跟此次歐陽晟乾的算計有關之後，趙婉兮便突然有些不太敢確定起來了。

單單一個西岐歐陽晟乾摻和進來倒也罷了，橫豎冷君遨心中有數，手腕獨特，既然安排了如此行事，便必定能有應對的法子。

可這烈焰島一旦摻和進來，可就不一樣了。

最關鍵的是，她也不知道夜嘯天在這其中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起到了什麼作用，冷君遨那邊是否知情，又不好明著詢問夜鳳塵，只能如此拜託他。

也算是一時的衝動了，話都說完了，她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其中的不妥。

原本的打算，是還想著倘若再遇趙傲，好歹提醒他一句，哪知在荒殿這兩天，她等到了最後，也沒能等來一地半個值得信任的自己人。

只能瞅準最後的機會，跟夜風塵開這個口了。

終歸還是私心作祟，在趙婉兮的心底，夜嘯天跟夜鳳塵兩人雖未父子，可本質上，還是有很大的不同。

此刻能跟他說出這樣一番請求來，也正是說明了這一點。

對於夜鳳塵而言，這原本是好事兒，無奈卻完全沒有辦法笑的出來。

面上的神色，更是幾經流轉，在趙婉兮看不到的地方，幾分極為清淡的陰霾暗暗滑過，整個人臉上原本對趙婉兮的擔憂跟無奈，一下子暗淡下去不少。

可惜趙婉兮半點都沒感受到，只在尷尬中，依舊還是多少抱了點兒期待的模樣。

只半響沒等到夜風塵的回答，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抬眼望來，隱見忐忑。

“可是……難為了你？”

“不曾。”

差不多就是趙婉兮視線剛剛掃過來的那麼一瞬，夜風塵的異樣便極快地被收了起來。

旋即綻開一抹讓她安心的笑，抬手剛想摸摸趙婉兮的頭頂，又反應過來此時兩人之間的距離，臨時縮了回來，一臉的無所謂。

“放心好了，只要是魅兒你想的，我定會幫你做到。”

“如此，便好。”

既然他回答的痛快，趙婉兮也沒再多說什麼。回以一笑，繼續安安靜靜地站著。

才將將調整好視線，便見著合歡殿的宮門口，有一大隊人馬遠遠而來。

為首的，正是廷尉府的儀仗太監們，心下登時一緊。

“他們來了，你趕緊走吧。不然等會人多了顯眼，就不好走了。”

“夜鳳塵？”

“你還在嗎？”

嗓音落，身後久久無聲，趙婉兮暗戳戳地用眼風掃了一下，頭頂橫樑上空空如也，哪裡還有半個人影兒？

冊封新後，普天同慶。

“皇帝旨意，麗貴妃歐陽華菁溫柔嫻淑端莊敦厚，素有大家風範，堪稱天下女子典範，襯得起一國之母的榮耀。

又因生下皇嗣有功，做皇后名副其實，故，冊封為後，與皇帝一道，攜手天下。

另，其誕生的皇兒聰慧異常，因著母憑子貴，也著封為……”

朝陽殿的臺階上首，一身九鳳朝陽裝扮的歐陽華菁春風滿面，居高臨下地站立在逐月身邊，藐視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一眾人等，就像是在藐視著整個南麟。

神情倨傲且難測，讓人不敢正視。

她身邊的逐月，同樣一身同色龍袍，意氣奮發之狀，讓兩人看上去，異常的般配。

再往一側，便是宣讀聖旨的白麵太監。

運足底氣，當著滿朝文武大臣的面，將手中聖旨上頭的內容一一念出來，能混跡到他這個份兒上，按理來說，不應該隨隨便便出什麼差錯。

尤其還是在這樣的場合。

只是不知怎麼的，明明前頭的內容一切流暢順利，只等到了最後一句，他的語氣莫名就停頓了一下。

就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噎住了一般，連著換了兩口氣，才緩過來，繼續吐字。

“也著封為，儲君之尊！”

一邊念，一邊暗戳戳地不住眼朝著上首的兩位主子看。

靜靜地聽著旨意的內容，歐陽華菁嘴角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弧度，就像是心中早就有數一般，臉色始終都沒有任何變化。

反倒是逐月這個一手策劃了一切的人，對於起初的封后旨意，尚且還能聽的滿臉期待，且眼神堅定深情。

哪知等到最後冊封儲君的旨意一出來，他的臉色很快就有了奇怪的反應。

第一個動作，便是下意識扭頭望向宣旨的白麵太監，觸及到對方無辜且一頭霧水的樣子，方才後知後覺看向身邊的人。

而歐陽華菁始終淡定如初的模樣，很快就讓他的眉眼驟然一沉。

南麟的儲君之位上，實際上已經有人了。

早在很久之前，冷君遨將將登基之初，便已經冊立了自己的長子冷昱麟為太子。

既然現下逐月頂的原本就是冷君遨的臉，那關於這個決定，就不能不在意。

然而事實卻是，不止是他，因為現下的朝堂已經經過了大洗牌的緣故，整個殿內殿外一眾人等，對於這個明顯有問題的新旨意，竟愣是沒人站出來吭一聲。

至於這聖旨內容，更是逐月親自撰寫，一字一句，除了表達出歐陽華菁深刻的情感之外，還有對自己骨血的拳拳之心。

本該是皆大歡喜的好場景。

可誰都沒料到，到了最後，還能有這樣的神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