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伴隨著一旁護士害怕的尖叫聲，雪白的刀刃在距離雪女只有寸許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落了下去。　　　　刀身在接觸地面的時候發出輕微脆響，周醫生的雙眼與雪女平靜無波到有些冷漠的眸子對視，身體微微搖晃，看起來隨時會倒下去。　　　　他一把扶住旁邊的矮櫃，櫃子上的杯子都被掃到了地上，而他也終於站穩了身體。　　　　雪女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周醫生，就像是要失控一般時而迷茫時而瘋狂時而保留了一絲理智的神情，與第一次見到的那個有些剋制、神情冷靜的周醫生相差甚遠。　　　　這樣的眼神……不論怎麼看都不應該是周醫生會露出來的。　　　　雪女的手忍不住抬起來往周醫生的方向伸了去，卻被周醫生猛然後退一步躲開。他的兩隻手握拳，眼睛是沒有休息好的赤紅，他看向驚愕害怕的護士像是在忍耐著什麼的小聲說：“……來扶我一把，我要離開這裡。”　　　　“周……周醫生？”害怕的護士盯著周醫生，聲音顫抖中帶著一點兒疑惑的喚著。　　　　周醫生艱難的點了點頭，“帶我離開這裡……我快要不能控制自己了。”　　　　護士內心掙扎，眼前彷彿隨時會失控的周醫生讓她不敢靠近。　　　　病床上的雪女見此從病床上下了地，“我帶你離開這裡吧。”　　　　“不……行……”　　　　雪女無視周醫生微弱的聲音來到他的身旁，伸手扶住周醫生的胳膊，卻猛然被周醫生抽開。原本就身子不穩的周醫生，現在更是差點栽在地上。　　　　“你……不行……”周醫生再次掃了一眼因為過於害怕而不敢靠近他的護士，最後只能強行壓抑著快要無法控制的神智，猛然轉身跌跌撞撞的離開了。　　　　外面許多人看見這位躬身前行的人全都感到極為怪異，直到周醫生的身影消失，醫院的走廊中還能夠隱約聽見周醫生並不規律卻極為急促的腳步聲。　　　　就像是想要逃離什麼。　　　　害怕的護士終於慢慢緩過神來，她用顫抖的聲音問：“周醫生……周醫生到底怎麼了？他剛才是想要殺人嗎？是來殺你的嗎？”　　　　站在地上的雪女神情依舊如同冰雪，她把地上那把刀撿了起來，放在了房間桌子上的果盤裡，“他不想殺我，想殺我的另有其人。”只是事情開始失控了，以一種極快的速度。　　　　本來不應該有這麼快的。　　　　而她也確實沒有想到，周醫生竟然沒有完全被迷惑，失去原本的神智。　　　　御主曾經說過。　　　　雖然人類看起來渺小又卑劣，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做出超乎想象的卑鄙之事，可是人類之中也不乏意志堅定者，走的路途也許佈滿荊棘卻從不後退，擁有一切美好的品德。　　　　看起來像是傻瓜，卻也讓人欽佩。　　　　周醫生或許沒有後一者那般偉大，可是剛才就在周醫生神色中掙扎著讓手中的刀落地的那一刻，一直沒有任何閃躲與周醫生的眼睛對視的雪女，那猶如冰晶所鑄的心突然一動。　　　　就像是被什麼極為柔軟的東西觸碰了一下，雪女從未感覺到內心中這般“鮮活”的感覺，而她也終於意識到“活著”的感覺。　　　　雪女雖然是個雪妖，對人類的許多感情與行為並不理解，可是該知道的東西她都知曉。　　　　她知道周醫生自從第一次見到自己開始，就對自己有好感，知道周醫生雖然沒有說，這些日子裡表現出的行為態度，都是一種想要親近的訊號。她也知道當初周醫生會被池塘中的富江撈走是為了保護她，她還知道周醫生這一段時間中在家裡面對冰雕裡的富江是如何度過的。　　　　看起來就像是瘋子，周醫生一直在跟冰雕富江對話。　　　　冰雕富江要周醫生把她放出來，給她買美麗的奢侈品，為她做高檔鵝肝，還要求了許多能夠取悅自己的事情。最重要的當然是時不時提到“美奈”，然後一遍又一遍的要周醫生殺了美奈，因為是美奈把自己變成這種樣子的。　　　　沒有真正跟富江接觸的人大概無法理解那種隨著時間推移，自己好像在一點一點失控的感覺。　　　　想要掙脫卻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間，每當周醫生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冰雕富江處理掉的時候，他都會發現自己開出去的車不知何時再次回到了家門口。　　　　讓人感到……絕望。　　　　可週醫生一直在跟富江的意志作爭鬥。　　　　這大概是富江至今為止遇到的第一個這般“難纏”的男人了。　　　　至於其他的男人們……　　　　除了那些極度迷戀富江，並且因為過度迷戀而失去理智肢解富江的男人們以外，也有因愛瘋狂或者被富江傷害後，想要拿富江做實驗或者殺死富江的人。　　　　周醫生，是唯一一個例外。　　　　在護士離開後，雪女走到窗邊，把小雪人再次召喚了出來。　　　　小雪人還是那副憨憨的可靠模樣，小小的身子站在窗臺上，抱著雪女的指腹親暱的蹭一蹭，然後就一臉超舒服的曬太陽。　　　　身為一個雪女，喜歡曬太陽好像也沒有太多問題。只是當陽光猛烈時，曬時間久了會融化而已，不過還有雪女在，小雪人並不擔心這個問題。　　　　雪女垂眸看著小雪人，良久輕聲道：“我好像……開始在意那個人了。”　　　　周醫生對她的好感，她一直都知道卻沒有任何不同的感覺，這個世界也沒有誰規定了有人喜歡你你就一定要回應，更何況她是雪妖不是人。　　　　在今天以前周醫生在雪女的眼中跟其他的人類也沒有多少不同。　　　　可是周醫生今天的那些壓抑和掙扎，不想要傷害她的眼神，卻讓她突然覺得周醫生跟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都不一樣了。　　　　“你說……我該怎麼辦？”　　　　第一次突然在意起一個普通人，雪女的內心也有些不知所措與茫然。　　　　人類的生命那麼短暫與脆弱，只能夠陪伴妖怪一段時間而已。而人類的感情又極為易變，與妖怪的只要投入便是全部截然相反。　　　　有些……不安……　　　　躺下來曬太陽的小雪人感覺到了雪女的不安，它有些困擾的看著雪女，糾結著兩根小小的眉毛一副痛苦沉思的模樣。最後雪女還沒有說什麼，小雪人卻一副快要崩潰的模樣。　　　　小雪人終於受不了的跳起來，兩條細細的枝葉做的胳膊掐著自己圓潤的小腰，對著雪女做了個手勢。　　　　那個手勢雪女很快就認了出來，“你是說御主？”　　　　小雪人大力點頭。　　　　雪女再次沉默了下來。　　　　他們這些式神在被御主給以單獨行動的充沛靈力放出來的時候，為防在御主不知道的地方發生不可抵擋的危險，每一個式神都擁有一次可以召請御主的機會。　　　　雖然讓人慚愧，跟他們這些應當保護御主的式神相比御主更加強大，可正是因為有著這樣一位強大的御主，他們這些式神才能夠如此輕易的來到不同的世界，也不用擔心當自己不在身邊的時候御主要是遇到危險怎麼辦。　　　　若是御主遇到了連自己都無法解決的危險，他們這些式神就算在身邊也沒有任何作用。　　　　這句話還是御主說給他們聽的，也是事實。　　　　不過雪女並不想要召請御主，給御主帶來麻煩。　　　　本來她也沒有遇到任何會威脅到自己的危險，這個世界對她來說非常“安全”。　　　　但她可以換一種思考的方法，比如說……　　　　若是御主遇到這種事情的話會怎麼做呢？　　　　……御主一定不會有任何的猶豫，順應自己的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或者是為了有趣，或者是為了其他，御主從來都不是一個會猶豫不決和掙扎的人。　　　　“我想我知道了。”雪女垂眸，微微露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