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閣之中, 觥籌交錯,沒人注意到齊錦漁微微一顫, 淺口杯盞的果子露都灑出了一些在外面,秀眉倏然擰了起來。
笛聲……她最近每天晚上都有聽到, 都快條件反射了。
那吹笛之人氣息悠長,試音過後音調一變,齊錦漁臉色也變了,身後柔藍同樣俏臉發白,貼近齊錦漁輕聲說道:“小姐……是晚上……”是最近晚上一直在莊子外吹笛的那個人!
柔藍或許不知道那人是誰,齊錦漁卻清楚得很,只是冉澤怎麼會到了對面浮閣, 並且吹起了笛子呢?她之前用精神力在空間裡觀察, 並沒有看到他。
柔藍見齊錦漁不說話,掩飾著心裡的忐忑,拿了帕子將齊錦漁手邊灑出的水漬擦去。
想了想,齊錦漁還是忍不住動用精神力進了空間, 往對面浮閣“看去”。
對面寬敞明亮的座中, 同樣坐滿了華服美衣的貴人,以及永安書院的那些學生,持著一把玉笛吹奏的正是一身紫色寬袍的冉澤。
浮閣外臨水浮臺上的美豔丫鬟手裡拿著個綵球進來,將綵球呈給了柳公。
柳公拆開綵球,從裡面取出一張紙,看過之後,順手就遞給了永安書院中坐得最靠近他的花凜。
“中場助興?”花凜輕笑一聲, 細細聽著那個笛音,轉頭對謝三說道,“他們知道你來了,想要放棄這琴藝一關,這吹笛子的人倒是不同凡響,可惜不是雲泉書院的人。”
王七聽了激動了,娃娃臉上滿是慶幸,“不比琴藝?那我就不擔心受罰了,老天保佑。哇,果然還是要謝三師兄來鎮場子。”
謝三淡淡一笑,目光從齊錦漁身上收回,落在花凜湊到他面前的紙上,去年他只參加了一場琴藝比試,將雲泉書院那名彈琴的學生羞愧得當場割裂了琴絃,發誓今後再不彈琴,看來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但是,這無關緊要,他現在好奇的是齊錦漁那一瞬間的失態,以及之後神色變得呆滯,他不知齊錦漁精神力進入空間,以他聰明絕頂的智慧,不難將這突然響起的笛聲和她的失態聯絡在一起作為思考物件。
上首坐著的柳公不會去干涉比試的進行,既然是雲泉書院提出的要求,只要花凜他們做決定就好,反正雲泉示弱,對永安來說沒什麼損失。
這笛音聽聽也是不錯,尤其在比試進行到一半,許多人注意力和精神都跟不上的時候,能夠調節一下人的心情,然而,隨著音調曲律的變化,只覺得笛聲越來越貼近人的心神,幾乎所有人都靜了下來,杯子筷子拿在手裡,顧不得吃上一口喝上一口,整個人輕飄飄地隨著那抑揚清越的笛聲飄蕩起來。
就連聽謝三彈琴都會昏昏欲睡的楚采采,都張著小嘴聽得認真,那些不懂音律出身比較低的人,也一時間覺得再沒有比這更美妙的笛音了。
柳公端著杯子,表情越來越驚奇,忍不住朝謝三看了看,要能和這笛聲抗衡,恐怕只有謝三的琴聲,可這人居然不是雲泉的學生,只是個被邀請來的客人。
“倒是比晚上吹得好。”齊錦漁暗暗想道,晚上聽著幽幽的,讓人心裡發酸發寒。
雖然城主不追拿刺殺他的殺手,但冉澤這麼高調地出現,總有他的原因,齊錦漁朝蘇文看了一眼,冷峻的管家顯然也發現了,渾身冒出冰冷的氣息,除了楚少臣,周圍靠著他的人都不自覺地挪開了一點。
齊錦漁忍不住想笑,蘇文雖然是機器人聽從她的命令,但有時候流露出來的情緒比人類還強烈,就好像前面不允許他來找她,她透過兩人之間微妙的聯絡,接收到了蘇文劇烈的抗議情緒。
要不是系統出品的機器人管家絕對不會背叛和反抗,齊錦漁還真怕蘇文哪天就不聽話了呢。
一曲終了,笛音似乎還迴盪在空中,又過了一會兒,許多人才恍若驚醒,紛紛鼓掌喝彩起來,花凜笑得妖孽,將手裡那張紙揉了揉丟進酒杯,“謝三,雲泉的這個中場安排得不錯呀,接下來不比琴藝,也沒人會說什麼了……”
王七唯恐天下不亂地建議道:“要不謝三師兄也來個中場助興?”
謝三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溫和地說道:“王七,花四還沒同意永安書院的提議。”
王七頓時蔫了,腦袋裡靈光一現,飛快地撲到花四身後,苦著一張娃娃臉哼道:“花四師兄,我錯了……”
“花四,去查查吹笛的這個人。”謝三垂眸摩挲著腰側的玉蟬,淡淡說道。
那邊齊錦漁想得比較多,她知道冉澤的殺手身份,這時候倒是在想他混進來是不是又想殺誰,白蒼山這麼大,人都集中在這邊,偏僻的地方幾乎沒有人,是換裝和誘殺的好地方。
哼,齊錦漁在心底狠狠哼了一聲,今天白蒼山守備森嚴,不光有守備的官兵,還有各家的護衛和私兵,將白蒼山裡裡外外裹得跟鐵桶一樣,冉澤要是在這裡捅了馬蜂窩,就沒那麼好運氣了。
“這曲子真好聽,回家我也要叫大哥送我根笛子。”楚采采握著小拳頭,雙眼亮晶晶地說道。
楚采采的三分鐘熱度來得快也去得快,不多時就又回到花凜身上,而齊錦漁每當想到對面有個冉澤,就忍不住用精神力到空間裡去偷偷觀察,他人生得高大俊美,又能吹這麼好的笛子,周圍聚攏了不少敬酒的嬌豔少女。
齊錦漁沒有讀心術,也不想聽那群鶯鶯燕燕的嬌聲軟語,看他收斂了殺氣,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頻頻舉杯致謝,看起來倒沒有想要脫身去刺殺什麼人的意思。
各種比試一直進行到了黃昏時分,明媚的陽光轉變為金燦燦的夕陽,像金紗一般籠罩在浮閣上面,從各座浮閣和亭臺樓閣裡飄出的美酒氣息甚至比南芸花香還要濃郁了。
兩個書院之間比試出來的詩詞歌賦已經傳抄成冊,相信在南瀾城也已經流傳開去。
隨著浮閣裡面的人漸漸告辭散去,齊錦寧終於坐不住,跟師兄們打了個招呼,快步走到了齊錦漁身邊,“妹妹,我有話和你說。”
兄妹倆走到浮閣外,齊錦寧顯得很是糾結,眼神飄忽著不知在看哪裡。
“哥哥,你要說什麼?”齊錦漁好笑地問道。
“妹妹,你……你和謝三師兄……”齊錦寧覺得問妹妹這種問題太為難了,就算他現在在書院學習,漸漸磨了性子,問出來還是磕磕碰碰。
她和謝三……齊錦漁臉黑了黑,那個王七!事情的真相絕對不能告訴齊錦寧,無論是空間,還是她和謝三之間的互動,“我和謝三少爺沒什麼,哥哥不要聽人胡說。是我不小心在林子裡扭了腳……”
齊錦寧聽到這裡,急急打斷她的話,低頭緊張地盯著她的腳說道:“妹妹哪裡扭傷了?疼不疼?”
齊錦漁笑著來回走了幾步給他看,“就稍微扭了一下,現在不疼了,哥哥不要擔心。就是在林子裡恰好遇到了謝三少爺。”
齊錦寧松了口氣,這時去想齊錦漁前面說的話,在王七和齊錦漁之間,立刻就選擇相信妹妹,開心地說道:“原來是這樣。”然而又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謝三師兄……妹妹覺得怎麼樣?”
不得不說,兔子哥哥的思維在這裡又發生了神奇的扭曲,原本想的是“如果妹妹吃了虧,謝三師兄再厲害也要跟他拼個你死我活”,現在想的是“只有謝三師兄這樣的人物,或許勉強能配得上我這天下第一的妹妹”,齊錦漁能夠理解他,因此腦門上黑線齊刷刷地掛了下來。
“哥哥!”齊錦漁憤憤地叫了一聲,目光越過齊錦寧,微微一頓,她看到冉澤跟著一名豔麗嫵媚的女子從對面浮閣裡走出來,袍袖翩翩,手裡一支玉笛,風神俊秀。
齊錦寧沒有察覺到齊錦漁的瞬間變化,他自從想到妹妹以後是要嫁人的問題之後,這個問題就成為了他唸書之外最大的苦惱,當著齊錦漁的面,這種感覺更是複雜得像打翻了五味瓶。
“小師弟,錦漁妹妹,你們倆感情真好,一得空就蹲在一起,真讓我羨慕……”花凜笑嘻嘻地從浮閣裡晃出來,漂亮的媚眼一眯,就看到了對面正在離開的冉澤和女子,“咦,那不是樓姬?!邊上就是今天那個吹笛的!”
他用的是驚歎句,顯然認出了兩人的身份,只是不知道冉澤的名字。
“呀,不管他們,無關緊要之人,”花凜目光重新回到齊錦漁身上,“錦漁妹妹,你和謝三……”
又是謝三!齊錦漁閉閉眼,說道:“我只是恰好在林中遇到了謝三少爺。”
花凜笑著點頭,“謝三也是這麼說的。”
這人一定是故意的!齊錦漁不善地瞪了他一眼,結果花凜笑得更加花枝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