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山谷,齊錦寧也目瞪口呆,在他想象中的書院絕不是這個樣子的。
到柳公竹樓裡面拜見之後,才算真正確定了師生關系,柳公對齊錦寧算是滿意,一來是驚奇兩人竟然是雙生子,齊錦漁對他的眼緣,齊錦寧沾了光,二來齊錦寧雖然只學了幾年書,卻一直不忘自學,回答幾個簡單的問題也能勉強過關。
柳公不在意齊錦寧的學問基礎,這些在他的教導之下,只要資質不駑鈍,都能學好。再說齊錦寧看著就靈秀清爽,眼神清澈沒有虛偽,和齊錦漁坐在一起宛如一對金童玉女,可比邊上坐著的那花枝招展的臭小子好多了。
“以後在書院,你就叫齊一,書院裡的規矩由你花四師兄教你,不過不許學他這個花裡胡哨的樣子。”柳公淡淡地瞥了花四一眼。
花凜坐姿端正,聽了這話面色有點苦,“柳師,學生也不是自己要長成這樣子,怎麼會教壞小師弟。”
這明擺著就是偏心,小師弟分明也長著一張漂亮的臉,還和小丫頭長得這麼像,扮成姐妹花也沒人能分辨出來吧。算了算了,老頭子也就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平心而論,這麼多年可真沒虧待他這個學生,一直待他如子侄的,花凜微微低下頭彎起嘴角。
齊錦寧在老師面前,是尊師重道的好孩子,聲音清脆有力,“請柳師放心,學生絕長不成師兄的模樣。”
撲哧,齊錦漁連忙抬起袖子擋住嘴,要是齊錦寧長成花凜那妖孽樣,她就該擔心自己了。
柳公一時也被齊錦寧的話弄得哭笑不得,這學生是真單純?看他澄澈的目光不像是膈應花凜,連著自己唇角也帶了一絲笑意,“不會就好,你們兄妹倆是真像,雙生子一母同胞十分難得啊。咦……”柳公仔細端詳著兩兄妹的眉眼,不經意中皺了皺眉。
花凜聽出柳公語氣最後不對,詢問道:“柳師?”齊錦漁和齊錦寧也齊齊看著柳公。
柳公搖搖頭,扭頭對花凜說道:“帶齊一下去選個地方好建他的竹樓,今天我看外面來了不少人,齊一年紀小,特例允許那些人給他搭把手。”
花凜心道他剛來的時候可是偷偷摸摸晚上才敢讓青衣他們幫忙……齊錦漁猜到了真相。
看著三個人出去找地方,柳公鬆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他前兩次見齊錦漁的時候沒有注意,但今天仔細看了齊錦寧,或許因為是個男孩,少了女孩的幾分嬌柔,他竟然從那眉眼中看出幾分熟悉,而且越看越像。只是那家並不是姓齊……
繞著水潭走了大半圈,一邊走,花凜一邊跟齊錦寧講些書院裡需要遵守的規矩,聽得齊錦寧瞪圓了眼睛,直以為是這可惡的師兄在誑他。
最終齊錦寧選了一處離柳公竹樓不算太遠的空地,一夥人畫好地就鑽進了竹林,兄妹倆站在外圍做做樣子,蘇文和那幾個護院足夠去把竹子砍回來,花凜不知是不是心生愧疚,居然也主動跑去砍竹子了。
“哥哥,剛才柳公是不是還有話想說?”齊錦漁看齊錦寧彆扭地拿著砍刀,滿頭大汗才砍下兩根竹子。
“好像是的,不過柳師不說,我們也不能問呀。妹妹,柳師看著就是個很有本事的先生。”齊錦寧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說道。
“那當然,我給哥哥找老師,當然要找最好的。”齊錦漁揚起笑臉,回過頭,透過稀疏的竹竿看到柳公站在他的竹樓視窗似是在看著他們,心中暗生的那團疑惑不但沒有消散,反而更大了。
究竟柳公在他們身上發現了什麼?齊錦漁記得當時柳公是盯著他們的臉在看,難道是他們長得有問題?可是,她上次和柳公見面都沒有這樣,問題難道出在齊錦寧身上?她和齊錦寧,分明是長得很像的……
齊錦寧伸手在妹妹面前晃了晃,“妹妹,你在想什麼呢?”好端端的就發起了呆,呆呆的妹妹也好好看。
齊錦漁回過神,笑著說道:“我在想,哥哥這竹樓要建成什麼樣子,哥哥,你想要什麼樣?”
“和師兄的建成一樣如何?”花凜優哉遊哉地拖著一大捆竹子回來,聽到齊錦漁說話,便湊上來說道。
“不要!”齊錦寧一口回絕,誰要和他建得一樣啊,想想不能在老師眼皮底下落了師兄面子,“妹妹說了算。”
齊錦漁指著不遠處一座竹樓說道:“我看那個就挺好,再讓蘇管事規劃規劃。”
她指著的那座竹樓,簡單雅緻,不是特別精美,甚至有幾株嵌入竹牆的竹子是活的,鬱鬱蔥蔥,和周圍環境卻十分妥帖,樓邊還栽了一排只有人高的南芸花樹,開著一團團粉巍巍的花。
花凜丟下竹子,甩了甩袖子上粘著的竹葉,說道:“那是謝三的竹樓,錦漁妹妹,你要是還記得,就是那天穿白衣的那個人。”
是他?那個姿容像謫仙一般的美少年,他也是永安書院的學生?齊錦漁訝然,那怎麼會到了綾州城?
大約是見到齊錦漁表情變化,花凜眯了眯漂亮的眼睛,輕笑說道:“錦漁妹妹想起來了?既然覺得謝三的竹樓好,我們過去瞧瞧。”
齊錦寧在一旁聽了霧煞煞地問道:“謝三?”
花凜瞥了齊錦漁一眼,笑道:“謝三是薛師的學生,也是你師兄。南瀾城裡除了你師兄我,就是這謝家三少最為受歡迎,唔,外貌才學,他就只比我差那麼一點點……”
其實是你比人家差不止一點點吧!齊錦漁腹誹不已,腳下不由自主地跟著花凜朝謝三竹樓走去。
走得越近,越能感受到每座竹樓的不同,謝三的竹樓可以說是“活”的,沒有其他裝飾品,青翠欲滴的枝葉從竹牆上冒出來,被細心地修剪過了。
屋簷修築得很長,能擋住竹樓外的一道走廊,走廊上掛著一排排顏色各異的竹片,可以根據顏色和位置來推斷出懸掛時間的先後,三人走到屋簷下面,便能看到竹片上都寫著字。
齊錦漁一眼掃過去,竹片上的字跡有的清雋有的豪放,有的端正有的潦草,明顯不是一個人所為,她拿起面前一片竹片,鐵畫銀鉤的字跡中隱隱透出鋒利的少年意氣。
“這是謝五的,”花凜看了看說道,“要進謝三的竹樓,都必須應景寫上一句詩詞,這裡的竹片,都是書院裡老師和師兄弟們寫出來的。”
他指指邊上一枚還比較新的竹片,“喏,那是我前幾天寫的。”
齊錦漁拿下來一看,“流月去無聲,芸花疏影裡”,見字如面,字如其人,這花孔雀的字同樣是寫得飄然雋美,至於這句詩,在熟讀唐詩宋詞的齊錦漁眼裡,實在算不上什麼。
然而齊錦漁卻是很好奇,“謝三少爺的竹樓裡有什麼東西?”
花凜豎起手指搖了搖,漂亮的眼睛一眨,“不可說。可惜這幾天謝三有事出門去了,錦漁妹妹要是有興趣,咱們找個謝三在的時候來。”
齊錦漁挑挑眉,她哪有那麼閒……好吧,她承認她隨時都能抽出時間。但是,齊錦漁心底的奇怪問題也再次冒了出來,這麼個美少年聚集地,居然沒有狂熱粉絲趕來圍觀。外面那段難走的山路,只要有武藝高強的人帶著,進來絕不是什麼難事。就比如謝三的竹樓,難道不管是誰,只要對了詩詞,就能進去?
那段難走山路,齊錦漁覺得就是為難學生的,也許就是靠它,訓練出了花凜的輕功,對於有點實力的訪客,不成任何問題。
“呀,以前的確有這個麻煩……”花凜笑得極其開心,“不過就持續了不到七天,略微用了點手段,她們就約定俗成,不能隨便進入書院,要是有誰違反規定,我們一旦說出來,就會成為公敵哦。”
齊錦漁眼前黑了黑,不是吧,盧世全可沒有告訴她還有這個規矩,她才不要成為公敵。
“放心,咱們自己人,我不會出賣你的。”花凜難得一本正經地說道,他要是敢說,老頭子第一個會揍他吧。
說話間,齊錦寧一個人已經大略把這些竹片都看了一遍,興奮得眼睛閃閃發亮,這些詩詞句子對於他來說都是寫得極好,說明這裡的老師學生水平都很高,能在這樣的環境氛圍裡讀書,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妹妹果然是給他找了最好的地方讀書!
回到他們選定的空地,兄妹兩人將修建的要求和蘇文詳細說了一遍,又經過不少修改,結合蘇文智腦中的建築知識,很快,就在紙上完成了竹樓的雛形,外觀和謝三竹樓差不多,不過沒有採用將竹子種入牆壁的做法,而是另外設計了一圈籬笆,圈了塊兒地進去,齊錦漁有大用處。
接下來,有了柳公的放話,齊錦寧基本沒有動什麼手,齊錦漁一聲令下,還有什麼能難得倒蘇文?機器人管家沒有疲勞,更不會像習武之人會內力不濟,在護院和花凜瞠目結舌中,太陽還沒落山,一座雅緻美觀的竹樓便拔地而起。
“錦漁妹妹,小師弟,你們家的管事……讓人佩服。”花凜抽了抽嘴角,能讓花四少爺對一個下人說出佩服這種話,蘇文還是頭一個。
齊錦寧忍不住得意,蘇文的本事越大,他越是放心。但是想想很快齊錦漁就要回齊府,所有人都要回去,留他一個人在這裡,從未嘗過這種滋味的兔子緊了緊拳頭給自己打氣,不能讓妹妹失望啊!
即使知道蘇文佈置是萬無一失,齊錦漁還是仔細檢查了一遍,有些東西來不及弄的就先放著,齊錦寧是一定要留在這裡的了。
再次到柳公竹樓裡面去辭別,柳公對竹樓能那麼快建好也很驚訝,言語中透露出齊錦漁可以多多的、經常地來看齊錦寧,“順便”也多來看看他這個老頭子,糕點他很喜歡之類,要不是兩人實在沒一點貌似,慈愛得能讓人懷疑齊錦漁是他親孫女,讓花凜再次心酸無比。
齊錦漁當然是一口答應,今天時間不夠,柳公再好也不會允許她留宿在書院,她還有好些沒給齊錦寧佈置好呢,有了柳公的臺階,她隨時都可以來了。
頂著齊錦寧萬般不捨的目光,齊錦漁離開書院,終於把兔子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