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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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2日 星期五 天氣:雷陣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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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心躲過大家莫測的目光, 溜到街角的一個咖啡廳, 開始撥易凡的電話——接著就發現咖啡廳果然是個佈滿杯具的所在,在我最想做小鳥依人狀嚶嚶而泣的時候,他的電話居然關機了。

男人, 果然都是靠不住的。

我握著杯子眼神遊移有一搭無一搭地想著怎麼回去收拾殘局,大約半個小時後, 感覺有物體接近,下意識地抬頭, 只見一個十來歲的身材偉岸的包子臉小男孩擋住了眼前光線。

“嬸嬸。”他喊。

這個稱呼可真……詭異啊。

“grandma叫我來看看你是否還活著。”看到我疑惑的神情, 他馬上補充道,“就是剛才被你罵歐巴桑的韓太太。她說她原諒你。”

“我沒叫她歐巴桑!”剛才那番沒大腦的話已經讓我沒臉見人了,再加上這麼個詞, 我乾脆去死好了。

“你當然說了。”小胖子斬釘截鐵地說。

“我沒說!我說的是更年期婦女!”

“意思一樣吧。”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轉向一邊喊,“waiter, 給我來杯甜牛奶!這位大嬸付錢!”

這小胖子身上散發出的渾然天成的無賴氣息真讓人不爽啊。

“等等, 你剛才叫我什麼?大嬸?!”

“那該叫你什麼?”他糾結地撓撓頭髮,“姑姑?大媽?三姨姥姥?哎呀,輩分什麼的最麻煩了。還是國外好,一個aunt就全解決了。”

我眼前突然一道閃電。等等,易凡好像說過他有一個大哥, 那老頭的態度一直很扭曲,我冒犯了韓夫人,她卻原諒我, 而說這話的小胖子也透露著奇怪的氣息……我不由地伸出手,把那張包子臉上上下下□□了一頓。咦,不像啊,這張包子臉哪裡有一點易凡那種清雋的影子啊。

“哎呀,你幹嘛?!”眼看被揉成餡餅的包子痛呼。

“看看有沒有整過。喂,包子,你姓易吧?叫易什麼?你們一家子湊一起逗我玩呢吧。”我合理聯想大膽推測。

“我爺爺姓韓,我說我該姓什麼!”小包子鄙視地說。

也是,沒見過整的這麼難看的。難道情緒激動時我的智商下降這麼多?

“那麼告訴姐姐,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叫做易凡的黑心叔叔?”我引誘道。

小胖子卻開始狡詐地望天,顧左右而言他:“哎呀,最近成績太爛,零用錢都給剋扣光了。我最喜歡的遊戲機又出新款了,除了我同學都有。想到這些,我就心情鬱結,以前人人都叫我‘開心果’,可是現在低落地連話都不想說了。”

原來“奸商”竟然也是一種天賦。我在他的鬱悶和我的鬱悶間衡量一番,覺得搞定他的鬱悶才能解決我的鬱悶,走個曲線才能看穿易凡的陰謀,於是很認命地上了他的賊船。結果這個大言不慚地稱自己為“開心果”但在我看來其實更像“開心包子”的孩子,經過一下午,成功地從我這裡拐走了一臺價值不菲的遊戲機後,仍然不肯說出和易凡的關係。

見我鐵了心要拷問他,包子也鐵了心要跑路,趁我不注意麻利地攔住一輛計程車就跳了上去。我手疾地撐住車門抓住他手裡的盒子:“哼哼,想跑?沒門!不說實話你今天就別想走!”

“你太不靠譜了吧,跟我一孩子搶玩具?你看,司機叔叔都鄙視你。”

餘光一瞟,果然司機正不耐煩地看著我。

“誰鄙視我都不怕!不說?拿來吧你!”我一用力把遊戲機搶回到懷裡。哼,下了餌卻釣不到魚,這麼賠本的買賣我才不要做呢。

誰知小胖子迅速關上車門,高喊:“叔叔,快走!不要讓她追來。”

我掂了掂重量,才發現手裡只是個空盒子,那包子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內容轉移出去了。

出租司機一腳油門絕塵而去,留我一個人在尾氣中做深呼吸來平息心頭怒氣。

“喂!你得罪了我奶奶,給我買點東西也算間接賄賂她老人家了嘛。年輕人要懂得討上司開心的哦。”他探出頭搖著手裡的遊戲機大喊。

陰謀!還是那種天下人都知道偏偏瞞著我一個人的陰謀。送走小胖子,我不知不覺走回了風雅大樓,正當我在認真考慮是現在上去收拾東西,還是半夜再來順便撬個韓總的保險箱去發掘真相時,聽到身後有人喊:“小蓓!”

我回頭,像被電擊過的人一樣,瞳孔瞬間放大,又瞬間縮小。

失蹤一天的易凡出現在街角,灰色西褲,白色襯衫,抱著雙臂斜靠在車前,向我微微笑著,清爽安閒地似夏日銀色海灘上的一縷涼風,完美地像一個隨時準備鬥惡龍救公主的王子。

嘖嘖,真是個美人啊……輕靠車門這副慵懶瀟灑傾城傾國的模樣,把那些搔首弄姿的美女車模們比過幾條街區,要是扒了外衣只留內褲放一隻在車展上,奔奔都能賣出賓士的價。

王子抬起手腕,對我鉤鉤手指,嘴角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微笑。

我,沒有白雪公主的傲氣、更沒有灰姑娘的骨氣,晃悠悠地就飄移過去了。

易凡低頭看著我問:“生我氣了?”

我聲音甜甜地說 :“人家看到你好高興,怎麼會生氣呢。”

他無力地笑了一下:“不生氣笑得這麼彆扭?好了,給你一個吻,不準生氣了。”

我努力聚焦那張越貼越近的臉,簡直都要鬥眼了,就在他的唇馬上要貼過來那一瞬,帶著一個野蠻女友的一腔怒氣,狠狠地用鞋跟踩了他的腳。

“唔……”他痛得半蜷縮起身子,近在咫尺的臉瞬間扭曲了。

我看著他無辜地笑:“哎呦,不好意思,腳底打滑了。”

白馬王子有著白馬一樣的忍耐力,姿勢不變,以齜牙咧嘴的表情就強吻了過來。

哼,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現在卻用吃豆腐的方法讓本姑娘原諒你!hello kitty不撓人,不代表它是紙老虎!我抬腿,準備踹他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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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凡早就料到我的動作,迅速地抵住我的腿,抱著我一個轉身,把我壓到了車邊,一手撐著車門,一手抱著我調笑:“嘖嘖,不能散養啊,幾天就這麼野蠻了。”

我努力掙扎:“流氓,你放開我。”

“調戲自己老婆算什麼流氓。”易凡說著又吻過來了。

這個吻很纏綿很漫長,以至於我看到了他身後幾個人鬼鬼祟祟地掏出了相機,正在我想著今晚會不會在八卦論壇上看到“818那些當街擁吻的極品男女,有圖有真相”的帖子時,易凡終於放開了我,揉著我的臉問:“你怎麼這麼不專心,是不是吻得不好?要不,咱們重新來過?”

我打掉他不安分地手,迅速鑽進車裡:“誰稀罕!”

易凡笑道:“那你臉紅什麼?”

車內開了冷氣,卻依然有蒸騰不去的暑氣,西沉的陽光一路照進來,更是燥熱。我把車窗開了條縫,讓風吹過我發燙的面頰。

易凡伸手順順我被風揚起的頭髮又摸摸我的臉,問:“不想知道我怎麼突然來了麼?”

我別過頭看窗外飛逝的風景,說:“照那句老話,如果你想說就不需要我問,如果你不想說我問了也沒用,是不是?”

“哦,這樣啊。”易凡沉默了許久,才說,“可是有件事明知道你不想說,我還是忍不住要問……”

“什麼?”

“你為什麼不肯跟我去見我的父母?”

這個問題讓我呆滯了一陣子。很早以前易凡就提議帶我見他父母,卻總被我有意無意地拒絕著拖延著。

“蘇說了,我這個人不適合拜見公婆,我們氣場不和,我會讓他們反感惹他們生氣……”

“別胡扯了,蘇快成算卦的了。說實話,你到底怎麼想的。”

說實話麼?我思索了一下,然後深吸口氣說道:“上次見家長是跟張海去見他的父母我梳妝打扮忐忑不安想盡一切辦法去討好他爸媽結果他們一邊對我虛與委蛇一邊卻把劉妙妙介紹給兒子幾天之後張海就提出分手理由是他父母反對我們在一起他不想違背父母意願。”

車裡的氣氛有些滯重,果然,男人都是小心眼的生物,在易凡面前談起張海,無論如何都是一種禁忌。

“事情過去這麼久,你還這麼放不下?”易凡問。

我搖頭。優秀如易凡,能培養出這樣孩子的父母想必也是精英,他們未必能接受一個像我這樣走了二十四年家常路線的女生。很多例子教育我們,見公婆就是悲劇的開始。我太在乎易凡,所以不能看著他違逆父母,更不能忍受失去他。

“我愛你。所以,我害怕。”我低頭小聲說。

易凡一腳剎車,把車停到了馬路中央。伴隨著身後一串剎車聲和叫罵聲,他捧起我的臉,小心地吻了吻我的眼角,輕輕地說:“傻瓜,他們會喜歡你的。”

我神經質地笑了笑:“拉倒吧,張海也這麼說。他父母也確實喜歡我,但相比之下他們更喜歡劉妙妙的局長老爸,於是就歡歡喜喜地把自己兒子嫁了。誰知道你爸媽有沒有在屋裡給你準備個絕世美女,就等你回家洗洗涮涮穿上新衣推上花轎拜堂成親了。”

“要是這樣,我就帶你私奔。”他說。

一路疾行,易凡帶我來到城中一個優雅別緻的中式仿古住宅區,按響了一樁小別墅的門鈴。

“拜訪朋友?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埋怨。

“我爸媽。”易凡笑嘻嘻地看著我說。

……啊?

……啊?!

“你!你怎麼自作主張啊!”

“跟你商量就會找藉口。反正也是遲早的事,早見早了事。見過我爸媽咱們程式就差不多了,早點把婚期定下來,趕緊結婚生孩子是正事。”

這算哪門子正事嘛。

“那個,易凡啊,我突然想起來我早晨出門沒關水龍頭,房子該被水淹了,樓下鄰居好厲害的,我要回去看看。”說罷,我就轉身往外跑。

易凡一把抓住我的手臂:“都到這裡了,你還要跑麼?”

門開啟時,我正凶神惡煞地斥責易凡這種先斬後奏目無領導的鬆散作風。開門的阿姨看到我們,眼神中是滿滿的驚訝:“呦,是小凡啊,你好久沒回來了。這位是?”

“小蓓,我以前跟您說過的。”他摟著我的肩膀說。

“阿姨您好我叫關小蓓是您兒子的女朋友您若同意以後會轉正成老婆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我一個深鞠躬一口氣說完,抬眼偷看了下眼前的阿姨,還好,除了表情有點僵硬,總體來說慈眉善目的不像想象中有錢人家的婆婆那樣刁鑽。

易凡有些哭笑不得:“這位是幫忙照顧家的張阿姨,不是我媽。”

唔,認錯了……果然,商務精英的媽不可能這麼家常。

“那個,張阿姨您好,對不起認錯人了。”

張阿姨笑得一臉和善:“飯都做好了,就等你們回來了。”

易凡牽著我的手繞過玄關的大屏風來到客廳,只見一張寬大的沙發上,一黑一灰兩顆腦袋正湊在一起專注地搶一個遊戲機玩得正high。聽到聲音,那個小黑腦袋抬了起來。

“啊!韓包子!”我驚呼。

小胖子的臉瞬息萬變,先是鬱悶再是驚訝最後是一抹邪惡的笑,接著他衝樓上高喊:“奶奶,那個喊你歐巴桑的姐姐來了!”

儀態萬方風韻猶存氣場強大的韓太太從樓上款款而來。

只是這景象在我看來,像極了將死之人看到手執鋒利鐮刀步步逼近的死神。神啊,如果你肯告訴我,這只不過是我們一不小心走錯了門,我後半輩子天天吃素。

雪上加霜般,易凡一左一右攬住韓總和韓太太的胳膊,歡快地說:“小蓓,這是我爸媽。那小子是我侄子,你叫他包子……嗯,很形象。”

我的身體僵立原地,頭腦卻掙扎地異常激烈。說點什麼,關小蓓,說點什麼緩解下尷尬氣氛……

“我沒喊您歐巴桑,我說的是更年期婦女。”我脫口而出。

氣氛凝固地都能在地上砸出坑了。

“更年期過了,現在是老年期。”韓太太淡淡地說,“過來吃飯吧,張阿姨早就準備好了,你們回來太晚了。”

“這丫頭就是心直口快。”韓總說。

這個算是表揚麼?“謝謝您。”我小聲說。

“……背地裡總喊我‘那個老頭子’。”他補充道。

唔,神啊,你砍死我吧。

我糾結無比地來到餐廳,一言不發地坐下,準備用眼神給眼前的盤子打倆耳洞。

“怎麼不說話?”易凡湊過來笑嘻嘻地問,“嚇到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耳語道:“你是撿來的吧!”

“不是。小凡跟我姓。”韓太太接話道,“他爸是倒插門,本來說好了大兒子跟我姓,小兒子隨他,結果孩子生下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女人啊,要有財產才能獨立啊。”

韓總一反平日的冷酷做派,體貼地給太太夾菜給孫子倒水。倒是那小包子一臉不平地說:“奶奶,你這樣在別人面前自揭家醜,太不給爺爺面子了吧?”

“她就要做你嬸嬸了不算外人。”韓太太說。

“是啊,反正你奶奶那點小心眼,唸叨一輩子了,藏也藏不住,小蓓遲早要知道的。”韓總倒是很維護自己的太太。

他們依舊一副波瀾不驚平淡家常的態度,但是言語間卻已經把我當做了家人,這讓我不禁有些感動:“韓總,韓太太,我和易凡的事……”

“韓總什麼的留在人前叫吧。我和你爸已經商量好啦,下個月十九是個好日子,日子有點緊,但是也來得及,小蓓,你父母要是不反對,你們就抓緊把事情辦了吧。熹h是送給你的結婚禮物。不過以後經營好壞就看你自己了。開始的時候業務不熟悉找小凡幫你,不用擔心,我們當年也是什麼都不懂,這不也一步步走過來了麼。”

“啊?”事情發展太快,我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太、太貴重了吧?”

沒等他們答話,易凡倒是高興地說:“謝謝爸媽!”

我只能跟著說:“謝謝韓總,韓……”撇到韓太太的眼神,我趕緊改口:“謝謝伯父……啊,不,爸,媽。”

她終於露出一抹笑容,說:“女人啊,有財產才有地位,才能讓兒子跟自己姓啊。”

飯後,易凡因為還有公務在身,要趕半夜的飛機回去,我不能跟他一起只能送他到機場。機場貴賓室裡,我決定和他上演一番難捨難離的劇目,於是小鳥依人地攬其腰靠其胸在其耳邊嚶嚶細語:“易凡啊,你這出戲編的好辛苦啊。”

“一般一般,能看到你本色演出,讓我爸媽見到你的真面目,而你能順利透過他們刁鑽的考驗,再辛苦也值。”

“我和你爸媽沒見過,他們怎麼認得我?”

“暗號啊,我跟我爸說了‘那個戴手鐲的就是你兒媳婦’。自家東西哪有認不出來的。”

怪不得面試那天一見那手鐲,他爸就開始發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他們不喜歡怎麼辦?”

“怎麼會!他們一直想找個樸實能幹好生養的姑娘當兒媳,你這樣的他們一定會喜歡。”

樸實能幹好生養……我就是那新時代的小村姑啊。

我隔著衣服狠狠掐了他一下:“易凡啊,回家記得去衛生間儲物櫃下找找,我在那裡藏了個叫做搓衣板的古老物件,你沒事拿出來跪跪,一來可以強身健體,二來好好反省一下算計我的下場!”

易凡抱住了我笑:“你忙完了早點回來。沒有你,跪搓衣板都沒樂趣。”

兩個小時後,我送走了易凡,從kfc裡認領了包子。

“你倆夠膩歪的,這麼長時間!我差點被人認為是去吃霸王餐的!”

“小別勝新婚,這還算好的。”我嫌惡地幫他付了一個全家桶的錢,“你到底吃沒吃晚飯?”

“我跟你說,你千萬別信我奶奶說的孩子跟媽姓那一套。”他往嘴裡塞了最後一根薯條說。

“小小年紀,你可真封建。”我鄙視他。

“不是,”他搖搖包子似的頭,“我爸說他哥倆小的時候人家問完名字之後,總要暗地裡補一句‘你媽改嫁了啊?’”

“是嗎?那乾脆讓易凡也隨妻姓好了。”我笑著推著他出了機場。

夏日的晚風清涼舒爽,機場的燈火璀璨輝煌,一如我的心情和前途,一路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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