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歲按了半天門鈴都沒有聽到回覆, 不過在他準備要離開的時候, 正好程珂從司錦寧的房間出來了。

程珂一看朱明歲正站在自己房門口，心裡瞬間警覺了起來，臉上卻很平靜, 他問：“朱導，你找我嗎？”

朱明歲點點頭說：“是的。”

“那你介意我房間還有一個人嗎, 是我的助理兼司機，他一向都是跟我在一起的, 睡覺也是, 反正房間裡有兩張床。”

“當然不介意，我只是問問你對角色的看法和理解而已。”

“那請進吧。”程珂拿出自己的房卡，開了門, 兩人一塊進去。

強叔確實在, 其實大部分時間他也都是跟著程珂的，只是他話不多, 總是默默照顧著程珂而已。

程珂進屋之後, 對強叔說：“強叔，給我們泡杯茶吧。”

“好。”

強叔去泡茶，程珂讓朱明歲坐到沙發上，將茶几上的水果往朱明歲方向推了一點，說：“朱導這麼晚找我, 是不是覺得我理解得不對，所以在拍攝的時候有什麼問題？”

程珂問得十分真誠，因為他是真想知道朱明歲的看法, 程珂以前一直不知道朱明歲的人品如何，但是他一直很喜歡朱明歲的作品，現在他已經知道了朱明歲的人品了，不過他還是覺得朱明歲對電影有著特有的理解。

朱明歲想了一下說：“你演得非常好，你對穆新生的理解比我要透徹，關於這個我沒什麼要說的。”

程珂微微一笑，內心卻轉而在想，如果朱明歲對自己的戲沒有意見，那麼他這麼找來肯定就有別的目的了。

朱明歲也沒再拐彎抹角，而是說：“程珂，你以前認識林品倫，對嗎？”

“是的。”

“那你怎麼看林品倫？”

程珂稍稍停頓了一下，說：“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無論別人怎麼看，林品倫到底怎麼做了。”

朱明歲想到林品倫幹的那些事情，而後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只能輕咳一聲說：“可是你知道他幹所有事情的初衷嗎？有時候或許不是很壞。”

程珂卻冷然笑了出來，說：“那你可以跟我說說他找人想輪丨奸我的初衷是什麼？那你可以再說說他帶了硫酸，想要把我臉毀了的初衷是什麼？另外，他都已經準備好了斷我四肢了，那麼他的初衷又是什麼？”

朱明歲沒說話，因為他忽然發現，若是不站在林品倫愛人的角度看，林品倫真的是十惡不赦，然而，林品倫是他的愛人，所以他一直以來總是不願意走出來嗎，甚至想著拼了和周雲川幹起來，也要弄死程珂。

程珂見他不說話，繼續說：“是的，我也不是好人，他找人輪我，我反過來讓他們輪了他；他要毀我容，我反而毀了他的身體，當然沒有潑到他臉上，真不是我故意，我確實想把他臉也毀了來著；他要斷我四肢，我直接弄折了他的腿，所以我承認我不是好人，但是和林品倫相比，他是主動方，我是被動方，而我一樣睚眥必報，這一點我這輩子都不會改，另外我一直相信一點，那就是先撩者賤，所以，朱導您若是想要換角，就準備好違約金，我隨時接受。”

一段話說的朱明歲愈發清醒，他此刻甚至發現林品倫這個人還真不值得他喜歡，除了臉好像什麼都沒有，和程珂相比林品倫差了十萬八千裡。

想到這裡，朱明歲就動了別的心思，因為程珂實在是太耀眼了，他演技精湛，臉蛋完美，身材更是好得沒話說，最重要他性格實在是辣得叫人喜歡，不過朱明歲忽然想起來，程珂好像是周雲川的小情人，那就不好辦了。

色鬼終究是色鬼，說著自己會為林品倫報仇，可是發現程珂的美好之後，瞬間就能忘了以前的情人，轉而開始花心思去想怎麼才能從周雲川手裡把程珂給搶過來。

朱明歲這一生潛丨規丨則過無數難演員，幾乎每部戲都有一個新歡，在圈裡他名聲確實非常不好，這一點朱明歲自己都知道，但是演藝圈一向不缺想要一炮而紅的新人，所以他總能在這些新人中找到個演技還可以的，來演他的電影，也正是因此他的所謂潛規則也可以說是你情我願，有些一開始拒絕了，後來還不是半推半就地就被朱明歲上了。

當然朱明歲也確實真的強上過幾個小明星，但是那些小明星哪個不是後來成名了？哪個在成名之後不感激他？

在娛樂圈這麼多年，朱明歲還真沒因為潛規則他的演員而出問題，不過正如以前所說，他現在已經不年輕了，他也不想再弄這些事了，他想找個人好好過日子，而程珂實在是最好的選擇。

朱明歲越看程珂越覺得喜歡，他見一個愛一個的本性終於在林品倫傻了之後，再次導演電影，再次見到新的演員的閃光點後，完全顯露出來了。

程珂也發現朱明歲的目光有點奇怪了，不過他怎麼都想不到朱明歲會喜歡上自己。

朱明歲則終於輕咳幾聲，緩解了一下尷尬，說：“程珂啊，其實我也知道林品倫不好，可他畢竟……”

朱明歲想說他年紀小，還沒說出口就想起來程珂年紀更小，想說他是新人，可是程珂更新，最後他只能不尷不尬地接了下句：“他畢竟也是演員，你的同行啊。”

程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說：“朱導，那我的同行可太多了，無論誰想害我，我都要念在我們是同行的份上，不予計較？”

朱明歲看著程珂微笑的眉眼，忽然覺得心裡癢得難受，程珂長得太好了，就算現在他的膚色不是很白，畢竟他軍訓剛結束，可這也完全掩蓋不了程珂乾淨漂亮的五官。

朱明歲想要壓倒程珂，想要得到他，就算他是周雲川的小情人他也要搶過來，不過既然是想好好過日子的物件，朱明歲肯定就不能硬上了，所以他長嘆了一口氣說：“程珂呀，過去的事情就算了，我呢也就是有個心結，現在跟你說一說之後也就解開了，以後我們還是好同事好朋友，沒事還可以一塊聊天吃飯，可以嗎？”

程珂眉頭微微皺起，因為他覺得朱明歲前後反應尤其矛盾，說話也是，明明前面好像還是在質疑，程珂反駁的時候一點都沒有客氣，怎麼“過去的事情就算了”？

當然這種時候他也不能拒絕朱明歲這個好意，於是他回答：“可以，我也希望我們能合作愉快。”

“那我們握個手吧，就這樣言和了。”朱明歲說。

程珂一笑，伸出手去，朱明歲也伸出手，兩人雙手交握，可是一般情況下，握手都是稍稍晃幾下就鬆開，朱明歲確足足握著程珂的手有三十秒，直到程珂臉上露出不爽了，朱明歲才鬆開手說：“那你早點休息，明天你一整天都有戲，會很累。”

程珂點點頭，送他出門，而到裡間泡茶的強叔終於出來了，他自始至終連水都沒有燒，因為他知道他們倆是有話要說，而他也知道朱明歲，林品倫的事情他全程參與了，所以他一直在裡間注意著外面的動靜，如果一有什麼異常，他會立刻衝出去保護程珂，他甚至連鋒利的匕首都準備好了。

“他沒有為難你吧？”強叔問。

“沒，但是很奇怪，我以為他是來興師問罪的，莫名其妙竟然就跟我握手言和了。”

“握手言和？”

“是的，所以我才覺得奇怪，要是有人讓我的愛人瘋了，我估計會跟他拼命，可是他好像……根本不怎麼在意林品倫。”

強叔皺眉想了一下說：“他的名聲很不好，有很多情人，我猜，他可能也就氣幾天，時間一久了，他就把林品倫給忘記了吧。現在你們又在拍戲，他可能也不想和你搞僵，這是為了他的電影好？”

強叔這麼說著，其實也十分不確定，所以他用了疑問的語氣，因為他實在也行不明白，為什麼朱明歲這麼跟程珂說了幾句話，就能忘了林品倫的事情，甚至還握手言和了。

“不過他還是很奇怪，跟我握手握了很久，一般我們握個手也就幾秒就鬆開了，結果他看著我，很長時間才鬆開。”

強叔一聽就覺得不對勁，聯想朱明歲的人品和愛好，再看看程珂漂亮的五官，他懂了，怪不得朱明歲會是這麼個表現，兩個男人握手怎麼可能一直握著，除非朱明歲喜歡上了程珂，他想要得到程珂，所以程珂和林品倫的事情他能轉臉就忘了，而所謂的握手言和，只不過是他想要摸摸程珂的手而已。

“小珂，你以後離朱明歲遠一點，他可能看上你了。”

程珂一愣，強叔接著說：“朱明歲拍一次戲就喜歡上一個人，拍一次戲就喜歡上一個人，這個就連我都知道了，和林品倫在一起期間他沒有拍戲，現在重新拍戲，他不敢動司錦寧，他很可能還有原來的老毛病，而且這個物件估計就是你。”

程珂忽然想起剛才朱明歲握著自己的手，拇指還在自己手背上輕輕磨蹭了幾下，立刻覺得噁心起來，“這個垃圾，怪不得他握著我的手一直不鬆開。”

“小珂，你以後離他遠一點，他沒直接……就說明他可能還有點顧慮，據說他以前經常看上了誰，直接到人家房間直接強丨暴的。”

“我知道了，強叔，這段時間，你一直跟著我，不用管我吃飯的問題，司錦寧在的時候，我會去跟他一塊吃，他沒戲的時候我吃盒飯就行，我不給他單獨和我相處的機會，看他還能怎樣。”

強叔這麼一聽，又有點犯愁，因為劇組給派的盒飯實在是不怎麼樣，而且司錦寧從後天起就有四天不在，以為他有一個廣告也拍攝，而且這個行程是早就和劇組商量好了的。

“強叔，怎麼了？”

強叔搖了搖頭，說：“小珂，你們公司為什麼一直沒有給你安排助理？”

“因為我不要的啊，我喜歡你和我在一起。”

強叔聽了心裡很舒服，可還是有點擔心，於是在程珂睡了之後，他偷偷給周雲川打了個電話。

周雲川那邊也是一直擔心，因為朱明歲的名聲在娛樂圈實在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基本上有能力的年輕演員都不會去演他的戲，然而程珂去了。

周雲川發誓一定要保護好程珂，而當天晚上，跟程珂一起的強叔就打來了電話，這讓他愈發擔心了。

“喂，強叔，程珂怎麼樣了？”

強叔開了門在樓道內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喂，周總，小珂已經睡著了，我打電話給你，是想問你要兩個人。”

周雲川一聽強叔要人就知道程珂那邊有事，否則以強叔的能力，他只要能自己解決的，就絕不會找人幫忙。

“可以，但是你要跟我說什麼事，為什麼要人？”

強叔小聲說：“今晚朱明歲來找小珂了，他說和小珂握手言和了，但是我猜他其實是看上了小珂，而且我覺得這猜測八丨九不離十，所以小珂說讓我一直跟著他，吃飯的時候也跟著他，他吃盒飯就可以了，但是你也知道小珂在吃飯方面多麼不用心，好吃的他還吃兩口，不好吃的他是一口都不沾的。劇組派的飯實在是不怎麼樣，我就想找兩個人幫忙，這樣我陪著小珂，他也還能吃上點可口的東西。而且我怎麼都有離開程珂的時候，我想這種時候就算我不在身邊，至少還有個人看著他。我一直擔心朱明歲導演會使什麼壞。”

強叔說完，周雲川那邊反而更著急了，“朱明歲看上程珂了？”

“我猜就是，他握著小珂的手不放，這讓小珂覺得很不爽了。但是你也知道小珂在感情這種方面稍微有點遲鈍，所以我就直接給他點明了，我說朱明歲可能喜歡他，所以小珂讓我隨時陪著他，他寧可吃盒飯也不願意和朱明歲獨處。”強叔早就知道了程珂和周雲川的關係，他一開始也各種擔心，可是後來看周雲川對程珂那麼好，所以他也就不管了，只要程珂高興他就繼續當他的司機就好，而且他也絕不會亂說，因為他覺得程珂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做事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我知道了，這樣，強叔，我先派兩個助理過去，然後下個星期我加速忙完自己的事情我也過去，這段時間就先麻煩你了，一定要讓程珂跟朱明歲保持距離，他以前強上過他劇裡的男藝人。”

“這個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程珂。”

掛了電話，周雲川又給盧景春打了電話，電話一接通，周雲川就說：“我以前叫你找了幾個人暗中保護程珂的，他們一直都在嗎？”

盧景春在那邊笑道：“你不是一付就付了三年的錢嗎，當然在啊，他們都是專業的，你放心就是了，我的人還真沒出過錯。”

“我加一倍價格，你再給我找兩個人暗中保護著他。”

盧景春倒是有點無語：“大哥，你一開始找了倆，後來又加了倆，現在還要再加倆，大哥，我的人真的是專業的好嗎，四個人暗中保護一個小明星真的足夠了，你不用再加人了，我知道你不缺錢，可是我缺人啊。”

周雲川言簡意賅：“加兩倍。”

“成交！”

“要是他真的出了什麼問題，我拿你問罪。”

“放心，哥們如此專業，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從不失手，我這名號也不是白叫的，對吧？”

周雲川掛了電話，又親自安排了兩個助理過去，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在強叔打電話之前，程珂就已經和周雲川聯絡過了，不過程珂並沒有提起朱明歲的事情，這樣想來周雲川決定見到程珂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折磨他一頓才行，他上次就說了要好好信賴自己，結果還是讓強叔陪著他就完了，說都沒跟自己說。

第二天醒來，程珂房間裡就多了一男一女兩個助理，其中女助理在房間做飯，男助理則在打掃衛生。

程珂揉揉眼睛，問強叔：“怎麼回事？”

強叔就把跟周雲川打電話要人的事情說了，說完之後程珂往後一仰又摔回了自己被窩，“強叔，你害慘我了。”

強叔不解，“怎麼了？”

程珂無語，他能說什麼，強叔都是為了他好啊，而周雲川那個小心眼，知道自己有事沒想著他而是讓強叔陪著自己後，一定又會藉機在床上使勁折騰自己，要是折騰的太厲害了，他第二天下不下得來床都是問題。

“沒事，強叔，我要起床洗漱了。”

“快起吧，別耽誤了工作。”

程珂內心輕嘆，只能拍完今天的戲份後，主動打電話求饒了。

到了片場，程珂化完妝做完造型，之後他就拿著劇本繼續揣摩人物。

今天拍攝的場景是他已經回憶起來過去後，第一次分裂出第二人格的情景，他其實正在家裡洗著衣服，邊洗邊覺得有點頭暈，而後過去被虐待的一幕幕在腦海顯現，手裡的水，更是讓他想起那個雷電交加的雨夜。

等他洗好衣服，他的第二人格已經戰勝了第一人格，成為了穆新生的主導人格。

外面哥哥叫他去吃飯，他也很乖巧地去了，只是原本活潑開朗愛說話的穆新生變得有點木訥，不怎麼說話，也不怎麼笑了。

之後等他單獨回了自己房間，他的表情就由木訥變得犀利，他原本從來不會畫畫，卻能在第二人格覺醒後，清楚地畫出他能回憶起來的那些人販子的樣子。

畫完之後，他還能根據時間的流逝，猜出這些人現在的樣子，於是他連續作畫，幾個小時之後，他已經把幾個綁匪畫得清清楚楚了。

等他畫清楚綁匪的樣子，他被哥哥叫去吃水果，那水果的名字叫火龍果，他以前其實從來沒有吃過，哥哥幫他切開分成小塊，拿了牙籤給他插著吃。

其實這看似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鏡頭，但是到最後卻是因為這個鏡頭讓他明白過來，穆新生之後的開朗和美好都是裝的，因為他記得他弟兒性格時做的事情，雖然每次第一性格醒來，他都會處於種種糾結之中，可是終究他還是在幫自己的第二性格隱瞞。

馬上就是程珂的戲份了，朱明歲親自去了程珂的休息間，只是一看到休息間裡強叔也在後，他立刻有點失望，於是他只能例行公事一般說：“程珂，下場是你的鏡頭，走吧。”

程珂穿著簡單的藍色短袖衫，跟著朱明歲去了拍攝場地。

《雙生暗影》的拍攝沒有什麼專門的攝影棚，全部都是在具體的場景下拍攝，這樣更真實，也更容易讓人在看電影的時候引起同感，朱明歲的電影向來都是如此。

朱明歲過去給程珂簡單地說戲：“程珂，你就在這裡洗衣服，而後我們當然會在後期按你的表現，來給你家過去被虐待的回憶，不過這時候的表情很重要，你不要表現地太誇張，因為他在第二性格特徵來臨之前，相當於兩個性格同時存在的那段時間裡，穆新生是有些懵懂的，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

程珂點點頭，他有相應的理解，所以朱明歲不說他也知道該怎麼演。

這個鏡頭其實沒什麼臺詞，但是就因為沒有臺詞，個人表情的到位程度才顯得更重要。

程珂需要用自己的表情和肢體語言來展示他內心的豐富變化，而肢體語言其實是表情語言的輔助，這就真的考驗人的演技了。

程珂到洗漱臺前就位，他手裡是一件有點舊了的外套，外套有點髒需要洗一下。

程珂稍稍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緒，把心情沉澱下來，而後在導演說action的時候，他已經完全入戲。

全場安靜得落針可聞，只有程珂洗衣服的聲音在一下一下響著。

因為是現場收音，所以只要導演不喊卡，所有人都不能出任何一點聲音。

程珂洗著手裡的衣服，嘴角一開始是微微上揚著的，可是漸漸地，他嘴角落下去了，手上的動作也輕了，他抬起頭有幾分猶豫地看向鏡子中的那個人，眉心微微蹙了起來，深邃的眼眸好像突然落入了什麼東西，這東西瞬間攪亂了一池春水，漣漪盪漾開去。

程珂手上的動作雖然沒有停，但是速度卻更慢了，鏡子中的人已經徹底沒了笑容，他眸中盪漾開去的東西，好像對他帶來了巨大的衝擊，一點點的，他的瞳仁開始擴大，那是一個人被驚嚇後才會產生的反應，然而程珂卻能將這種驟然間發生的反應，給放慢了速度。

那漸漸擴大的瞳仁，讓人知道程珂這是想起了什麼恐怖的事情，到此時，他手上洗衣服的動作終於停了。

程珂嘴唇似乎有點乾澀，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下唇，而後他就盯著鏡子中的程珂的嘴唇開始看，漸漸地他瞳仁恢復如常，可是程珂的整個氣場都變了，剛才還溫暖如春的少年，此時已經仿若寒冰，即便他好像動作還有些不順暢，表情還有些僵硬，可是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這個人已經不是程珂，也不是穆新生，而是穆新生的第二人格，那個聰明的復仇者，那個兇狠的殺人犯。

此時司錦寧拿著劇本說了一句：“新生，過來吃飯。”

程珂猛地一回頭，一瞬間的猶豫之後，他再看向鏡子，又有幾分迷茫，那好像要變回去的氣場，在他回頭看向鏡子的時候，再次寒冷如冰，他慢慢地抬手，把兩根食指放在自己兩邊嘴角上，同時往上提了一下，鏡子中的人被扯出一個詭異的微笑，這微笑頓時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背部發冷，好像面前的程珂就是那個精神分裂的殺人犯，而他們都在程珂的掌心之中，只要他認準了，所有人都只有一個死的結局。

這個微笑做完，程珂又看著恢復成嘴角下垂的鏡中人，而後一字一頓地說：“馬！上！來！”

程珂說這三個字的聲音好像都變了，裡面充滿了讓人膽戰心驚的東西，好像刀子架在了脖子上，若是一動，就會被程珂的刀子刺個鮮血四濺。

“太恐怖了！”這是幾乎所有在場人員的心聲，他們不敢動，不敢說話，甚至連大口喘息都不敢，因為他們所有人都怕死。

“卡！”

朱明歲喊完之後，主動鼓了鼓掌說：“非常好，一條過，現在我們準備下一場，司錦寧你過來。”

司錦寧走到朱明歲身邊，而程珂則坐在一個角落一動不動，因為他還在戲中，他閉著眼睛希望能讓自己安靜一下，可是腦海裡依舊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而這夜晚完全是他自己想象出來了。

強叔過來給他遞水，可是程珂一睜眼，卻讓強叔嚇了一跳，因為他不確定這個程珂還是不是那個不好好吃飯的程珂，他怎麼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程珂沒有喝水，而是被一個助理領著進入了隔壁房間的場景，這裡他要完成第二場拍攝。

司錦寧見程珂表情如此，於是立刻跟朱明歲說：“快點，程珂不然入戲太深，會對他心理產生不好的影響。”

朱明歲看向程珂，他一看就知道程珂這是入戲了，但是這種精神分裂的入戲對演員本身來說可真不是什麼好事，無論是國外還是國內都發生過飾演精神病或者抑鬱症等困難角色的人，在入戲之後很難走出來，甚至戲都拍完了，他們自己卻抑鬱甚至自殺的人，而程珂這入戲的程度絕對不比這些人程度輕。

於是朱明歲立刻說，司錦寧你就位，所有工作人員全部就位，五分鐘後開拍。

五分鐘後再次開拍，程珂目光有點僵硬，不怎麼說話，司錦寧叫他吃飯他就吃飯，吃完飯，原本總是積極去洗碗的他第一次直接回了自己房間。

司錦寧只覺得詫異，他說著哥哥的臺詞：“奇怪了，怎麼感覺跟丟了魂似的？”

說完司錦寧去了端著碗離開。

這個鏡頭再次一次過，甚至連特寫都沒有補，只是在拍攝的時候，朱明歲叫了兩個攝影師，全程近距離拍特寫，他們站的位置稍微刁鑽一點，全景的時候正好拍不到。

如此之後，他們直接又進入了第三場，那就是程珂回到自己房間後的場景。

這場拍完之後，他們又要轉戰第三個場地，所以肯定還有燈光道具等等小問題，所以兩場之間程珂又坐在了角落。

司錦寧非常擔心他，但是他知道這種時候其實自己能起的作用不大，所以他到角落裡給周雲川打了電話。

“喂，周雲川你那邊如果真不是忙到你必須在場的程度，就來陪著程珂吧，他入戲太深了。”

周雲川看看正在開戶的眾人，而後起身拿著電話出了會議室：“怎麼回事？”

“程珂的表情很不對，他完全把自己當成那個弟弟了，而且完全走了劇情，你知道的，演員入戲深是好事，可是演員也要有一個出戏的問題，我怕他因為這個角色產生什麼心理障礙，你儘量在他拍攝這部戲的期間陪著他吧，他的入戲情況讓我們在場所有人都害怕。 ”

周雲川看看手裡的資料，再看看會議室，而後說：“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重新推開會議室的門，周雲川直接走到主座處，說：“我現在宣佈，展歲臨為百川娛樂的副總裁，我不在期間，所有原本需要我決定的事務，都由他完成，包括這個會議之後的議題，希望你們能配合他工作，把百川帶上新的臺階。”

說完這段話，周雲川直接開門再次離開，展歲臨心裡罵一句“周雲川個混蛋”，面上卻微微一笑，接過周雲川扔下的材料說：“那我們來接著剛才的討論繼續商議解決方案，熊經理，你有什麼看法？”

周雲川直接把公司扔給了展歲臨，對他來說程珂比百川要重要一百倍。

或許有人會說這種人不成熟，為了愛人公司也不管了，甩下就走了，可是真正孤獨過的、失望過的人都明白，愛人和家人其實才是最重要的，其餘一切的重要性都不能和愛人以及親人相提並論。

另外，雖然周雲川直接去找程珂了，可是他把公司交給了展歲臨，這個無論是能力還是眼光都和他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男人。

周雲川曾經親口說過，如果展歲臨也開同樣的娛樂公司，他一定能成為業內第三大巨頭，不過他懶得費那份心思，因為他十四歲起就成為孤兒了，所以對於感情他比周雲川還要固執和認真。

他寧可一直待在百川娛樂，也沒有自立門戶，是因為他喜歡的那個小東西一直很喜歡百川，而且照他那意思，他好像準備就這麼耗在百川了，既然如此，展歲臨就決定為了他也留在百川，他喜歡的人不走，他便也不走。

展歲臨的這份固執周雲川以前十分不理解，那時候的周雲川意氣風發，想著自己的娛樂公司能有燦爛的未來，而等他真的做到了，才明白了展歲臨的堅持，他是真的喜歡王小溪呀。

此刻，周雲川將自己的汽車開得飛快，他相信展歲臨絕對能處理好公司的事情，雖然自己直接撂了挑子，十分不厚道，但是回來給他一個厚厚的紅包，應該就可以解決。

車子很快開到了京郊，程珂也進入了第三場的拍攝，也就是他和哥哥吃完飯後，回到自己房間的場景。

周雲川站在房間的門口處，不吱聲，他也知道朱明歲是喜歡現場收音的導演。

程珂臉上的表情非常不對，周雲川看到程珂的時候，第一個感覺就是這樣，那個人不是程珂，絕對不是。

他一關上房門，原本有點呆滯的目光，在一低頭一抬頭間，已經變了模樣，他目光前所未有的犀利。

腳步沉重，他略顯緩慢地走到了一個有點破舊的書桌前，揚起頭，微微眯眼，可是莫名的他的眼睛好像變得有點紅了，彷彿裡面有一團火，讓人有點摸不清頭腦。

就在在場所有人都跟著疑惑的時候，程珂忽然雙目圓睜，彷彿被什麼擊中似的。

再低頭，程珂隨便拿出了一支筆，接著就在紙上瘋狂地畫了起來。

現場一直沒有動靜，而朱明歲也沒有叫停，就這麼拍了三分鐘程珂畫畫的鏡頭，只是當他一抬頭，朱明歲發現，那一張a4紙上，真的多了幾個人的素描，這素描雖然簡單，可是要認出上面的人是誰，卻實在太簡單了，就是劇中的幾個人販子演員的外貌。

朱明歲依舊沒有喊停，程珂看著自己畫的素描，眸光漸漸變得暗沉，而司錦寧的聲音再次響起，“新生，過來吃水果，我今天買了一種我們從來沒吃過的水果。”

程珂低低頭，眸中的暗沉好像漸漸消散了一點，他沉聲給了司錦寧一個回答：“來了。”

司錦寧沒等他，端著一盤火龍果進了程珂房間，程珂猛然一回頭，一瞬間他眸中的殺意彷彿帶著實質一般，讓司錦寧生生頓了一下。

這一下劇本中其實是沒有的，但是程珂給人的感覺太真實了，生生讓司錦寧嚇了一跳。

接著程珂就繼續沉聲說：“哥，你怎麼上來了。”

司錦寧也恢復狀態，說：“誰讓你速度這麼慢，不然我就全吃了，那你就沒口福了。”

程珂勾勾唇角，說：“你吃了就相當於是我吃了，沒事。”

然而所有人都看的出來，這個笑容和原先程珂的笑容完全不同，哥哥這時候也開始覺得奇怪，於是看程珂的眼神就稍稍帶了些探究。

“卡！非常好，非常好，一天的戲，你們一上午就高質量完成了，很好，下午就休息吧。”朱明歲說。

司錦寧看著程珂，心裡有點擔憂，而周雲川則走到了程珂跟前，小聲說：“程珂，是我。”

程珂慢慢抬頭，看清楚周雲川的樣子後，眉眼一彎，說：“你怎麼來了。”

周雲川實在是擔心他，於是小聲說：“我們回你的住處再說。”

程珂乖乖點頭，樣子彷彿是聽話的貓，跟著自己的主人走路，主人往前他就往前，主人拐彎他就拐彎，甚至就連目光都沒了以往的犀利。

到了程珂宿舍，周雲川叫助理和強叔都出去，自己則一轉身緊緊抱住了程珂。

程珂目光剛才還有點懵懂，可是在周雲川的懷抱裡，他的所有意識終於全部回籠，想起今天自己的狀態，他還有點後怕。

靠在周雲川懷裡，程珂說：“幸好你來了，不然我可能真要分裂。”

周雲川無奈地輕彈一下程珂的鼻子說：“這段時間我全部陪著你。”

“百川怎麼辦？”

“不管了，以後你養我。”

程珂哈哈笑起來，回答：“好啊。”

兩人正膩歪著，突然有人敲門，程珂隔著門問：“誰呀？強叔？”

那人也隔著門回答：“不，我是朱明歲，怎麼一下沒注意，你就已經走了，我有點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