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敬業的綁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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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剛開始的時候,單陽並沒有覺得自己是被綁架的。畢竟,任何有職業操守的綁匪都不會開著勞斯萊斯來上班——車頭上還掛著“百年好合”四個紅字。

“抱歉啊,今天有點忙。這輛車借給老闆的朋友當婚車用了還沒來得及收拾。”綁匪一號笑起來很和善。他長著一副頗有手感的臉,鏡框是無死角的正圓形。“你吃喜糖嗎?”單陽搖搖頭。綁匪一號徑自撕開了一塊巧克力,捏起來送進了嘴裡,然後咂咂嘴,看了一眼單陽,似乎有點不太好意思。“單先生是吧?”他這麼問道,語氣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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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陽點了點頭,不自覺往椅背靠去。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勞斯萊斯之旅,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他回憶起在紅地毯直播外場見到過的那些禮車,鄭重地將他的匡威踩在了車內地毯上,感受了一番,嗯,很軟。

綁匪一號用右手的食指扶了扶鏡框,“請你稍作休息,我們半個小時後會到達。”甜膩的巧克力味道飄了出來。

到達哪裡,他並沒有說明。單恆陽覺得自己如果不問,未免有點太缺心眼了。但他畢竟就是一個缺心眼的人,於是他選擇了不問前程,而是另一個問題。“需要把我的眼睛蒙上嗎?”

綁匪一號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掏出了手機,開啟電子地圖,大大方方地將目的地指給了單陽。單陽認出那是城西近郊的一處別墅區。他瞥了綁匪一號一眼,又瞥了一眼坐在副駕座上的綁匪二號——盲人墨鏡,半瓶髮膠抹出來的大背頭,哪怕是隔著西服也能感受到他糾結的肌肉。司機也是同樣的打扮,他們倆就像是哼哈二將。

綁匪一號好心地提醒他,“我們不算壞人。”

單陽並不怎麼走心地點了點頭,把目光收了回來,低下頭,默默盯著自己的鞋尖發呆。

一號繼續說道:“你可以放鬆,讓自己更舒服一些。如果覺得困,也可以先睡一覺,我這裡有羊毛毯子你要不要?”說罷,他又想起了什麼,認真地添了一句,“你對羊毛過敏嗎?”

單陽搖搖頭,接過毛毯。看著一號圓潤的下巴,實在好奇,問道:“能告訴我你們是什麼組織嗎?”

一號用兩根粗短的手指頭從西服的內口袋裡夾出一張名片來,單陽雙手接過。白色厚卡紙,中規中矩的宋體字,既沒有鑲金,也沒有燙銀,聞起來也沒有香味。名片上印著“肖秘書”三個字和一串電話號碼,右下角有一個雲團模樣的logo,就再也沒別的了。單陽拿起名片反反覆覆地看,甚至抬手舉到高處,試圖透過車內燈識別是否存在防偽水印。

一無所獲,這就是一張普通名片。

單陽將名片收好,點點頭,“肖秘書你好。”

肖秘書嗯了一身,見單陽不再動作,也開始閉目養神起來。他的肚子肉多,隨著呼吸起落,襯衫的第四顆紐扣瞬間繃緊又迅速放鬆,看起來危險極了。單陽盯著那顆起伏有序的紐扣發了一會兒呆,等他再次回神時,勞斯萊斯已經緩緩停下了。

肖秘書睜開眼,先是用力吸了一口氣,將第四顆紐扣收緊,然後慢吞吞地說道:“我們到了,請下車吧。”

哼哈二將利落地開啟兩側車門,分別翻身下車,開啟了後座車門。肖秘書一抬腿,優雅地滾到左邊,也爬了下去。單陽一個人坐在偌大的車廂裡,猶自沒回過味來。昨天夜裡,1011國道上發生了大型連環車禍,他從早七點一直不停腳忙到晚九點,此時腦袋裡已是一片混沌。他慢慢地吐出一口長氣,抓過自己的單肩包,也下了車。

一錯眼的功夫,哼哈二將已然消失不見,只剩肖秘書站在昏黃的路燈下,影子拉得細長。單陽是騎腳踏車上班的,但此時也沒了心思詢問自己的車放在後備箱裡是否還安然無損。他用力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壯著膽子往前走去。肖秘書聽見單陽的腳步聲,也不回頭,沉默地帶著他穿過一處花園。空氣裡瀰漫著花草的清甜香氣,想來景緻應該很不錯。只可惜今夜月色不佳,烏漆墨黑的看不分明。單陽分了神,一腳踢上灌木叢,險些栽倒。肖秘書倒是腳下生風,看起來絲毫不受光線和體重的影響,像是一隻偷食的肥貓兒。單陽只得勉強跟上。不一會兒,他們來到一座精巧的歐式獨棟前。整棟房子看似一片漆黑,只在簷下掛著昏黃的老銅馬燈,看起來像是有些年頭,詭異得很。大門沒鎖,肖秘書輕輕一推,側身走了進去。單陽吞了吞口水,硬著頭皮跟上。肖秘書也不開燈,依舊沉默地領著單陽慢吞吞地摸上了二樓。

單陽心想,如果這是一部鬼片,他不幸成了男主角,只希望那只鬼是個漂亮的男人,也好讓他心甘情願。

肖秘書一直走到房廊的盡頭才停下腳步。他立定,抬手輕輕敲了三聲,又站了一會兒,才推門進去。“他來了。”肖秘書留下這句話,深深地看了一眼單陽,悄無聲息地消失在走道的黑暗深處。單陽屏住呼吸,生怕透露出一絲兒人氣來。屋子裡比他想象的要明亮,光源來自於壁爐裡緩緩燃燒的柴火。火焰舔舐的劈啪聲有種神奇的安慰力量,使他生出一股勇氣來,邁腿走進房內。

“關門。”一個聲音命令道。

單陽嚇了一跳,抬頭看去,壁爐的陰影裡坐著一個人。一個男人。他匆忙回頭,將門輕輕合上。

“坐下。”那個男人又說道。

房間似乎很大,壁爐的光度有限,火光之外的地方,像是被團進了無盡的黑暗之中,看不出邊際。那個男人深深地埋在這黑暗之中,在橘色的火光中,像是一團黑霧。單陽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幾步,腳底的地毯厚得像是能把人吞下,令人眩暈。他停了下來,稍稍穩定心神,走向壁爐的另一側的扶手椅,坐了下來,只佔了椅面的四分之一,背部挺直,肌肉僵硬。這一切於他都極其不可思議。更加不可思議的是,最初的恐懼退散之後,單陽感到一股難言的興奮。那些興奮的念頭就像是汽水裡的氣泡,從他的骨縫之間不斷溢位,使他的牙齒都打顫了。他能感受到有一股敏銳的視線,從黑暗中投來,落在他的臉上,他的身上,他的每一寸角落。那個奇怪的男人在審視他,令他汗毛豎起。這個人似乎並不年輕,從喉嚨口發出的聲音沙啞低沉,像是從陰森的地下世界冒出來,帶著腐爛的氣息。但單陽一點也不感到害怕,只是緊張到幾乎無法呼吸,腹部突突地疼。那道視線似乎終於收了回去。單陽輕呼了一口氣。

“你的右手邊有一杯水。”那個男人開口道,“喝了它,你的心跳太快了。”

單陽轉過頭,拿起那杯水,一飲而盡。水溫剛剛好,帶著些許甜味,緩解了因為飢餓而糾結一團的胃。他嘆了一口氣,戀戀不捨地放下水杯,再一次將目光投向那個神秘的男人。他當然什麼也看不到,除了蓋在男人膝上的羊毛毯。他似乎很怕冷。轉眼就要到春天了,只是下了一場雨,料峭難耐,但氣溫再冷也不至於需要烤火取暖——家裡擁有一個非裝飾用的壁爐本身也是一件奇怪的事。

“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機會。”男人開口,斟酌著詞句,“一個很難得的機會。”

“是什麼?”

“你不能向我提問,但必須回答我的問題。”

單陽皺著眉頭。這個男人太古怪了。他坐直身體,“我有拒絕的權力嗎?”

“這又是一個問題。”男人在黑暗中似乎搖了搖頭,“你不需要提問。”

單陽沉默著,聽見自己上牙床磕碰下牙床的摩擦聲。他說,“好吧,我同意。”

“第一個問題,你在本地有自己的長期住房嗎?”

單陽完全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問題。他有半秒鐘的遲疑,然後開口說道:“沒有,我租了一間閣樓。房東是我的好友,近十年內都不會回國。所以……大概是長期……”

“住房大小是?”

“四十多平,帶很小的露臺,還有一個小隔間。”

對面的男人沉默了很久,單陽無法辨認他對這個答案是失望還是滿意。但是他接著問了下去。“有養寵物嗎?”

“呃,沒有。”

“會養寵物嗎?”

單陽搖搖頭,“沒有自己養過。”

“為什麼?不喜歡嗎?”

“不,還好,就是沒想過。”

對面的男人再次沉默,但這一次他很快就恢復過來。“你記得住所附近的報警電話,維修電話,醫院電話和點餐電話嗎?”

這個問題太古怪了。單陽換了一個姿勢,以此來抵消背部的僵硬。“知道,我都儲存下來了,在冰箱上還有備份。”

接下來的問題越來越奇怪,除了詢問工作內容,薪資,職業規劃,還問到是否喜歡維修東西,是否喜歡幫助別人,甚至還有看肥皂劇時是否投入這樣的問題。單陽答得不知所云,但不管他的回答如何,對方都堅定地問下去,既沒有打斷,也沒有評價。過了許久,那個人終於說,“現在是最後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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