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飲冰放著光的眼睛讓前輩想起來一個家裡一個小輩曾經用戲謔地語氣逗她的時候說過的一個梗：“朋友, 你聽說過安利嗎？”

一模一樣。

前輩愣了下，揮散腦海中不合時宜的畫面，回身再次將她請進去：“裡面說。”

“什麼計劃？”前輩給陸飲冰倒好茶, 陸飲冰道了聲謝，對她全盤托出了自己的計劃, 包括現在在國內已經開始組建的劇組。

她沒有說那些假大空的話, 最後只是問道：“如果您願意的話，歡迎前輩加入我們。”

加入？

前輩垂下眼瞼, 多年修煉得一片平靜的心湖波瀾疊起。

她可以嗎？

不, 是眼前這個年輕人真的可以嗎？這麼多年來的現狀，她想憑藉自己的一己之力就此顛覆，還所有人一個值得期待的未來？

澎湃的心潮澆上了些涼水，太難了，這不是嘴皮子一碰，或者出來大力號召就能夠完成的事。有的女星受限於時代和輿論，自己就把自己禁錮住了, 認為自己紅顏老去，就不應該再出現在熒幕裡。留在過去，還能留下美好的記憶。直面現在，或許連過去都保不住了。

她又何嘗沒有這樣的隱憂呢？

她二十歲到四十歲之間，塑造了無數個經典角色, 被捧得很高很高，就差被推上神壇了。如果她再度復出，活躍在影視圈裡, 人們會對她指指點點，昔日的她和今日的她會被媒體和觀眾拉出來作對比。媒體會出言諷刺，不憚以最壞的而已來揣測她，而觀眾們會產生懷疑、同情、甚至憐憫，會遺憾，她芳華不再。

真的太難了。

她的心似乎徹底地涼下去了，但是為什麼總有一股不甘心在內心深處蟄伏。

陸飲冰道：“我們不是哪一個人，是一群人，這些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我也做好了會為此奮鬥一生的準備。我知道您有很多顧慮，我此前也接觸一些像您這樣的前輩，她們跟我聊了很多，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和你一樣勇敢。”

前輩看著她。

陸飲冰笑著，說：“希望那一天早點到來。”

心裡彷彿一記重錘，敲得嗡嗡作響，陸飲冰什麼時候離開的，她有沒有起身去送也不記得了，晚上躺在床上，來來回回地都是那句話：“希望有一天能和你一樣勇敢。”

為什麼要等到有一天？她還有多少個有一天可以等？為什麼那麼在乎旁人的眼光，她年輕的時候面對大家對她花瓶的質疑，可是毫不放在眼中的，獎項在她手裡，別人愛說什麼說什麼。

為什麼到現在反而畏畏縮縮，不敢往前？

她只是人老了，難道心也跟著老了嗎？

黑暗中一道堅定的目光射出來，再不猶豫，她下定了決心。

興奮得一晚上根本沒睡著，前輩精神奕奕地起來，在片場化妝間遇到了對方，開口：“你昨天說的事，我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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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飲冰轉頭驚訝地望著她，化妝師手裡的眼線筆在她眼下劃過。

陸飲冰：“sorry.”

前輩笑：“怎麼這麼難以置信的樣子？”

陸飲冰笑：“我只是沒想到您考慮這麼快。”

前輩定定地望著她的臉，胸中油然生出一股傲氣，嗤道：“我說一不二的時候你還在樹上掏鳥窩呢。”

陸飲冰哈哈大笑。

化妝師要哭了。

前輩走到一邊去了，在陸飲冰的道歉聲中對方重新給她上妝。

陸飲冰和這位前輩在短短的一天內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忘年交，上午接著昨天的戲拍的也十分順利，導演在高興之餘也好奇她們倆是怎麼從一開始的點頭之交忽然變成了莫逆的。

陸飲冰食指抵唇，回了導演一句話：“這是個秘密。”

晚上陸飲冰激動萬分地分享這個好消息。

“你猜猜我把誰給拉來了，大影后謝子秋！她要拍我們的戲啦！”陸飲冰尾巴翹得老高，恨不得直接在屁股上裝個竄天猴上天。

“！！！”夏以桐作為圈內人，自然聽過謝子秋的大名，放在三十年前，那可是完全不遜於陸飲冰的一個傳奇人物，她真的是……太厲害了。

“怎麼樣是不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哈哈哈哈，子秋說了，但有吩咐，她隨叫隨到。”

等等，夏以桐說：“子秋？”

為什麼忽然叫得這麼親熱？她們倆認識很久了嗎？

陸飲冰得意得不行，腦子也犯傻了：“就是謝子秋啊。”

“我知道。”夏以桐冷淡道，認識這麼多年了，陸飲冰平時也是管她叫“夏老師”的，什麼“以桐”的，根本不存在，雖然說夏以桐是藝名吧，但是陸飲冰也沒叫過肉麻的比如“桐桐”之類的。

陸飲冰：“夏老師你怎麼語氣聽著不太對啊？”

夏以桐鼻腔裡出了兩聲氣。

又來了，夏老師夏老師夏老師，難聽死了。

“夏老師，家裡寶寶怎麼樣啦？”陸飲冰給夏以桐燒得正旺的火上添了一把柴。

啪——

夏以桐把電話給斷了。

陸飲冰：“？？？”

沒等她按重新撥號，對方就打了過來，接通就是劈頭蓋臉的一句吼過來：“不準叫夏老師趕緊給我換個稱呼快點看我怎麼收拾你！”

“……”

“說話啊。”夏以桐兇道。

陸飲冰委屈道：“你說太快了我沒聽清。”

夏以桐撲哧一聲沒忍住，生的氣都漏了：“你好煩啊。”

“是啊是啊我好煩啊，所以勞煩老婆大人再給我重複一遍嗎？”

這句稱呼又喊得熨帖了，夏以桐不大好意思再提這茬兒，便說：“沒什麼。”

“真沒什麼？”

“真的。”

“家裡孩子還好吧，有沒有天天拿一大堆問題來問你？”

“有，我現在天天上網給她們放十萬個為什麼。”

“注意控制她們看電視的時間。”

“知道，每天就看半個小時。”

“那就行，辛苦了。”

“還行，等你回來呢。”

“嗯，”陸飲冰聽著她的呼吸聲半晌沒說話，心口湧動著溫暖和甜蜜，她手指卷著自己耳邊垂下的髮絲，繾綣道，“夏老師……”

“嗯？”

“我想你了夏老師。”陸飲冰的聲音聽起來依戀極了，就像是一隻柔軟的貓咪不停地蹭著夏以桐的掌心。

“我也是。”不用再糾結什麼稱呼的問題了，陸飲冰會用這種語氣說話的人，只有她一個人。不管是叫夏老師還是夏以桐，就算是叫夏小貓夏小狗，又怎麼樣呢。

除了聽起來有點奇怪以外。

兩人甜甜膩膩了一番，然後兩孩子過來跟陸飲冰各說了兩句話，最後夏以桐再叮囑她好好照顧身體，通話便結束了。

陸飲冰開門的時候臉上還漾著散不去的春意，大名鼎鼎的謝子秋就站在她門口，裝作往裡瞧，揶揄道：“和誰打電話呢，滿園春|色關不住了都。”

“我愛人。”陸飲冰笑道。

謝子秋八卦了一句：“哪一個？我認識麼？”

她雖然半退圈狀態，不怎麼關注圈中緋聞，但是架不住二人知名度太廣影響力太大，她身邊的朋友尤其是小輩兒萌陸飲冰和夏以桐她倆的可不在少數。不過緋聞麼，不一定是真的，她就多問了一句。

“夏以桐，你可能看過她的電影，也是很優秀的演員。”陸飲冰坦然得很，她又不怕什麼。

謝子秋笑得很開懷，不知道是因為陸飲冰臉上毫不掩飾的自豪還是別的什麼。她喜歡和這樣有衝勁的年輕人在一起，感覺自己都回到了過去。

陸飲冰：“你這麼晚過來找我是……”

謝子秋道：“關於你提的那個計劃，我覺得還有需要補充的地方……”

謝子秋到底比陸飲冰多活了二十年，她是正處於這個困境中的人，與陸飲冰這樣還活躍在影壇上的人相比，更能夠設身處地地從自身去考慮如何擺脫困境。

陸飲冰現在聚集起來的，大部分還是演有餘力的那些，比如說今年三十七歲的來影，她不是沒戲拍，她想拍好電影的話還能夠擁有很好的資源，演媽媽婆婆的除外，更多的一部分人是完全沒戲拍了，原因有社會的，也有她們自己的。

謝子秋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去說服她們，我這點面子，現在還能管點用。”

陸飲冰點頭：“我知道，但是現在的話我沒有那麼大的力量能夠做得起這麼大一副牌，人力、物力、財力都有限，電視劇還要看播出的反響來慢慢調整。”

謝子秋笑道：“除了演員，當然還有那些現在在經商但是還有一份心思在演藝圈的人，我不信她們沒有過這方面的想法，我可以給你拉來大筆的投資，讓這副牌做得更大。”

“這……”陸飲冰搓搓手，“麻煩你了。”

“哪兒的話，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我現在趕緊栽樹說不定也能納會兒涼。”

“一定的。”

兩人擊了一下掌。

國內演藝圈下，看不見的暗潮從許久之前就開始湧動，在這一年的冬天，終於浮出水面，在世人眼前揭開它神秘的面紗。

十一月，陸飲冰工作室宣佈將重金打造全新大型都市女性題材電視劇《女人四十》，才女寧青編劇，著名導演秦翰林執導，詹談監製，來影、著名女星1號領銜主演，無數耳熟能詳卻彷彿消失在娛樂圈許久的女星加入，當然也不乏實力男星加盟。

《女人四十》於十一月五號在某影視城開機，未播先火。

【網友1：我一開始以為是個家庭倫理劇，結果點開介紹告訴我是個破案單元劇？？？】

【網友2：臥槽女警探！！！告訴我這還是我們的大國產片嗎？？？這難道不是美劇嗎？？？】

【網友3：只有我一個人想想演員表就舔顏舔得不可自拔嗎？易曉錦我童年女神啊啊啊啊我以為她不拍戲了，有生之年終於出山了！！！】

【網友4：舔顏的加我一個！定妝照誰看了，來影帥得我合不攏腿！！！女神上我啊！不行我不能拋棄我的爆爆桐，好糾結啊，到底選哪一個當女朋友，啊啊啊啊啊啊】

【網友5：樓上是要笑死我繼承我的iphone13嗎hhhh啊啊啊啊啊啊的加我一個，帥得昏古七，還有我童言女神，四十多歲了氣質還這麼棒的！！！想當她的風衣，哈哈哈哈哈哈我要追這個劇！】

【網友6：很好奇一個破案劇是怎麼塞進去這麼多女星的了，難道都扮演被害人？[沉思]】

【網友7：你才受害人，你全家都受害人】

【網友8：寧青編的劇，肯定靠譜啊，拭目以待就行了，反正肯定不是花瓶角色，說不定有連環女殺手噢】

【網友9:連環女殺手啊啊啊啊啊，我特麼打call打到爆！！！】

【網友10：不知道說什麼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為敬】

電影拍攝進入最後階段的陸飲冰看到國內的留言很是欣慰，雖然電視劇擁有一個土得不能再土的名字，但是知名度已經擴出去了，還在拍攝階段就三天兩頭地上頭條，那些在娛樂圈裡“過了氣”的女星也時不時登上熱搜榜，帶起了一撥人回憶童年的浪潮。

好多老電視劇被人翻出來，大家感慨地老生常談說幾句還是以前的電視劇好看啊，然後有的人重刷去了，有的人把熱情再次奉獻給了這部看起來就會是良心劇的《女人四十》，由衷地希望它能夠再次創造新經典。

人們還沒有意識到，這部劇的誕生是來自很多個“過氣”女演員的訴求，她們要，她們也相信能夠用她們的能力來重新證明自己。

我還可以。

你們看著吧。

就在電視劇《女人四十》宣佈開拍後不久，無獨有偶，香港的幾位投資人也宣佈合資投拍新電視劇《雲巫》，班底正在組建中。

有的人似乎隱約感覺到了什麼，但是一切都隱藏在雲山霧罩中，看不分明。

十一月底，陸飲冰殺青回國，瘦了一圈。

夏以桐給她準備了一大桌子的好菜，兩位小朋友又躥了躥個子，見到陸飲冰一點不生疏，撲上來一人抱一個腿，甜甜地喊：“媽咪~”

陸飲冰背在身後的手變出來禮物，分給小朋友們，最後留了個純黑色的包裝袋，遞給夏以桐：“給你的。”

說完坐到飯桌前，夾了一塊排骨，三兩口嚥下了肚：“還是家裡的菜好吃。”

夏以桐從包裝袋裡再抽出來個包裝盒，在陸飲冰的目光下拆開來，一條細黑繩兒，摸起來涼涼滑滑的，繩子下面什麼也沒有，還以為會串著金玉首飾之類的夏以桐有些莫名。

“你脖子上那個舊了，一會兒我幫你換了。”陸飲冰道。

脖子？夏以桐摸了摸自己的領口，她現在很少出席商業活動，自然也不戴什麼珍珠這樣的首飾，大多數時候都是戴著那枚對戒，戒指裡的另一只戴在陸飲冰手上。

陸飲冰把她原先那根磨舊了的紅繩取下來，換上新的，給她重新戴上，細細摩挲著戒指內壁的字母l，道：“很快就能戴手指上了，我向你保證。”

“戴脖子上也差不多的。”夏以桐笑道，反正現在圈子裡誰不知道她和陸飲冰是一對的，戴不戴戒指都一樣。

“不一樣，”對這個問題，陸飲冰說一不二，“我就是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們在一起，所有人，光明正大的。很快就會到這一天，我有這種預感。”

“好。”夏以桐踮腳親了她嘴唇一下。

“沒感覺到，再來一次。”陸飲冰閉著眼睛，起壞心思捉弄她。

夏以桐望了望五步開外睜著大眼睛盯著她們的兩位寶貝，警告道：“快轉過去，不準學，小孩子不可以玩親親。”

陸夏眼睛往上翻了一下，好像在抗議說她怎麼會和夏陸那個傻妹妹玩親親。

夏陸蹬蹬蹬跑走了。

親親有什麼好看的，從小到大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了，都看膩了。

兩個孩子都沒看著了，陸飲冰和夏以桐二人望著彼此親了個夠。

親完了陸飲冰還欣慰地說：“這樣下去沙發play指日可待啊。”

夏以桐不想理她扭頭就走。

這人，越說越離譜了還，在孩子面前親親還能解釋為感情好，讓孩子們充分感受到家長之間的愛，從而讓她們在充滿愛的環境下健康成長。這是科學證明過的，雙親和睦的家庭，孩子的幸福感會比較強，對她們各方面的塑造都是潛移默化的。

但是要讓孩子看到她們倆光溜溜抱在一起的話……夏以桐都不敢想，虧陸飲冰說得出來。

陸飲冰摸著嘴唇悶笑。

夏以桐臉皮厚是厚了，就是腦筋有時候轉不過彎，誰說一定要在家裡有人的情況下玩沙發play的？

夏以桐收拾碗筷去了，陸飲冰走到客廳，兩位小朋友面前，醞釀出一個最最溫柔的微笑：“寶貝兒們，要不要去爺爺奶奶家玩一天啊？”

陸夏：“……”

夏陸：“……”

陸飲冰目光在她們身上掃視了一圈，說：“就陸夏吧。”夏陸傻不愣登的，她說話都不一定能聽得懂，她壓低聲音，“一會兒媽媽從廚房出來，你就跟媽媽說，你好久沒有去過爺爺奶奶家了，想去看看爺爺奶奶，順便住兩天，哦，還有妹妹。夏陸你負責跟在姐姐後面，不用說話。”

陸夏：“……”

夏陸：“……”

五分鐘後，夏以桐從廚房出來，乖寶陸夏邁著步子踱了過來，奶聲奶氣：“媽媽我想和妹妹去爺爺奶奶家住兩天。”

夏以桐：“？？？”

她問：“不是前幾天去過了嗎？”

陸飲冰在夏以桐身後雙手合十面露乞求。

陸夏面無表情道：“還想去。”

陸飲冰順勢上前，抱起陸夏就跑：“孩子都說了你就讓她們去吧，我媽肯定怪想她們的。”

“？！！”夏陸小跑著追上去。

不是跟在姐姐後面的嗎？媽咪你跑得太快啦我要追不上了啦。

夏以桐看著前方消失不見的陸飲冰加兩個小孩兒，總覺得有哪裡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