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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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等何主審通完話回來,一推門發現會議室裡一干人他走時什麼樣子,現在還是什麼樣子。眼前人人坐得端端正正,除了一襲玄黑直裾的公孫弘靠在牆邊,腰間一柄古樸唐刀,依舊站得筆直,眼底淡漠,彷彿世上一切俱不被他放在眼裡。何主審抹去心頭那一點不和諧感,瞥了那人一眼,對餘承道,“組織剛下達通知,龍組公孫弘將以個人身份參與此次調查,擔當特別顧問。”

餘承雖面色不渝,仍點點頭,表示知曉。

嚮導副審接起一個內線電話,按住靜音鍵,對何主審道,“黃競為來了。”

“好。請他在門口稍等。”何主審點頭,目光轉向肖少華:“那麼,肖同志,今天你的審訊環節已經結束。感謝你的配合與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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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的。”結束了嗎?肖少華站起來,看這裡基本沒他什麼事兒了,跟劉美和等人握了握手算是道別,往門口走。

“好好休息。別忘了籤保密協議。”劉美和對他道。

“行。”肖少華笑道,他本來想說“那你們也保重身體”,想到那位餘副隊剛說過要通宵,又把這話咽了回去。到了門口遇上臉色很不好看的黃競為,也沒來得及打招呼,對方已無視他擦身而過,會議室的門在背後關上,阻擋了一切音量外流。

肖少華接過門口哨兵遞上的表格,略略掃了眼就簽上自己大名,自打進了sg研究所,各式各樣的保密協議層出不窮,都快成習慣了。要不是看到黃競為,肖少華差點忘記,自己其實是被審訊的一方,審完一個還有下一個,這才是正常流程。他進了更衣室,條件反射地將防護服拿了下來,伸進一隻袖子記起來,下午實驗室就已經封鎖了,所以今天沒有任何進度要求……

將脫下的白大褂掛牆上,他開啟儲物櫃,拿出個人物品,把遺忘了幾小時的屏蔽器放進外套口袋裡。然後發現自己……出乎意料地可以提早回家。

夜風習習,溫度相比早上降了一些,還是熱。知了沒完沒了地叫,跟池塘裡的蛙聲混成一片。肖少華摸進口袋想掏個手機提前遙控家裡開燈開空調,摸了個空想起來他的手機也沒了,便作罷。回了家屋裡漆黑一片,靜悄悄的並沒有人。他估計趙明軒晚上不回來了,摸黑開了空調,草草洗漱換了衣服倒頭就臥。

特效藥粉裡大概有安眠成分,肖少華一沾枕頭就眼皮打架,完全不想動了,手腳俱沉深陷床褥之中,感覺這一天過得分外漫長,全身疲累之極,彷彿隨時可以跌入黑甜鄉之中,然而每每即將入睡,喉頭便傳來一陣癢意,他沒忍住咳了兩聲,又是一陣熱辣辣的疼痛,疼中還夾著癢更難受,折騰得他翻來覆去,恨不得把自己脖子切下來洗洗蒸了,這樣半夢半醒到了半夜,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到了旁邊,還伸手摸上了自己脖子,因為那動作輕柔中還帶一點熟悉氣息,他就閉著眼含糊了句:“……別鬧。”

聲音卡喉嚨裡,沒怎麼發出來。

對方沒有回答,被他捉住的大手也沒有掙開,指尖微涼,摸著還有幾個粗糙的繭子。肖少華眯了會,喉嚨又一陣癢,還是沒忍住,攥著人手咳起來,這回徹底醒了。只是一扭頭就看到一個高大身影沉默蹲在床前,直勾勾注視著他,也不知蹲了多久。因那熟悉的面孔一半被窗外的月光照亮,一半藏陰影裡,表情看不清楚,只一雙眼睛似在黑暗中發亮,眼神看著挺嚇人,帶著凌厲的殺氣,刀子似地盯著自己的脖子。肖少華一個激靈,坐了起來:“趙明軒?”

他認出這人,背後寒慄一下退了下去,又逗對方:

“怎麼回來了?大半夜的不睡覺,你想嚇誰呢?”

趙明軒扯了扯嘴角,似是想配合地做出個笑容,但並不成功。他伸手摸上肖少華頸項一側,問:“還疼不疼?”

“……還好吧,小傷而已,”肖少華看著這人表情,不知怎地莫名有點心虛,背過臉清了清嗓子,“咳兩天就沒事兒了。”

趙明軒手在繃帶上摩挲了會,輕聲道,“你說我殺了她給你報仇好不好?”

肖少華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那個“她”指顧雪,“……不用吧,我只是被掐了一把,又不是真掛了,她犯法是她的事,你別把自己搭進去了。”因他先前咳了好一會,此時咽部充血,嗓音沙啞,和平時的清朗沉和迥然之別,“國有國法,到時候自有軍事法庭……”

“好了。”趙明軒再聽不下去,打斷他的話站了起來,拍拍他的肩,“你先等著,別說話。”

肖少華於是閉上嘴,挑挑眉看這人走出去,以為是要拿什麼東西,但等了一會沒見對方回來,就下了地跟出去看,發現廚房有光,探了頭看見人在用小砂鍋燉川貝雪梨,爐子上的鍋裡咕咚咕咚冒著水汽。

他走進去,伸手從背後環上對方,“……不用這麼麻煩吧?”

趙明軒將冰糖塞到梨裡又合上蓋子, “不麻煩。” 他拍了拍肖少華的手,“你去外面等著。”

這人素日裡大概發號施令慣了,這會的語氣也帶了點不容違抗的意味。肖少華見對方沒什麼心情聊天,就鬆開手退了幾步,但並未走遠,就在門口靠牆抱臂站著,饒有興致地看對方忙活。廚房面積有限,哨兵身材高大,基本一人就佔據了大半空間,雖有感官協助,動作上不免小心翼翼。他照著平板上說明,燉了十幾分鍾,掀開看了看覺得差不多就關了火,把東西撈出來裝碗裡。他本來想端房間裡去,回頭一看人出來了,就走到廳裡放餐桌上,“就在這喝吧。”

肖少華趿著拖鞋慢悠悠跟過來,“哦。”

他拉開椅子坐下正要開動,誰知被趙明軒忽然惱怒地瞪了一眼,肖少華被瞪得莫名其妙,問了句,“怎麼了?”

趙明軒不答,只是抬手,很快從他肩上晃過了一下,似乎抓了什麼東西扔到身後去,“沒什麼。”

他說,自己也在對面坐下來,支肘看著肖少華。

小型靜音清潔機器人從廚房跟出來,在他倆腳下繞了一圈,發現並沒有什麼需要清理,便蹲回牆角繼續充電。

糖水冒著熱氣,肖少華舀起一勺涼了會,嘗了一口,笑眯眯道:“夫人好賢惠。”

趙明軒眼裡泛起一絲笑意,然而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催他:“快喝。”

“燙。”肖少華看他。

“我吹吹。”趙明軒皺眉道,正要伸手拿過來,卻被人擋住碗口,是個拒絕的意思,同時肖少華突兀隔空喚了一句,“淵冥。”

這是他精神嚮導的名字。自從知道這名字後,這人有事沒事叫兩聲玩玩,趙明軒心道不好,果然感覺到自己的那條青龍特別歡快地應了聲,嗖的從身後竄了過去,一個阻攔不及,就這麼重新盤在了對方脖子上,蹭著臉撒嬌。

精神體、伴生靈、靈魂獸,不同的翻譯其實都指向了一個意思,精神嚮導。有人說這是不同精神力能的特性集合,有人說這是精神力觸的延伸,相當於普通人的另一只手或腳,屬於精神領域的一部分,也有人說這是深層意識的具象反饋,至於為什麼精神嚮導還會有自己的獨立意識跟特性,並且多以動物的形象展現,暫時沒有人能完全解釋。目前國際上一個流行的研究趨勢是精神嚮導其實是哨向另一重人格的思維折射,而動物形象則多被認為,人是由動物進化而來,精神嚮導保留了這部分的動物本能,也就是代表了哨向動物性的一面。趙明軒自認是個實用主義者,對於以上說法並無深究,於他而言,青龍大部分時候都非常聽話,聽話得像他左右手,就像多了一個親密的小弟、寵物、幫手,甚至另一個自己,這就夠了。有時候又非常不聽話,比如現在。

“它出來了嗎?”肖少華期待地問。

“沒。”趙明軒黑著臉道。聞言,青龍示威似地舔了肖少華臉頰一口,偏偏被舔的一無所覺,一臉淡定地“哦”了一聲,繼續逸逸然低頭喝糖水。

此時深夜,萬籟俱寂,唯有靜謐流淌。

許是晚餐沒吃,肖少華頗利落地幹掉了他的夜宵。剩了個空碗,拍拍肚子,“飽了。”

趙明軒收了餐具,又去拉這人起身,“那就去睡覺。”

肖少華卻把雙臂一張,“走不動。”

就是個“要抱抱”的姿勢,這人以前從不如此,這回做起來卻特別坦然,彷彿天經地義。趙明軒動作一頓,而後一把將人打橫抱起,幾步到了臥室,放在床上先摁著親了一通,青龍早不知遊哪兒去了,旁邊只剩昏黃一盞床頭燈。沒了礙事的,趙明軒小心翼翼拆開人脖子上無紡布又檢查了一遍,鋪了些藥粉上去,想想又塞了兩口枇杷糖漿給對方,也不怕藥性衝突。然後掖好被角,把燈關了:“睡吧。”

他在黑暗中悉悉索索換了衣服,爬上床鑽進被窩,將人摟進懷裡,感官不自覺纏了上去,鼻尖縈繞著藥香,溫沉沉得令人昏昏欲睡。肖少華卻睜著眼看天花板,毫無睡意了。

情緒的傳遞有時無須精神力觸相接也能感覺到,趙明軒抱著人合了一會眼,毫無徵兆地開口道:“黑匣子我們找到了。”

感到懷中的青年軀體一僵,他拍了拍對方後背,繼續道:“還有一些重要研究資料,他們也在盡力復原,不過……”

他遲疑了一秒,眼前出現那些漂浮在海水中的殘肢和衣物碎片,還有打撈上來的一些內臟和肉塊,頓了頓,終究沒有講下去。

懷中青年沒有說話。趙明軒靜靜等了一會,幾乎閉上眼時感到胸前一片溫熱慢慢浸入衣襟,他心頭一震,隨即一陣揪痛,不由將人抱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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