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第1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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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了!通了!”

【深域】感官實驗應急小組所在的臨時指揮所內, 陡然發出了一陣歡呼。

可惜這樣的高興還持續不到一分鐘, 只聽“嘀”地一聲,大屏幕上的訊號便斷開了。技術員報:“終端持有者拒絕通話。”

聞言,眾人皆不約而同想道:……該不會打擾到那對哨向好事了吧?

但那共鳴不是已經停了好幾個小時嗎?……難道還在……呃……他們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肖少華。

後者面無表情:“再撥。”

接著便經過又一次除錯, 滿屏的數字亂跑,彷彿瑩光飛舞, 一條鮮亮藍線在其間穿梭,時隱時現……“新批c-1噪聲干擾至89.1%, 連線中斷一次。”人工智慧的電子提示音再度出現。

“新批c-1噪聲干擾至91.3%, 連線中斷二次。”

技術員報:“不好,波函數坍縮了!”

隨著他的話語,大屏幕上跌宕起伏的亮藍曲線, 如退潮般消失了。

一名專家道:“是量子的退相干效應。果然, 光憑共鳴介質‘搭橋’還是太脆了。”

另一名專家也道:“主要是虛光子對的機率振幅實在難以探測,也極易受到干擾。”

談有為急得頭上直冒汗, 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的光屏, 手指擊鍵不停,就像恨不得直接用手將那條藍線給接上,“那怎麼辦?難不成我們就這樣看著它曇花一現?”

自打跟肖少華接觸了這類相關專案,吳靖峰這倆月著實惡補了一番量子力學的入門常識,就他們現在遇到的這個難題, 可以說這些年研究量子通訊的每個項目組基本都會遇到。理論上,量子通訊的原理是利用一對糾纏態的粒子,分別置於通訊兩端, 一個發生變化,另一個瞬間對稱變化的特性傳播訊息。肖少華這回請來高能所的專家們幫他測量虛光子振幅的意圖也是基於此。然而所謂理論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這種處於糾纏態的粒子實在太容易被|干擾了,就不說什麼大氣色散、線路損耗、噪聲定向等等了,除了業界常見的十幾個原因,曾有研究的學者苦笑說,“就怕一陣風都能把它給吹沒了。”

為了穩定量子們的傳輸,以前多用的是經典通道,也就是光纖搭建,但這回的情況又十分麻煩,先甭提什麼光纖了,找不到那個未知空間,連通道該往哪兒搭都不知道,就跟那網路駭客,你想黑進人電腦,那至少得搞到個ip地址……不過這問題也被肖少華暫時解決了,就用的那半路撞上來的共鳴介質,不過還是白搭,因為嘿,人斷網啦!

吳靖峰覺得自己現在十分能體會這幫子科學家的心情,你說你哨兵要跟嚮導跑就跑了吧,這就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樣的他媽的正常,你說你沒事掐什麼電話?!他壓下一股無名怒火,飛快轉動腦筋思考還有什麼別的解決辦法,雖然理智告訴他,就算對方按了接聽也未必不會斷,畢竟噪聲太多又太容易被|干擾。眼見螢幕上顯示的共鳴介質殘餘軌跡正在漸漸消散,連操作臺前的一名技術員都忍不住拍了下游標,罵了句:“媽的!”

如果等軌跡消失還接不上,他們就得重回摸索虛光子振幅的老路,等於白忙了十幾個小時。整個臨時指揮所登時便陷入了一團低氣壓。

“既然能連上,就說明我們定位的座標是對的,”再次開口的仍是先前那位專家,頭髮花白的一位老教授,穿著軍裝,端的是學者儒雅,“我還是那個意見——何不用反四維射束直接轟擊座標點?我所上一回配合國安的同志們,在天元門老巢的那次行動,就證明了這個方法的可行性。”

“……”這似乎是眼下困境的唯一出路了,其餘人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了肖少華。

肖少華道:“張教授或許誤會了。”他的聲音就是一直以來的那種平靜,彷彿從未受到突發事件的干擾,“我從未反對使用反四維射束,但不是現在。”

專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在他指向那份與三局交接的簽字檔案時,掛在牆邊的倒計時,就剩四十來分鐘了,他的語句裡不可避免的摻了一絲焦慮。

“越是如此,越不能急。”肖少華道,儘管類似的話語他在上次開會時也說過,接下來重申時也未見絲毫不耐,“此一時彼一時,上一次的天元門任務,是趙明軒同志冒著生命危險,用密信將空間內部的情況送出,這才令高能所的同志們據此制定了直接炮轟大門的計劃。但這一次,我們至今未能明晰他們所處空間的情況。長寬高多少?引力多少?”他調出一個全息模型,在眾人面前將條件一一改動,縮成了一個方盒,“萬一只有我們當前這處臨時指揮所這麼大,那麼貿然轟擊,就會因為能量釋放時空間不足,引起時空崩塌,期間則完全沒有緩衝,裡面的人會直接被捲入時空亂流,身體被無數裂隙分割死亡。”

專家默然。

肖少華頓了頓,又更換了條件,將模型放大成星球的形狀:“如果是這種,使用針對天元門時的資料應對,不會有任何效果。除了白白浪費了能量,射束是不夠成熟的戰略武器,現在一次聚力需要預熱四到六個小時。每一秒鐘,那處空間的座標都有些微改變,我們現在是憑著振幅和介質的殘餘軌跡在追蹤,射束一旦啟動,會把這些都清空。……我們賭不起。”

聽到了最後五個字,不知為何地,吳靖峰感到自己胸腔內有絲什麼跟著顫了一顫。而肖少華望向那位專家的目光,是如此堅定明銳。

專家與之對視,久久,嘆了口氣。“唉……”

肖少華明白對方的意思,這件事,就算他們不做,三局的人也得做,而那就是營救失敗的掃尾。

另一邊。

圖開沙漠的幾分鐘,對於葉天宸等人所在的光陰冢,或許也不過是短短一剎。縱使尚未知曉這通來電是誰打的,一不小心將停止錄音鍵按到了“結束通話”上的趙明軒,已然快要吐血——

就算真的是個鬼來電,那也是個機會啊!不試試怎麼知道怎麼死?!

“沒事錄什麼遺言啊!神經病!”

回撥了n次無果,哨兵大罵了自己一通,於是那段語音竟連收件人的面都沒見著就被刪了。

他握著手機,重重捶了兩下墓道牆,為錯失一個機會懊喪不已。緊接著便想到一個最“可怕”的可能,“……該不會是少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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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額頭砰地撞了下牆,發出一聲悲慘的呻|吟,覺得自己如果真的死在了光陰冢裡,那一定是蠢死的!

所幸這段墨菲定律的驗證也未讓他等太久——十分鐘,足夠一個葉天宸加一個於欣重新追上他,兩人就算被忽悠的快找不著北,這墓裡的一個多小時,怎麼地也覺過味了,這回說什麼也要將趙明軒五花大綁,喂到嚮導口中。就算外面真的堆了成山陰謀,出不去也沒用,困死在這裡那就是死路一條,出去還有一線生機。退一萬步,葉天宸也考慮到了,要兒趙明軒真的綁了出去了還這麼歇斯底里要死要活,那大不了就強拆,他可沒興趣給自己豎一個黑哨當敵人。

來者不善,氣勢洶洶,“往哪兒跑!”葉天宸身形出現在墓道口,就是一聲吼。這地方張不開界域,趙明軒已是強弩之末,跟葉天宸正面槓上絕對不智。但他眼角餘光一掃,果不其然發現於欣跑另一端堵他去了。

“慢著!”趙明軒情急之下,當即丟擲了他方才錯失的機會,“他們來電話了!”

“什麼?”葉天宸險些沒收回自己抓取對方的鷹鉤爪,以為聽錯了,“哈?”

“……我說,”對方一擊不中,給了趙明軒迴旋的餘地,索性瞎編到底,“外面已經找到我們的位置了。”

“證據?”葉天宸並不停招。趙明軒見招拆招,知道對方壓根不信他,現在是企圖拖延於欣到場,將他逼入死角再來二對一。

“過去十分鐘有一通未知來電。”

“給我!”

葉天宸指的是他手機。趙明軒一絲猶豫,隨即換來葉天宸一聲冷笑,“我就知道。”幾番針鋒相對,兩人之間信任度清零,此刻正處於相互防備,懷疑猜忌,誰也不肯先讓一步。

繼而於欣趕到,形成夾攻,眼見著戰局對趙明軒越發不利,每況愈下,一道悠揚鈴聲劃破了墓道死寂,葉天宸眼神一凜,一把奪過——接個電話可不需要指紋解鎖。

趙明軒說:“慢——”

葉天宸這個行動派,已經按下了接聽。

“輟

一道尖銳刺耳的電流噪聲瞬間就讓陵墓中的三個人起了一後背白毛汗。

這個音效實在太有恐怖片的氛圍了,於欣本能就捂住了耳朵,保護她因過於敏銳而脆弱的聽覺。

而這可怕的電流音持續了將近半分鐘,幾要淹沒整條墓道,就跟無數玻璃碎渣刮過黑板似的,待它稍稍緩落,在場的三名哨兵還能聽見自己的嗡嗡耳鳴。

一名年輕男子的聲音就在這時響起了,由於過於嚴重的干擾,混在沙沙雜音中,忽長忽短,還隔著不明迴音,像個病入膏肓者的臨終之言,顯得格外不清晰,格外不真切:“趙明軒,我是肖少華。……如果你能聽到我的聲音,請馬上回答你們所在的空間情況,長寬高或海拔面積,引力常數、土地、水、大氣,自然環境、時區位置等。”

肖少華的聲音,那就算把它徹底折騰成了變形的電子音,趙明軒也能聽出來。如同被打了一針強心劑,幾近力竭的黑哨一下拔地而起,搶回自己的手機,如獲至寶,“少華!”

對面沒有回答,僅剩下沙沙噪音。但趙明軒已找回了狂喜之後的理智,所以他也沒有耽擱任何時間,直接就此彙報起來。

圖開沙漠,臨時指揮所內。

“c3-u28光子,關聯態模擬完成,聯合測量載入中,已傳送65%……75%……”

“信息提取確認,正在解析。”

“主任,b組11個錨點已經統計完畢,沒有發現目標。”

人工智慧的聲音,技術員的聲音,研究員的聲音,交織在小小的空間裡,交匯著巨大的焦灼。吳靖峰站在一旁,快速記錄著反饋結果。

趙明軒無意間捅下的“婁子”,他們還在收拾——過去一個小時,肖少華開了個五分鐘的小會,核心意思非常簡潔明了,用吳靖峰的常識理解就是:

既然葉天宸他嚮導還活著,他們的精神連結也還在,一對虛光子坍縮了,那就再找一對做聯合測量。怎麼找呢?你丫不是斷網了嗎?你丫不是死活不肯接有線網嗎?沒事,咱就用無線網。一開機就自動連線的那種,不肯接是吧?彈窗彈死你。

於是被後世諸多生物物理學家評價為“簡單粗暴、喪心病狂”的單向躍維通訊就這麼上了線。由於sgda殘餘的軌跡衰退非常嚴重,肖少華就改了思路,不用它直接搭橋了,分八組,用它做一個短距的跳板,類似路由器隔了幾堵牆,我屋就收不到訊號了,要掛一個無線增強器。

當然,介質還是偏振光子。根據海森堡不確定性原理,你測得準速度,就測不準位置,反之亦然,能量越大,量子就越容易受到干擾,重要的是穩定。為了減緩軌跡衰退的速度,他一口氣管當地塔徵用了數十個專用於嚮導精神力網的訊號放大器,這還不夠,當地sg學院、實驗室、專櫃,能借的都借了,能買的也買了,也就是好大一筆開銷,加起來近兩百個訊號放大器,後續還有源源不斷送來的,他幾乎一口氣將這座城市的訊號放大器全搬空了,如果不是嫌鄰市略遠,一來一回就要兩個小時,恐怕吳靖峰還得找臺貨車。密密麻麻的訊號放大器鋪在了沙漠上,遠遠望去,恍惚成了一片粼光閃閃的太陽能發電板之海。

而這八組sgda殘餘軌跡,除了充當跳板,也對應需要手動排查的錨點,每組五到十五個錨點不等,現在測了十七個,已經過了一個小時,還剩下八十多個,用吳靖峰的話說,那就是一名準備遠端入侵的駭客,發現他設為目標的那臺電腦,藏在一百來個ip裡,大家還長得特別像!入口介面都幾乎一模一樣。換成專業術語:干擾太嚴重了,背景噪波都差不多。

技術員們拿到任務列表,均不由地倒抽一口涼氣。有一位老專家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被肖少華及時安撫了。因為他說:“不做深入解析,沒時間。我們直接走聯合測量,資訊包就用核心問話,技術員等十分鐘收取反饋,我們展開下一組,你們分析上一組。”

談有為聽明白了:“就是天文學那幫傢伙朝外星人喊話的路子吧?”

一個小年輕補了句:“還被整成了流水線。”

於是一溜搞量子生物學的科研人員莫名笑成了傻x。

吳靖峰趁計算機載入的幾秒間,迅速偷瞄了一眼倒計時,已經超過了時限二十多分鍾了。他不知道為什麼三局的人還沒有來,昨個兒大半夜一落地就跟催命似的逼肖少華簽了檔案,現在卻連影兒都沒露。他有些不安,也沒法分心去想更多,只好本能地祈禱那幫人來的越晚越好。

趙明軒的聲音就在這時從一堆噪波里被找到了,說起來還是拜他那個一直戴著的手環所賜,雖然也是關聯著量子通訊衛星,但這對人工建立的粒子糾纏脆多了,一進入“那邊”就退相干,即嗝屁了。可不知為何,這回負責測量這組的技術員又在干涉圖形上見到了它的身姿,儘管足足延遲了十分鐘——

技術員沒去管為什麼延遲,為什麼聽不到人類的具體聲波,只是報:“發現目標!”

肖少華馬上過來了,“分組解析噪音源,快速排除干擾。”

所有人員各就各位。吳靖峰微微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集體作業。就彷彿在修復一張被損壞了又覆蓋了太多次的名畫,一層層揭開上面斑駁的陳漆、劣質的油脂、髒汙的顏料,一點點清除不屬於畫本身的筆觸、碎屑,再將那些被摳空劃破的痕跡一步步補全,填上原有的飽滿肌理、明暗色澤。

他驀地明白了,這就是為什麼肖少華指定讓趙明軒回答,因過去幾個月針對對方的感官研究,那一天天的生理資料記錄,肖少華對趙明軒的聲音波形可謂是再熟悉不過了。

“……一座名叫……光陰冢……陵墓,墓型為……目測墓高……與外界時間流速……”

黑哨的聲音斷斷續續,中間好多詞就跟被鬼吃了似的,為此肖少華直接上手調頻了,剛調了0.00018,勉強能聽清一點音,就下令誰也不準再動了。

這情形,如果放日常生活裡,那估計相當常見——一對異地的小情侶煲個電話粥,一個輕聲細語,清晰可聞,一個吼破天了,靜謐感人,哥們氣得撂了線,一路罵著運營商衝出了家門,一看:噢,原來是他上週投訴的那個基站被拆了。

可惜一竿子科學家現在誰也沒閒心去暢想日常,人人眼底兩抹青黛,面色差的跟鬼一樣,他們一個個屏氣凝神地聽,神情肅穆又激動,生怕錯過一個字般。負責轉譯聲波內容的技術員拿著光電筆,目光跟著游標浮出的文字一寸寸地挪,一字字地糾,猶若大姑娘繡花似的小心翼翼。指揮所裡,怕是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直到系統發出嘀嘀警示音:又一個粒子加速器被燒掉了。

接了肖少華一個眼神,吳靖峰認命去找人換裝置了。載入了過多訊號放大器,這回真的是字字千金了,十分鐘燒掉一個加速器,饒是今年拿到不少專案經費,這開銷也花得實驗室主任秘書心口肉疼。

待他回到指揮所,眾人已開始就趙明軒的答話內容一邊商討應對佈置,一邊提出疑點。

“為什麼會是一個陵墓的結構?”

“沒有光,封閉式空間?”

“那空氣從何而來?”

“十倍的時間流速差是怎麼回事?”學物理出身的談有為心念一轉道,“莫非是快慢鍾效應?”

“不,不對,”有人當即反駁了,“時間膨脹只有在接近光速時才會發生,難道談師兄你認為這個空間是以光速在移動?”說著他指了指螢幕上的傅立葉變換函式圖。

“莫急,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又有人提出了新的看法,“所謂的‘光陰冢’是類似於低光速的黑洞環境,其間光被巨大的引力場吸住了,無法從中逃逸,導致看起來像是一切靜止了?”

“不對不對,”不同意見馬上來了,“如果是這樣,人在這種巨大的引力場中,就好像陷進了流沙沼澤,動作緩慢,舉步維艱,你看剛剛趙大校說的哪一句提到了這一點?”

“扯淡吧你,你是在視界之外才會覺得人動作緩慢、舉步維艱,”那人反對道,“視界之內的人如果沒有參照物,根本不會覺得自己的速度有任何異常。”

“等等,我認為討論這個議題,必須要先明確一點:宇宙是沒有時間這個概念的,只有事件,時間這個尺度,只對觀察者有意義。”

“那會不會是這樣?假設這個空間其實並不在地球上,距離我們非常遙遠的光年,卻由於存在更高的維度,現在我們檢測到的只是它的投影?”

“這樣的話,反四維射束不會有任何效果,距離過遠,那些量子早就退相干了,哪兒輪得著給我們傳遞信息?”

“同學們、同學們!”張教授忍不住出聲了。這堆卓有建樹的科學家們爭吵起來也跟小學生似的,尤其是生物專業的,活脫脫拎著他回了自己大學講臺。“肖主任,說句話。”他看向方才起就悶聲不吭的肖少華。

後者顯然是在琢磨著什麼,“我在想……”肖少華望向他們,“地心的引力常數是多少?”

“三點九八六……”談有為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了什麼,糾正了自己,“十。”話落便是一怔。

這會是巧合麼?

與此,所有人心頭飄過一句。

“您是指……”吳靖峰試探地問。

肖少華點了點頭,“我仍是認為,他們就在臨近的高維空間內。關於小談提出的慢鍾效應,我想可以這麼理解,”他舉了個很粗淺的例子,“由於形態和視覺感知的受限,我們暫且將螞蟻假定為一種二維生物。對二維螞蟻而言,世界是平面的,只有前後左右。當一個三維的人類從它身上一步跨過,在同一秒間,小小的螞蟻也只是走了一步。但兩者對這一‘步’的時間認知將會完全不同。人類的一小步,在螞蟻看來,就是一個黑影忽然從它後方到了前方,接著便是它窮極一生,再也無法追趕的距離。”

淡淡一句,先前所有困惑都彷彿迎刃而解。他們愣愣看著他,一秒、兩秒,忽然地,不知誰先行動起來了,所有人接二連三著手驗算,將參考座標分為三組,代入廣義相對論公式,透過已獲知的時間流速差與方才假定的重力加速度,對照量子測量結果……

“符合!”

“符合!”

“符合……等等,”談有為盯著最新得到的資料,一滴冷汗從他額角滑落,“是引力場的影響,電磁偏移……”

“不能再耽擱了,”肖少華打斷他的話,“馬上行動。”

技術員們得到命令,立刻著手輸入指令,設定引數啟動“凡塵”,他們的反四維射束武器。

人工智慧根據得到確認的空間內部資料輔助運算,“引力場檢測修正……能量填充已達到89%、91%……”

“彈道模擬載入中……當前相位偏差預測區間為……對照觀測值重新擬合曲線……”

監視器視窗中,站在裝置後方,做最後檢測除錯的軍人們朝他們敬了一禮。

在技術員按下操作臺上的發射鍵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顫抖。

“發射進入倒計時,10、9、8……”

“轟——”

大屏幕上一片熾白。

世界彷彿靜默。

當白光散去,一點澄黃始現,於深藍的背景中浮起如星火,如光團,遊走著漸漸擴大——

“……成、成功了……”

一句輕聲呢喃從坐在操作臺前的年輕人口中發出。

隨之便被匯入了繼連而至的細語人聲。

“我艹……”

“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天啊……天啊……好像在做夢……”

“引數竟然沒出錯……”

“……簡直,不敢相信……”

“……這是真的嗎?”

“你看到了嗎?……你們看到了嗎?”

“我們……真的做到了……”

“同志們,跨時空的量子通訊,”聲音陡地放大,“我們真的做到了!”

有人“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笑語與哭聲,頓時交織成了一片。

或許因為這一次任務的保密性,條件達成的偶然性與情況的複雜性,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他們盡了全力所能達到的結果,訊號質量也極差,若有幸,興許多年後也只能在教科書的擴充套件閱讀一隅,以幾行小鉛字,語義含糊地寥寥一筆帶過。

然而在這一刻,這些在場的科學家他們誰也沒有在意這一點。或許是因為科研的樂趣就在於此,在那漫無盡頭的征途之上,窺見宇宙真理的一瞬間,他們點燃了一生的心血,一齊超越了自我的極限,將人類的文明終於向前推動了一點,而這一點,從此在那星塵深處熠熠生輝。

這一刻,眾人再一次爆出的歡呼聲,一瞬成了氣浪,幾要將這個小小的臨時指揮所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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