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第 1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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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冢。

墓室外。

將爆發結合熱的一對哨向弄到主墓室裡, 在其中一人尤其不配合的情況下, 著實花費了葉天宸與於欣一番力氣。好在人被弄進去後,葉天宸還在門外的墓道裡找到了一根自來石,往門前的凹槽裡一豎, 再一放,這石柱子便將徐徐合攏的石門從外頂住了, 裡面的人想開開不了,只能由外面的人開。於欣對此表示不對勁, 因為一般的陵墓, 自來石——也就是頂門柱的設計,都是人退出墓室後再從裡傾斜將門頂住,這樣外面的人想進就就進不了, 起到了護陵防盜的作用。

而石門一合, 整個陵墓就彷彿直接靜了一層,加上被禁錮了一般的感知, 墓道裡的哨兵們已經聽不到裡面多少聲音了。一片漆黑中, 電量不足自動調減的手機光僅餘原先的一半亮度,映照著墓室石門上的大鵬鳥浮雕多了幾分詭譎。

“……這種跟常識完全相反的設計,”於欣用手機光審視著浮雕的細節,有些不安,“總讓人覺得不妥……墓主的意圖, 就像是要封住什麼……而非讓自己安寢。”

葉天宸不以為然,“你管他要封住什麼,”跟趙明軒打一架還是挺累的, 他隨意找了個墓室門邊的位置,席地一坐,“反正那棺材裡早就什麼都沒有了,現在就一口空棺,怕它個鳥。”

於欣卻坐不住,她收了手機,手不由貼上墓門,約莫確認動靜,“可是把他倆就這樣關裡面,真的好嗎?萬一發生什麼……

葉天宸險些笑噴,“還能發生什麼?”他調侃,“難不成你真想看場活春宮?”

於欣到底有些女生的面薄,紅了臉:“……不,不是的,葉監察,我沒那個意思。”

葉天宸拍拍他身旁的空位,示意下屬:“坐。”待於欣坐了,他道,“我這兒沒那麼多規矩,之前怎麼處的,往後還那麼著。”

於欣斟酌:“……好的,葉監察。”

“至於姓趙的,你也別擔心了,”葉天宸撣了撣他沾滿灰塵的褲腿,順手理了理下襬,“我跟你說,那小子賺大發了。”

於欣:“?”

“他跟我們不同,”葉天宸讓她湊近點,壓低聲音道:“他不沒繫結嚮導就覺醒黑暗了麼?現在再一綁,還是個共鳴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等他們誒嘿~夠了,”說著他一搓手指,給了於欣一個“你懂的”眼神,“精神圖景完全融合,徹底繫結,沒準兒就能直接突破現有境界,更進一階。”

於欣聽出了他的弦外音,一驚:“黑暗全界上面還有?”

“於同志,覺醒黑暗只是個開始,”葉天宸模仿他爹的語氣道,往後一靠,長臂一橫枕著墓門,“唉……漫漫黑哨路啊。”

於欣思忖:“比黑暗全界更進一階的……那會是什麼?”

“我哪兒知道,我這不還沒到嘛?”葉天宸道,又玩笑似的來了句,“破碎虛空聽過沒?應該就跟那兒差不多。”

網路流行的武俠小說裡對“破碎虛空”的設定是,頂尖高手到達一定境界後可以用武力直接打碎所在的空間壁壘,進入更高一層的位面空間。

於欣:“……”

“……說不定還真是。”於欣只聽葉天宸煞有介事對自己道,“你看所謂的‘破碎虛空’,不就是打破空間壁壘嗎?咱現在被困在這光陰冢裡了,算不算另一個空間?趙明軒要兒能趁此機會更進一階,沒準兒都不用等人來救了,一拳就能‘破碎虛空’回首都了……”

他像越說越覺得這種可能性越大,“我艹!”拍了自己腦門一記,“媽的我真是個大大大好人!”葉天宸的語氣也不知是在誇自己,還是在罵,“不計回報幫人搞了個媳婦兒也就算了,還免費附贈一次界域升級!好心還被當成驢肝肺,你瞧瞧他對我剛那會兒的態度,犟的!就跟我是砍他全家仇人似的,”他對於欣振振有詞道:“等咱出去,那小子要是趕明兒敢不請老子喝喜酒,老子饒不了他!”

然而這種家裡有軍方背景的高幹子弟,於欣接觸的多了,也知道,別看葉天宸成天跟人稱兄道弟,不拘小節講義氣,心裡的小算盤比誰打的都精。

“……”同時她因對方的話語,又想起了趙明軒被他們放到淳于彥身旁,墓室門合上前最後的眼神……於欣若有所觸,低聲道:“……其實跟自己不喜歡的人繫結,未必值得高興。”

葉天宸奇了:“你不喜歡你家嚮導?”

於欣當即否認:“當然不會。”

葉天宸爽朗地笑起來:“這不就成了!”見於欣緘然,他拍了拍這位女下屬的肩膀,“你我都是過來人,你也知道,只要共鳴度能飈過九十,管你喜不喜歡,到最後都會喜歡的……嘿嘿,這就叫命中註定!”

“命……中……註定……”於欣慢慢咬著這四個字的發音。

“他不就之前跟個普通人好過嘛?”葉天宸道,“聽說你們還當過同學?”

於欣點了點頭。

她看向身後被合上的墓門。縱然有了自來石頂著,也不算嚴絲合密,多少留了道小縫,裡面的聲音若大了,外面就能聽到,反之同樣。

葉天宸顯然也注意到了,“退一萬步,就算他真的想再見那個普通人,那也得先出去再說,”他加大了音量,像故意要讓裡面的人聽,“何況他的嚮導已經開始結合熱了,要兒不及時繫結,在這個鬼地方,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說著,他起身高聲喊了一句:“趙明軒,難不成你真想一輩子就折在這裡?!”

話音將歇,於欣聽見了一聲極壓抑的,彷彿野獸般的吼叫,石門被重重晃了一晃。

葉天宸退開墓門幾步,一把撈過於欣的肩,帶著她走:“好啦,接下來就讓他倆慢慢折騰去吧。”

墓室內。

攀升的結合熱織就了綿密的網。

趙明軒前額抵在主墓室的石門上,大口大口地喘氣。他的嗓子因方才的一吼有些沙啞了。熱汗如大雨淋漓,已溼透了他身上的軍服,仍在不斷沁出。掙開的草繩留下了一道道的勒痕。而他將手緊握成拳,砸在頭頂石門上方的一小塊。如墨的暗色覆沒了視覺,無人可見一絲一絲的血正從破了皮的手掌外緣混著汗水緩緩流下。

魍魎魑魅。

群魔亂舞。

若說這個墓裡有什麼鬼怪,這鬼怪或許就潛藏在人心裡。

“……對不起……”

距他幾步遠,剛剛被他推倒在地的嚮導淳于彥嘴裡呢喃著,眼角滾出了大顆大顆的淚珠。

“對不起……”

嚮導又說了一次,搖搖晃晃地站起走來,從後抱住了趙明軒。

嚮導的力氣或許是同為男性的緣故,出乎意料的大,那雙看似纖長的手臂,宛若蛇一般的靈活,將他緊緊纏住了。對方的嘴唇,如同著了火,胡亂的吻落在了他的背上。熱度透過了汗溼的衣料,滲入了皮膚,抵達了神經末梢。

“放開……”

趙明軒的聲音起先很小,像強自忍耐著,待嚮導沒有照做後,他陡地加大,“我說放開!”

同時向後一個肘擊,淳于彥再次被推在地上,倒在那堆先前捆綁趙明軒的草繩上,他不住喘息著,又哭又笑,“對不起、對不起……”

而他口中反覆念著“對不起”,人卻爬起來,化為一隻撲火的飛蛾,再次將哨兵纏住了,後者已猶如一頭髮了瘋的蠻牛般,毫不顧忌自身骨骼的承受力,狠狠用肩撞向關閉的墓門——但那墓門有自來石在外頂著,巋然不動,連早該碎了的石壁也紋絲無損。

“葉天宸我艹你全家!”

一腳踹向墓門,趙明軒破口大罵。

不知何種石材製成的墓門仍僅顫顫,再無其它。墓室外半絲聲響也無,那兩人彷彿就此消失了,整個陵墓就剩下了他與淳于彥。嚮導的呻|吟就在耳畔:“對不起……趙監察,我好難受……”眼淚淌入了領口,溫燙的呼吸噴吐在哨兵脖間,“對不起……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趙明軒用手試圖掰開他的臉,“淳于彥……你醒醒!”隨即便被吻上了掌心,跟被燙到了似的,趙明軒甩開手,下一秒便被貼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柔韌的肢體,被桎梏的感知,誘惑的資訊素,在這有限的空間內,哨向共鳴變作蜘蛛的黏液,吐出了一根接一根的蛛絲,束縛了它的獵物,誰也無法逃脫。

掙扎著,推搡著,纏鬥的過程中,趙明軒的外衣被扯落了,露出了特製的防彈背心,精壯的上身遍佈汗水,淳于彥更是如大水中撈出來般,裸|露在外的皮膚摸一把便是滿手的滑膩。

“對不起……趙監察,我不是有意的……”

“對不起……明軒,救救我……救救我……”

“殺了我吧……殺了我……”嚮導一邊哭著說,一邊去親他,趙明軒避開了嘴唇,沒躲開臉頰,“都是我的錯……是我自己,沒有把持好自己……”

這並非趙明軒第一次經歷精神共鳴,因為區間狹窄的緣故,這些年所遇到的與他共鳴度堪堪達標的嚮導也就七八個,夏婉卿算一個,能發生精神共鳴的更是少之又少。這一次的精神共鳴卻與以往全然不同,高共鳴度導致的結合熱就像滴水穿石,起初尚不覺得,隨著一滴接著一滴的高溫,侵蝕著哨兵頑強的意志與感官壁壘,灼燒著,與之相連的每一寸神經網絡,慾念的烈火便如被點燃的引信,迅速地蔓延至五感知覺。

熱——

太熱了。

被哨向共鳴席捲的逼仄空間內,趙明軒忍不住仰起了頭。

有什麼東西在召喚著他,由身而心,由裡至外地,根本無法控制。趙明軒知道這就是他的哨兵本能,他需要那個嚮導,他需要馬上就得到他!就像飢餓的吸血鬼渴望著新鮮的血,癮君子渴望著他的海|洛因。

嚮導的精神力絲線纏繞而來,困囿了敏銳的感知,狹窄的視界如同天塹,墓室每一寸磚石的間隙清晰可見,那口空棺,那些花紋,神秘的含義,隱藏的秘密,雕刻的痕跡融成了水,光陰、抑或是思緒上揚為灰燼,塵埃瀰漫,折射出了記憶深處的細碎光亮。火焰在血液中奔流,高共鳴度產生的可怕吸引力,還在腦後拖拽著他,此時此刻只要轉身,只要他一個轉身——恍惚間,他又想起了多年前,第一次與心愛的青年接吻時,那柔軟熾熱的嘴唇,肌膚相親,他彷彿又看到了那雙熟悉的眼睛……

天上的流星墜落了。

眼前火花四濺,烈焰肆虐。

“不……不能,”哨兵從喉嚨裡擠出了聲音,“你不是……”

彷彿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似的,淳于彥帶著哭腔脫口而出:“那你就把我當成他——”

北京七號基地,心理諮詢室內。

明敏與哨兵學員的談話還未結束。

“靈魂伴侶……嗎?”

重複了一遍明敏話裡的詞語,稍許,哨兵發出了一句苦笑:“可惜就算是岑靈嚮導,和我也沒達到九十呀……”言語中透出了點自暴自棄的意味。

冬夜的寒風撲打著玻璃窗,發出嗚嗚的響。兩人手邊的瓷杯,熱茶款款升起了一縷白煙。

“百分之九十是奇蹟。”明敏坦然望著他,“誠然你和岑靈是百分之八十九點七。但這只是主機初測,最終會以婚禮上精神結合時的共鳴度為準,接下來……如果你願意和岑靈努力,你們也能締造一個奇蹟。”

四目相對片刻,驀地,哨兵避開了她的目光。

明敏沒有錯過他臉上陡然浮起的一點紅暈,不由打趣:“我悄悄地再問一次,”她故意攏手掩唇,有些俏皮地,“小甲……你真的對岑靈嚮導,一點點感覺都沒有嗎?”

哨兵被問的措手不及,眼神亂飄,臉上的紅暈更深,“……不,不是的……”他或許想說什麼反駁,然而支吾了好一會兒,什麼都沒說出。

明敏明白這就是預設有好感了。

嚮導的眼角眉梢總算釋然,“你呀……”她鬆手輕輕叩了下桌子,見哨兵又垂下腦袋,心情低落的模樣,明敏察言觀色數秒,“……還是放不下小韶?”

哨兵耷著肩,點了點頭。

“有時候,放手也是成全。”明敏勸慰道,“你只有先放手了,以後她才能有機會遇到真正與她適配的哨兵,獲得真正的幸福。”

哨兵沉默。

明敏道:“她可以更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自由地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作為e級嚮導,也許她還可以選擇跟普通人組成家庭,擁有幾個可愛的孩子,承歡膝下,享天倫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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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許久,哨兵方出聲:“我……”他的嗓音裡摻了絲哽咽,“真的不能和她繫結嗎?我和小韶……”哨兵小小聲地,囁喏道:“如果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也許哪天共鳴度就變高了?”

“但你已經沒時間了呀,傻孩子。”一個晚上,明敏不知道嘆了幾回氣。“人的一生,短短數十載。你想讓百分之五十七的共鳴度提高到七十五,恕我直言,就像讓一個哨兵突然異變成嚮導,那般不可能。”

“……”哨兵埋首捂住了臉。

他的肩膀微微抖動。

幾分鐘後,明敏聽到了他從喉嚨裡溢位的嗚咽。

她起身,走到這位哨兵學員的身旁,將手放在他的肩上拍了拍,猶豫地,像是不知該如何安慰,下一秒,抬頭看向了門口:“請進。”

隨著她這一句,門鎖擰動,一個黑髮雪膚的高挑女子出現在了心理諮詢室外。

“岑、岑靈?”因感官過載處於鈍化治療中的哨兵急急起身,手忙腳亂地胡亂抹淚,“抱抱歉,我沒有察覺你來。”

長髮披肩,一襲潔白護士服勾勒出了玲瓏有致的身材曲線,嚮導岑靈就這麼站在門口靜靜地注視著他們。從明敏的角度來看,岑靈的容貌不過中人之姿,可映在哨兵眼中,她的臉龐如白瓷泛光,她的眼眸宛若一泓深秋的湖水,她整個人似一株孤獨長了千年的古樹,只為等待她唯一的旅人。

哨兵的目光一下便被吸引了,再也移不開眼。

岑靈的聲音也猶如秋水清澈,滌盪了旅人疲乏的心:“對不起,明嚮導說你感官不太穩定,我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沒,沒有,”搶答的是哨兵,然而一答完就沒詞了,顯得格外拘謹,“……你,你要坐,坐坐嗎?”

無意間,竟打起了結巴來。

岑靈不知怎地,被他的反應弄得也有點不好意思,“……不,不用了,”她慌忙轉了視線,又像是才發現旁邊還站著明敏似的,“明嚮導,請問還有什麼指示麼?”

明敏笑道:“我哪有什麼指示,就是讓你來趕緊把人領走,晚上看著點兒,省的又過載了。”她說著再看哨兵,後者的臉上僅餘傻笑,哪裡還有半點往常執行任務時精明的四級哨兵樣兒?

“……哦,嗯,好的,”嚮導應著,怯生生看了一眼哨兵,又看了一眼,剛好對上了人的目光,抿嘴一笑,細腰一扭出了門,“……小甲同學,請隨我來。”

“你相信命運嗎?”

站在明顯已魂不守舍的哨兵身後,明敏對他輕聲道,認認真真地,“命運會把最好的,在最恰當的時機送到你身邊。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能夠救你一命的……只有與你命中註定的嚮導。”

光陰冢的墓室裡。

有些話一旦說出,那就是捅破了一層窗戶紙,許多事情便再也無法遮掩了。

“……你相信命運嗎?”

看見了哨兵眼中的震驚,淳于彥鬆開手,也對趙明軒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趙明軒不由地退了一步。

淳于彥便上前,近了一步。

年輕的嚮導眼眸亮如星辰,淚水從他的眼中簌簌而落,滑淌至臉頰,如斷了線的珠子。在這滿面的淚水中,他彎起了一個純淨的笑容道:““……過去的二十幾年,我渾渾噩噩度過,直到遇見了你……”

他雙手合十,猶如一個信徒對神明虔誠地說:“你就像一道光……出現在我生命裡。”

趙明軒睜大了眼,好似第一次認識淳于彥。

“曾經,科研、論文,無止境的課題專案構成了我日常生活的一切,我探索它們,就像探索頭頂的星空,浩瀚而美麗,令人著迷。曾經我以為,那也將是我接下來一生的全部內容。我心無旁騖,直到一場意外的覺醒將它們全部……奪走了……”淳于彥頓了頓,再開口,語聲微微發抖,幽幽的,像誰撩動了水的漣漪,“我憎恨、痛苦,我懷疑自己生存的意義……直到你的出現,我看見了你,我看見了淵冥……”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趙明軒,一點一點地靠近,對方的身後是墓室的石牆,哨兵退無可退。

“我不由地開始想,你會不會……會不會,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所以明知你有戀人,我仍是去查了,我請朋友幫我,一位高階媒介人,去查了我們的共鳴度……請你不要責備她,我只是在賭,賭那一點微弱的可能性。”

鼻間縈繞了資訊素的曖昧,嚮導的手緩緩撫上了哨兵的臉頰。

猶如觸碰到珍寶,指尖小心翼翼地摩挲著。

“於是當我看到了我們的基因初測,共鳴度超過了百分之九十……到那時,我才明白,覺醒就是為了讓我遇到你。”

在這結合熱氤氳的熱汽裡,咫尺之遙,嚮導用一雙溼漉漉的眼,眉目含情地把哨兵望著,低低地訴說:

“所有的絕望,所有的不甘……在那一刻,都有了回報。原來你真的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對不起,是我覺醒晚了……對不起,讓你受了那麼多苦……讓你獨自承擔走向黑暗全界的痛苦,讓你遭遇了生命危險。”

因精神共鳴引發的高熱,他喘息著,斷斷續續地說,眼裡湧出了更多的淚水,模糊了他唇邊的笑意,看起來格外悽楚動人:

“你曾問我是否後悔,覺醒成為嚮導……那個問題的答案,我想我現在,能夠真正地回答了,”嚮導脈脈注視著哨兵,誠摯而堅定地道: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願意覺醒得更早……再早一點,或許就在你覺醒的那一刻,我也能夠覺醒,然後毫不猶豫放棄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投入你的懷抱,再也不必分開。”

話落,趙明軒的眼神出現了一點變化。瞳孔微縮,眸光搖曳,嚮導知道,那是哨兵在動搖,他心中最痛苦的部分被觸及了——

“夠了!”

果然,趙明軒打斷了他的話。

但就好比已經腐爛的肉,必須將之挖出來晾在太陽光下曝曬,這般死後方能獲得新生。於是淳于彥恍若未聞,仍在繼續:“現在想想,即使真的能夠進入一線又能如何?那些永遠做不完的科研項目,寫不完的論文,那些虛名與功利,所謂的榮譽頭銜職稱,即使沒有我,也會有王於彥,肖於彥,陳於彥,究竟是誰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你……”

嚮導用雙手捧住了哨兵的臉,直視著那雙眼睛,鄭重道:

“我的哨兵,你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是我來這世上的全部意義。如果沒有你,就算宇宙再美,星河再浩渺,對於我,那也沒有任何意義。”

“——我說夠了!”

哨兵像被逼到了極限,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推開了他。

淳于彥隨即被推了個趔趄,倒退了幾步。然而對方的反應比他還大,好似被誰一劍貫穿了胸膛,哨兵捂住了胸口,踉蹌著,蹣跚地往旁走了幾步,再跌跌撞撞地走回,一把抓住了嚮導的衣領:

“……真……的嗎?”

趙明軒啞著嗓子,壓低了聲音質問。

他的眼神變得出奇的可怕,他的表情像要將眼前的人生吞活剝了一般,又像是想嘔吐,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極近的距離,嚮導的瞳眸倒映著哨兵孤獨的身影——那緊緊抓著他衣領的雙手,扯斷了釦子,死死攥著,彷彿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卻透不過氣般,嘶啞著哀鳴,用瀕死的力氣求救:“……你剛剛,你剛剛說的那些,都是真心話嗎?!”

淳于彥的眼中再次盈滿了淚水。

言語若是毒|藥,那它一字一句便可斷人心腸。

“是的,當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明白了。”

嚮導哽咽著,回答了他的哨兵,“……你是我命中註定的愛人。”他慢慢傾身而上,與之呼吸相纏,在即將吻住對方的前一秒,他輕顫著嘴唇,像要就此吐露心底最深的秘密:

“請原諒我,對你一見鍾情。”

墓道裡。

哨兵的怒罵與撞擊墓門的聲響早已徹底匿了蹤跡,取而代之的隔著墓門,隱隱傳來了細語人聲、喘息,混雜著衣料的摩擦與裂帛聲,野獸般的嘶吼,猶若經歷了一場暴風雨的破壞再漸漸歸於平息。

一直屏氣凝神偷聽的兩人總算松了口氣。

葉天宸靠著墓道牆的一邊坐著,對於欣逸逸然道:

“你知道,以前的物質條件有限,不是所有哨向的結合都能在塔內進行。像咱那會兒打仗的時候,一旦打的時候共鳴了,那就乾脆戰場結合。什麼性別、什麼名字、什麼背景,共鳴都開始了,還搞什麼登記儀式!人吶,就剩下最原始、最純粹的野性衝動……”

隨著他的話語,於欣眼前勾勒出了一幅烽火四起,鮮血與硝煙的畫卷,肅殺之下,漫天箭雨,敵軍伺機在側,哨向們互相立誓,帶著幾許悲壯的毅然結合,從此同生共死,令人熱血沸騰……

而葉天宸的聲音又拽回了她的思緒。

“普通人最喜歡說什麼情呀愛的,哪曉得哨向結合本身就是對愛情最至高無上的神聖證明,尤其像他們那種……”葉天宸指了指那端的主墓室,嗤笑一聲道:“共鳴度的超過百分之九十的哨向繫結儀式,壓根兒就容不得任何人破壞。”

於欣聞言,不禁再次看向了那扇緊閉的墓門——

確實。

現在那裡沒有什麼趙明軒,也沒有什麼淳于彥,只有一對相容的哨向。

精神共鳴是來自靈魂的吸引,誰又能說他們不是愛情?

七號基地,心理諮詢室。

窗外的寒風依舊呼嘯著,室內溫暖如春。

明敏倚著門,含笑目送這對情竇初開的年輕哨向結伴離開。

她看著哨兵一步步朝嚮導走去……

就像一步步走向他既定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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