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第 1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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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 霍城。

灰濛濛的天, 陰陰壓著。寒風捲起了地上的沙塵往人臉上撲,粗礫的土腥中沁著溼氣。

“嗯,我知道了。”

在黑暗哨兵這句話落下的同時, 距其數米的勤務員張濤感覺到那突如其來的領域隔絕如潮水般退散了。

一個清悅的呼喚聲躍入了耳內,“趙監察——”

汽車發動機的隆隆聲也傳來了, 周遭的一切都像從靜止的油畫流動起來了。

隨著那位名叫淳于彥的年輕嚮導朝他們走近,“少華!”他看到他的上司趙明軒一下就握緊了他的手機, 近乎要將手機捏碎的力道般, 手背的青筋暴出,指關節發白,那種迫人的精神壓制一下又回來了。黑哨像在強忍著什麼, 想說什麼終沒說出, 嘴唇囁動,僅吐出了三個字, “……你也是。”

下一秒, 嚮導到了他們跟前,趙明軒的電話結束通話,所有的外放精神力一瞬即斂,猶若什麼都沒發生過的,同一秒, 趙明軒從方才和肖少華通話的嚴肅壓抑一秒轉成了熙和的笑容,“什麼事?”

這判若兩人的變臉速度不僅是張濤,將嚮導也愣了一愣, “……也,也沒什麼……”淳于彥似是想到了什麼,以手抵唇,有點小羞澀地笑了,“就是大家夥都準備好了,請您去歸隊指揮。”

無疑,這是一張比那位肖主任更年輕的臉,洋溢著青春,摻了些異域風情的高鼻深目,自然也更俊美。來這之前,所有見過趙明軒如何對待肖少華的親兵,都不會懷疑自家長官對那位普通人的執著,說“捧在手裡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那太誇張,除了沒有精神連結,不像別的哨向,精神體總黏一塊兒,這倆好的也是真好,總讓他想起自己老家院門口並排長一起的,那兩棵蒼翠挺拔的木棉樹。

可事到如今,張濤卻不那麼確定了。

先不說這幾天,黑暗哨兵那素來難得一現的精神體頻頻現身,還老跟在人淳于嚮導的精神體後頭跑也就罷了,瞧那方才跟肖少華通兩句話就彷彿已經不堪折磨,嚮導一來立馬喜笑顏開的模樣,兩相對比之下,儘管不清楚那兩人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張濤隱隱察覺有什麼微妙地改變了,連帶著改變了那位肖主任在自家長官心中的位置。

——“……我們家主任每週七八十個小時的實驗工作,這還算好的了。我調去前,聽說他們趕個國防專案,能連軸拼三十小時,一週一百個小時,嘖嘖。”跟吳靖峰擼串時,人捏著小酒杯,笑著碰一碰,抿一口那話語就響起在張濤耳畔,“說什麼“一定要搶在美國前面”……那幫子科學家拼起科研來,太不要命!別說嚮導了,我一個哨兵都受不了。”

——“也別說什麼要主任跟你家頭兒去西北之類的傻話,”酒酣耳熱,吳靖峰啃完串竹籤肉,換一串,神情很不以為然,“哥們你知道我們手上有多少重要工作等著他去主持麼?這麼說吧,哥們我就不跟你扯什麼專業術語了,少了他,我們這塊的科研起碼要落後三十年!”他放下竹籤,比了個三和十的手勢,“三十年是什麼概念?”只見這位肖少華的行政秘書笑著對張濤道,眼中毫無笑意:“美利堅媽p的連原子|彈都造出來了,飛船都上天了,我們還在原地踏步呢!”

這話若是別人說的張濤未必會信,吳靖峰可是他們那一屆一級哨兵裡成績最好的一個,這資料妥妥的往塔一查就有。上頭將他安插在肖少華身旁,未必沒有監視之意,要想這樣一個哨兵被一個沒半點背景的普通人收買?那是基本不可能的事。

對於有真才實學,又為國奉獻的人,張濤一向是只有敬意,而無貶低之心,何況是這麼一個近乎國士的人物。要說什麼普通人就不配怎麼怎麼,也得看看是個什麼樣的普通人——開啟電視看看,他們的國家主|席也不過是個普通人。

思及此,張濤險些就犯了他軍旅生涯的一個致命錯誤。

“長官,”趁著那小嚮導先走一步,趙明軒還沒跟上去,張濤忍不住開口,“既然您這麼喜歡淳于嚮導……是不是該跟肖主任說一聲?”

然而話一脫口,他就知道自己壞事了,當即改了口風:“我的意思是,肖主任是個大度的人,他肯定能成全你倆,長官您也能從那什麼勞什子人體實驗裡撤了,不必當什麼實驗體……”

“閉嘴!”

誰料,趙明軒一聲就喝斷了他的話。

從未見過長官如此冷厲的神色,張濤驀地就打了個寒噤。

趙明軒一把抓起他的衣領,將之撞在身後石牆上,語氣森然至極,直盯道:“張濤……我警告你,這件事如果在肖少華面前走漏一點風聲……你在軍中的日子就到頭了。明白?”

張濤頭如搗蒜。

趙明軒眯起了眼,一秒、兩秒……似確認了什麼,方鬆開手。或許意識到自己語氣過重,退開一步後,黑哨理了理衣領,緩緩道:“他那裡,我自會有所交代。”

神色也恢復了先前的沉著平靜。

“全體都有,聽我口令——”

目送著這位黑哨長官轉身一揚手,意氣風發的背影,好一會,張濤直起腰,才發現他整個後背都溼了。被寒風一灌,脊骨刺刺地疼,透心涼。

——深究起來,或許是因為肖少華的性格太冷了,也太正了,更適合當上級,而非伴侶,不比那位小嚮導的開朗熱忱。在肖主任的面前,不管是自己也好,還是吳靖峰也好,從不敢隨意開玩笑。相處起來,自是淳于彥這樣的伴侶,更讓人輕鬆。

只是……

不知怎地,默默行向指定車輛的勤務員竟感到了些惋惜,說不清為什麼,又有些果然如此的感覺:就算獨個兒覺醒黑暗又如何?哨兵畢竟是哨兵,終歸還是想要嚮導的。

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少時學的一句唐詩,隨之浮現在了腦海中。

看趙長官的意思,這是打算將生米煮成熟飯再通知對方了……也不知那位肖主任承不承受的了?

上車前,張濤望了望天,感到快要下雪了。

首都,溝崖隱峰。

道觀內的靜室之中,有幾秒,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在公孫弘那一句話的落下之後,肖少華完完全全地怔在了原地。

“所……以,”半天,他方用乾涸的嗓音,一字一頓地,帶了點滑稽地:“公孫組長的意思是……我這個人,”他指著自己,“應該……早就已經死了?”

公孫弘坐於雲床之上,朝他微微點了一點頭:“若是那時你未能遇見宣燁,那麼這就是你的結局。”

“……我不明白,”失神不過短短片刻,肖少華收手,眼神一凝,鏡片後的目光一瞬便回到了以往的銳利,“照您的說法,是宣先生救了我。可那時的我不過一介嬰孩,我的父母也與他沒什麼‘太大關係’,即是說那之前我們並無多少交集,那他為什麼要救我?”

公孫弘耷在眼皮上的兩道白眉毛抬了抬。

肖少華走近一步:“我父母,真的是我親生父母?”

公孫弘身形不動,嘴角勾起,“確實是你親生父母。”

肖少華:“那是他與我父母做了什麼交易?救我對他有什麼好處?或者後續需要我們家為他做什麼?”

公孫弘看著他。

肖少華:“類似那本英國童話裡說的,大人物選個快死的人藏個魂片,好作為轉生復活的容器?”

公孫弘唇邊的笑弧漸漸擴大,到了笑不可抑的地步,以手成拳咳了幾聲,咳的那樣厲害,“咳咳咳咳……肖主任,不愧是做科研的,”他抬手制止了肖少華的繼續靠近,啞著嗓子道:“所思所想皆非常人所能匹及……寥寥數句,便已跑了一火車宗卷。佩服、佩服。”

說著還拱手做了個揖。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越猜越離譜了,肖少華停住腳步,面不改色:“明人不說暗話。那麼還請公孫組長明示,當年的事情您到底知道多少?這件事的發生時間、地點,事件前後原因,是什麼導致了汲靈引到了我家人手裡?”

而公孫弘的下一句,卻直接讓他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當年之事,吾知之甚少。”

盤坐在雲床上的男嚮導,語調不變,唇邊的笑意斂去,“唯有一件,吾可篤定。”

直視他的目光透出了近乎冷漠的寂然:“那便是師尊……究竟用什麼救了你。”

肖少華問:“什麼?”

“——‘涅’。”

“涅?”肖少華眉頭方皺,就見公孫弘袍袖一拂,他手旁那捲翻至一半的經文便被直接拋到了肖少華懷中。後者接住了,忙展開來看,首先映入眼簾的正是兩行行楷縱書: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初生f物,混沌未。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不得不說,念這堆古文對肖少華而言,實在太詰屈聱牙了。除了開頭還有點像千字文,越往後走,不認識的生字越多。多的讓肖少華幾乎懷疑起自己還是不是雙一流畢業的,高考語文過了沒?他可以輕易從生物學成串奇形怪符的公式裡解算出自己所需的資料,偏偏被這一撇一捺的方塊字給難倒了,念得那叫個坑坑巴巴:“旋然入?靡?滂散不止?”八個字裡兩個不認識,靠著拆部首蒙音節略過去,索性不念了,一目十行,感到這像是描寫什麼祭獻儀式的過程。而當他的聲音停了,耳畔的聲音起了,像來自久遠的幻覺,早已封存腦海深處的記憶,“準讜鋁髻狻

安靜澄澈的低沉男音,如誰在夜裡撥弄了古琴的琴絃。

“……寂我焚心……永夜……沉眠……”

不自覺地跟著一個字一個字念出,肖少華的太陽穴突突地疼痛起來,彷彿有人曾幾何時也這麼在他耳畔唸誦過,太熟悉了!可當他仔細去想,又什麼都想不起來,全然的陌生茫然。

究竟是誰?

到底為什麼——

他抬眼向公孫弘望去,迎上了對方的視線。

公孫弘正靜靜望著他,望了不知多久,眼神極溫柔,極溫柔……溫柔得就像隨時可以落淚般。肖少華不由一怔,再定睛,那視線已越過了他,投向未知的遠方,流露了懷念與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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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玄心術的最後一式。”

不知是否肖少華的錯覺,在公孫弘說這一句話時,他感到對方的脊背越發佝僂了,幾要縮成了一團。

“施術者以自身的魂元為燃料……以靈力為引,重燃受術者枯竭的生命之燈。以命換命,起死回生,是以稱——‘涅’。”

“為騙過天道,又將自身容貌予以受術者,為其遮掩,好從生死簿脫逃,佑其一生陽壽無憂。”

說著,他捂住了胸口,慢慢彎腰。

“而施術者,從此……命燼道隕,不入輪迴……”

四個字,猶從公孫弘齒間,艱難地一字字擠出:

“魂消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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