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第 1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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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天宸何人?

若是撇開他紅通通的軍n代、麒麟少將之子、前途無量的青年軍官等背景身份不提, 在其任職為西北部駐伊寧塔監察員的當前, 是鞏固邊疆防線不可或缺的一員,同時在民族事務上,亦有舉足輕重的話語權。

這樣一個人, 說不見就不見了,全然失去蹤跡, 無法聯絡,且不說塔防安保出了多大紕漏, 現下整個伊寧塔的混亂可想而知。

轉發的訊息下附帶一條通知, 二十分鍾後於東山指揮所召開緊急會議。於是趙明軒沒能再坐多久,便不得不起身帶他的部下先行告辭。

肖少華沒說什麼,只與之握了把手, 交換了個眼神, 一切盡在不言中。而飯桌上餘下的眾人就見到自黑哨走後,肖少華的音容儘管如常, 眼底的眸光卻明顯的沉了下來。

他們以為是黑哨的中途離席惹得老闆不快, 不敢當著面問肖少華,便悄悄問蘇紅,黑哨是不是常常如此?蘇紅苦笑,她哪知道。聊天的聲音是以漸漸低了。殊不知肖少華此時想的除了葉天宸突如其來失蹤的原因,還有此事將引起哪些牽連。

正如肖少華有自己的朋友圈, 趙明軒也有自己的朋友圈,像在肖少華的朋友圈裡,鮮有人知葉蘭是麒麟少將的女兒, 下頭還有個弟弟叫葉天宸,在趙明軒的朋友圈裡,亦是少有人知葉天宸還有個姐姐,麒麟少將還有個女兒叫葉蘭。兩人有時會聊起各自圈子裡的事,難免會有些交集,肖少華偶爾聽趙明軒談及葉天宸,可以聽出他們雖對彼此諸多做法有不能苟同之處,基於同為黑哨,一同參與作戰配合等,對互相實力還是十分認可。

一頓飯吃的高開低走,待眾人相繼向肖少華告辭,肖少華回了家,趙明軒仍未回來。待肖少華睡了一覺醒了,樓下的廚房傳來了些許呲啦聲響。肖少華洗了漱下樓,不出意外地看到趙明軒對著鍋正煎個什麼。他走上前,從後面抱住了對方,哨兵寬厚溫暖的背部是令人安心的氣息。

“稍等啊,一分鐘。”趙明軒說道,隨著他的話語,一層蛋液在滾油中泛起金黃,豆芽土豆絲、切成丁的西紅柿等零碎被均勻地灑在了上面。只見他手中鍋鏟靈巧翻轉,一個外焦裡嫩的西式蛋卷便出了爐。

趙明軒再用鍋鏟邊將之切分為數小塊,起鍋裝盤一氣呵成。“叮”,這時炒菜機裡的小雞燉蘑菇也成了。趙明軒揭開蓋子,順手取了雙筷子,夾了塊蘑菇先碰碰自己嘴唇,感覺不燙了,餵給抱著他的肖少華,“嚐嚐?”

肖少華也就吃了,問他:“睡了沒?”

趙明軒往飯桌上依次擺菜,“飛機上睡。”

肖少華從紫砂鍋裡盛了兩碗粥,一邊一碗,“幾點走?”

趙明軒:“下午三點。”

兩人入了座,肖少華問:“非去不可?”

趙明軒將筷子遞給他,“少華,葉天宸已經失蹤了超過四十八小時。”

肖少華舉箸的手於半空頓了頓,“他的嚮導情況如何?”

趙明軒:“昏迷不醒。”

事情的蹊蹺也就在此。但除此,趙明軒沒有說的是,那邊傳回的影象——葉天宸的嚮導手中,掌心裡還緊緊攥著暗紅的兩個字,殘餘不清。經法醫鑑定,是葉天宸的血跡,上面寫著:洛玄。

洛玄。

簡簡單單兩個字,不僅僅代表著是一個應當已經被埋葬的身份,更代表著一段絕不應當被洩露的機密。

它應當,也只能存在於天元門之中。

洛玄已死,活下來的只有趙明軒。

可它卻出現在了一名失蹤黑哨的嚮導手中,難以形容趙明軒看見它時,那如遭雷擊的心情,是其它人無法理解的可怕——他無法遏止地懷疑起這背後究竟還藏了什麼。在天元門已崩塌的當今,還有什麼能令一名黑暗哨兵,覺醒了全界感知的暗之王者……遭遇了如此大的危機,甚至在這四十八小時內,完全無法與外界取得一絲一毫聯絡?

也是那時,趙明軒剎那明白了上頭點名自己的原因。

趙明軒道:“此番與我們一同前去的還有中巡組的人。”

肖少華:“你們懷疑……?”

趙明軒點了點頭。

肖少華沒有說話了。

到了下午肖少華抽空送人去機場。他們這撥走的是軍用機場,送行者寥寥,多為家屬、部下。一名隨行哨兵的嚮導與他相擁,啜泣道:“為什麼不讓我陪你去……”她的哨兵安慰不已。這之中,葉君同的出現也就格外突兀。

然而若一名黑哨不想讓其他人注意,那麼他就可以完全做到讓人無法發現自己的存在。“隱匿”了自身氣息的麒少將,如同一道悄無聲息的灰影,越過了其它人,直朝趙明軒行來。

“葉少將。”

趙明軒沒想到對方會來,下意識便要抬手向對方敬禮。手一把被葉君同握住了。

對方的手握的緊緊,力道蒼勁似鉗。

“趙明軒同志,”葉君同的眉眼中是難掩的疲憊,像是一下老了好幾歲,這時候他就如天下所有普通的父親一樣,“犬子一事,還請務必費心了。”

趙明軒回握道:“一定。”

鬆開手,葉君同示意身旁警衛遞上了一張名片,“這是小鄭。”他介紹道:“若有任何事,需要我們提供幫助,就撥打這個電話。”

趙明軒接下道:“好。”

他說完,葉君同就利落離開了。葉君同的離開與他的到來一樣,沒有引起任何其它不相干者的注意。

而距登機還剩二十分鍾左右,他們經過一間稍空曠的候機廳,肖少華的腳步漸緩,趙明軒便與他滯在了隊末。

“小吳,看一下場。”肖少華對他的秘書道。

吳靖峰知道肖少華或許有話要對黑哨私下說,應了令便與張濤去距離數十米外放哨,留心閒雜人員靠近。

趙明軒也以為他是發現了什麼線索,畢竟從昨晚至今肖少華一有空就查伊寧那邊的新聞,剛剛查了一路也沒怎麼吭聲。誰知見沒人,肖少華一把將他壓在臨近的圓柱背面牆上,一個傾身將他結結實實地吻住了。因為個頭比肖少華稍高,肖少華扯著他的衣領,將他拽低,趙明軒一驚,隨即雙手扣住了肖少華的後腦,以更大的熱情回報過去。

唇舌相覆,糾纏舔咬,是幾乎要讓彼此徹底交融的迫切。所有的情緒,所有的感知,彷彿都傾盡其中。遠遠望去,就像溶在一起的一團影子,已分不清誰是誰。

到了快無法收場的程度,兩人不由地同時分開,四目相視間,鼻尖相抵,呼吸裡俱是對方的氣息。

隔著眼鏡,鏡架已被擠歪了些許,鏡片也已蒙上了一層薄霧,肖少華喘著氣說:“到了給我訊息。”

趙明軒對著他的嘴唇再親了一口:“好。”

肖少華捧著他臉頰,撫摸他的耳朵兩鬢說:“每八個小時保證一次聯絡。”

趙明軒道:“好。”

其實對方完全可以用實驗體負責人的名義強制自己離隊留下,根據協議,他有這個權利。但他沒有這麼做,他只是認認真真地注視著自己道:“超過十二個小時我會向上報失,實驗體丟了。開啟危急干預機制,你最好有心理準備。”

意思就是要來抓人了。

趙明軒忍不住笑。

肖少華正色道:“別笑。我認真的。”

趙明軒也就斂了嘴角,可眉眼瞳眸裡仍是藏不住的笑意。

“少華,”極近的距離,似乎望進了對方的心底,趙明軒對他說:“一個月,頂多一個月我就回來。”

肖少華問:“這算不算軍令狀?”

趙明軒發出了低低的笑,再次將他吻住,含糊地:“算。這是……只對你一個人的‘軍令狀’。”

三天後,協和醫院住院樓特需病區某層走廊。

“什麼?”拎著一袋水果的韓蕭一接到電話就樂了,“你確定這個人叫‘柴啟’,不叫‘梁銘’?”

由於過於的訝異,他的聲音不免大了些,招致旁邊護士警告的一眼。

韓蕭忙壓低了聲線:“……等等,你真的是警察同志?說說我身份證號?”就差沒指著人鼻子罵騙子了。那頭大概被他的話氣樂了,直接將電話扔給某某,韓蕭聽了幾句,大感不妙,一個將電話掐了,快行兩步到前面對接到訊息一同前來探望沈g的肖少華等人道:“酋長,你們先走,我隨後就到。”

跟在肖少華一旁聽醫生介紹沈g情況的蘇紅看了他一眼,那大意是:又啥么蛾子?

韓蕭擺擺手,拿手機倒退幾步心想:老子真是日了狗了。

得知自己研究組沈老大尚在人間,重傷初愈的好消息高興得還沒過一天,就被這電話裡的破事兒兜頭淋了盆冷水。人生啊,果然不能太得意。

韓蕭嘀咕著,退啊退,從病區的走廊找了個沒人的樓道口,一路奔到了二樓的一陽臺,類似給病人休養的空中花園,綠化做的到位,大冬天也有幾棵樹葉子沒掉光。韓蕭就在門口停了,不往外去,冷。

他瑟縮著肩膀,抖了會手再撥了個號,“……喂,老錢,是我是我啊!你們新媒體中心咋滴啦?……哈哈,對,忙死了……改天一定叫上你,還有季哥,一塊兒吃個飯……”嘮了兩句嗑,他話還沒拐上正題,只聽電話裡的人傳出聲音道:“剛想起你這孫子,你就打來了,剛好我也想跟你說件事……你們組的那個柴老闆,前兩天是不是在外地開會啊?是不是宿州啊?我看著有一網友艾特我那足浴店的照片,側臉感覺特像……”

韓蕭眼前一黑。

什麼叫晴天霹靂,什麼叫我他媽真是#¥%¥*&x!!!!

短短幾秒,韓蕭將所有罵人的話都在腦內過了一遍。

“老錢,”韓蕭也真是服了自己了,這時候也得裝一把,“你覺得那個人真的是‘柴啟’不是‘梁銘’?”他將對著警察的話再問了一遍,並強調道:“你可別忘了我們家柴老闆是個哨兵,還是個已結合的!”

“哈哈哈……也是……”那頭乾笑,“說到梁銘,那小子是不是又換女朋友了?”

“換了嗎?他最近也沒咋地跟我們聯絡,估計是被酋長使喚的……得了,反正換來換去都是那些個網紅臉。”還說我媳婦兒沒他那幾個好看,嘖!韓蕭不屑地吐槽了一句,趕緊地又讓那頭的人將艾特發照的網友id告訴了他,掛了線便上微博檢視,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特麼的才多會兒,已經轉發過八百了!

還好還好,還沒過千,他又自我安慰道:轉發過千是要判造謠的!

啊呸,他隨即否認了自己,轉發五百就能判造謠了……等等,人這也不算造謠啊!

……麻煩大了。

韓蕭看著這陽臺外面,寒風呼嘯,心中跑過了千萬頭草泥馬。

在陽臺門口僵立了兩分鍾,任冬風在他臉上冷冷地拍,韓蕭再次掏出了手機,這回他先撥打的是宿州市公安局的電話,再找那下面的派出所的,確認那號碼跟先前給他打的那個對上了,再撥過去。那邊的片警一聽是他就沒好氣,韓蕭又是堆笑臉又是致歉的,連說他這兒訊號不好,請大哥多多包涵。確認了地點和日期,掛了斷,韓蕭給組裡的二助電話,讓人趕緊著給他訂張機票,交代若干事宜,越說越覺得他們這sss研究組簡直倒黴得能上天了。

先頭一場航空事故,三巨頭裡去了倆,好不容易活下一個,被恐怖組織一逮走就是好幾年,什麼心腹助手才是幕後黑手,什麼漏網組員跟恐怖組織勾結趁襲首都跑了,樣本庫爆炸重建這些都不提了,現在半死不活救回來的這個,人才剛醒,面還沒見著,話還沒說一句,現任的組長又出事了——嫖|娼被捕!

韓蕭覺得自己改天得上哪兒找個大師給他們研究組算算,是不是風水不好。

這事兒實在太玄乎了。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肖少華他家那位去嫖了,也沒他們組這位去嫖了來的讓他懵x——整個sg生科圈子誰不知道柴啟是個已結合哨兵?早跟他家嚮導繫結了。這已結合哨兵要是還管不住自己下半身,這地球上就沒男人能管住自己下半身了!

嘿呀媽呀。他發短信給蘇紅:小紅紅,我頭暈……

蘇紅毫不客氣:人呢?還不速速給我滾來。

韓蕭滴溜地滾過去了。

沈g的病房挺大,就一個床位,自帶衛生間、沙發、茶几等。於是當韓蕭到的時候,儘管裡面已扎了一堆人,也不顯得怎麼擁擠。

肖少華站在窗邊與對方的主治醫生交談,吳靖峰做筆記。沈g躺在床上,他老婆在床邊陪他說話。蘇紅坐沙發上,和沈g的女兒聊著什麼。護士端著病歷本看儀器記錄。蘇紅見韓蕭來了,起身接過他手中的水果,放茶几上,問:“怎麼才來?幹什麼去了?”

沈g的女兒道:“哥哥好。”

“你好你好,”韓蕭回應,想到自家組長惹的那堆爛攤子就腦門疼,對蘇紅道:“……打了個電話,等會兒跟你說。”說著他向肖少華等人打了個招呼,試著朝沈g問候:“沈老師,您好……您還記得我不?”

胖老頭半靠著高枕,鼻樑上架一副玳瑁眼鏡,除了頭頂更禿了,多了些白髮,臉上的法令紋更深了,與他記憶中的別無二致。此外,韓蕭看見沈g手上還掛著點滴,床旁放著呼吸機,搭著副氧氣罩,可想之前情況之兇險。

而沈g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會,方開口,和藹地:“……小夥,你誰呀?”

果然不記得了。韓蕭心道。

不過沈g被天元門捉走前,他也就是偌大研究組裡的一小蝦米,既沒葉蘭他們在那處的時間長,也沒肖少華來的有天賦,不記得他很正常。韓蕭毫不介懷,笑著答道:“沈老師,我叫韓蕭,以前跟過葉蘭師姐一陣子,給她打打下手什麼的,給您的一個專案做過一段啥神經特異蛋白的結構分析,哈對了,您還給我看過論文來著~”

沈g的眼中是全然的茫然,看著他說完,應了聲,“噢。”又轉頭去問沈夫人,“他說的……葉藍?是誰呀?”

沈夫人提醒他,“你以前的一個女學生。”

沈g問:“那她……今天來了嗎?”

沈夫人搖搖頭,韓蕭接她的話:“葉師姐前兩年就轉行了,現在應該是在雲南那邊工作,好像負責衛生方面……其實今個兒,也就我們幾個得了訊息,其他人還不知道呢。等您康復了以後出去,肯定有一大堆人圍著您要簽名。”

其實若按照被通知次序,他還排在柴啟後面,奈何柴啟那廝……一想到柴啟如今狀況,韓蕭又一陣牙疼。

難怪昨天跟他說今天來不了,在局子蹲著呢,能來才怪。

不過話雖如此,說出口的時候,韓蕭也察覺了沈g的不對勁,他詢問地看向蘇紅,卻聽肖少華道:“韓蕭、蘇紅,你們隨我來一趟。”

肖少華領著他們到了主治醫生的辦公室。

醫生便向他們簡要介紹下了沈g的情況:“……沈老先前被人捅了一刀在胸口,左胸腔膈膜被刺穿,肺挫傷,肝受損,併發腹腔感染大量出血,送來時已陷入失血性休克。老年人恢復力較弱,我們建議再留院觀察一段時間。以及,正如我對肖主任說的,我們發現……”他頓了頓,“他的海馬體出現了一定不可逆損傷。”

他將一組腦部ct圖遞給他們。

“阿茲海默病?”韓蕭脫口而出。

“並非如此,”醫生答道,“他的智力和認知能力完全正常,經過數次會診,我們初步判定,沈老先前存在某種長期用藥行為,這種藥劑的具體成分是什麼不好說,但其逐漸侵蝕患者的海馬體,致使患者在長短期記憶出現異常,極其容易遺忘。”

說著他開啟桌上一盒子,拿出一管試劑,“這是當時從沈老身上收集的一些殘餘樣本,你們是這方面的專家,這是到上週為止的幾份分析報告,”放回盒子蓋上,交給了肖少華,“我們覺得……這藥很可能就是他自己配製的。”

“請問沈老還記得他夫人和他女兒多少?”蘇紅突然問。

“大體記得,有片段缺失,”醫生點了點頭,“主要是過去十年研究方面的一塊記憶受影響較大,若是與研究相關的人或物被遺忘,也就不奇怪了。”

“該死的天元門。”蘇紅罵了一句。

但這樣一來,指望沈g回研究組主持大局就不太可能了……韓蕭心下沉重地想道。待醫生說的七七八八,送了他們出來,他實在沒轍,猶豫再三,還是將柴啟去嫖被逮這事兒尋了個僻靜處報告給了肖少華,問:“酋長,怎麼辦?要能爭取取保候審就好了,萬一判個行政處罰……關鍵是讓人捅出去了,咱要不要找媒體朋友將這事兒先壓一壓?”

肖少華顯然也是萬萬沒想到:“……”

肖少華:“這件事,他們是否已經通知他家人,柴啟的嚮導是否有過來電?”

他問一旁的蘇紅。

“一對有精神連結的繫結哨向,還需要我們通知嗎?”

蘇紅冷笑道:“柴組長的嚮導恐怕早已知情。”

新疆,伊寧塔中路sg醫院。

窗敞著,晴空無雲。料峭的寒風帶來了幾絲輕雪的氣味。

外面鱗次櫛比的城區高樓中,間或夾著幾棟伊斯|蘭風格的建築,潔白的穹窿尖頂襯著美如壁畫的藍天,增添了異鄉的風情。

病床上,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嚮導靜靜地仰躺著,閉著眼睛,雙手合在胸前。她衣著整潔,氣質恬靜,彷彿只是睡著了,又像是在默默地做著什麼禱告。

伊寧的物資不比首都,病床旁的幾臺儀器,即使稍顯簡陋,也已是這醫院盡力的結果。床頭上方的精神力波動監測儀在首都是早被淘汰的型號,在這裡每隔十秒閃動一點綠光,顯示病床上的人尚未終焉。

收到肖少華“沈g已醒”簡訊的趙明軒站在床旁,將手機慢慢裝入口袋,這或許是三天來唯一的好消息了,然而並不能讓他陰霾遍佈的心稍微輕鬆一點。

或許是因為沈g醒了,而他們這邊的關鍵證人嚮導仍昏迷著。

或許是因為……出乎預料的,他們表現的太平靜了。

例會照開,一起討論決議大小事務,該如何如何,在中巡組成功入駐,調查工作順利展開,一切都在按部就班進行的當前……是除了沒有葉天宸及他的嚮導外,地球照轉、日月照升般的正常。

當然也可以理解。趙明軒想道:在葉天宸被調來前,這裡已經兩年沒黑哨駐紮了,就算曾有什麼不習慣的,過了兩年也都習慣了。

梳理了一遍近日收集的線索,目前能知道的是,這對哨向是在例行夜巡時出的事,凌晨十二點半左右,距離市區五十多公里的圖開沙漠附近是葉天宸最後出現的地方,也是他們發現嚮導的所在。

現在那裡已經被封鎖,由一支專業人士組成隊伍做實地考察。

“趙監察,”他身後精神科的女護士道:“葉夫人的身體暫時良好,只是精神圖景處於完全自我封閉狀態,若是強行探入精神力喚醒,很可能會導致圖景崩潰而終焉。”

“……估計是一下子失去哨兵,讓她接受不了,”一個年輕的男音在門口響起,接過話道,“嗯……那個,監察同志,您讓讓。我看看能不能用用別的招試試。”

趙明軒順聲望去,一個皮膚白皙,一頭略微天然卷短髮的漂亮男青年大步走入病房,就如前天一般,與其它人不同的,一團明黃的亮光,撞入了他的“視界”。

——“您好,我是精神科的淳于彥。”

男青年天生一對桃花眼,未語三分笑,笑時若春花綻放,朝氣蓬勃。

“擅長圖景解析和修復,實戰比較弱……”

旁邊有人打斷他,“明明是很弱。”

淳于彥大笑,作揖道:“好啦,很弱很弱,請各位多多包涵哈哈哈……”

幾乎是瞬間的,趙明軒敏銳地察覺了,這個嚮導和別的嚮導不一樣。

淳于彥說的其它招,是指的在不打擾主人意識的情況下,隱蔽讀取。

趙明軒便讓開位置,看著他先關了屏蔽器和監測儀的警報,食指點在女嚮導的額頭上,嘴裡自語般念著:“親,你家先生到底去哪了啊……告訴我個地點就好了啊……”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隨著時間流逝,冷汗從他額上沁出,約摸二十分鍾,淳于彥收回手,苦笑,“唉……失敗。”

趙明軒問:“怎麼說?”

淳于彥道:“她的領域防衛森嚴……感覺是除了她家哨兵,誰都不讓進。”

說著又用掌心試了試。這次他額頭冒出了更多冷汗,趙明軒旁邊的女護士看不下去了,“小彥算了算了,你的精神力本來就沒她厚,又沒繫結哨兵,別拿雞蛋敲石頭。”

淳于彥嘴裡應著“嗯嗯”,神情顯然還苦思著其它招,“……要不下次把小文哥他們也叫上試試?”

他問趙明軒。

他說的小文哥是蘇嘉文,肖少華昔日的大學室友,完成新訓後轉了考古系,此番跟他的哨兵也來了,這會兒正在圖開沙漠配合隊伍考察,看看是否發生過流沙。

趙明軒道:“可以。”給蘇嘉文發了簡訊。

淳于彥站起來,許是耗費精神力過多,他一個沒站穩,險些倒在趙明軒身上,被後者扶住了。

冬天隔了層毛衣的襯衫有些被汗浸溼,傳來了對方皮膚的溫熱觸感,剎那如一道微弱的電流淌過了趙明軒的指尖。

“謝謝。”淳于彥說,馬上就自己站穩了,收回手理了理衣服。他像是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避開了趙明軒的目光,對護士道:“阿丹,剛剛的精神力波動記了嗎?”

女護士無奈,操作儀器印了份報告拍他手上,“給你給你,都你的,這麼拼幹嘛啊?”

“嘿嘿,謝啦,”淳于彥摸了摸鼻子,笑道,將報告遞給趙明軒,“監察同志這份給你,我那還有電子版,有什麼疑問直接問我就好。”

不同於別的嚮導總是安安靜靜、溫柔沉默的樣子,這個嚮導那是相當有話直說,這兩天除了任務,聽他對人說的最多一句:“不說出來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啊?對不?還是你想讓我讀心?不是吧親,不要這樣對我啊!”

他從不忌諱談到自己的能力,開朗大方的全然重新整理了黑哨對嚮導的既有印象。

趙明軒收好報告,“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淳于彥笑著道,邊給自己戴上了屏蔽器,重新開啟,這是每個嚮導在外行走時的“鐐銬”,多少會有點不甘願,而他戴上後跟松了口氣似的笑起來,“那我先走啦?”他對趙明軒點了下頭,便一蹦一跳出了病房,到了樓梯間還能聽到其不自覺地哼起了小調。

幾個音符全跑了。趙明軒忍不住“撲哧”,護士說:“監察您笑什麼?”

趙明軒清了清嗓子,“沒什麼。”

十五分鍾後於塔頂監控室集合開會。趙明軒下了樓,走出醫院,一股人世的喧囂熱鬧撲面而來。

醫院外的街道支著各種小攤,有烤羊肉串的,有賣饢餅的,有搗騰切糕的,掛米腸的,西北的煙火氣搭著小販的吆喝聲,趙明軒在一群人中眼尖地看見了一個略熟的身影,“淳于彥?”

他走上前,拍了人肩膀一記。

“咦?監察您還沒走?”嚮導被他嚇一跳,又笑:“等等啊。”他跟小商販用當地話交談了幾句,過一分鐘,端了兩碗乳白色的半凝固物來,分了碗給趙明軒。“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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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明軒看了看這塑膠碗,“酸奶?”

“對啊,沒吃過吧?”淳于彥邊走邊吃,用塑膠小勺從碗裡舀了口,送進嘴裡,享受的眯了眼睛,“唔……伊寧的味道。”

趙明軒被他逗樂,“……你是伊寧人?”

淳于彥道:“賓果。”

趙明軒也學他吃起了酸奶,純正的奶味酸甜,柔綿適口,“普通話講的不錯。”

淳于彥笑道:“這就不知道了吧?我還會講俄羅斯語呢!”說著就嘰裡咕嚕地來了幾句。

趙明軒真佩服了,“哈哈哈,這是自學的?”他雖因任務學了幾國語言,碰巧還真還沒整過俄語。

淳于彥悻悻道:“被逼的。想當年,老子一個大活人直接被扔到俄羅斯留學……”話頓住,他看向趙明軒,“不告訴你。”

趙明軒失笑,“哈哈哈哈……”笑罷搖頭,“隨你。”

淳于彥也笑:“總之……這地主之誼我已經盡了。”指了指趙明軒手中的酸奶,“下回去首都請我吃糖葫蘆啊!”

“沒問題。”趙明軒一口應下。

淳于彥表示滿意,比了個倆拇指,再次跑了。

趙明軒看著他笑著朝自己揮手的身姿,忽然明白了,這個嚮導的特別之處在哪裡。

對方的背影融入了冬日的陽光之中,是化為一體的燦爛。近乎灼痛了他的精神力網。

儘管從容貌到背景,無一處相似。

——他就像曾經的肖少華,還未與他分手前,偶爾有些孩子氣的跳脫,那個五六年前的肖少華,那個開朗樂觀,愛笑的小青年。

或者說,就像他曾經無數次肖想過的,肖少華覺醒嚮導後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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