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第 1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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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少華是在半夜醒了。

一種俗稱“大自然召喚”, 純粹的下半身生理需求將他的意識從黑甜鄉里拽了出來。睜開眼的時候, 屋子裡黑布隆冬的,伸手不見五指。當然這也不重要,半夜上過廁所的人都知道, 這種時候只要憑感覺摸過去就對了。

於是他翻身下了地,迷迷糊糊地走了會, 直到撞上了個人。也不能說撞,若是不被這人攔著, 他就要撞上牆了。

“錯了, 這邊。”一個耳熟的低沉男音帶著笑意道,摟著他的肩膀往一個地方去,肖少華不由跟著走了幾步。隔間裡略微昏黃的燈光多少刺激了他的視網膜, 肖少華勉力撐起打架的上下眼皮, 因為沒戴眼鏡的緣故,只依稀辨出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視力的下降是一次實驗事故的遺留產物, 原因不明, 醫生查了他眼底,不建議手術,也就當做近視處理了。肖少華皺著眉,微微眯起了眼打量來人,手放在褲腰處, 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卻聽人笑道:“這有什麼不好意思?你全身上下哪一塊我沒看過。”

並從後將他抱住,撫上了他的手。或許是那胸膛過於溫暖, 氣息令人安心,肖少華覺得自己八成睡懵了,在夢遊,居然任憑這人拉開褲鏈,握著他的那|話兒放完了水。就好像他們曾經做過許多次的那般。

他熟悉對方的身體,就如對方熟悉他的身體。

半夢半醒中,這人大概還為他理好了衣物,肖少華搖搖晃晃地走回了原先睡的地方,倒了下去。

被人攬著腰身又睡了一會,呼吸裡交錯著另一個人的氣息。沉沉夜裡,他再一次緩緩地睜開了眼,一張放大的英俊男性面孔映入了眼簾。

——鼻樑高挺,眉濃如墨。

陡然地,就清醒了。

肖少華一下坐了起來,“這是哪兒?”

他看向對方:“趙明軒?你怎麼會在這裡?”

黑暗哨兵慢騰騰地坐了起來,薄被從他身上滑了下去,半開襟的襯衣露出了一片健美胸肌,“這裡是我的休息室啊。”哨兵伸了個懶腰道,聲音裡摻了幾分睏意,也沒開燈,覺醒了黑暗全界,有光和沒光對他而言已經沒什麼區別,反正都“看”得清。

他問肖少華:“你還睡不?”

語氣過於自然,令後者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肖少華:“……幾點了?”

趙明軒報了個數,肖少華默默算了算,心中哀呼居然一覺睡了六個多小時!完了完了……但他面上不顯,只淡淡道:“嗯,不睡了。”起身去摸自己的眼鏡。難以避免地與對方有些肢體碰觸,趙明軒順手遞了給他,肖少華戴上,視野便清晰了許多。

他道了句謝,下意識地去摸膝上型電腦,沒找著。趙明軒道,“在你秘書那,要不要打電話給他?”,將壁燈擰開了。肖少華道:“不用。”想起自己出來的時候事發突然,筆記本還是吳靖峰帶的……從外套裡掏出了手機,放出虛擬鍵盤模式,他找了沙發空的一處坐著開啟郵箱,一目十行地檢查郵件。

趙明軒收拾寢具:“餓不餓?”

肖少華頭也不抬:“還好。”

“腳抬一抬,”趙明軒說,肖少華無言地照做,哨兵便蹲下去將底下一層的座板推了回去,拉上罩子。將茶几搬回來,再倒了杯水,“渴不渴?”

肖少華先看到的是研究所的放假通知,到十二號上班,接著是蘇紅發來的實驗報告,略略掃了眼,都是小問題好解決,一邊思考回覆一邊打字。聽到趙明軒問他話,愣了一秒,“……還好。”

趙明軒便將水擱在了他面前茶几上,往後一靠,坐在了肖少華身側,抱著臂好暇以待般地看著他。

被對方的視線靜靜盯著,說不上哪裡不對,其實並不怎麼帶侵略性,卻令肖少華渾身不對勁,感到自己像是一下開了過多程式同一時間執行的電腦,先前用腦過度,現在有點兒宕機。

——什麼情況?

肖少華沒有看他,冷靜地:“你在做什麼?”

趙明軒微抬下頜:“等你。”

“稍等,馬上就好。”肖少華道,鍵入了一個句號,按下傳送,還有一堆回去再看,他利落地將手機一收,站了起來:“抱歉,叨擾了。”

掃了一眼這間休息室,沒發現還有什麼落下的,主要他來的時候就沒帶什麼東西,連充電器都是管這邊借的。這間休息室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有冰箱有電視有衣櫃,牆上還有張開國領袖的畫像,下面寫著:真正強大的力量不是屬於反動派,而是屬於人民。

肖少華拎起裝髒衣服的袋子,接下來只要將基地的制服外套送到更衣室內掛著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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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更衣室,休息室外走廊右拐就有一間。走廊裡兩邊牆上掛著建國後歷代黑暗哨兵的肖像。或許因為戰亂的緣故,大多黑哨的在世時間都不算太長。就一個活到了九十八,肖少華看了看他的名字:賀齡。“鶴齡”?這名字有趣……肖少華想。先前忙的沒空,這會兒他注意到了肖像中隔幾個就會出現一個姓葉的,其中當然也有“葉君同”。

把外套掛了回去,肖少華出來,看到趙明軒也將休息室關上門,退出了戰時搭檔模式,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那個,”見哨兵朝他望來,肖少華點了點頭,“今天多謝你了……我這就告辭。”

大有落荒而逃的架勢。

一個轉身,兩步就被人從後抓住了手,“告什麼辭?去哪?”

肖少華:“……回家。”

趙明軒看了他一會,“我送你。”

肖少華道:“不用。”得了對方一個看“白痴”的眼神,趙明軒問:“你知道怎麼出去?車在哪不?”

肖少華:“……”

被一路攥著手到了指揮中心,那裡是常年二十四小時有人駐守,今晚更是不例外,值夜班的女上尉黎茵聽了趙明軒要求,二話不說便將自己的車鑰匙拋給了他:“您先開著。”黎茵道:“不用的時候打個電話通知我就成。”並將停車位座標號碼寫了個字條遞他。

接過鑰匙、字條,趙明軒也沒跟她客氣,“好,謝了。改天喝酒。”兩人爽快對了個拳,趙明軒領著肖少華到地下車庫,上車啟動,看向車門外的人,“上來啊,站那幹什麼?”

肖少華只好開啟車門坐了進去。

車裡沒什麼裝飾,除了夾在空調擺葉上的一瓣桃花,其大致作用如空氣清新劑。趙明軒調了調座椅靠背,腳踩油門,一路順暢地過了哨崗,出了隧道,除了過崗時登了個記,檢查了下車輛證件也就放行了。這出東所可比進去容易多了。肖少華將他現在住的地址說了,自己取下衛星導航輸入了扣回去。趙明軒應了聲“嗯”,表示知曉。結果拐了圈卻直上了高速,停下時已到了市區衚衕裡的一間小館子。

是時夜深,這飯館燈火通明,食客絡繹不絕。

肖少華:“……”

趙明軒到了車門外,敲了敲他車窗,“下來啊。還是要我抱你?”

肖少華聞言當即解了安全帶,自己開啟了車門下去,被哨兵勾著肩往館子裡帶,一陣寒風吹過,趙明軒問他:“冷不冷?”

肖少華:“不冷。”

話落,哨兵的外套已披到了他身上,並用手指刮了下他臉頰,“還說不冷,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肖少華:“……”

這樣的親暱是他不適的,肖少華與人相處一般有個節奏,什麼關係什麼節奏,找準了定位再說下一步。逃難打仗時算臨時搭檔,那會兒有個什麼意外接觸,曖昧舉止,都可以歸為特殊情況特殊處理,現在這仗都打完了,趙明軒的所作所為就打亂了他的節奏,可他竟也做不了什麼。處於這“既不能命,也不能令”,不上不下的節奏中,頗有些不知所措。

“想吃什麼?”入了座,趙明軒丟了本選單給他,自己翻著看,“這家店是下午那會兒一戰友推薦的……唔……這粥不錯。養胃,”說著揚手,“老闆,來份粥!”

“好嘞~”店家應道,不一會兒服務員來了,趙明軒又點了幾樣小菜。待食物送至,一一擺放,有泡菜豆腐、炸小蝦、涼拌蜇絲等。看肖少華不動筷,拆了溼巾正擦手的趙明軒問:“怎麼,不喜歡?”

當然不能說不喜歡,因為與對方從小一塊吃到大,基本上對方喜歡吃的,他也喜歡,反過來也一樣。先前餓過了頭不覺得,現在聞到了食物的香味,胃裡的饞蟲就被鉤了起來。但這情況實在太詭異了……肖少華夾了兩筷蜇絲,就著粥吃了。米粒軟糯得入口即化,剩餘黃瓜蜇絲的清爽鮮甜。

“趙明軒……”咽了幾口食物,肖少華道,對桌的人扒拉著碗應了聲,那吃飯的速度還跟以前一樣快,碟子裡的菜沒幾下就少了一層,而他大抵是習慣性的,仍記得給肖少華劃出一半,看得肖少華心情多少複雜,“你以後……什麼打算?”

哨兵放下碗,將筷子一擱,不緊不慢地捻杯喝了口茶,才看向肖少華:“……你說我什麼打算?”

他問話時眼神直勾勾的,猶如鷹隼般銳利,嘴角微翹,帶了絲邪氣的笑模樣。

令肖少華登時感到自己是被獵手盯上了的獵物。

不免有些心驚肉跳。

隨著早些時候的記憶逐漸回籠,運載過度的大腦經歷了混亂,從碎片一點點拼合,他當然記得自己都做過了什麼。就算想逃避也好,私心作祟也好,在他看來,強|奸就是強|奸,沒什麼好辯解的。仗打完了,也就到了該清算的時候了。

遂無言以對。

趙明軒又給他夾了塊豆腐,“先吃。吃飽了再說。”

肖少華隱隱聽出了幾分死囚臨刑前最後一餐的意味。

四周人聲喧囂,熱鬧而歡騰。他的心像是浸入了冷水裡,嘴裡的味道下去了,胃口也消失了。

人生的三大錯覺,到底中標了。到底為什麼會有這種錯覺?以為對方會看在往日情分、搭檔一場的份上放過他……有了這點妄念,果然會死的很難看。

食不知味地扒了幾口粥,肖少華放下了筷子。

“飽了?”趙明軒問,看了他的碗裡,露出點詫異的表情:“就這麼點兒?”

肖少華淡淡道:“嗯,速戰速決。”

既然肖少華這麼說了,趙明軒便將剩下的食物一掃而空。以他現在的食量,這夜宵也就塞個牙縫而已。

吃完了,哨兵道:“借下你手機。”肖少華不知他要做什麼,劃開指紋鎖遞了過去。

趙明軒登陸了自己幾年沒用過的微信,先將國安那幫子在朋友圈偽造的什麼“他跟嚮導”日常秀恩愛的動態都刪刪刪,不是他發的都刪刪刪,再看了看他爹媽留言,都是問他嚮導的肚子有沒有動靜,什麼時候回家,今年過年回不回等等……扮演他的那哥們回的各種敷衍了事,活脫脫地演出了一副“娶了媳婦忘了娘”的不耐嘴臉。這在哨向裡是十分常見的現象,有了“靈魂伴侶”後,小家庭的份量日益增重,原生家庭的份量日益被取代,加上哨向異能一般遠離普通人生活,親情逐漸淡薄。到最後剩下的,不過是一個“精子”或“卵子”的提供者。

聊天記錄裡夾雜著他孃親發的一堆照片,都是她自己做的各種好吃的,企圖以美食引誘之心昭然若揭,看得趙明軒頗為心酸。“……唉……”黑暗哨兵長長嘆了口氣,開始設想讓他爹喂他幾次“竹筍炒肉絲”才能消氣了。

肖少華投來一個詢問的眼神,趙明軒搖了搖頭,又看了他會,低頭開啟通訊錄介面,將對方加了回來,這一刻他不知是慶幸還是後怕:肖少華早就將他刪了。

現在他這邊登了,那邊應該就收到了訊息收線。像這種為執行特殊任務的軍人偽造身份的安全人員,對於對方最好的報答是,從此以後不要與對方產生一絲一毫聯絡,不去窺探身份,不聯絡,就讓對方繼續隱藏在面具後,呈兩條平行線,從根本上保障對方的人身安全。

趙明軒拿著手機到收銀臺問能不能用微信付賬,要知道他才剛回來,全身上下一毛錢沒有,什麼卡啊賬本通通都在中行保險櫃裡還沒來得及取。得到的回覆是當然可以。收銀員給他出了張賬單,趙明軒掃了下上面的二維碼,便用自己的微信餘額付完了,感慨著“現代社會好啊,現代社會真方便,”回了座,拉著肖少華起身走人。

肖少華表示他已經聽見了:“……天元門……沒有電子支付?”

趙明軒:“……呵呵。”

待對方上了副駕,趙明軒啟動車子,邊開車邊答:“剛去那兒頭兩年,我連電都沒見過。”

肖少華:“……那他們的機甲是怎麼做的?”

“好問題,”趙明軒道:“所有零件手工打磨,有個小型水力發電,專供那個秘密工廠。至於核心能源麼……你也看到了。”

眼前浮現了敵方駕駛員裸|露的大腦,肖少華:“……”

一路無話,到了家。

肖少華目前的住處是研究所提供的福利房,有個兩百來平,跟邱景同原先一個小區。另一個實驗室的主任住他樓下。屋裡一般有智慧機器人清理打掃,每兩週所裡也會統一派家政上門,總之是儘量讓他們能專心學術。

雖然這位置在交戰區內,離首都塔有段距離,是從他們研究所北門出去第三個街區,離他的實驗室更近些。說不好被波及了多少,總得看一眼。

跟保安打了個招呼,趙明軒將車停到了他家樓下。肖少華下了車,看到對方也跟著下來,便知道他原先的算盤落空了。

趙明軒鎖了車跟進電梯,對他偏頭一笑:“不請我上去坐坐?”

肖少華心想:……來了。

伸脖子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反正早死晚死,總歸是要死。逃得了初一,逃不過十五。

他表現得很沉默。趙明軒手插褲袋靠電梯牆上,又哼起了首小調,是他在地下隧道裡聽過的調子,這回聽得更清楚了些。果然是《情非得已》。

想他跟趙明軒也真是個怪胎……近幾年火紅火紅的xx天團不感冒,盡喜歡幾十年前的老歌。簡直就跟活在過去的人似的。

“只怕我自己會愛上你……”或許這調子太有感染力,待出了電梯肖少華不知不覺也跟著哼了出來,可惜他五音全跑,引來身後“撲哧”一聲。肖少華閉了嘴佯裝不知,到家門口刷卡開門,卡不知怎的消了磁,肖少華便開啟鎖蓋用密碼開了。

先看到的是客廳,客廳還好。就是陽臺的落地窗有點網狀裂紋。華北地區集中供暖,倒不怎麼冷。陽臺外幾盆綠植東倒西歪,連莖帶根,半死不活地躺在土塊裡。趙明軒是全然地不客氣,在他檢查陽臺的當口,將他家上下兩層都看了一遍。“沒什麼大礙。”哨兵道,“你家正好在首都塔背面,大部分衝擊波都讓你後面的房子擋了。”

“……原來如此。”肖少華道,關了陽臺門,看了看這玻璃。哨兵用手指扣了扣,“遮個風擋點雨還成,明後天再換也不遲。”

“……嗯,好的。”肖少華道,往樓上走,“謝謝。”

發現他的智慧機器人又卡在了樓梯間。

將之拾了起來,已經沒了電。這東西立起來的時候能到成年人膝蓋那麼高,底盤是兩個吸塵器。頭部裝有紅外線分辨,裡面自帶一套程式,可以進行自我學習,從眾多案例中分析哪些是人類日常製造的垃圾,哪些不是。如果有需要,還可以進行性格設定,讓其在他回家時到門口說:“主人寶寶好想你”之類的話……不過肖少華不喜歡太吵鬧,就讓它先這麼著,工研院最近打算更新下它的程式,主要解決上樓卡頓之類的問題。

趙明軒先前就看到了,顯然對此很感興趣,“這是什麼?掃地機器人?”得到了肖少華頷首,他比了個手勢,“我記得我走之前,家裡那機器人差不多一個圓盤這麼大,能吸個塵。它現在除了吸塵掃地還能幹什麼?”

“可以清理茶几、食物殘渣,將亂放的書本擺回原位,自己倒垃圾,”肖少華想了想,將機器人拎到牆角的卡槽裡充電,去書房給他拿了本說明書,“不過這只是第二代。接下來還會開發洗衣服,幫忙找東西之類……畢竟他們想做的是全面型的家務機器人,理論上。只是價格過於昂貴是一方面,現階段先努力把成本降下來,爭取推廣普及,讓更多人從家務中解放出來。”

肖少華說的簡單,趙明軒一邊翻說明書,一邊興致勃勃擺弄那機子,“這換代升級也太快了……v2混沌神經網絡……”

其反應就像一個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小孩。

“它在視覺圖像處理上採用了一種新演算法,跟以前比算一個突破進步。”肖少華不介意跟對方聊這個,聊一晚上也沒關係,邊說著當前演算法的優劣,將人領到臥室的衣櫃前,他仰首開啟最上一層,要拿床被褥,趙明軒見了扔下說明書來幫忙,“你現在有兩個選擇,”被子塞的略裡面,肖少華先將枕頭枕套抽了出來放趙明軒手上,“時間比較晚了,這間或樓下還有一間客房,或者你想回塔也可以。”

“這間。”趙明軒當即道。

“好。”肖少華便關了衣櫃,轉身往臥室門口走,“那我睡樓下,有事叫我。”

“……如果我都不選。”說話間,哨兵利落地套好了枕頭,往床上一扔,“你會如何?”

“不會如何。”肖少華停了腳步看向他,很耐心,“說說你的選擇。你想如何?”

趙明軒向他走來,手往他身後一推,先將門合上了。接著肖少華就被推到了門上。“吃了就想不認賬,嗯?”哨兵輕聲問,一語雙關。一手撐在肖少華頭側的門板,極近的距離,將他桎梏在了有限空間內。

肖少華直視對方的眼睛:“沒有不認賬。”

趙明軒定定盯了他幾秒,似在辨認鏡片後那雙虹膜的細節變化,幾秒後,篤定地說了三個字:“——你想逃。”

肖少華瞳孔一縮。這是他無法控制的,不由地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你在怕我?”趙明軒的嗓音愈發地低了,滲了絲絲寒意,“為什麼?”他問,“難道,你就沒有別的話想對我說了麼?肖主任。”

一句尊稱,鼻尖幾乎要碰上了他的鼻尖,交錯著溫熱的呼吸。

肖少華全身掙著向後,卻無路可退。閉上了眼:“……對不起……”

幾不可聞的咬字。

趙明軒卻沒有放過他,“為什麼要道歉?”

肖少華:“……因為我做了……不好的事情……”

他閉著眼說這些話,睫毛在微微顫動。整個人緊緊繃著,像是被逼到了下一秒就要流淚的地步。堅硬的冰層上出現了一道裂紋,露出了湖底的水流湧動。對方的痛苦,勾連了趙明軒的痛苦,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想象中那般在意一些事情。在與之分離的上千個日日夜夜中,肋骨間,早已血肉模糊。

有一隻欲獸,在胸膛裡以利爪不停地刨刮著關押它的藩籬。

——它想出來。

“知道……假若我沒有覺醒黑暗……”趙明軒任痛楚侵蝕,竭力按捺著,聲音越發輕了,“你會發生……什麼?”

“……我會……”

“你會死。”哨兵打斷了他的話,拳頭握緊,“現在就是一具屍體了。”

肖少華一震。許久,又冒出了一句:“……對不起……”

趙明軒打斷他:“不是這句。”

肖少華:“……謝謝你救……”

被趙明軒再次打斷:“也不是這句!”

肖少華陷入了沉默,沉默得讓哨兵以為他從此要結了冰,再也不願開口的時候,那嘴唇微顫,牙關中擠出了艱難的字句:

“趙明軒,你是不是……是不是……”

彷彿耗盡了力氣:

“還有一點點……一點點,喜歡我?”

尾音輕而又輕,虛煙般消散了。

精神圖景內遙遠的夜空,升起了一顆星星。

“如果這個問題只有一個答案,那麼你希望我說,還是我做?”

黑暗哨兵輕笑道,那一刻他眼中的眸光,溫柔的難以言喻。沒等肖少華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他吐出了兩個字:“懦夫。”

一個動作摘掉了對方的眼鏡,趙明軒冷酷地宣佈:

“抱歉。您沒機會了。”

以吻封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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