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老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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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宏州緊挨中緬邊境, 熱帶氣候,晚上氣溫也高。

宋書明和詹臺都很怕熱, 晚上也將空調開得極低, 裹緊被子睡著。酒店的帶客廳的套間一般因為面積較大, 都會是在尾房的位置。他們三人這次住的房間,正是在三樓的尾房。

許是連日奔波疲累, 三人很快熟睡,房中一片寂靜。

但是凌晨剛過,細細聽來,窗外卻好似傳來一陣陣若有若無的沙沙聲。

那聲音極為怪異,耳朵貼在牆壁上才能聽得分明,像是成千上萬的蜘蛛白蟻在牆壁上快速爬動, 又像是無數柄油漆小刷在外牆上不停塗抹, 漸漸向三人所住的房間潮水一般湧來。

那聲音越來越近, 緊閉的房門和窗戶彷彿無懈可擊無孔可入, 但是窗簾之後映襯著月光, 分明又有著時不時的陰影飄過,鬼影幢幢。

是藤蔓。

形狀怪異的藤蔓,枝葉纖細柔弱, 披散著鵝卵狀的淺綠色葉片,對稱長著, 乍一看溫柔無害。可那葉片翻轉的一霎,背面分明密密撲了一層灰白色的鱗片,圖案如骷髏一般。

這是德宏州特有的, 萼翅藤。

一條條細弱的萼翅藤,順著空調的風孔層層湧入,野蠻生長,漸漸從牆面往下,沿著地面蔓延。每一片淺綠色的葉片之後,都映著一張骷髏面。

宋書明和林愫在床上的厚被之中睡得香甜,一動不動。萼翅藤在地面上緩緩遊走,像一條條碧綠的青蛇一樣,漸漸游到了床腳邊,又順著床腳往上,隔著厚厚的被子,將熟睡中的兩人、連同床墊床架,像是木棍捆鐵絲一樣,一圈一圈纏了起來。

床上人毫無動靜。

萼翅藤一圈圈纏妥,此時才慢慢繞回窗邊,緊緊貼在玻璃之上。

窗邊的萼翅藤越聚越多,一根壘疊著一根,一端貼在牆上,另外一端貼在玻璃上,如同拔河一樣,將一面關緊的推拉窗戶,生生拉出一道縫隙來。

一根手指從縫隙之中悄無聲息伸了進來,將推拉窗又推大了些。

緊接著,有一道道黑影接連著從窗外躡手躡腳跳了進來,落在長滿了萼翅藤的地板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四個人,穿著連體的深藍色工裝,打扮利落。當中為首那人,正是詹臺白天去詢問的東方融豐公司的掌櫃,胸前墜著一塊碧綠的佛牌,在這夜色之中泛著幽幽綠光,格外駭人。

四人站定,彼此對視一眼,便兵分兩路,兩人朝著臥室的床邊,兩人朝客廳走去。

臥室的床上已被萼翅藤層層纏起,粽子一般牢固。為首的掌櫃顯然並不擔心,手中握著一把長刃一尺來長,閃著寒光,徑直朝床上躺著的林愫和宋書明走去。

掌櫃來之前已得過命令,若是林愫,便留著一條命。若是宋書明,便舉刀便斬,斷其右臂,在林愫面前製成人彘,再以萼翅藤勒死,逼她心神俱喪,將她製成一隻元皿。

掌櫃連同手下,此番夜襲連工具都已帶全,三枚銅錢藏在胸前,一步一步走到床邊,深深吸一口氣,一把將厚被掀起一角!

他用力甚大,厚被之中,被他帶滾出一個圓圓的東西。掌櫃一驚,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從被中滾出的,分明是商場常見的模特假人頭!

那鼓鼓囊囊的被子中,分明空無一物,又哪裡有林愫和宋書明的人影!

“中計了!”掌櫃失聲大喊,另兩同夥正走向客廳的沙發床,離得遠些還未走到。聽到掌櫃一聲驚呼,立刻轉身跑來接應。

卻已然晚了!

說時遲那時快,掌櫃話音未落,房間頂燈大亮,客廳的門邊站著林愫,一身紅衣,眼神淬了血一般狠厲,左手捏訣,右手舉著金剛杵,大喊:“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

“九罡陣!”掌櫃咬牙切齒,轉頭對著同伴說,“抄傢伙!”

林愫冷哼一聲:“算你識貨!”手中金剛杵不停,在胸前畫出井字元,彷彿為了呼應她的動作一般,臥室的地板上驟然騰起了星星點點的黃色的金光,是黃符水和著赤硝粉,在地上寫就的九個大字,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

大字所在,金光輻射之處,萼翅藤霎時如燒焦一般,捲曲枯萎一片。原本已細密成網的萼翅藤被這九塊金光割裂得支離破碎,再難成片相繼。

掌櫃臉色一沉,卻不見驚慌,抬眼衝著身邊同伴使個眼色,“小妞還算有點腦子,還知道設下陣法陷阱,破我萼翅藤。”

“她術法再高,不過一弱質女流,我們四個男子,還對付不了一個小妞?”

四人乾脆不再遮掩,索性亮出手中匕首,亦步亦趨朝林愫走近。

林愫面上沉著冷靜,緊握金剛杵,再一揮手,雙臂之下竟飛出十數只黃符紙鶴,衝著四人振翅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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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鶴雖小,卻極纏人,專往人臉上啄去,一口便是一塊紅痕。靠邊的兩個同夥吃痛不住,衝著林愫唾一聲:“雕蟲小技!”邊說,邊放低手中長刀,摸出一張符紙,在口邊一吹引燃,將那紙鶴化作了灰燼。

等的便是兩人放下長刀的此刻!

那兩同夥剛剛將長刀放低,掏出黃符紙,身後的大衣櫃卻突然之間開啟了門,從衣櫃裡面一左一右跳出兩人,正是埋伏在衣櫃裡面的宋書明和詹臺!

電光火石之間,宋書明和詹臺彷彿從天而降一般撲在了兩個歹人的背上,將他們撲倒在地,宋書明動作迅猛,手中握緊匕首,噗地一聲狠狠插/入那人右頸,鮮血四濺,一刀斃命。

詹臺實戰經驗要少他許多,雖將身下那人撲倒在地,手中握著匕首卻一擊不中,被那人橫起胳膊擋住。

詹臺畢竟年幼力弱,勝在身子敏捷,見自己沒能得手便就地一滾,躲出一臂距離,扔下匕首,立刻從懷裡掏出白骨梨壎,放在口邊吹了起來。

房間不大,卻似處處回聲,一陣低沉的樂聲漸起,像是誰在風中嗚咽一般,哀婉傷絕,斷斷續續。

離詹臺最近的兩人霎時雙膝痠軟跪倒在地,面上浮現出悽慘的神情,衝著面前的空氣指手畫腳,年紀最小的一位,還低聲呢喃:“媽媽。”

宋書明絲毫不敢耽擱,匕首抽出立刻補上,噗噗兩刀對準心口,一人一刀立刻斃命。

宋書明和詹臺動作極快,不過眨眼之間便解決那掌櫃的三個同夥性命。

掌櫃此刻剛剛走到客廳中間,聽聞白骨梨壎聲甫一回頭,才發現四人同來,此刻竟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詹臺壎聲未停,掌櫃卻似毫無所覺一般不為所動,胸前佛牌碧色愈濃。

林愫遠遠衝著詹臺喊:“他戴著佛牌,白骨梨壎無用。”

掌櫃冷哼一聲,說:“倒是我小瞧了你們。”

便是宋書明,此時都忍不住佩服起此人氣度不凡,數分鍾之內情勢扭轉,臉上卻仍是一片淡然。

宋書明和詹臺已從臥室走到客廳,和林愫一起,三人呈三角形,一人佔據一點,將掌櫃包圍在內。

掌櫃眼睛眯起,伸出左手食指,搭在胸前碧綠色的佛牌之上。

林愫心底一顫,高聲提醒宋書明和詹臺:“小心!他這佛牌養了嬰靈,極是陰毒。”

隔得雖遠,林愫卻依稀覺得掌櫃胸前的佛牌,與周老闆身上戴著的那只極像。

當日她幫阿卡找到姐姐阿採,依照阿卡所託,將附身在佛牌之上的阿採亡魂超度,之後便將這佛牌留給阿卡作念想,還特意囑咐他收好,不要隨身佩戴。

阿卡出事之後,遺物中並無這塊翡翠佛牌,林愫心中隱隱懷疑,第一眼看到掌櫃胸口佛牌的時候,就覺得正是阿採曾附身的那塊。

宋書明心中一凜,知曉嬰靈極為陰毒,不由從口袋裡捏出一個糯米餡兒的黃紙小餃握在掌中。

掌櫃呵一聲,語氣怨毒至極,一把將佛牌拽下,在手中滴溜溜轉圈。

房內突然陰風大作,像是驟然下降至零度似的連玻璃都蒙了層霜,林愫深吸一口氣,抽出黃紙餃子衝著掌櫃砸來。

可是她等待許久,卻沒有聽到預料中的小兒咯咯笑聲。

房中陰風越刮越烈,林愫丟擲的黃紙小餃子被捲入一陣陣的陰風之中,瞬間四分五裂。詹臺怒吼一聲,身披黃符褂,舉起桃木劍,刺向掌櫃,大喊:“還等他幹嘛,先捅了這孫子再說!”

還不等詹臺近身,那一陣裹挾著腥臭氣息的陰風便將詹臺掀倒在地,桃木劍咔嚓一聲,在地上撞成兩截。

宋書明略吃一驚,對詹臺喊:“穩住!”連忙向右跑了兩步,將詹臺拽起。

林愫略有打鼓,有些摸不清這陰風到底是何來路。原本還以為這是掌櫃胸前的佛牌養著嬰靈,此時卻覺得並不像是嬰靈,十分怪異,半點也看不懂。

掌櫃手心的佛牌越轉越快,此刻陀螺一般轉成了一個圓球,可那掌櫃不知道哪裡出了毛病,竟突然之間,將旋轉著的佛牌吞入口中!

林愫從未見過這般情況,雙目圓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好在此刻房中陰風驟停,宋書明瞅準機會舉著匕首衝向掌櫃,卻見掌櫃後背突然高聳,像被人自胸口猛擊一拳似的,整個身子彎成一隻蝦米的形狀。

掌櫃大張著嘴,脫水的魚兒一樣,面盤紫漲,窒息一般,乾嘔兩聲之後,從喉嚨之中竟然飛出了成千上萬只碧綠色的蝴蝶!

“蝶蠱!蝶蠱!”詹臺驚恐大喊,“快逃!”

詹臺拉著宋書明,連滾帶爬向房門口逃,卻哪裡還來得及!

無數只蝴蝶聚在一起,組成巨大的一塊佛牌,無數具蝶翼扇動不停,從翅膀之上撲簌簌落下一層又一層的綠色粉末,聚集在一起像一朵巨大的綠霧。

宋書明離得最近,最先被綠霧罩在其中。

只一秒鐘,只呼吸間的那一瞬間,宋書明胸口便湧起一陣劇痛,像千萬根銀針扎了進來,又像無數蜈蚣螞蟥伏在他身上吸血,面上如火燒一般疼痛難忍,縱是他再意志堅定,也只能抱頭跪地,哀嚎出聲。

詹臺離得稍遠,見狀還待逃,卻哪裡比得過綠霧速度更快,不過遲了一秒,便和宋書明一樣被死死壓在綠霧當中打滾痛喊。

林愫哪裡料到掌櫃竟還有如此絕招!他們三人設下這陷阱,又在臥室裡設下九罡陣法,本來以為就算沒有十足把握,也該能對付來襲的幾人。

可這掌櫃的蝶蠱,懸浮在空中,寫在地上九罡陣法就沒有作用,她又不知蝶蠱如何破,眼睜睜看著一片綠霧朝她撲來,只能左手捏訣,右手掌心搓出一片火光,丟向綠霧。

卻如飛蛾撲火。她掌心的烈焰落入綠霧之中,不過像濺起水花一樣激出一小縷黑煙,頃刻便被這團巨大的綠色霧氣吞沒。

她立刻體會到了和宋書明詹臺一樣的痛苦。

綠霧像是有種奇異的藥味,入鼻瞬間帶來難忍的刺痛,自鼻腔蔓延到胸膛,全身暴露在外的肌膚都像是被濃酸腐蝕一樣紅腫疼痛,極難忍耐。

林愫失去理智前的最後一秒,勉力抬起手腕搖動引魂鈴,金光縷縷從鈴中漏出,在她身邊盤旋,卻已然無濟於事。

林愫眼前一片模糊,彷彿眼睛都已被綠霧蟄瞎,心裡忍不住漸漸絕望,一口呼救憋在喉嚨,只覺得自己呼吸難繼,眼見就要葬身在此處。

可周身縈繞的徹骨疼痛,卻突然之間淡了許多。她本來連撐開眼皮的力氣都已沒有,此時卻能勉強撐起身子,眯起雙眼往頭上看去。

一片迷迷濛濛橘紅色的暖光在她頭上籠罩著,她在那一瞬間,竟莫名其妙想到了幼年時老林曾講給她的故事,賣火柴的小女孩。

“這是我彌留之際的幻覺?還是詹臺在最後的時刻使出了明火小鼎,放了一把火?”林愫神識恍惚,迷迷糊糊地想。

若是幻覺,為何她周身的疼痛越來越輕,彷彿身子漸漸有了力氣?

可若不是幻覺,那明火小鼎火勢甚猛,若能燒到蝶蠱綠霧,必然也會燒到她身上。

烈火焚身,該是徹骨劇痛,可是為什麼,她卻只覺出一片暖意,絲毫沒有感到痛苦呢?

林愫越想越是迷茫,可身上的暖意越是濃厚,就連方才疼得揪心的胸口也漸漸回溫。林愫慢慢睜開雙眼,這才發覺眼前的火光並非幻覺。

那由一隻只碧綠蝴蝶組成的籠罩著她的綠霧佛牌,原來是真的在被一陣橘色火焰燃燒!

橘色的火光自外而內,像剝洋蔥一樣燒著外層的綠色蝴蝶,一隻只燒焦雙翅的蝴蝶像是飄在空中的黑色柳絮,紛紛亂亂自空中不斷落下。

綠霧一層層被火光燃盡,橘色的火焰越是靠近林愫,她越覺得周身舒坦,直到火光觸手可及,她都半點也沒有覺得火光灼痛,反而如同沐浴在四十度的熱水一樣,每個毛孔都叫囂著溫暖著。

籠罩林愫周身的蝶蠱綠霧漸漸燃燒殆盡,她眼前的視野漸漸開闊,這才看到宋書明和詹臺也差不多是類似的情形。兩人相距不遠,詹臺半撐著身子嗆咳,宋書明勉強跪起身子,還沒有完全緩過勁來。

而原本站在三人中央的掌櫃此刻如被吸乾了血的皮袋子一樣躺倒在地上,數分鍾前還血肉飽滿的一個人現在卻像一張破破爛爛的人皮攤在地上。

而人皮旁邊,站了一個人。

那人伸出手,將地上人皮提到眼前,細細端詳一番,又十分嫌棄似的,一把將人皮丟開,轉身衝著林愫埋怨道。

“平日裡是怎麼教導你的?”

“讓你遵紀守法,讓你謹言慎行,讓你不要妄自尊大,讓你沒有把握的事千萬不要做。”

“讓你離這些南洋邪術千萬遠著一些,半點不許沾惹。”

“你呢?你都幹了些啥?”

林愫如遭雷擊,盯著面前那人,彷彿踩在雲端一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宋書明慢慢從地上站起,他被蝶蠱毒害最久,恢復最慢,此時仍覺得胸腔疼痛,可聽了這人說話,心中震撼難以言說,只能強撐著身子站起。

他曾聽林愫無數次的說起過,他曾看林愫無數次的懷念過。

他每年在她生日,都會陪她拜祭。

這個他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面,卻分明像是他已熟識多年的人。

宋書明轉頭看著林愫,她臉上仍是那一副遭了雷劈的表情。

可卻已經,淚流滿面。

宋書明深深吸一口氣,望向那人,說:“老林。”

作者有話要說:  最大的伏筆憋了快40萬字,真是累死我。

來吧,陪我一起走向故事的真相。

那些曾經猜到的小天使們,送你們一朵小紅花。

建議大家重讀一遍楔子——沒有屍體。沒有“死”字。

來吧,盡情誇我...

評論不許劇透不許劇透!劇透的我都會刪了的哈。

建議統一評論“臥槽”,當然,linlia同學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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