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聽來的傳說居然成了真。村民們沸騰不止。
倒還有人猶疑, 說道:“這個,眼見不一定為實……咱們還是別折騰, 萬一竹籃打水一場空, 豈不是得不償失?春耕要緊, 大夥還是操心農事為上……”
有人附和:“是啊!小心惹禍上身,官府現在嚴查巫蠱……”
幾個穩重老者提出:“我看這樣。咱們先報官, 把這姓王的妖人捉拿歸案,嚴加審訊, 把這‘洛神仙子’之事問清楚了, 再做打算, 不強似在這裡盲人摸象?”
這是少數人的聲音。倒也有理。不少人又抉擇不定了, 遲疑道:“那, 官府會不會把咱們的簡牘獨吞……”
忽然, 有人從帛書裡發現了一句話,高聲讀出來。
“洛神仙子,只有每年清明前後, 才能脫身入凡,否則便要再等一年, 切記切記……”
阿大阿二阿三驀地記起來, 激動不已:“沒錯!那王公子就是這麼說的!清明前後……”
村民譁然:“那不就是昨日,今日,明日嗎!”
昨日今日都已逝去,倘若錯過了明日凌晨,再請仙子, 就要再等一年!
這一下,眾人的意見一邊倒。僅有的一些謹慎意見灰飛煙滅,丟盔卸甲,潰敗如山。
“別浪費時間了,咱們也請仙子!不能讓那外地奸商佔便宜!”
這句話,一呼百應。
阿大首先喊道:“對!簡牘在咱們村,那仙子原本就是咱們的!我……若真請到仙子,我的要求不高,只求仙子保佑我家田地今年收成好,就行了!”
阿二笑話他:“出息!咱們管仙子要錢!要黃金千兩!大家平分!”
阿三憧憬:“我要媳婦……仙子要是不肯嫁給我,給我找個凡人媳婦,那也好哇……”
……
像是發現了聚寶盆。所有的村民哄哄鬧鬧,已經開始遐想榮華富貴的後半輩子了。
突然有人說:“仙子只能滿足三個願望,是不是?阿大阿二阿三,你們不能全佔好處啊!”
立刻有人附和:“對,雨露均沾!全村人都得受益才行!”
阿大阿二阿三齊聲嗆回去:“憑什麼!我們發現仙子有功!”
“那你們也不能獨吞!”
“他們二十幾個人,你們不知我們藏得多辛苦!萬一讓他們發現了,我們仨還不是個死!冒了這麼大風險,怎的,不能多分點功勞?”
青年人火氣大,吵兩句,已經有人開始捋袖子了。
德高望重的父老忙著維持秩序:“大家安靜,別吵……這樣,咱們每家每戶,出一個願望,然後整理出來,今晚說給仙子聽。仙子滿足誰家,那是誰家的造化,別人也不許有怨言……這樣,算不算公平?”
……
小客店裡,王放關門閉戶,看看羅敷,又看看身邊二十個忠心耿耿的護衛,清了清嗓子。
“那個,夜裡多謝大家配……”
“合”字沒說出口,忽然看到羅敷臉色暈紅,帶著笑意,他便也忍不住,嘻嘻哈哈的大笑起來。
“多謝大家……哈哈哈,大家配、配……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哈……”
他這一破功,鬨堂大笑。龔節天生沒表情,此時也不由自主,嘴角往上翹。
抱頭大笑好一陣,王放才喘息勻了,笑道:“麻煩你們熬了一夜。大夥去休息吧。等到午時過後,去衛家村,打探一下,他們到底上沒上當。”
龔節笑著,領命去了。不一會兒,客店裡幾個房間裡鼾聲如雷。
羅敷說:“我也去休息。”
王放瞬間換了副臉色,眉目含春,低聲笑著,嘴裡像含著一口熱蜜,溫言軟語哀求:“別呀,仙女姊姊親口答應,欠我一夜良宵呢。你莫擔憂,我會負責,絕不會翻臉就走……”
還有臉提!羅敷覺得,自己配合他把戲演完,已經是給了他天大面子。
她冷笑:“仙女姊姊是誰呀?你不趕緊找她去?”
王放挽起袍袖,隨手摘下她髮間的小玉梳,慵慵懶懶的給自己梳頭髮。他一頭黑髮還俯首帖耳地披散著,帶著凌晨的露水氣。
他微微一笑:“你不是仙子,誰是仙子?張良白起見了你就叫神女。”
羅敷撲哧一笑:“那是我有本事。”
他記性倒挺好。就是這話帶酸氣兒,放罈子裡能直接醃菜吃。
他目光柔柔的,鼻子一抽,小聲說:“我還給你磕了那麼多頭呢。”
羅敷不為所動。事情有個輕重緩急。她不想跟他掰扯。
“十九郎,你現在去洗漱休息。看你眼睛紅的。”
她跟其他人,只不過熬了半夜工夫,此時只是略覺疲累而已。王放前一天就徹夜讀書,昨夜又排演做戲,基本兩宿沒閤眼。
也就是他年輕體格好,換個老人,現在怕是已油盡燈枯了。
王放打呵欠,梳子還給她,不甘心地看她一眼。
“良宵沒有,良辰也行啊。阿姊陪我補個覺。不要你負責。”
她不為所動,“我手帕丟在外頭了,我得做個新的。”
他笑道:“那正好。我補覺,你就在我身邊做,不就成了?”
羅敷從他的話音裡聽出了依戀的意思,想起冰天雪地的小帳子裡,他熟睡,她在旁邊縫衣服。
她笑了笑,點點頭。要是這樣就算把“一夜良宵”兌現了,倒也不吃虧。
於是安頓他睡好,她自己在房門口鋪了個席子,安安靜靜做女紅。
房間另一頭的木榻上,他蓋個薄被,呼吸均勻,轉身看看,臉色緋紅,唇邊漾笑,夢裡不知在和仙女姊姊怎麼共度良宵呢。
羅敷做著做著針線活,自己也頭腦沉重,連打呵欠。不知不覺,靠在牆上,也閤眼了。
過了不知多久,她覺得小腿痠麻。迷迷糊糊睜眼,只見腳邊多了個溫熱的身子,大手大腳的鋪在席子上,腦袋枕著她的腿,烏發散一地,睡得一臉香甜。
他的耳垂,薄厚不均,折在臉蛋和她腿之間。她忍不住伸手捻捻,捻出一聲含混不清的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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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龔節那一隊小夥子補足了覺,先後起來,穿戴整齊,去衛家村偵查了。
回來的人都帶著嘻嘻竊笑:“整個村裡的人都在家裡掏簡牘呢!有人都去掏廁所了!”
王放哈哈大笑。他已醒來,穿衣梳洗完畢,精神抖擻的坐在客店大堂裡,姿態道貌岸然。
他故意愁容滿面地說:“大夥記得多帶幾條帕子,到時捂好鼻子,別給燻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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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家村。
一聲鑼響,村民集會。平日裡只有春社秋祭才能聚起來的一村子人,此時團團圍在村中空地上,一個不落,連垂髫孩童都來了。
眾人摩拳擦掌。跛足父老登臺指揮:“你們負責抬簡牘……你們去請大巫……你們去搭神壇……你們去探場地、清人……你,你會寫字,把鄉親們的願景都給記下來……”
阿大阿二阿三忙碌得滿頭大汗,不時回答大夥的各種疑問,腰板挺得筆直,覺得自己成了全村的大英雄。
頭一次“通靈招仙”,村民們沒有不緊張的。請來的大巫是村裡的熟人,輕車熟路地主持了幾十年的祭祀,此時也不敢怠慢,抱著王放遺下的帛書,橫豎研究了好一陣,自己用木劍比劃排演,咒語背熟,反覆唸誦。
待到萬事俱備,村民出動。不敢帶太多人,唯恐驚擾了仙子。於是效法王放,只帶了二十個年輕力壯的後生,外加大巫、父老,吭哧吭哧的抬著簡牘,來到了昨日那片青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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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昨日熄滅的火堆灰燼上,重新架木點火;在昨日的神壇痕跡上,重新搭起七星壇;再按照帛書裡的指點,巨量的古舊簡牘圍成一圈,擺成八卦龍門陣。
大巫飲盡一壺酒,深吸一口氣,開始“作法”。
“人生不滿百,長抱千歲憂。早知人命促,秉燭夜行遊……蘇林開天門,趙尊閉地戶。神靈亦道同,真官今來下……”
旁邊蹲守的村民們滿心激動歡喜,腦海中掠過一個個可望而不可即的願景:黃金、絲帛、美人……
突然,霧氣被衝散,一陣突如其來的金鼓之聲在林中炸響,四周鋪滿了明晃晃的火光!
嘈雜的喊聲由遠而近:“衝呀……殺啊……”
耳尖的村民們大驚失色,紛紛起立四顧。林子似乎被圍住了!
這……不像是仙子降臨的排場啊!
大巫搖頭晃腦,還沉浸在吟唱之中。
一個聲音朗聲高喊,蓋過了大巫的喃喃自語。
“何人在此亂施巫蠱,作法害人?來人,都給我拿下,押送縣衙大牢!”
大巫猛然睜眼,臉色慘白。
這種來歷不明的“作法”,大巫本就心裡沒底,眼下突然有人在他耳邊說什麼“拿下”?
村民們不知所措,聚在一起,那目光都是:出什麼問題了?
有人大膽,俯身抄起木棍,踮著腳,往外走兩步。
卻聽得刷刷幾聲,明晃晃的刀劍出鞘。火把和刀尖刺破霧氣,氣勢洶洶地威壓而來!
不知是誰高叫一聲:“官兵來了!快跑啊!”
民間巫蠱迷信盛行,朝廷屢禁不止。村民們設壇私祭的時候,都是悄悄的不敢聲張。官府懈怠,通常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今日是犯了什麼衝,官兵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村民們還沒反應過來,那大巫已經嚇得魂飛魄散,丟下木劍,鞋子也來不及穿,一溜煙跑了。
村民傻眼,眼看“官兵”越來越近,馬蹄聲、刀槍聲、金鼓聲震耳欲聾。對官府的懼怕,迅速壓過了對“洛神仙子”的憧憬。大夥愣了有那麼一眨眼的工夫,發聲喊,扭頭就跑。
升斗小民,人人都怕見官。衙門一進深似海,不管有罪沒罪,一律先上鐐銬、打板子,先去半條命再說。碰上官家心情不好,先關個十天半月的也不少見。運氣不好的話,還有惡吏勒索錢財,剋扣飲食。要是再判個巫蠱之罪,輕則受刑,重則充軍,那一輩子可就完了!
就算最後官府通融,得以無罪釋放,農事也全都耽誤了!
“官兵”在後面搖旗吶喊,村民們誰敢慢下腳步,一個趕著一個,生怕自己落後被捉。心裡那個後悔啊!
一邊跑一邊互相埋怨:“本來就是牛鬼蛇神的事兒,我就知道不靠譜!”
阿大阿二阿三喘著粗氣抱怨:“主意又不是我們出的!要怪去怪父老!”
有人責備大巫:“屁大點事他先跑,以前白給他那麼多供奉了!”
有人還懷希望:“洛神仙子也許會等咱們……”
有人和稀泥:“算了算了,跑進山裡再說,先別回家……”
……
不出一盞茶工夫,二十幾個村民跑得一乾二淨,空留一地凌亂腳印。
王放從腰間摸出水囊,喝一大口水,潤潤嗓子。
再命令:“刀劍都收了,樹上的火把都拿下來吧。大家辛苦了。”
論製造假象、虛張聲勢,他是老手。當初他只帶了十幾個人,就做出了百人氣場,把崔虎都哄騙過了。
日光初起,晨霧盡散。王放帶著一撥人馬,喜氣洋洋地檢視一地簡牘。村民們堆得細心,簡牘按照長短擺好,高低一致,宛如在地上砌了個長城。
龔節對他簡直五體投地:“公子,這麼多書簡,五百斤絕對夠了!”
另有衛兵撥弄簡牘山,估算:“我覺得至少八百斤——呸,好臭。”
兩三個人同時笑道:“抬不動了!公子有賞錢沒!”
跟他不過幾日,眾天水兵也學了一身不正經。
王放笑容可掬,“沒錢沒錢,不用你們抬!”
他讓大夥就地歇息,就著剛剛熄滅的火堆餘熱,烤了點麵餅乾糧,一邊大嚼,一邊命令幾個人:“去把秦夫人請來。”
他自己跨上馬,優哉遊哉的順著鄉間小路緩行。陽光灑滿後背,暖融融渾身熨帖。
少年農夫背靠參天大樹,依舊拿著卷書在讀。和前兩天不同的是,他身邊多了輛牛車。拉車的牛兒年輕力壯,是大黃的晚輩。
他似乎心不在焉,讀兩句,抬起頭,四處看幾眼。
忽然看見王放。他眼睛一亮,藏住忐忑之情,叫道:“阿兄……”
王放不跟他廢話,“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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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毛頭望著那堆成山的舊書簡,蒼白的臉上泛起激動的紅暈,半晌沒說話。
伸手輕輕撥弄,真實不虛。他低聲驚歎。
王放笑道:“喏,你要的簡牘,只多不少,多出來的算送你了——這些東西現在都歸你,買定離手,將來若丟了一斤,別管我要。”
小毛頭連聲稱是,抬起頭,看向王放的眼神平添敬畏。
他獅子大開口,原本有戲弄為難之意。送上門的冤大頭,不宰白不宰。就算他們弄不來簡牘,他也不損失什麼。
前日一早,他去衛家村打聽,得知王放只收購了八十多斤簡牘時,還暗自後悔,是不是自己太厚顏無恥,漫天要價,提出的要求太過不切實際。
但王放被他一激,拍著胸脯保證五百斤,他也就樂得坐享其成。
現在,此情此景出乎他意料。一輛牛車怕是拉不完。
他摸摸頭上總角,脫口問:“阿兄是如何做到的?”
王放不耐煩:“回頭再跟你說——約定的事,可以兌現了?”
小毛頭“嗯”一聲,清脆脆的聲音敲在那成山的簡牘之上。
“這是自然。我不會賴的。”
撿了這麼大個便宜,小毛頭也有點不好意思,袖子裡掏出一物,略帶討好的送到王放手上。
“對了,這個還你。”
王放接過,哭笑不得。原來是三日之前,被他訛去的彈弓。
細一看,彈弓朱顏略改,和往日不太一樣。
原本只能發射一顆石子的弩機裝置,被加了幾個零件,繃上新的牛皮筋,槽裡盛了七顆小石子。王放瞄準樹葉,一扣扳機,噼噼啪啪噠噠噠,七顆石子連射而出,魚貫而落,驚出一窩大鳥。
他驚得合不攏嘴:“你改的?”
小毛頭雲淡風輕地“嗯”一聲,嘴角卻止不住的揚起來,解釋道:“這兩日無事,研究了一下你送我的彈弓,覺得有頗多可以改進之處……”
王放咽口水。縱然萬分好奇,還是揮手打斷了他的話。
“先說家父的事。回頭咱倆可以交個朋友,時日方長,以後慢慢聊。”
小毛頭有些不解,他怎麼有點慌慌張張的。
“那好……阿兄請坐。”
此時馬車聲響,羅敷也讓人請來了。她一下車,也被小山似的簡牘嚇了一跳。
但她事先知曉王放的計劃,並沒有驚掉下巴。
只是深感慶幸:村民家裡原來有如此多的存貨。要是王放真的老老實實,按照他們開的價,一百錢一片的買,怕是連天子都沒這個財力吧。
小毛頭言出必踐,已經開啟了話匣子。她安安靜靜坐上一塊青石,認真聆聽。
“阿兄夫人聽稟。我……我家非本地人,我父早亡,小時一直隨家人四處遷徙,四年前才搬來此處……”
王放聽不兩句,禮貌打斷。
“請講重點。”
小毛頭有些不滿。他又不趕時間,怎麼連這點耐心都沒有。
但看在這幾百斤簡牘的份上,還是聽話,改口說道:“……當時衛家是此地大族。又有萬卷藏書,一時風光無兩。當時他家有一位女郎,是個大大的才女,據說過目不忘,衛家這些藏書,她都能篇篇背誦……”
他一邊說,一邊露出悠然神往之色。倘若不是他的年紀太小,真要讓人以為,他是傾慕這位才女,求而不得了。
王放露出一個心知肚明的笑,問道:“阿昭?”
小毛頭看他一眼,“阿兄知道她的名字?我都不知。”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那位女郎我也不曾有機會得見。只聽說她遠嫁洛陽,但不久就死了丈夫。後來忽有一日,傳聞洛陽大亂,大火燒了全城。連帶著整個晉中地區都兵荒馬亂的。我聽聞衛家族人討論,要舉家搬遷,以避禍亂,並派人去洛陽,把那位女郎接回來。”
王放和羅敷對看一眼,都點點頭。
和錢媼所說,一一對得上號。阿昭在洛陽逃得性命,讓東海先生護送著,一心回家;她的母家看來也在努力,一心要把她接回來。
而這中間,一定有什麼環節出了問題。
王放忽然小聲道:“家父雖然做事出人意表,卻並非無能之人。他說送到,就一定能送到。”
小毛頭看他一眼,道:“衛家女郎風塵僕僕回到晉陽之時,身邊確實有一位年長的先生。當時我正從集市糶米歸來,正好看見。我雖不認得那女郎,但方圓百里,只有衛家一戶高門,她雖然衣衫襤褸,容色憔悴,但那份氣質不會錯。”
王放腹誹,你一黃口小兒,四年之前恐怕還在流鼻涕,還懂得分辨佳人的氣質?
羅敷神色一動,“跟那女郎同行的,便是王先生了!他將衛氏送回家了?”
小毛頭看她一眼,忽然苦笑。
“他們來的時機不巧。就在同一天,一大批兵馬打進了晉陽城,把周圍的村子都劫掠一空。衛家也難免遭禍,不少人都被殺了,其餘的四散而逃,要麼被大軍擄掠。那位女郎……也未能幸免。她沒踏進家門一步,就被亂軍擄走了。”
羅敷聽到此處,輕聲嘆息,為衛氏女郎的遭遇,深感同情,心中難受苦澀。
王放倏然擰緊眉頭,追問:“你可知道是誰的兵馬?哪家的軍隊?家父可曾……被波及?”
最後三個字,咬得有些猶豫。倘若大軍不分青紅皂白的殺人傷人……他不敢想。
但與此同時,他心中疑惑更甚,輕聲對羅敷說道:“晉陽地區,向來不是諸侯爭奪之地啊。”
小毛頭手邊玩青草,笑著賣個關子:“那麼阿兄不妨猜猜,是誰家的軍隊?”
王放勃然變色,喝道:“誰有那閒工夫猜!你快說!”
他很少動怒。就算生氣,很多時候也只是做做樣子。
然而此刻,他雙目嚴峻,眉鋒凌厲如刀,站起來便捋袖子,表示不介意以大欺小,動手揍人。
小毛頭看著那副怒目金剛的樣兒,心生懼意,連忙道歉:“我說……確實並非哪路諸侯,而是……北部草原上的匈奴,趁洛陽之亂,南下劫掠的。”
王放一隻手捋著袖子,僵住了。
“匈……奴?”
此時的匈奴各部,附庸漢室,算是屬國。
然而漢室不穩,天下大亂之際,匈奴軍隊趁亂南下,撈一點人口和錢財,不奇怪。
此地離長城不過百里,又是肥沃富庶的膏腴之地,成為匈奴的目標,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