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珠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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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敷以為, 洛陽便是她見過的最不像樣的國都了;然而遠遠看到荒草地裡的帳篷篝火,以及稱不上城牆的簡陋泥堆, 她還是失神一刻——這“王庭”跟洛陽有得一比。

王庭正中, 一座金頂大帳, 造得還算走心。日光灑在其上,遠遠望去, 如同一顆落在草原上的大珠;環繞大帳的還有數十小帳,門口各色旌旗布匹, 隨風招展。牛角羊骨懸掛門廊, 隨風而動, 嗚嗚有聲。

匈奴王庭的結構鬆散, 管理也遠沒有漢家都城那樣嚴格。再外面的一圈, 便是商旅和平民居所。帳與帳之間沒有路, 冬雪化凍,積窪之處甚多。一雙雙忙碌的皮靴就踩在泥水浸泡的草地上。那泥水裡通常還充斥這牛馬糞便臭氣。

若實在是泥濘得影響通行,地上便會給鋪上些木板、羊皮、磚頭之類, 走起來吱嘎作響。

羅敷的隊伍便停在一片溼漉漉的磚頭前面。匈奴降卒躬身解釋:“只能走到這麼遠了。再往裡進,我們拿不出調兵令。若在平時, 可以糊弄過關。但夫人你看, 那一隊在巡邏的騎兵,是休屠王的手下……他們平日裡不常駐王庭的……”

王庭已見異動。更要謹慎為上。

於是讓大軍就地隱匿。羅敷最後跟眾人確認了一下行動順序。帶上白起、盜倉,出發上路。

白起是西域客商,她是漢家織女,盜倉麼……扛東西的小廝。

一行三人, 看起來平平無奇,就是幾個想趁戰亂掙辛苦錢的小商戶。

這樣的人,王庭裡每天來來往往百十個。

匈奴人直來直去,打仗不講究什麼排兵佈陣、知己知彼。對奸細的防範也不嚴。和他們打扮相似的民眾,簡單盤問兩句,一個個都放過去了。

糜幸最後囑咐一句:“不管得手失手,只要需要增援,便搶一支鳴鏑箭。我等接到訊號,即刻闖入配合——白將軍,你會射箭吧?”

白起翻個白眼,壓根沒理他:“夫人夫人,走這邊乾淨的路。”

羅敷忙裡偷閒地回頭,朝糜幸口型說了個“會”。

羅敷一行人順利進入王庭,僅用了兩匹絹的賄賂。

不敢左顧右盼,匆匆掃一眼,沒看到有王放和擊剎營的半片影子。

羅敷鬆口氣。他們想必已感知到了情況異常,不知躲在何處。

跟著一隊小商小販,來到大閼氏庭帳外。

大閼氏的庭帳在單于帳一側,木籬圈出了辦公和起居的地盤——一頂大帳,數頂小帳,周圍點綴著木屋茅屋,大約是倉庫。

門邊拴著五六匹駿馬,幾個低階軍校來往匆匆。精英侍從佩著長刀,守在周圍,驅趕閒人。

白起出面,幾種語言連說帶比劃,說他們是涼州地方來的客商,帶有珍稀貨物,胭脂水分、彩繡絹帛之類,想進獻大閼氏。

匈奴守衛定睛看了看。這幾張臉容色各異,然而似乎都寫了“無害”二字。隨便搜一搜身上,也沒有危險武器。

若換幾個五大三粗的赳赳武夫來求見,此時已經被拎進小黑屋盤問了。然而面前一個傻乎乎西域人,一個純良美貌女子,一個瘦小伶仃的僕從,能做出什麼壞事來?

甚至有人猜測,這女郎……會不會是大閼氏在漢地的相識?

羅敷再使眼色。盜倉捧出一疊精緻玲瓏繡馬蘭花小荷包。是羅敷前一晚跟織娘們連夜繡的。

“這是樣品。諸位長官覺得還配讓大閼氏過目否?”

幾個守衛心領神會,一人抓了幾個荷包,笑道:“大閼氏正在處理公事。等著吧。”

三人從命,遠處毯子上坐等了一會兒,只見中央大帳裡出來了幾個官員打扮的人,想是剛與大閼氏會晤完畢,上馬離開。

接著又來了幾波客人。直到日頭斜落,掛在了單于帳頂的金珠子上,才有人過來喚:“進貢的,快去吧!大閼氏正好想購些漢家織物繡品呢。”

羅敷心砰砰跳,急起身稱謝,隨著守衛的引導,規規矩矩入帳去。

她的兩個隨從沒那麼著急。盜倉眼珠一轉,留意了帳內帳外的撤退逃脫路線。白起看準了角落裡堆放的幾張弓,記住了弓箭存放的位置。

大閼氏二十餘歲,其人並非絕色,但五官端正,輪廓柔婉,大約因著不常風吹日曬,肌膚不是尋常匈奴牧女那種黑紅色,而是白淨透亮。因在孕期,肌膚豐澤,尤為珠圓玉潤。她頭飾瑪瑙珠玉,頸間一串珊瑚項鍊,臂上纏金,足底羊皮小靴上綴者一串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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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雙胖胖的小肉手,正全神貫注地玩她的靴子——那是兩個蹣跚學步的小男孩,髡發童裝,乖巧可愛,顯然是大閼氏的兩個兒子了。

這兩個孩子,從小就被帶在身邊,耳濡目染,目睹他們的母親與各路貴族官員打交道,學習政治上的門道。

大閼氏身旁五六個侍婢,都是容色姣好的少女,然而與她並肩一比,氣質上立刻相形見絀。

她手邊几案上堆放帛書,金邊鑲嵌,絲帶圍卷,盛在玳瑁裝飾的漆盒裡。手持玉管毛筆,似在作歌。寫幾句,指尖打拍子,輕聲哼唱。鳳仙花染紅的指甲在手背上跳躍。

一個侍婢抱著胡笳,按照她的指點,低聲吹奏音節。

白起這幾年少見美女,一看之下,眼睛有點挪不開,悄悄說:“這也是個女神啊!”

怕羅敷不高興,立刻補充一句:“可惜是蠻族,唉。”

盜倉見不得他這兩頭拍馬屁的德性,冷笑道:“蠻族又如何?看人家那氣質,也不輸與漢家貴婦。這貴妃說不定跟那劉可柔一樣,大半輩子都是在洛陽過的呢。”

的確,這位大閼氏儀態端方,除了全身胡妝胡服,看起來和一般漢女也沒太大區別。因著接連生育,更顯出成熟風韻來。

遠處坐席上還有一主簿,一管事,三五低階官員。幾人各忙各的,沒把這幾個小商人放在眼裡。那主簿開小差,拿個黃銅九連環,專心致志地玩。

大閼氏見到羅敷,眼前也是一亮,放下玉管筆,令侍婢停了音樂。

如此標緻纖美的漢家女郎,北地連年少見。她的舉止做派典雅綽約,若說是商販民婦,未免低看;但她淺笑溫柔,步履細碎,一點架子也無,也不似那趾高氣揚的財主婆。

至於她後頭跟著的兩個男隨從,大閼氏倒沒多看。

倒是幾個侍婢被白起的相貌吸引住了。偷笑著,在禮貌的範圍內,一下下的偷瞄,似乎在計算他鼻子的高度。

羅敷以民女身份,不卑不亢見了禮。大閼氏微笑起來,道:“唉,他們男人愛動干戈,弄得如今邊關緊張,來的商旅都少了。女郎有何稀奇之物,別吝嗇,都拿來瞧瞧,價錢好商量。”

跟劉可柔一樣漢話流利,字正腔圓的洛陽官音。

漢匈開戰,波及面甚廣。軍旅之人固然要冒險搏命,尋常百姓居民也少了許多便利。看大閼氏那略顯急切的臉色,顯然許多生活用品已經快要青黃不接了。

羅敷笑道:“東西可多。夫人莫要挑花眼。”

她出行倉促,原本沒準備面見匈奴閼氏;身邊準備的“貨物”,也是臨時從她私人用品裡挑出來的——一路上制的繡樣布樣、隨身帶的胭脂水粉等等,雖非絕頂精品,倒也都是出色好物,放到匈奴王庭,也算拿得出手。

她先開啟個小漆木盒,裡面是白淨細膩的滿滿一盒,平整壓花,透著乾淨的淡淡紫色。

兩個小孩爬過來,伸長脖子,湊著往她手上看,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說什麼。

大閼氏遲疑:“……紫粉?”

羅敷點頭笑道:“閼氏識貨。這是近年從洛陽宮裡傳出的配方。純白梁米芯子搗碎濾蒸十遍,澄清磨細,再取落葵子蒸熟,生布絞汁,和入粉中曬乾。用時和白蜜塗面,鮮華立現,可掩暗黃氣色。”

這是她在洛陽宮裡發現的秘藏。自己帶了,還沒舍得用。

大閼氏縱然見多識廣,對這種新奇妝粉也愛不釋手,朝後頭侍婢笑著吩咐:“還有多少盒,都給我收著。”

兩個女郎儼然親近。羅敷見開了個好頭,心中舒暢不少。

跟大閼氏聊了會子脂粉妝面之事,又道:“絲帛布料,妾的車裡也帶了幾十匹,都是熟練織娘手製……”

她隨身帶了不少高檔布帛,既能當錢使,也可作賄賂用。

吩咐盜倉:“取一匹吹絮綸來,給大閼氏過目。”

大閼氏也識貨,見了她拿來的吹絮綸,輕輕撫摸,面上又歡喜一層,問了市價,曼聲評論:“這種輕薄布料,在漢地都少見吧?”

白起比羅敷還得意,剛要吹噓絲綢夫人的通天技藝,大閼氏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轉頭吩咐那個長胡子主簿:“這種少見的料子,給我多定一些。休屠王、昆邪王這些時日輔政有功,賞他們一人二十匹。錢從我的金庫裡出,莫要用公家金銀。”

羅敷聽了,暗暗搖頭。大閼氏也許在處理政事上是一把好手,但顯然沒什麼權謀心眼兒,還無條件地信任休屠王呢!

而且,她也許覺得,“賞賜宗室”是面上有光之事,這話根本沒避人,直接讓帳裡所有人都聽見了。

倘若他們真的兄友弟恭,也就罷了;可她卻不知,休屠王暗地裡不知在怎麼佈置呢!

主簿專心玩九連環,大閼氏又叫一聲,才趕緊答應一聲,隨口問:“這麼便宜?”

羅敷心一跳,驀地意識到,由於邊市停開,所有布帛絲綢的價格大約已經飛漲,她報的卻還是洛陽的市價。

大閼氏見羅敷忽然面色僵硬,好奇問:“女郎,有何不妥?”

羅敷調整表情,壓低聲音。

“方才幾樣貨物,妾都是取的成本價,算是進奉大閼氏的一點心意。妾還有一樣珍奇物件,輕易不示人。大閼氏屏退左右,妾才敢展示。”

大閼氏掩口微笑,描得細細的眉毛像風吹柳葉,眉梢跳了一小跳。

“什麼好玩意兒,還不能讓別人看?怕被搶了去,還是怎樣?”

羅敷覺得已和大閼氏建立了充足的信任,固執笑道:“這是稀奇工藝,天下獨一無二。還請讓大閼氏的隨從,和妾的隨從,都迴避一刻。”

大閼氏見她手中有好貨,心中也好奇難耐,爽快笑道:“那你們都出去一下吧。我跟女郎單獨聊兩句。”

侍婢們聽話地魚貫而出,把孩子也抱走。

那長胡子主簿卻沒動地方,聾了一般,依舊鼓搗第七個環。

羅敷輕輕遞個眼色。

大閼氏笑道:“剩下的都是我的心腹之人。女郎盡可放心。”

羅敷身在別家,是客非主,也不能強迫人家完全淨場。再一想,大閼氏身懷有孕,別說自己,就算是來個卞小虎,說不定也能傷著她。安全上自然要更加小心。

她便不強求,使個眼色,讓白起也留在自己身邊,雙方二對二。

大閼氏沒表示異議。

羅敷微微側過身,袖子裡抽出一卷織物,慢慢攤在面前的樹葉紋緙毛坐毯上。

坐毯原本鮮豔華麗。但被羅敷手中的織錦一襯,立顯粗糙。

大閼氏雙眼一下子瞪大,有些艱難地彎身,撫摸那織錦上的細密經緯線。

雲氣紋、鳥獸紋、日月紋,環繞著果核大小的漢字“五星……”

羅敷觀察大閼氏的神情。她只是驚歎讚美,卻似乎並不認得這是擊剎營織物……

猛地意識到,大閼氏也不過二十多歲年紀,擊剎營的名號也許聽說過,但對於擊剎營的舊物,也許並不太熟識……

正待解釋自己的來歷,大閼氏後面那個長胡子主簿卻眼睛一尖,手裡的九連環掉在地毯上。

“這是以前橫掃夷敵的大漢擊剎營的專屬配飾,你們怎麼有?”

眉毛顫顫,聲音裡透著好奇。

羅敷衝他微微一笑。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果然還是年紀大的人有經驗。

大閼氏這才恍然,也肅然起敬,併攏雙膝,詢問地看向羅敷,眼神裡已經問出來:你是什麼人?

羅敷不廢話,壓低聲音,快速說道:“妾等是洛陽來客,帶有漢軍精銳部隊。大閼氏,你現在處境危險。你們王庭的客人方瓊,正在和休屠王策劃政變,除掉你和昆邪王,廢單于。我等無意間聽到二人密謀,立即偽裝前來求見。大閼氏務必加強警戒,必要時先下手為強,否則……”

一段話涵義太複雜,大閼氏如同被灌了一大口酒,一時間愕然呆住,臉上一紅一白,似是沒反應過來。

“你們是——你們如何知道——”

如何知道這些陰謀細節的?

為什麼要幫她?

是如何潛入王庭,不被發現的?

又憑什麼對她大閼氏發號施令?

……

一個個問題如滾雪球。羅敷自己也知道,要解釋起來太麻煩,要自證身份動機,更是費口舌。

她抬頭,眼中現出堅定之色,言簡意賅,“妾若隨口誆騙,有何意義?大閼氏也知曉,你的丈夫單于,聽信方瓊讒言,貿然帶兵南下,犯我漢境,雙方百姓不得安寧。殊不知方氏狼子野心,黃雀在後,真正的目的是趁王庭空虛,扶植休屠王上位,他自己撈到更多好處。至於單于和眾多匈奴兵將的性命安危,他怎會放在眼裡?大閼氏信也好,不信也罷,妾本大可袖手旁觀,任你匈奴王庭被亂臣賊子禍害,我大漢坐收漁翁之利,豈不妙哉?但我等也並非短視之人。一是不忍漠視殺傷,其二,若有一個穩定的匈奴作為盟友,福澤惠及子孫,我們求之不得。”

這話是她路上就跟將官們討論好的,說得正氣凜然,字字都似為匈奴著想。

只不過隱瞞了十九郎瞞天過海、奪取王庭的那個初始計劃——反正沒能實施成功嘛。

羅敷見大閼氏踟躕,又道:“若大閼氏來不及調兵遣將,妾手上有……有數隊擊剎營漢軍,可以拔刀相助。咱們一起阻止方瓊和休屠王的陰謀,對雙方都有利。”

她邊說邊盤算,還是沒將己方的兵力透底兒。料想大閼氏雖然直率,但也能聽出她的弦外之音:若大閼氏執意“不信”她的話,她也不是空著手來的。

大閼氏猝然聽到這麼一個訊息,不及深想,直覺卻覺十分可能。不由得現出疑慮之色。

“所以你是說……讓我抓捕方瓊?還是……”

羅敷看出來,大閼氏思維敏捷,聰慧過人不假,但也僅善於輔助單于處理政治內務;調兵遣將之事,她一個女人家一竅不通,比她秦羅敷還不如呢。

待要尋思些別的說辭,後面那主簿忽然發話了。

“提早防備,總好過追悔莫及。”

不愧是大閼氏的“心腹從人”。羅敷暗中朝他點個頭。

“正是這個意思。你若不信,將妾一行人抓捕起來,名頭傳出去,也不過是捉了幾個漢軍奸細而已,連‘為國立功’都算不上。空口無憑的事兒,休屠王、昆邪王也未必承你的請。到時候萬一政變突起,你束手就擒,你那幾個孩兒……”

正說著,忽然帳外呼聲驟起,喧喧嚷嚷,惶急萬分。

幾個侍婢慌忙跑進來,叫道:“失火了!外面失火了!”

兩個小孩哇哇大哭,撲到大閼氏懷裡。

羅敷騰的立起身。脊背緊繃繃的。

“難道是休屠王行動了!他們當時的謀劃,便是趁著失火,以探視大閼氏的名義……”

這句話依舊沒說完。在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中,一個洪鐘般的聲音透過帳子,直傳進來。

“外面失火了!大閼氏侄女,你沒事吧?”

羅敷簡直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休屠王來得真是時候!

專挑她讓大閼氏“屏退左右”,帳子裡沒幾個人的時候。難道他事先卜過卦不成?

同時心中一個念頭疾飛而過。他怎麼說的是漢話?難道方瓊也藏在近處,跟他配合行動?

大閼氏臉色一白,本能地伸手護小腹。

羅敷也瞬間一身白毛汗,食指豎唇邊。

白起縱身而起,牆角裡找了根棒子,護在羅敷身邊。

入大閼氏帳時,都沒帶武器。眼下只能就地取材,帳子裡也沒有正經的刀劍。

大閼氏額頭出了細汗。若在平時,她自當毫無戒心地命休屠王進來。

但羅敷一番接連暗示,她總算聽進去,急喘兩口氣,叫道:“我沒事,謝休屠王關心。已派人去救火……”

“大閼氏的聲音為何如此驚慌?是不是被困在帳裡?莫要恐懼,叔父來救你便是。”

腳步聲聽著越來越近,外頭的精兵親衛居然杳無聲息,不知發生了什麼。

大閼氏叫道:“莫進來!不方便!”

周圍幾個侍婢也察覺出不對,齊齊護在大閼氏跟前。有一個拾起几案上硯臺,戰戰兢兢舉起來。

譁啦一聲,休屠王掀開帳簾,大步闖入,手中握刀,身後跟十來個親兵。

但他沒機會說話。一個高鼻深目的大個兒揮舞木棒,呼的一下照頭就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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