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第 1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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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曹操將案上最後一份公文批閱完畢, 起身向屋外走去。到郭嘉住的院子時, 剛好碰見一個從屋中出來面色古怪的僕人。他看見曹操,臉唰得又白了一分, 曹操心疑, 叫住了他。還沒等曹操說什麼, 只是眉頭一皺,那僕人便嚇得一五一十全告訴了曹操。

“孤知道了, 你退下吧。”

僕人連忙告罪離開,心中暗暗慶幸沒有被曹操遷怒。他走的太快,以至於全然沒有看見,曹操聽到他的話時, 臉上的無奈與隱藏的更深的痛色。

推開屋門, 卻沒有如其他屋室一般有撲面而來的暖意。明明是他千叮嚀萬囑咐最不能缺了火盆的屋子,現在的溫度卻與寒冷的屋外相差無幾,曹操掃了一眼就知,是有人刻意澆滅了放在牆角的火盆。他繞過屏風又往裡走, 就看見郭嘉只穿著一身單薄的中衣,赤著腳在冰冷的地上走。見曹操來了,他愣了一秒, 隨即笑著打招呼道:

“明……”

一個“公”字還沒出口, 曹操就把郭嘉橫腰抱起。郭嘉要反抗,曹操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被冷冰冰的觸感驚了一跳, 愈發強硬的將郭嘉塞回到被子裡,想了想,又把身上披的裘衣蓋了上去。他試了下郭嘉的額頭,還好,沒有再燒起來。

“為什麼不喝藥?”方才僕人向曹操稟報,郭嘉將煮好的湯藥全拿去澆了火盆,現在看郭嘉又穿得那麼少在這裡胡鬧,不由更加生氣。

“嘉生氣啊。”哪知郭嘉先委屈了起來,“之前嘉不想生病的時候,動不動就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為什麼現在嘉想一病不起了,老天又偏偏不讓嘉病了。”他的手悄悄地探出被子,還沒怎麼樣就又被曹操一把抓住。這次曹操索性直接把郭嘉的手攥在掌間,既防止他再做什麼,又能幫他暖手。

郭嘉無法,只能弱聲道:“反正如果明公讓嘉喝藥,那就說明嘉的病沒好。那日明公答應了等到嘉病號的一日,不能食言。”

郭嘉的手實在是太冷了,如同冬日裡久積不化的冰雪一般,讓曹操觸之就覺得心尖疼的厲害。他寧肯他不知道郭嘉做這些事的原因,這樣他就能和往日一般責怪郭嘉的胡鬧,半逼半哄的讓郭嘉喝藥。而不是現在這樣,面對郭嘉,他竟心痛的一句話都說不出。

郭嘉是多聰明的人啊,只要他想做的事,總能想出千條萬條的計謀。可只有在這件事上,他被逼到無計可施,黔驢技窮,只能用這種近似於孩童胡鬧一般的方法來做最後的掙扎,可最終仍無法改變。

曹操只能說起剛才在堂上的事來轉移話題。說到這些正事,郭嘉果然嚴肅了不少,也不再想方設法地去掀身上蓋的被子。曹操心中暗舒一口氣,最後道:

“子桓比孤預想的還要出色,加上子文與子建的輔佐,孤相信無論發生什麼,他都足可以應付。”

“那司馬懿呢?”郭嘉問道,“明公殺了他嗎?”

曹操搖頭,在郭嘉愈發冰冷的目光中繼續道:“孤清楚,司馬懿並非忠臣。但正因如此,倘若之後再起禍亂,司馬懿必會全心全意輔佐子桓。只有子桓得勢,司馬懿才有機會得到他想要的。”

“所以,明公覺得這樣就可以放心了?”郭嘉挑眉,“馬騰雖然臣服了朝廷,可他那不安分的兒子和握著西涼兵權的韓遂呢?青州徐州那些心懷不誠的豪族呢?蠢蠢欲動等待時機的江東呢?還有宮中,明公難道不想等著自己女兒出……”

郭嘉越說越急,曹操只能用唇去封死郭嘉的話。

一秒的怔楞過後,郭嘉立刻狠狠咬了回去,直到口中生出了鐵鏽味才肯罷休。

可除了血腥味,曹操分明還觸到了什麼溼鹹的苦澀。

“奉孝,”曹操嘆著氣,揉了揉郭嘉半埋在被子裡的頭,“你……”

“去做吧。”從被子中傳來郭嘉悶悶的聲音,“去做你想做的,不必顧慮任何事。”

曹操一愣,隨即意識到了什麼,唇邊漸漸彎起一個弧度:

“好。”

一個“好”字尾音還沒結束,郭嘉就摟住曹操的脖子吻了上去。原不同於剛才的撕咬,這一次郭嘉吻得很小心,不讓牙齒碰到曹操被咬破的地方。又吻得很深,似乎是在害怕著什麼。在一瞬之後,曹操已經反客為主掌握了主導權,唇齒交融,直到快要耗盡最後一口氣,他們才慢慢分開。

“明公,”一番糾纏,郭嘉呼著溫熱,身體好像也不再那麼冰冷,“嘉不想等到病好了。”

曹操雙目微微發紅,在郭嘉帶著霧氣的雙眸中,清晰的看到如自己一般滾燙的慾望。他俯下身,咬住郭嘉白皙而修長的脖頸。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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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修與司馬懿雙雙下獄,最後卻都因證據不足被釋放。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眾人皆摸不準這其中的機巧,只得不了了之。不過很快,他們就察覺到,曹操將大部分的的重任都交給了曹丕,而被按理說應該因為被冷落鬱鬱寡歡的曹植,反而興致盎然的在鄴城附近遊山玩水,就連一心想要幫曹植爭奪嗣子之位的楊修,似乎也徹底放棄了之前的打算,陪著曹植吟詩作賦,絕口不談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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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嗣子之爭,是徹底落下了帷幕。

而當曹操回到鄴城時,情勢卻又古怪了起來。因為這一次,隨曹操回鄴的,不僅有與曹操寸步不離的郭嘉,還有已經穩坐尚書臺十多年的荀彧。

想到之前皇后遇害之後日日罷朝的皇帝,再看看如今鄴城的兵強馬壯人才濟濟,不少人暗暗搖著頭:

這天,怕是真的要變了。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逐漸到了深冬,寒風凜冽,冰冷徹骨,人人龜縮在厚厚的裘衣下,不敢露出一點縫隙。終於在這一日,曹操下令,在府中召請鄴城大小官員。

“孤欲向陛下請旨,還陽夏、柘、苦戶二萬,以三縣萬五千封三子,以子文為鄢陵侯,子建為平原侯,倉舒為饒陽侯,食邑各五千戶。諸卿以為如何?”

百官斂色垂目,生怕估錯了形式,身首異處。

“丞相,攸以為不妥。”沉默突然被打破,眾人下意識向郭嘉看去,卻見郭嘉與他們一樣站在原處,再回頭一看,剛才出聲的,竟然是一貫謹小慎微的荀攸。

“公達有何看法?”

“丞相自減食邑分封諸子,合乎春秋之義,並無不妥。然諸位年長的公子中,獨二公子尚無爵位,如此這般,攸恐亂嫡長之序,興禍亂於蕭牆。”

“陛下已命子桓為五官中郎將,置官署,領副丞相一職。孤再為他請封,怕是不妥。”

“攸有一個辦法。”荀攸低垂眼眸,面無表情道,“自桓靈以來,皇室傾微,百姓流離,丞相身赴國難,先平黃巾,又克陶謙,遷皇室於許都,奉帝命以討不臣。致使袁術梟首,呂布就戮。袁紹逆亂天常,謀危社稷,憑恃其眾,稱兵內侮,幸賴丞相執大節,奮其武怒,運其神策,致屆官渡,俾國家拯於危墜。至於北平烏丸,南定荊州,江東獻珍,西涼俯首,亦全賴丞相之功。丞相平定四海,保乂皇家,班敘海內,宣美風俗,雖伊尹格於黃天,周公光於四海,蓋不如是。攸請丞相晉位魏公,立二公子為魏世子,以明辨嫡庶,奉答天命。”

果然到這一刻了。

無論百官是否認同,曹操與荀攸一唱一和引出的這番話都在他們的意料之中。唯獨讓他們感到意外的是說話的人。他們本以為,如此危險的話,曹操會交給最信任的郭嘉來配合。但又一想,郭嘉身後並無家族,同樣的話絕沒有荀攸說來有力量,因為這代表著,荀家對此事的認同乃至支援。

他們不約而同的悄悄看向站在一旁的荀彧。既然荀家都已選擇擁立曹氏,那荀彧是不是也……

“公達的話,諸卿如何看待?”

“嘉以為所言甚是。嘉叩請丞相晉位魏公,以奉答天命,澤佑萬民。”

郭嘉先俯身跪下。接著,其他回過神的官員也接二連三的匆忙跪下,向曹操叩首高呼:

“臣等叩請丞相晉位魏公,奉答天命,澤佑萬民!”

偌大的堂中,所有人都跪伏在曹操面前,除了一人。

荀彧看得到荀攸眼中迫切的懇求,看得到郭嘉唇邊輕淺的戲謔,看得到曹操緊蹙的眉頭,更看得到匍匐在地的百官或是不解或是擔憂或是嘲諷的目光。可他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看見,他向中央走去,步履蹣跚。在場有人記得,荀彧常年在尚書臺處理政務,一坐就是七八個時辰,久而久之落下了腿疾,每到寒冷的時節就會發作。而現在,正是嚴寒時節。

他就這樣蹣跚著,緩緩的走到百官之前,望著曹操,聲音平靜:

“丞相,彧以為此議不妥。”

曹操眼中閃過一絲被冒犯的怒意:“令君有何高見?”

“高祖曾有言,異姓有功於國家者,必以侯止,違者天下共誅之。丞相本興義兵匡朝寧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如今晉爵魏公,彧恐天下好事者爭相揣度,以為丞相有不臣之心,陷丞相於不義。彧請丞相罷寢此議。”

曹操冷笑道:“若孤會擔憂好事者,孤就不會走到今日了。”

“好事者不足畏,彧所畏者,獨丞相之心。”

“啪”的一聲,曹操拍案而起,離得近的人甚至能夠看到案邊裂開的細縫,顯然是怒到了極點。百官戰戰兢兢不敢言語,唯荀彧孑然挺立,毫不畏懼回迎曹操的目光。

針鋒相對?許多跪伏在地的人會這樣以為,但曹操在荀彧的雙眸中卻找不到任何與他一般的怒意。荀彧只是淡淡的回望著他,縱有驚濤駭浪,千言萬語,也早已冷卻下來,凝成了此刻的平靜……平靜的絕望。

曹操不由啞然,什麼話都也說不出來,面上的怒氣也消了大半。對峙許久,他頹然坐回席上,疲憊的揮揮手:

“文若所言有理。今日之事都改日再議。退下吧。”

“諾。”

晉爵一事雖然因荀彧的公然反對暫時擱淺,但所有人都清楚,這件事絕不會就此不了了之。果不其然,幾天之後,曹操代皇帝擬旨,道荀彧錄尚書事多年,勞苦功高,特允他回鄉養病半年。天寒地凍,荀彧又有腿疾行動不便,此時逼他回潁川,分明就是因為荀彧已與曹操起了芥蒂。見荀彧平靜的結果聖旨,不少人嘆息著搖頭。

這一去,怕是就回不來了。荀彧輔佐曹操二十多年,艱難險阻,皆不曾棄。卻終落個狡兔死走狗烹,真是可悲,可嘆。

因是回鄉,除了荀彧一人外,他的妻子都一同隨行。潁川平定的早,百姓安定富足,流寇也早被掃平,所以路途雖然顛簸,到也算安穩。在年關之前,他們順利回到了荀家的老宅。

這一日,千裡冰封,大雪紛飛。

荀彧的妻子唐氏親自到府門口迎接這位來客。他披著一身火狐毛製成的裘衣,在下車時落上了些白雪。唐氏忙叫僕人為他撐傘,自己則帶著客人往宅中走去。

“夫君若知道先生不遠千里來看他,一定會很高興。”逢此大變,唐氏面上卻不見一絲不安,可見心志遠比尋常女子要堅毅。她垂下眼眸,正巧看見郭嘉手中提的有著些許花紋的食盒,出於禮節,又或者是謹慎,她狀似不經意般問道,“這是?”

“嘉來見文若,總不能空著手來,就帶了壺藥酒。”郭嘉溫聲道,“主公也惦記著文若的腿疾,就讓太醫開了些藥材,讓嘉一併帶來。”

“有勞丞相與先生惦念,妾身代夫君謝過丞相與先生。”唐氏溫婉盈盈一拜,心中同時暗舒了一口氣。丞相還記得擔心夫君的身體,想來,情況或許並沒有她以為的那麼糟糕。

卻因此沒有細想,酒與藥材,何必放在食盒中。

“那妾身就不打擾先生與夫君了。”行至荀彧的屋門前,唐氏行禮再拜,郭嘉點點頭,便見她轉身離開,身影漸漸融入紛飛的白雪之中。

雪這麼大,真是殺人的好日子。

郭嘉提著食盒,儘管並不重,他仍覺得手有些痠痛。

他用另一只手叩響了屋門:

“文若,嘉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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