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 睡夢中的趙安玥翻了個身, 左手往床邊一搭,落了空。
按照往日, 左手一定會碰到一具暖意的身體。
不知為何, 興許是數個月養成的習慣, 這種落空感讓睡夢中的趙安玥皺了皺秀氣的眉, 然後不知不覺睜開了眼睛。
從小到大,除了生病時,晚上會由於難受醒過來外,在趙安玥身上,從未發生過這種半夜驚醒的事情。
她還有些許迷茫,睜著眼睛看著頭頂上的床板。房內黑著, 有月光透過窗戶, 微微照亮了屋內。
床板上隱隱約約能透出一些弧度。
趙安玥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意識漸漸清明,然後發現顧淮景沒有回來。
她想了想,也許顧淮景已經回來了,只是進不來而已。
昨天夜裡,她就算右手受傷, 也依舊被顧淮景折騰得很慘,今日白天渾身都痠痛, 讓櫻魚揉了好一陣才緩去這種不適感。
但她咽不下這一口氣呀。所以她又去找了顧曲,讓顧曲找人把門插給裝上。
這門插顧曲是不可能裝上的,趙安玥最後終於認清楚現實, 這顧國侯府依舊是顧淮景的一言堂。
於是她自己去了倉庫一趟,看到被連根拆下的門插,撿了起來。然後她想了想,在倉庫裡拿了把小斧頭,和幾根釘子,帶著那被拆下的門插,雄赳赳氣昂昂地回了臥房。
桃魚已經醒了,但依舊在房中休息,其他在屋中伺候的櫻魚們見了,被趙安玥嚇了一大跳。
趙安玥信心滿滿,覺得這裝門插很簡單,她稍微想想就大概知道要怎麼給裝回去。但是她右手受傷了,於是還是勉為其難接受了櫻魚她們迫切想要幫忙的心意,搬了條椅子,擺在門口,讓青蘭按照自己的吩咐行事。
門插上還留著釘子孔,她讓青蘭把釘子對準孔插進去,然後把釘子尖端對準門後留下的遺蹟,再用力揮動小斧頭,卯足了勁往裡敲就是。
砰砰砰砰砰砰,門劇烈顫動著。
櫻魚她們站在門外,生怕下一瞬間門就應聲倒下。
青蘭也怕,敲了幾下就不敢繼續了。
坐在旁邊看著的趙安玥甩著左手,非常大氣:“沒事,你儘管敲,門壞了算我頭上就是。”
青蘭無奈,只能繼續。
事後證明,顧國侯府的門還是非常結實的,趙安玥讓青蘭折騰了好一會兒,把門插裝上後,門還是好好的。
門插好不容易被裝上,自然是要用起來的。
當天晚上,她早早洗漱好,就鎖上了門,爬上床睡了。
不僅如此,她在鎖門之前,還在門外貼了張白紙,紙上端莊秀氣的四個大字,加一個龍飛鳳舞的感嘆號,還畫了只小烏龜。
——睡書房罷!
之後趙安玥就睡著了,一覺睡到夜深,然後莫名其妙的醒過來了。
她不知為何,徹底沒有了睡意,乾脆爬了起來,擁著被子,跪坐在床中間。
顧淮景現在是不是在書房睡著呢?
趙安玥咬著左手手指,突然間想去看一看。
她掀開被子下床,憑藉著往日對房內的熟悉,一路走到門口,拔動門插,小心翼翼的開了一道門縫,鬼鬼祟祟的用右眼,對準小縫往外看去。
今夜月色很好,月光很亮,房門外也掛著幾個燈籠。故而視線不受黑夜所限,基本上能看清外頭。
此時,外頭一片寂靜,只有風吹過時,樹葉窸窸窣窣聲,還夾雜著嘎吱嘎吱的輕響。
這聲音來這鞦韆在的地方,趙安玥朝那看去。
在月色下,趙安玥的鞦韆上,坐著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低著頭,在鞦韆上微微晃動著,看不清楚面容。
但那個人是顧淮景,趙安玥很肯定。
大半夜他在鞦韆上坐著幹什麼?居然沒去睡書房?
趙安玥愣了一下,心下覺得很是奇怪,開始為他這異樣的舉動找理由。
他坐在鞦韆上,是在反省自己嗎?覺得自己昨天晚上對她委實過分了一些,所以特意坐在她的鞦韆上,進行反思,並且想以此獲得她的諒解,期許明日可以和她一起睡?
趙安玥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越想越覺得顧淮景不可能是這樣的人。
她於是又朝那邊瞅了幾眼。
月光籠罩著他,他的身上彷彿披上一層銀霜,在寂靜的深夜裡,顯得有幾分孤寒蕭瑟。
看起來有那麼幾分可憐呢。
趙安玥咬著唇,小聲的打開門,然後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
顧淮景低著頭,不知是不是在鞦韆上睡著了,沒有什麼反應。
她左手託著受傷的右手,見此更是竭力放輕了腳步,繞了一個大圈,慢慢的踱到他背後。
六步,五步,四步。
趙安玥臉上綻開了一個笑容,屏住呼吸,眼中閃過狡黠之色。
三步,兩步,一步。
趙安玥伸出左手,猛地就朝他身上推去,臉上自動變幻出一個鬼臉:“啊!”
顧淮景閉目淺眠,熟悉的環境讓他少了很多警覺。
可是危險已在近前,他再放鬆也反應了過來,身體的速度比頭腦還快,迅速從鞦韆上彈了起來,然後一個轉身,手一把抓住伸過來推他的罪惡之手,下意識使力就要折人手臂。
這些動作發生在電閃火光之間,很快,快得趙安玥都懵了。
還是聽到那熟悉的聲音,腦海察覺出來人是誰,顧淮景制止了自己的動作,才沒把趙安玥完好的左手也給折了。
可是那力道很大,趙安玥疼得小臉都皺在了一起,喊了一聲:“疼!”
顧淮景連忙鬆開手。
趙安玥沒嚇到人,反而自己被嚇了一跳。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發現左手手腕都紅了一圈。
顧淮景跟著看了一眼,嘆了口氣,手揉上自己的眉心:“這麼晚了,你不是睡下了嗎?怎麼出來了?”
趙安玥給自己的手腕呼著氣,聞言道:“我醒來想出來坐會鞦韆吹吹風,不行嗎?倒是你,你為什麼坐在我的鞦韆上?”
顧淮景伸手執起她的手,看了看,發現只是紅了一圈,但沒什麼問題,於是把手給她放了回去:“我淺睡的時候,不要嚇我,否則受傷的是你自己。”
趙安玥聞言很氣憤,她把他給放回來的左手,又擺在他眼前,讓他看得更仔細一些,硬氣道:“我才沒有嚇你呢,只是你佔了我的鞦韆,我要把你趕走而已。結果你還把我的手弄紅了!”
顧淮景看了看月色,順勢拉上她的左手,把人往房裡牽:“很晚了,睡罷。”
趙安玥甩開他,坐在鞦韆上,仰著頭看著他:“要睡你自己去睡,我要坐會兒!”
顧淮景看了看她,發現她確實沒有任何睡意,於是走了回去,停在她面前,彎下腰:“不困?”
趙安玥哼了一聲,別過頭,不理他。
顧淮景一笑:“也罷,那我們一起坐會兒。”
她立馬搖頭,看了看鞦韆,雖然她一人綽綽有餘,但兩人就很擠了,於是理由充分地拒絕了他:“鞦韆坐不下兩個人!”
顧淮景伸手,把鞦韆上衣裳單薄的人打橫抱了起來,然後自己再坐下,趙安玥坐他懷裡。
鞦韆嘎吱響了幾下,但顧國侯府不止門結實,鞦韆也很結實。
趙安玥自然不依,就要掙扎。
顧淮景卻輕而易舉用一句話抵消了她的掙扎,他說:“齊皇貴妃死了。”
趙安玥愣了愣:“真的?”
“真的。”顧淮景一手抱著趙安玥,一手揉著她的左手手腕。
她蹙著眉,抬頭看著他的側臉,有些好奇:“怎麼死的?你讓人殺了她嗎?”
顧淮景看了她,輕輕一笑,搖頭:“那是最笨的做法。”
趙安玥總覺得‘最笨’兩個字意有所指,她忿忿道:“那不然呢?”
顧淮景把她抱緊了一些,腳撐在地面上,鞦韆微微晃動著:“我只是讓人送了一碗粥,沏了一杯花茶而已。如果齊皇貴妃自己不那麼做,今夜什麼都不會發生,皇帝也有美好的一夜。”
他說的不清不楚,趙安玥聽不懂:“什麼意思呀?”
顧淮景今夜耐心很好,一五一十的把今晚皇宮裡發生的事情當睡前故事般講給趙安玥聽了。
他的懷抱溫暖踏實,鞦韆一晃一晃如同小時候的搖籃,就連他的說話聲,也輕柔得像搖籃曲似的,趙安玥聽得昏昏欲睡,
末了,她打了個哈欠,朝他懷裡鑽了鑽,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道:“顧淮景,你真壞。”
顧淮景不置可否地一笑:“是嗎?”
“嗯。”趙安玥闔上了眼睛,聲音輕輕的,“你太會算計人了。你是不是也算計了我?”
顧淮景笑意微斂,沒有說話,低下頭看著她。
過了一會兒,她嘟囔道:“你肯定算計過我了。”彷彿夢話一般。
他摸了摸她白皙的臉頰,眼中明滅不定,輕聲道:“如果我算計你了,你會怎麼樣?”
趙安玥的呼吸已經變得悠長平緩了,聲音輕得漸不可聞。
顧淮景低下頭,耳抵於她唇邊。
她說話的時候,彷彿在吻他一般。
她說:“那就讓你,睡書房……”說這句話的時候,眉眼間還帶了點淺淺的笑容。
顧淮景低頭盯著她半晌,然後吻了吻她的唇,抱著差不多已經睡著的趙安玥起身,朝臥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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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九點還有一章,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