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醜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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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是血脈相系的姊妹, 卻註定怨憎會, 如花葉同枝而不共命。

越是痛, 越是不可示弱。鳳歡兜扯動嘴角, 臉龐上撕裂了新的傷口, 恍若無知無覺, 大吼道:“你不讓我說, 我就不說了嗎?我偏要說!皇甫思凝……那個賤人……”

“——她就是最該死的人!”

綠酒猛然站起身子,呵斥道:“鳳歡兜,我看你是真的欠教訓!”

鳳歡兜道:“怎麼了,狗又要護主了?”

綠酒咬緊牙關, 怒意勃發,道:“你別以為身上有傷,我就不敢打你!”

鳳歡兜冷冷一笑, 血珠自唇邊紛紛然滾落,道:“那你就打啊。”

綠酒捏住拳頭。

忍住, 忍住。這個小混蛋一身是傷,隨便一捏說不定就會死。

鳳歡兜道:“我之前好像講過, 你連一條狗都不如。至少狗不會向害死自己全家的老東西搖尾巴。”

綠酒深吸一口氣。

忍字頭上一把刀。這些話明顯是在挑釁,她一定得冷靜理智,不然眼前人就白救了。

鳳歡兜道:“你不是一向牙尖嘴利,現在是怎麼了?狗牙被拔了, 都不會咬人了?也對,畢竟你在那個賤人身邊待久了……”

綠酒忍無可忍。

什麼儊月鳳氏,什麼平西王女——白救就白救!

她一把抓住鳳歡兜, 道:“沒人教導你什麼是禮節廉恥,我來!”

鳳歡兜還不及反應,綠酒直接將她翻了個身,喃喃道:“可惜這裡沒有雞毛撣子……”

鳳歡兜瞪大了眼睛,道:“你……你要作甚?”

綠酒咧嘴一笑,道:“你不是讓我打你麼,我就讓你得償所願。”她搖了搖頭,“看在你好歹做過一點善事的份上,我就不脫你裙子了。”

鳳歡兜連身上的劇痛都在一時之間拋之腦後,難以置信道:“你……你居然想,想打……打我的……”

那個地方實在羞於啟齒。

綠酒的聲音從她的頭頂飄下來。

“對付欠揍的小雞仔,就應該這麼做。”

鳳歡兜回過神,慌慌張張道:“你!你……竟然……連我姊姊都沒有打……”

綠酒打斷道:“你瞎說什麼,她明明就打過。我可是親眼看到的。”

鳳歡兜道:“你……你……”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無法確認綠酒是否是虛張聲勢,從耳朵到脖子都漲得通紅,硬是不肯服輸,“……你以為是我嚇大的?我怕你?”

綠酒道:“你覺得你不怕,所以我不敢?”

鳳歡兜恨道:“我看你敢不敢!你不敢就是芻狗!”

她若是不說這話,綠酒顧忌她身上傷勢,本來也就只是嚇唬她一下。但現在……

綠酒鐵面無情,對著鳳歡兜的臀部一掌揮了下去。

啪!

鳳歡兜額角一跳,喊道:“蔚枕流,你好大的膽子!”

綠酒毫不理睬,又是一下。

啪!

鳳歡兜啞著嗓子,咒罵道:“蔚枕流!沒蝦!綠酒!賤人!狗輩!你給我等著!我遲早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綠酒道:“你還敢說?”

啪!

她下手的動作並不重,但其間屈辱意味甚至超過身上任何撕心裂肺的痛苦。

鳳歡兜咬牙切齒道:“你這個姓蔚的鼠賊!你給我聽好了,有本事你今天就殺了我,不然等我有了機會,我一定要你們通通都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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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酒惱怒道:“正合我意!你這種小混蛋,死了正好!我今天就來為民除害!”

眼前視野漸漸模糊,鳳歡兜吸了一下鼻子,卻控制不了懦弱的淚水,顫抖道:“那你就殺了我!”

綠酒聽出幾分哽咽,怔了一下。

“你……你哭了?”

鳳歡兜道:“你……你殺了我罷。”

綠酒啞然半晌,道:“你剛才囂張的氣焰去哪裡了?”

鳳歡兜木然道:“你要麼今日殺了我,要麼就等著和那個賤人一起下黃泉。”

綠酒品出一絲不對,道:“你……你是真的……萌生死志了?”

鳳歡兜嗤笑了一聲,淚水卻滾滾而出。

綠酒猶豫了一下,道:“你……怎麼這麼沒出息啊。剛才還罵得響亮,現在一下子又……”

她性子一貫欺強怕弱,最怵看見別人掉眼淚。不由收回了手,將鳳歡兜翻回正面,小心翼翼道:“不就是被我看到你哭了麼,哭了又如何?”

鳳歡兜偏過頭,輕聲道:“你……這種不要臉的蠢貨懂什麼。”

綠酒努力弄懂鳳歡兜的思路,疑惑道:“你……覺得太丟臉了,所以乾脆想死?”

鳳歡兜一言不發。

綠酒道:“到底是誰蠢啊?你想一下,你要是死了,就當不了王世女了,也沒人攔著我家娘子與你的混賬姊姊了。她們鸞鳳和鳴,百年好合,與霜留一起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你卻只能在陰間乾瞪眼,氣不氣?惱不惱?”

鳳歡兜身子一震,頓時重整旗鼓,吼道:“那我做鬼也不放過那個賤人!”

綠酒總算放下心來,道:“雖然我沒料過自己會說這種話……但是,比起剛才哭著要尋死,你還是現在這樣精神抖擻地罵人比較好。”

鳳歡兜愣了一愣。

綠酒道:“你身上的傷口我都處理過了,不說別的,至少性命無憂……”

她簡單處理了鳳歡兜的傷勢,用清水洗淨燒壞的皮膚,接好了折斷的腳腕,撕下自己的衣裳包紮。

但是她沒有碰鳳歡兜的臉。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也曾石榴裙鮮妍無匹,榴花不似衣衫紅。唇比丹豔,膚似玉澤,眉目如畫如詩,綺羅香澤之態,綢繆宛轉之度。

而今面目全非,猙獰可怖,絕世顏色已成鏡花水月。

哪怕只不小心多瞥見一眼,也令她手足無措,心中發寒,沒有別的法子。

這種時候,再柔順的安慰,也是隔岸觀火,難以觸及內裡真正慘烈之極的傷痛。綠酒無法深思,只能道:“你想一想,好不容易活下來了,為什麼要去死呢?”

鳳歡兜的聲音很低,道:“輪……輪不到你來……對我說教……”

綠酒道:“你連死都不怕,何必怕活著,對不對?”

鳳歡兜沒有回應。

綠酒等待許久,卻始終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她輕輕推了一下鳳歡兜,對方卻動也不動。

“喂,小雞仔,有魚,姓鳳的……你,你怎麼了?”

綠酒不禁生出了一絲驚慌,強作鎮定道:“你,你不要認為我會害怕,你以為裝死對我有用嗎?”

故山望斷不知處,鶗鴂隔花時一聲。

俗語杜鵑鳴時芳草死。此刻秋色悽豔,鳥啼不再,恍然間萬籟俱靜。

綠酒靜下心神,探察鳳歡兜的鼻息。

平穩而溫暖,已然不聞身外事。

鳳歡兜睡著了。

綠酒垂下頭,有些不敢置信。

女子的長髮如水草一樣無力地垂散,隱約還帶著潭水的氤氳溼氣。

安靜,乖巧,柔弱無害,彷彿一隻迷途的幼獸,沉沉酣睡在她的手邊。誰也想不到清醒時居然是那麼尖酸刻薄的小壞蛋。

綠酒不由自主地放緩了呼吸。

她想,等到尋找她們的官兵來了,一定會有法子,一定會好起來。

***

綠酒漸漸意識到不妙。

一是預想中的救兵們遲遲未到,二是鳳歡兜的症狀開始惡化。

鳳歡兜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上一刻還對著綠酒冷嘲熱諷,下一刻就暈厥了過去。

有時候她似乎被魘住了。額上冷汗涔涔,發出尖細幽咽的嗚咽,似哭未哭,似笑非笑。她哀鳴著醒過來,卻不再洩漏任何秘密。

有時候她又被活活痛醒。整個人蜷成小小的一團,疼得在地上打滾,雙手抓撓著自己破損的皮膚,破開一道道恐怖的血痕。

綠酒慌亂地大喊著她的名字。

有魚不行,姓鳳的也不行,連鳳歡兜都不行。

唯有一個音節能夠安撫她。彷彿母親站在春風裡,落下的輕輕一吻。

兜兜。兜兜。

兜兜……

鳳歡兜就在這樣的呼喚中,慢慢睜開了眼睛。

她僅有的一隻眼睛。

她望入了兩剪秋痕。平分水影,炯然冰潔,滿是再真摯不過的擔憂。

偏偏這樣一雙清澈眼睛,盛著一張駭人聞見的臉孔,恍非世間之物。

鼻尖傳來新鮮的血味,鳳歡兜毫無痛色,麻木道:“你之前不是說要去找救兵麼,怎麼還不滾?”

將她一人留在此地,恐怕遇上什麼兇狠猛獸。但若是將這擔憂如實吐露,估計又要被一通嘲笑。綠酒只道:“我繞了一圈,生怕迷路。又爬不上山崖,只好回來了。”

鳳歡兜道:“你真是廢物。”

綠酒習慣把她的惡言惡語當成耳旁風,默唸了兩遍我佛慈悲我佛慈悲,道:“我採摘了一些新的野果,你嘗一下。”

鳳歡兜道:“我吃什麼吐什麼,你又不是沒試過。”

此話不假。正值秋實的好時節,綠酒去樹林中嘗試採集野果,收穫頗豐,滋味也鮮美甘甜。偏偏鳳歡兜無法下嚥,每次吃不了幾口,又會盡數嘔出。

綠酒咬了咬唇,道:“我回來的時候,看到那裡的樹上有一個鳥窩。不然,我去拿幾個蛋,給你補一補。”

鳳歡兜搖了一搖頭,道:“我不吃。”

綠酒道:“這樣不行。你不能不吃東西。”

鳳歡兜道:“我沒有胃口。”

綠酒道:“沒有胃口也要吃,吃好了再休息。不然你會更沒有力氣。”

鳳歡兜道:“我吃了就會吐,這又不是我的錯。”

綠酒倔強道:“那你也得吃東西。我現在就去……”

鳳歡兜沉默半刻,道:“它們的孃親回來一看,若是發現孩子不在了。一定會很難過。”

綠酒略略一怔,竟像是個犯了錯的小姑娘一般不自在,輕道:“那……就不吃它。”

鳳歡兜燦然一笑,道:“嗯。”

這個笑容,是綠酒的臆想。因為鳳歡兜容貌盡毀,五官醜陋駭人,根本無法辨認她是否在笑。

但綠酒還是覺得,鳳歡兜大概在微笑。

她莫名有點喘不過氣來,想要離開這個地方,找藉口道:“我……我方才只是粗粗一掃,還從來沒有見過那種顏色的鳥蛋,不知道會是什麼鳥,我去看看。”

鳳歡兜道:“不行。”

綠酒訝異道:“為什麼?我不是要吃,我只是想拿起來看一看。”

鳳歡兜道:“如果你拿了鳥蛋,那上頭就會留下你的氣息。母鳥感到害怕,會不要這一窩蛋。小鳥就沒有孃親了。”

綠酒道:“為什麼會不要?那是自己的孩子啊。”

鳳歡兜擺了一擺首,道:“我也不知道,這是我姊姊告訴我的。我沒有當過小鳥的孃親。”

綠酒道:“沒想到那家夥還懂這個。”

鳳歡兜微抬下頷,倨傲道:“你以為我姊姊是什麼人?”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的很喜歡這種超~~老土又狗血又敗犬的墜崖受傷照顧病患梗(捂臉

謝謝小天使們投雷撒花營養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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