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就在賀淵吃著滋味古怪的梅花粥時,從他那裡離開後的趙蕎在回信王府的半道上,正正遇上鴻臚寺賓贊歲行舟。

其實趙蕎在馬車裡,原本是沒留意外頭的。

倒是歲行舟認出了信王府的馬車,笑著向車伕打了手勢。

聽了車伕通稟,趙蕎倒也沒做多想,撩起車簾打招呼:“行舟兄,這麼巧啊。”

歲行舟笑睨她:“巧什麼巧?我去信王府,三公子說你上賀大人家了,我正說往賀大人那裡找你的。”

歲行舟到底是個文官,平素在鴻臚寺當值無需如何走動的。今日這穿了半座城地來回跑,累得他在這大冷天裡雙頰竟帶了熱騰騰紅暈。

他本就是個斯文白麵的俊秀長相,面上稍稍一紅看起來就很明顯。

跑這麼多路也非要找到她不可,看來是真有事的。

趙蕎歉意地彎了眉眼:“害你跑這麼多冤枉路,是我的不對。你吃過午飯了麼?”

“實不相瞞,早飯都沒吃。”歲行舟笑。

“那你上來,咱們去饌玉樓。正好我也沒吃,”趙蕎大大方方邀他上車,“有什麼事,咱們邊吃邊聊。”

饌玉樓是趙蕎名下的產業,離這裡就五個街口的距離。

“行。說起來都快半年沒見了,也正好敘敘閒話。”歲行舟倒也不忸怩。

上回見面還是六月,趙蕎有事去鴻臚寺找的他。

之後歲行舟隨鴻臚寺卿前往沿海的沅城,接待一隊外海番邦來使,昨日才回京來的。

這一轉眼夏衫都換冬袍了,可不是半年沒見麼。

到了饌玉樓,趙蕎直接領著歲行舟樓上的向陽雅閣。

阮結香去吩咐菜色,兩人便坐在閣中喝茶敘話。

歲行舟解下荷囊,從裡頭取出一個還沒半個巴掌大的絨布小錦囊。

“這是行雲給你的生辰賀禮。她在信裡說,你們王府有規矩,家中雙親健在是不能輕易大肆慶生的,特地叮囑我定要這月廿二之前將東西給你。”

歲行舟的妹妹歲行雲在武德四年秋入了軍籍,如今是駐防北境邊關的一名前鋒營小將軍。

趙蕎與歲行舟原本八竿子打不著,全因歲行雲的緣故才熟絡起來。

說來令人莞爾,這倆姑娘是十一二歲時在街面上認識的“江湖朋友”。

雖兩人家門出身別如雲泥,並不經常膩在一處,卻是“有事說一聲就行”的那種交情。

早年歲家拮据,歲行雲入國子學名下雁鳴山武科講堂讀書的事,還是靠趙蕎幫忙才成了的,因此歲行雲很記她的情。

歲行雲投軍從戎後一直駐防北境,三年來就回來過兩次,但與趙蕎之間一直沒斷音訊。

因為趙蕎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傢伙,歲行雲不便直接寫信給她,就只寫給自己哥哥歲行舟,再由歲行舟轉達給趙蕎。

有時她得了點什麼京中不多見的小玩意兒,就會特地帶回來給趙蕎看個新鮮。

“又勞煩行舟兄跑腿了。我家是有那規矩,我長這麼大,也就滿月、百日、成年慶過三回生。難為行雲還記得這事,我就同她講過一次。”

趙蕎笑著開啟小錦囊,取出裡頭的東西。

是一隻半透芙蓉石雕的圓臉小狐狸墜子。笑嘻嘻彎著唇,眼睛眯成狡黠的弧度,活靈活現。

芙蓉石本身並不貴重,就算這一塊水色格外通透,價值也不超過三十銀角。可趙蕎很高興,因為這是她的朋友託了人,輾轉千里送回來給她的。

“雕法很特別啊,看不出是哪個流派。”

見她珍而重之地收好,歲行舟也笑了:“歲家祖傳手藝。她在營地上閒著沒事自己雕的,說你在她心裡就長這樣。”

“我呸!憑什麼我在她心裡是個圓臉狐狸?可瞎了她那對小狼眼吧,我明明是瓜子臉!”

得了朋友從遠方送來的禮物,趙蕎露出近來少有的開懷之色,拍桌笑罵。

歲行舟搖頭笑嘆:“她說,你笑起來就狐狸樣,狡猾狡猾的。”

“那我還說她笑起來小狼樣,兇殘兇殘的呢,”趙蕎哈哈笑出聲,“回頭我也畫個圓臉小狼,你幫我帶給她,算作回禮了!”

“行,一定送到,”歲行舟眉眼溫柔,溫聲感慨,“你們這倆姑娘啊,好像永遠長大不似的。”

*****

得了遠方朋友的音訊與禮物,趙蕎心情大好,翌日起了個大早。

她到賀淵那裡時天才麻麻亮。聽中慶說賀淵進膳廳坐下準備吃早飯,她索性就自己過去了。

“反正昨日不請自來也沒被他轟出去,今日索性就得寸進尺地蹭個飯吧。”她邊走邊笑,嘀嘀咕咕像是說來給自己鼓勁的。

跟在她旁邊的中慶也笑:“二姑娘想哪裡去了,七爺怎麼會將您轟出去。早上還吩咐午飯得備好菜,今日要留您用飯的。”

趙蕎驚訝瞥向中慶:“他這是,一覺睡醒想起我來了?”

“怕是沒想起的,”中慶歉意地耷拉了嘴角,“昨日下午陛下派人送來了嘉獎封賞,還派了七爺在金雲內衛的一位下屬同僚來為他答疑解惑。他倆還有韓太醫在正廳關著門說了一個多時辰,據說是將他忘記的這一年裡所有事都捋過了,他還是什麼也沒想起來。”

趙蕎有些擔心:“那,他聽了過往那些事,有沒有像上回那樣頭疼?”

“沒上回那麼嚴重,就是臉色有點發青,躺會兒就緩過了。”

說話間已到了膳廳門口,趙蕎對中慶頷首致謝後,獨自進去了。

****

趙蕎繞過屏風的瞬間,正低頭喝粥的賀淵倏地抬眼看過來,有些意外地怔住了。

“你以為進來的是中慶?”她將雙手背在身後,笑眼彎彎地走過去,“我請他去幫我拿碗筷,打算蹭你一碗粥喝。”

當她提到“粥”,賀淵像是如夢初醒,眼裡似有狼狽的惱色一閃而過。

接著,他似乎後知後覺想起什麼事,有些古怪地以掌蓋住了自己面前那盛粥的甜白瓷盅。

“你做什麼?”趙蕎不解。

賀淵呆了呆,似乎也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古怪的動作。

“沒什麼,”他狀似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不自在地清清嗓子,“你今日來得早些。”

“起早了,一時也沒旁的事,就早點過來看看你。”

趙蕎頗有點欣慰地想,氣氛雖然還是尷尬,但至少沒有昨日那麼嚴重了。

落座後,她隨意瞥了眼他的那盅粥:“梅花粥啊……”

話音未落,賀淵從耳朵紅到脖子根:“就剛好當季而已!廚房非要做這個!”

語氣特別斬釘截鐵,像是在強調什麼。

“呃,對,是正當季沒錯,”趙蕎一頭霧水地覷他,“你臉紅什麼?”

賀淵垂眸,重新拿小匙舀了一勺粥:“粥太燙了。”

之後便一副“食不言”的架勢專心進食,再不肯出聲。

*****

吃過早飯後,賀淵主動請趙蕎與他去書房,說是有話要談。

趙蕎自是不會拒絕的。

進了賀淵的書房,兩人隔桌而坐。中慶帶人上了茶果後就退了出去。

桌上有一瓶梅枝,幽幽冷香若有似無飄在鼻端,沁人心脾。

趙蕎雙手捧了茶盞,認真看著對面的賀淵:“要談什麼?”

想起中慶說昨日內衛有人來幫他捋過之前的事,趙蕎隱約能猜到他要與自己談什麼了。

他大概已做好足夠的準備,要直面與她之間的僵局。

賀淵也目光鄭重地回望她:“中慶大約已經告訴你了?昨日內衛來了人,告訴了我過去一年裡的事。”

來的那名金雲內衛叫孫青,兩年前就跟在賀淵麾下。

這人選顯然是有人精心斟酌過的,這樣就不怕賀淵不記得或覺不熟悉而有所顧忌。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兩人一問一答,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賀淵總算將丟失的那段記憶大致補完。

趙蕎端起茶盞淺啜一口:“你聽完後可有不適?或者,有沒有想起什麼?”

“稍稍頭疼了一陣,但沒想起什麼,”賀淵抿了抿唇,“聽了孫青說的那些,我就像看了份卷宗記檔。”

瞭解了“之前發生過這些”,卻完全沒有“我曾身在其中”的實感。

包括造成他受傷的那場惡戰。不過就是二十幾天前的事,他卻毫無印象。

“韓太醫說,我可能隨時會想起來,也有可能永遠想不起來。”

賀淵頓了頓,見趙蕎垂下眼睫藏住眼中所有情緒,胸臆間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來回撕扯。

他原計劃是留她一道吃午飯,過後再說這些事。可她提早來了,所以他臨時改變了計劃。

總歸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早說早了為好。

“你和我的事,這幾日我也問過中慶他們。雖他們知道的也不多,但我聽了之後的感覺,其實與昨日聽內衛下屬說那些公務上的事,差不多。我不記得你,沒法像你記憶裡那樣待你,對你不公平。若長久這樣尷尬拖著耽誤你,平白受了你的好,這不合適。”

賀淵一鼓作將自己考慮了整夜的事說完後,撇過臉看向窗外。不忍直視她眼裡的失望與脆弱。

昨夜他反覆斟酌過許多。雖他不討厭她,可是……

這姑娘在他印象裡就是個需敬而遠之的人,兩人脾氣秉性、行事做派全不對盤。

他怎麼想,都不覺得自己會傾心喜歡上她。

既如此,就更不該含糊拖著哄著,讓她懷抱希望與期許,一次次忍著尷尬主動上門來接近示好,又一次次強做鎮定地失望而去。

至於早上為什麼會要求廚房再做一次梅花粥,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最終只能將之歸結於……

大概是她美色惑人,他一時沒把持住,迷了心竅。

趙蕎垂臉坐在那裡,反覆吐納調整氣息,盡力平復好起伏翻湧的心緒。

良久後,她抬起頭:“聽這意思是,你認為既太醫官說了你可能永遠想不起,那我倆的事就當沒發生過,一拍兩散完事?”

“我沒這麼說。你……”

“但你就是這麼個意思!”

此刻的趙蕎忘記了,最初賀淵到柳條巷當面盯梢時,兩人之所以曾鬧得劍拔弩張、針尖對麥芒,便是因為她這輕易不讓人的性子。

對待不相干的人,賀淵是吃軟不吃硬,不會任由誰在他面前耍威風的。

眼前這個賀淵看她不就是個不相干的人?可不是後來那個對她全然包容、會自覺服軟讓步的賀淵。

她這麼冷聲硬氣地一拍桌,將面前賀淵也惹出氣性來了。

“你說是就是吧。”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