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十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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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遊回來的第二天,大家都還沒緩過神, 就被老葉當頭砸下一個額外的作業——以春遊為主題, 寫一篇作文。

夢哥撓頭, 鋪開作文紙,提筆寫下第一句,“春遊這天,有點熱,畢竟夏天了, 所以我帶了三瓶礦泉水。”

楊雨潺恰好路過,掃了眼夢哥的作文開頭, 震驚,“就你這小學生水平的遣詞造句, 你語文怎麼及格的?”

夢哥認真思索,“大概是, 全靠閱卷老師心懷真善美、手下留情?”

楊雨潺無話可說, 繞過夢哥, 去了教室最後一排。

楚喻面前擺著的作文紙一字未寫,正雙眼無神地唸唸有詞, “我們去爬山, 山上有道觀,道觀旁邊有水井和銀杏樹,後山有小溪,啊,今天真開心!”

他唸完, 問陸時,“我這麼寫了交上去,老葉會不會懷疑人生?”

“不會,他會讓你重寫。”

陸時把一頁草稿紙放楚喻面前,“細綱,照著編。”

在旁邊站了一會兒的楊雨潺連忙清清嗓子,出聲,“呃……哈嘍?”

楚喻這才注意到楊雨潺,“找我嗎?什麼事?”

“上次跟你討論過的那個專案,剛拿到訊息說,有人搶先我一步投錢了,然後血虧。目測後面,還會崩得更厲害。”

楊雨潺無比慶幸,“幸好你當時阻止了我,不然現在虧錢的就該是我了。”

楚喻沒有邀功,“我說了,也是要你願意聽才行,對吧。”

他想起來,“對了,你不是說,最近你都沒找到什麼好的專案練手嗎,我這裡倒是找到一個,晚點發你郵箱,你看看。”

楊雨潺沒多問,簡潔回話,“行,看完就給你答覆。”

等楊雨潺走了,楚喻湊近了跟陸時說話,嘚瑟兮兮,“完了,再這麼下去,我覺得自己可能會變成一個縱橫商界的天才投資人了!唉,我明明才十八歲!”

陸時眼裡泛起淺笑,抬手捏了捏楚喻白膩的耳垂,“天才投資人,你現在要先把作文寫了。”

楚喻一秒苦了臉,看著作文紙發愁,“我日,天才投資人即將被作文扼殺!”

越臨近高三,緊張的氣氛蔓延地越快。

比如,方子期的黑眼圈又重了兩分,讓楚喻很想問問他,每天晚上熬夜到底熬到了幾點。又很擔心哪天學委一個撐不住,暈倒在教室了怎麼辦。

再比如,夢哥蹦出去打籃球的次數急速降低,跟他女朋友約會的時候,五次裡面四次都是在講題補課。

夢哥還嘆氣,“在女朋友那裡補課,太恐怖了,講了三次你要是沒會,女朋友就會哭,那個眼淚,殺傷力太強了!”

楚喻接話,“我就不一樣了,我在陸時那裡補課,一個題型講了三次沒會,陸時就會哄我。”

夢哥深感疑惑,“為什麼哄你?”

楚喻:“怕我哭啊!”

夢哥在心裡嘀咕,自己這好不容易想秀個恩愛,怎麼好像反被秀了?

唯一一次的春遊就跟放風一樣,讓人面對一沓一沓的試卷時,總懷疑那段記憶到底是不是真實的。

下晚自習,楚喻在一沓試卷裡挑挑選選,忍不住嘀咕,“老師他們是去哪兒找來的這麼多卷子?”他又問陸時,“出個主意,這星期我帶哪門課的卷子回去?”

“數學和物理。”

“好,聽你的,週末兩天,朕就寵幸數學和物理!”

飛快把試卷裝好,楚喻又隨手塞了一本必背古詩詞的小冊子進書包,“走走走,終於又等到週末了,我明天要睡到九點!不,十點!”

他走了兩步,又退回到跟陸時肩膀挨肩膀的位置,眼含期待,“陪我?”

“嗯,陪你一起賴床。”

楚喻眉開眼笑,“piu”了一聲,“給你發一張好男朋友卡!”

兩人邁著差不多的步子一起下樓。楚喻想起老葉今天說的,“暑假竟然要補課,那算起來,根本放不了幾天假嘛!”

“對對對!”夢哥突然從背後竄出來,“我們被剝奪了過暑假的權利!生氣!憤怒!”

書包的帶子壞了,夢哥單手拎著,又想起來,“對了,校花,你準備出國還是上國內的學校?”

這問題楚喻跟陸時討論過,“應該是上國內的大學吧,等想出國了,再申請,反正肯定能出去的。”

夢哥點點頭,“我媽準備讓我出國唸書,李華估計也會出去,不過我們去的國家不一樣,隔半個地球。”

或許是還沒到那個時候,說起出國啊留學啊,沒什麼實感。

楚喻腳步一頓,“那你女朋友呢?”

夢哥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當然是跟我一起啊,我們申請同一個學校。我媽還說,讓我爭氣一點,不要我女朋友考上了,我卻沒考上。”

他又好奇,“對了,校花,那你準備考哪個大學?有目標沒?”

這個問題,楚喻回答得毫不猶豫,“當然是考有陸時在的那個大學。”

夢哥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果然果然,你認真起來超嚇人!校花,你成績漲得太快了,說不定還真能跟陸神一個學校。”

他一巴掌拍楚喻肩上,“我對你很有信心!”

抬抬下巴,楚喻就沒覺得自己會有考不上的可能性,“那必須!”

他又想起來,“以後等你去國外了,我給你跨太平洋寄火鍋底料!”

夢哥感動了,“夠兄弟!”

走到校門口,一眼就望見停在路邊的各式私家車。餘光瞥見一輛車隱約有點眼熟,楚喻正想多看兩眼,突然想起,“欸,不對,我之前沒看完的那本漫畫,我好像放宿舍沒拿!”

他站原地,糾結要不要回去拿,陸時已經轉了方向,往學校裡面走。

楚喻跟上去,“去宿舍嗎?”

“嗯。”

陸時手臂隨意又自然地搭上楚喻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身邊摟了摟,“不然有人晚上說夢話,都要唸叨結局還沒看。”

楚喻驚訝,“真的假的?你聽我說夢話唸叨過這個?”

“嗯,聽過。”

“真的?”楚喻起了好奇心,“還有呢,除了唸叨動漫,我還說過什麼夢話?”

“還會叫我的名字。”

“什麼?”楚喻沒反應過來。

燈光未曾顧及的小路上,陸時垂眸,對楚喻低聲重複,“你還會在夢裡,一聲一聲的,叫我的名字。”

拿了漫畫書,兩人從宿舍樓出來,這來回上下的耽擱了時間,學校裡人都差不多走完了。

楚喻把漫畫書遞給陸時,讓他幫自己塞進書包。等拉鍊被重新拉好,他看著路燈下,陸時狹長的眼尾,以及線條精緻的側臉,心尖泛起癢。

走到暗處,前後都沒人,楚喻大著膽子,手伸過去,捏住陸時校服的衣角,扯了扯。

察覺到不大的力道,陸時垂眼,尾音微勾,“嗯?”

趁著這剎那,楚喻仰頭,飛快在陸時唇角親了一下。

很輕的一下親吻,卻在初夏的夜色裡,格外撩人。

楚喻笑得狡黠,“陸神,你好甜!”

陸時手揣在口袋裡,眼底瀰漫開暗色,正想說話,卻有一道女聲傳過來,“楚喻。”

心下一跳,楚喻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產生的幻聽,等他循著聲音望過去,就看見了穿一件剪裁得體的白色風衣、帶著助理站在遠處的施雅凌。

楚喻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施雅凌頭髮盤得規整,拎著手包,直視楚喻,“過來。”

楚喻沒動,而是先看向陸時,聲線平穩,“那裡有椅子,你坐著等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陸時也看見了施雅凌,他收回視線,沒多說,只道,“嗯,好。”

扯了扯書包帶子,楚喻朝施雅凌所在的位置走了過去。

腦子裡最先浮現的畫面,是因為作弊那件事,施雅凌來了學校。在學校的小會議室裡,施雅凌轉身往外走,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嗒”聲。

楚喻停在了施雅凌面前。

助理凱瑟琳已經識趣地退開。

站在草坪邊上,楚喻藉著落地燈不甚明亮的光線,注視施雅凌的眉眼,最後彎唇,“媽媽,好久不見。”

他頓了片刻,又道,“您好像瘦了一點。”

他在心裡計算,自己到底有多久沒見過施雅凌了。但算來算去,發現根本算不清楚。

只知道,很久沒見了。

施雅凌保持著一貫的冷靜自若,沒有暴怒,也沒有責罵,而是陳述道,“我在附近開會,凱瑟琳提醒,今天週五。”

唯有冷硬的聲線,透露出她壓抑剋制的怒意。

楚喻自然接話,“所以您決定過來接我嗎?”

習慣性地將下巴抬高十五度,施雅凌站得筆直,“是。我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畫面。”

施雅凌沒有問那是誰、你們是什麼關係、你們在做什麼。她的心裡,已經有了確定的答案。

楚喻也沒想過糊弄說那是同學、朋友,剛剛只是在玩笑打鬧。

相反,楚喻很坦然。或者說,他早已經無數次地設想過這個場景。

他心平氣和,“抱歉,沒有給您心理準備,就突然讓您看到這樣的畫面。”

話說得很客氣。

甚至這樣的語氣存在在母子之間,顯得怪異。

楚喻想,或者這樣的態度,才是最合適的吧?

畢竟,他的媽媽,需要助理的提醒,才會想起兒子的學校就在附近,而今天週五,週末兩天可以回家。

施雅凌發現了楚喻的態度,她眉心皺起,“不準備解釋?”

“沒什麼好解釋的。”

楚喻越發坦然,“就像您剛剛看到的,我談戀愛了,有了喜歡的人,男的,和我同一個性別。我非常愛他,並且不準備跟他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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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喻說完,覺得很輕鬆。他直直對上施雅凌的視線,毫無任何的心虛和躲避。

甚至他自己都有一點驚訝,他竟然會這麼有勇氣。

大概這份勇氣,一部分源於他自己,另一部分,來自陸時。

施雅凌面無表情時,眉眼自有凌厲神色,她常年身處高位,氣勢極強,不言不語時,難有人敢直面她的鋒芒。

此時,她正在選擇,用怎樣的態度和楚喻說話。

聽出楚喻的堅定和強硬後,她語句有些微的柔和,“楚喻,你從沒告訴過媽媽,你有了喜歡的人。”

楚喻無意識地學著陸時,單手插在了口袋裡。他語氣不軟不硬,回答,“媽媽,這大半年裡,我們只見過兩次。”

施雅凌倉促搭建起來的溫情場面,就像氣泡,一戳就破。

一時間,兩人俱是無話。

只有夏夜的風,靜靜穿行而過。

施雅凌察覺到,楚喻的變化十分明顯。

這樣的楚喻,甚至讓她感覺陌生。

心底浮起躁怒,施雅凌唇角微收,冷靜斥責,“你現在才十七歲,所謂的愛與喜歡,根本做不了數!當你們之間所謂的愛情,遭受到各式各樣的衝擊,那時,你會發現,所謂愛情,不過如此。楚喻,我以為你是懂事的,沒想到,你依然衝動又盲目!”

她的話裡,透露出濃重的失望。

若是換做從前,楚喻會被這些失望所化成的利箭刺傷,連怎麼躲避都不懂得。

甚至因為太過在乎,而不分對錯地去努力改正,去努力變成母親所期望的樣子。

因為想獲得認可。

但現在,楚喻搖了搖頭,“我不同意您的說法。”

彷彿連風都停滯了瞬息。

施雅凌從來沒有在楚喻身上感受過,如此直白的反對和忤逆。

她繃緊唇角,“無關你是否同意,我是你的母親,我擁有管教你的資格!”

“首先,媽媽,我要糾正您的是,我已經成年。當然,您太忙,可能沒注意到我的生日已經過了,但確確實實,我已經成年。其次,”

楚喻停下話,髮梢被風吹動,將他五官的線條展露出來。

少年人成長迅速,暗淡的光線裡,已經能看出,面部線條多了明顯的稜角。

“其次,您不覺得,太遲了嗎。”

沒有等施雅凌說話,楚喻先開口道,“我能理解您。您習慣於在值得投資的人或事上,傾注心血,又因為太忙而精力有限,所以,您將所有事物的界線,都畫得分明。”

說到這裡,楚喻輕輕吸氣,才接著道,“您曾極為武斷地,將我劃分在‘次品’的行列,放棄了我。不過,我姓楚,是您和父親孕育的孩子,所以您為我提供優渥的生活。”

楚喻打了一個比方,“當然,就像對待籠中鳥一樣,您為我打造了黃金做的籠子,寶石做的碗,喂我美味的食物。您對我的要求,是我必須待在鳥籠裡,不出事,不惹禍,不讓您操心,不佔用您的任何時間與注意力。我說的對嗎?”

施雅凌沒有出聲。

楚喻輕笑。

他長相精緻好看,五官的每一寸線條,彷彿都曾被造物主細緻打磨。

平時,楚喻表情豐富,很愛笑,笑起來時,眼裡像是盛著兩盞琥珀光。

但這一次,笑意卻半點沒有觸及眼底,甚至,淺色的眸子裡,還透出兩分尖銳。

“所以我說,您現在想要管教我,已經晚了。”

施雅凌終於被激怒,她剋制著音量,“楚喻,我是你母親,是你的合法監護人!我最後說一次,和他分開!”

“然後呢?”

楚喻沒有憤怒,而是冷靜反問,“然後按部就班,花錢上一所不墮楚家名聲的大學,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結婚,生下一個姓楚的孩子,一輩子當一個‘次品’,背靠楚家這座大山,在您的約束管教下,渾噩過活?”

他站在原地,脊背撐得筆直,身形是少年人特有的瘦削。

楚喻把每個字都說得清晰。

“媽媽,是您先不要我,也是您先放棄我,所以,我也放棄了您。”

這一刻,施雅凌想說什麼,卻又覺得,任何的字句,都是那麼徒勞。

心底又剎那的空落,彷彿是在很久以前,或著就是在這一剎那間,她失去了什麼。

將在心裡翻攪過許久的話全都說了出來,楚喻心裡想,自己這應該,算是長大了吧?

他有了自己的目標,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有了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他不會再為了得到某一個人的認同,盲目地去拼盡全力。

也不會因為被某一個人放棄,而自厭自棄。

他就是他,是楚喻。

“媽媽,我已經十八歲了。”

楚喻周身疏落,語氣也全然輕鬆下來。

他單肩掛著黑色書包,雙手插在衣服口袋裡,身形挺拔。

“我活成了我自己期望的那個我。您以前沒有管過我,今後的話,也不必將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楚喻把許久前,想在電話裡告訴施雅凌、卻沒來得及說完的話,重新說了一遍。

“您注意身體,工作太忙,也要適當休息。媽媽晚安。”

轉身,楚喻揹著書包,朝陸時走過去。

陸時站在燈柱旁等他,身影被路燈的光勾勒出一圈暖色的光暈。

楚喻站到陸時旁邊,笑道,“走了陸哥,回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比一個跟陸神一樣甜的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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