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 杜衡坐在顧忍的身邊, 剛才一聽到他在節目上說的那句話, 就知道會引起軒然大波。

剛坐上車, 就有無數的電話打了進來，杜衡接都不用接, 就清楚他們想要問些什麼。

之前顧越從來沒有任何的緋聞, 即便是自己, 和顧越相熟多年，都沒見到他有過一個女朋友，更別說是什麼未婚妻了。

如今顧越這麼一公佈，全部人都始料未及, 連他都這麼震驚了，粉絲一定會更訝異。

可是他已經勸過了, 顧越不聽，他又有什麼辦法。

“顧越, 你這次實在是過於魯莽了，你不知道這會對你的事業造成多大的打擊，你就是想後悔都來不及了。”

顧忍安靜地聽著杜衡的話，也不反駁, 等到杜衡指責完後，語氣認真地說了一句。

“抱歉，一切的損失全部由我來賠償。”

顧忍說得極為鄭重，一字一句，落進杜衡的耳中, 顧忍的聲線雖說是平靜的，杜衡卻聽出了他的脆弱。

車內光影斑駁，明明滅滅的光線在顧忍的眉眼間跳躍，顧忍向來是清冷的，從未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一夕之間，顧越好似變了很多，眼前的顧越彷彿是他，又不是他。

杜衡原本還想反駁的話，剎那間堵在了嗓子眼，到了這個時候，杜衡才開始在想，到底是哪個女孩能給他帶來這麼大的轉變。

又是誰讓顧越這樣冷情冷心的人，多了幾分煙火氣，喜怒都因她而起。

杜衡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他算是和顧越相處時間最久的人，可他為什麼從來都沒有見過顧越的未婚妻呢？

而且顧越又和那人相處了多久，怎麼這麼快就開始談婚論嫁了？

杜衡側了側身子，看向顧忍：“你什麼時候有未婚妻的？她現在在哪裡？是個什麼樣的人？能讓你做到這個地步。”

杜衡認為顧越已經宣佈了這件事，那麼他現在也只能立即轉變策略，準備危機公關。

他想見顧越的未婚妻一面，一起共同商討出解決的方法。

顧忍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她現在哪裡，她家中的地址工作我一概不知，所以我只能透過這個方法找到她。”

杜衡深吸了一口氣，許久說不出話來，最後，他無奈地說了一句：“顧越，你還真是……”

顧越這麼說了，杜衡也無法猜到這件事背後的原因，他以為是顧越和那人吵了架，所以才找不到她。

兩人到底鬧了多大的脾氣，才會消失得一乾二淨，讓顧越只能透過這個方法找尋。

這件事又會不會只是顧越的一廂情願，她到底值不值得顧越這麼做？

杜衡心裡忐忑不安，掙扎一番後，決定相信顧越，能讓顧越付出這麼多的人，一定也是一個值得去愛的人吧。

希望演唱會那天，顧越能得償所願。

顧忍斂著眸子，周身都透著一種濃濃的挫敗感，再次開口的時候，他的嗓音竟微微發啞。

“沒有她，我就什麼都不是了。”

一句短短的話，卻聽出隱藏其中的痛苦之意，此時的顧忍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

明明就在杜衡的眼前，反而離他很遠，孤獨得讓人心疼。

杜衡看著顧忍的這副模樣，居然生不出責備他的話來，現在他只是將事態控制好，未必就沒有翻身的機會。

顧忍在節目上說的這些話徹底讓網友沸騰了起來，網上鋪天蓋地都是顧忍的新聞，各大流量平臺也全在討論他未婚妻到底是誰。

而顧忍此時正在準備演唱會，他準備將他後來成為盲人時寫的歌，在演唱會上唱給大家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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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忍特地叮囑了助理，讓他單獨隔離出一條通道，在入口處舉著葉初的牌子，讓她無條件通行。

他相信只要葉梔看到網上的新聞，就一定會來找他，他能想象得出，葉梔的心情肯定和他一樣迫切。

現在葉梔不一定能買到票，那麼他就會給葉梔留出一條通道，讓她來找到自己。

如果葉梔那天沒出現……

顧忍不想去思考這個可能性，但如果事與願違，只要他還在這個世界一天，他就一直等著葉梔，尋找她。

顧忍在練習室裡練習著曲子，心思一轉，手底下的曲調就亂了，瞬間打亂了他的思緒。

這時，一旁的杜衡上前幾步，坐在旁邊的凳子上：“這首歌我怎麼從來沒有聽過，你什麼時候寫的？”

杜衡的聲音傳進顧忍的耳中，恍惚間又彷彿越來越遠。

顧忍不自覺地走神了，思緒隨著外頭紛飛的大雪，飄飄揚揚，卻又找不到可以落腳的歸宿。

他在想，那一天，葉梔會出現嗎？

葉梔看到了網上的新聞，她知道顧忍要透過演唱會來找到她。

葉梔眼底掠過歡欣，她深吸了一口氣。演唱會的票早就一搶而空，葉梔沒有票，到時候必須想辦法進去。

到了演唱會那一天，葉梔很早就到了門口。

天空中飄揚著雪花，葉梔撐著一把黑傘，焦急地看向走來的人。有一個女孩走過來，葉梔立即朝她走了過去。

葉梔禮貌地開口：“請問，你有沒有多餘的演唱會的票？如果有的話，可以賣給我嗎？我可以多出幾倍的錢。”

女孩搖頭，往前走去。

葉梔沒有氣餒，又朝另一個人走去，禮貌地問：“請問你有沒有……”

葉梔還沒說完，那人直接擺擺手，看都不看葉梔就往前走去。

葉梔就這麼站在門口，在寒冬裡一遍遍地去問路過的人，想從他們手裡買到票。

但是人人行色匆匆，他們看到葉梔，要麼低著頭快速走過，要麼直接拒絕葉梔。

葉梔越來越擔憂，如果她買不到票的話，她就不能去見顧忍了。

葉梔沒有放棄，繼續耐心地去問每一個人。

來看顧越演唱會的人都看到了，門口這個撐著傘的女孩，她五官十分好看，烏黑的長髮垂落在她臉側，更襯得她的臉色蒼白至極。

冷風侵襲而來，葉梔裹緊了衣服。即便圍了圍巾，但是她還是覺得很冷。

簌簌雪花壓滿了枝頭，蓋住了冬日的鮮活，卻遮擋不了凜冽的寒風，掠過身側，那股寒意似乎能鑽進心裡。

這個冬天似乎比往常還要更冷一些。

葉梔繼續一遍遍去問別人，雪花依舊落著，但她的臉色卻比雪光還要透明，幾乎沒有一絲血色。

天色漸漸黑了，已經有人陸續開始入場，演唱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可是葉梔卻還沒有拿到票。

葉梔覺得十分絕望。

葉梔的手已經凍得麻木了，可她卻覺得，更冷的是她的心，她的心早已被冰雪所覆蓋，那樣緩慢地跳動著。

隔著一扇門，顧忍在門內，她在門外，只要她踏進一步，就能觸碰到他。可是，她現在甚至連那扇門都無法踏進去。

他們都在尋找對方，卻始終連面都見不到。

從所未有的酸澀蔓延在葉梔的心裡，再多的悲傷，再多的難受也不過如此了。

葉梔慢慢地蹲下來，把頭埋在膝蓋上，小聲地抽泣著。

過了一會，葉梔聽到了一個聲音：“你好。”

葉梔麻木地抬起頭，映入她眼簾的是一雙雪地靴。

葉梔視線往上移，她看到了一張年輕又稚嫩的臉，和她說話的是一個女學生。

女學生看見葉梔的臉，她微微一怔。女學生這才發現，這個在流淚的女孩，有著一雙那樣好看的眼睛。

不知怎地，女學生突然想到顧越提到的理想型女生。

他似乎說過，他的理想型眼睛很美，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帶著光。

不可否認，眼前的葉梔有一雙極美的眼睛，輪廓精緻，清冷又明媚。

只不過此時，她卻在哭。她眼角凝著淚水，眼尾帶著沉寂薄涼的弧度，彷彿失卻了全部的希望。

女學生明明不認識葉梔，可她卻覺得葉梔眼底帶著無法抑制的絕望。

女學生不自覺放低了聲音：“我剛才看你一直在問別人，有沒有多餘的演唱會的票。”

葉梔點點頭。

女學生又問：“你很想去看顧越的演唱會嗎？”

聽到這句話，葉梔眼底掠過喜悅，她張了張嘴想要說話。但是因為剛才情緒波動太大，一時之間，她竟然發不出一個音節。

葉梔勉強穩定情緒，過了一會，葉梔站起身，她定定地看著女學生。

葉梔開了口，因為她哭過，聲線有些沙啞，彷彿被砂礫輕輕地磨過一樣：“顧越的演唱會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女學生看了葉梔一會，她無奈地笑了：“你這麼喜歡顧越啊……”

女學生笑了笑：“雖然我也很喜歡顧越，但是我已經看過他好幾場演唱會了。”

下一秒，女學生攤開手心，把一張票遞給葉梔：“我就把這張票賣給你吧，你看起來比我更需要它。”

葉梔心裡湧上狂喜，她立即把錢給女學生，連聲說：“謝謝，謝謝你……”

女學生離開了，葉梔低頭撫上這張票，她的手微微顫抖。

葉梔一眨不眨地看著這張票，這張票就像一道乍現的光，破開了沉沉的黑暗，給予了她勇氣和鼓勵。

別人不會知道，這張票對她來說，有多麼重要。

葉梔抬起手，把票貼在心口，她喃喃道了一句：“顧忍，我來了……”

葉梔緊緊捏著票，彷彿捏著心裡最後一點溫暖。長夜幽深漆黑，火苗卻在跳躍著，雖然細小，搖曳的光亮卻灼灼不滅。

葉梔握著演唱會的票，握著她心底最後的希冀，朝入口走去。

葉梔檢票入場，她走得很急，心心念念都是顧忍。她沒有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個入口。

那邊寫著“葉初通道”。

演唱會開場，顧忍出現在舞臺上，沒有音樂，沒有舞美，只有一束光打在他的身上，簡單乾淨。

“我知道，大家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

下面響起了一陣尖叫聲，顧忍掃視了一眼，燈牌閃耀，流光溢彩，他不知道葉梔會不會在這裡。

“我遇見了要共度一生的人。”

顧忍的眼睛極深極黑，唇角沒有半點笑意，臉上的每一寸都極為認真。

顧忍望著臺下，目光卻飄遠，想起了從前種種，他面色疏冷，提到她的時候，低啞的聲線裡彷彿浸染了夜裡的星光。

“她很優秀，也很善良，曾經陪我走過低谷，讓我從絕望中站起來。”顧忍沉聲道，“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我。”

“……”

顧忍雖然在對演唱會的粉絲們開口，但每個字都是在對葉梔說。

無論她能不能聽見，他都想把一切傾訴給她聽。

幾首歌結束後，顧忍下了舞臺，他神色匆忙，立即問助理：“她來了嗎？”

助理搖頭：“單獨通道沒有一個人來，那些想進來的，也拿不出葉初的身份證。”

顧忍皺起了眉，演唱會快要結束了，葉梔什麼時候會出現？

先前他已經去過了葉梔的學校，她在畢業後就換了號碼，她沒什麼朋友，也沒人能聯絡得到她。

顧忍在葉梔學校拿到了她的畢業照片，試圖找到她。

顧忍曾經觸碰過她的眼睛，卻沒有看見過她的臉，那是他第一次知道，這個世界裡的葉梔原來是這副模樣。

長相截然不同，但同樣美得過分。

顧忍交代過，只有那個叫葉初的女孩，才能從單人通道進來。可是，事情卻不如他所料。

另一頭，葉梔進場的時候，已經錯過了剛開始的演出。

她很慌張，也不知道顧忍為自己留出了一條通道。

這場演唱會，周圍的粉絲們都高聲尖叫著，在嘈雜的聲響裡，葉梔的視線落在了大屏幕上。

她看見了顧忍，他的氣質清冷如冷杉，身形頎長，眼睛漫著冰冷色澤。

顧忍走到了鋼琴前，他一言不發，甚是沉默，似乎周身籠著一層陰影。

這個世界，又到了他們熟悉的冬天。

舞臺上的那個男人，坐在鋼琴前面，他手裡拿著一塊黑色的布，修長白皙的手指繞到耳後，將布系起。

黑布蒙住了顧忍的雙眼，演唱會上的燈光盡數消失，他的眼前又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

前世那段盲人的日子，和後來長期的夜盲症，讓顧忍早就習慣了黑夜，他的手指準確無誤地摸索到琴鍵。

顧忍的感覺十分敏銳，現在，每一個細微的聲響對他來說，都十分清晰。

在黑暗裡，舞臺上開始落下細小的雪，穿著黑色西裝的顧忍，在一層朦朧的煙霧中。

葉梔覺得顧忍分明離她很近，但又這樣遙遠。他們隔了一個舞臺的距離，他卻認不出她的臉。

葉梔很想告訴顧忍，她就在這裡，能聽到他的每一句話，懂得他的每一個舉動。

但是，他能聽得見嗎？

顧忍的手指輕輕落在琴鍵上，耳邊響起了葉梔曾經說過的話。

“眼睛看不見也沒有關係，別的感覺就會放大，比如聽覺。”

顧忍有他的直覺，因為太過思念，他能感受到葉梔似乎就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

舞臺逐漸被雪覆蓋，世界變得潔白萬分，就像他遇見她的那一天。

演唱會外面正在大雪紛飛，舞臺上也在下雪，兩個世界似乎微妙地結合在了一起。

漫天寂靜裡，顧忍清冽乾淨的聲線響起，彷彿穿過了靜默無聲的雪地，直直地湧進葉梔的耳畔。

“這首曲子，送給我的未婚妻。”

葉梔心頭猛地一跳，心跳如鼓聲齊響，視線模糊。

顧忍繼續開口，認認真真地把當時的承諾重複了一遍：“我答應過她，無論在哪裡，我都會永遠陪在她身邊。”

他的薄唇微動，說了一句只有他們才能聽得懂的話：“就算偶爾迷路，我也會努力去找到你。”

葉梔的眼睛一熱，淚水控制不住地從眼眶滑落，明明有幸再次見到，但她偏又覺得傷感，細小的悲傷無孔不入。

我在這裡啊。

顧忍，你能看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