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裡雨如煙。
鄉村四月閒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田。
煙雨霏霏,廣袤的田野上四處可見正在勞作的農戶,不遠的田埂上,有一少年緩緩踱步,左顧右盼。
他一身錦緞白衣,眉目如畫,華貴嫻雅,如此人物出現在僻陋鄉間顯得極為怪異。
只見他蹲下來,招呼附近一正在播種的老農。
“老丈!”
老農見他,顯而易見地愣怔了片刻,便笑眯眯地晃過去。
那少年微微一笑,做了個揖:“老丈,農忙時節叨擾實在是過意不去,不過小可有些事情想要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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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農並不怪罪:“無妨,不知公子有什麼想知道的?”
少年低頭用兩指拈起一顆頗為飽滿的禾苗,問道:“不知老丈這種的是什麼?”
“哦,是粟啊。”
少年點點頭,眯眼看著炎炎烈日:“最近天干,灌溉莊稼的水夠用麼?”
老農嘆口氣,開始倒苦水:“公子一看就是大家少爺,哪裡知道庶民的苦處。已經月餘不曾下雨,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種下的莊稼,許多都枯死乾死了。”
少年皺眉:“剛剛一路過來,最近的渭河都有數十裡遠,確實很難辦。”
似乎有人在遠遠叫老農,老農又寒暄了幾句便急急走遠了。
少年轉身,穿小路步上官道,一輛馬車正靜靜停在那裡。
“亞父,我回來了。”
車裡有人應了聲,掀開簾子,一中年文士端坐其中。
少年行禮:“亞父要下車麼?”
那文士點點頭,馬伕便搬來繡蹬讓他踩著下來。
這二人正是微服出宮的顧秉與太子。
顧秉從袖中抽出一塊帕子,遞給太子:“擦擦汗罷。”
太子笑笑,邊擦汗邊道:“方才孤問了幾個農戶,他們都說今年的年成還好,只是取水麻煩。”
顧秉點頭:“大軍剛剛出征,糧草若是出了差池,前線恐怕會吃緊啊。”
太子故意板著臉:“若是不讓他們吃飽,孤那表舅能衝回來把孤吃了。”
顧秉莞爾一笑:“獨孤將軍不敢的,您多慮了。”
走了幾步,他又問道:“太子覺得乾旱一事應當如何處理?”
太子想了想:“當然,首先戶部要擠出銀子,開挖水渠,疏通河道。其次,前幾日孤看到西蜀的摺子,當地有位工匠,造了個玩意兒叫做筒車。據說一夜可以灌田百畝,不需人力,日夜不息。”
顧秉好奇:“真有此事?我倒還沒看到。”
太子點頭:“亞父前幾日忙著軍務,不打緊的摺子孤就自作主張,就和趙大人一道先批了。”
顧秉頗為欣慰:“太子這幾日越發的有長進了,讓工部派遣官員去西蜀看看,若是真的管用,就讓他們傳去各州。”
太子應了,顧秉抬頭看看日頭:“不早了,是時候回宮了。”
一路疾馳,他們卻還是晚了一步。
太子皺眉看著緊閉的丹鳳門,並未說什麼。
顧秉看他:“太子,可要亮出文碟讓他們開門?”
太子似笑非笑:“亞父也太瞧不起孤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個道理,孤還是懂的。”
顧秉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見有人道:“冕兒說的極是。”
太子趕緊下車要拜:“父皇!”
軒轅扣住他的肩膀,輕鬆道:“在外便都免了。”
顧秉見他亦穿著便裝,身邊只帶著幾個隨從,皺眉:“老爺怎麼突然出來了?”
軒轅無辜道:“我也只是想出來迎你們,沒想到你們一直沒回來,城門關了,我自己都進不去了。”
顧秉偷偷翻了個白眼,在他耳邊低聲道:“陛下要為太子做個玩忽職守、怠惰因循的榜樣麼?”
趁太子不注意,軒轅極快地擦過顧秉的唇,然後若無其事道:“反正也晚了,不如我們便出城找個客棧先住一晚,明日再回去?”
瞥見顧秉面紅耳赤,太子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那便聽父親的罷。”
客棧在曲江岸邊,用過晚膳,太子藉口累了便早早回房,剩下軒轅與顧秉二人面面相覷。
軒轅先笑了出來:“冕兒才十二歲,卻已經頗有城府。”
顧秉起身:“他才十二歲,卻已經知道同流合汙、狼狽為奸。果然是家學淵源。”
軒轅也不惱,拉住他的手:“勉之,咱們四處走走?”
夜色暗沉,除去客棧掛著的幾盞宮燈,便只有月影星河徒增光亮。
微風撲面,顧秉與軒轅並肩而行,放下朝局瑣事談天說地,倒也頗為閒適。
“突然想起,你我初遇也是在曲江啊。”軒轅感慨道。
顧秉低頭微笑:“不過卻是在洛京。”
軒轅握住他的手,輕輕摩挲:“反正都是曲江,在洛京或是在長安,於朕倒也沒有很大關係。”
顧秉沒有掙脫,感受著難得的溫存。
軒轅沉吟道:“勉之把太子調/教的很好,朕看,再過幾年,就可以放手讓他去幹了。這樣等朕老邁,也不至於朝局不穩。”
顧秉挑眉看他:“沒有私心?”
軒轅訕笑:“自然也是有的。”頓了頓,嘆息,“咱們都早已不年輕了,前半生勞心費神、攻心暗算,直到今日,都不算功德圓滿。”
顧秉笑笑:“偌大的疆土,總有不如意之事,哪裡有什麼功德圓滿。”
軒轅深以為然:“所以,勉之,朕想到他十七八歲的時候,便把朝務交給他。若是做得好,朕就禪位。”
見顧秉沉默,軒轅繼續道:“勉之也跟朕一道,咱們退隱田園。”
過了許久,軒轅才聽顧秉低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