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輔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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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城縣的皇城村,是戶部尚書陳廷敬的老家。康熙此次途經山西,就駐蹕在陳家。

翌日清晨,康熙起了個大早,照常在院子裡打了圈布庫,出了一身熱汗,頓時覺得身子舒暢了不少。

魏珠跑得勤快,又是遞毛巾又是奉茶的,把皇帝伺候得十分妥帖。蘇錦端著銅盆進來,親自絞了帕子給康熙淨面。康熙自個兒抹了把臉,用淡茶漱了口,問道:“墨爾,朕今天要和莫洛出去轉轉,你是跟著朕一起,還是留在屋子裡呢?”

蘇錦收拾好了東西,又拿了把梳子給康熙順發,毫不猶豫的做了選擇,“皇上難得與臣工同遊,我就不去湊那個熱鬧了。再說,您和東亭都不在,我也好躲躲懶不是?”

康熙看著玻璃鏡中蘇錦的手飛快動作,片刻間便結了條均勻的辮子,笑道:“就依你。你若想上街,就叫幾個侍衛陪同,朕才放心。知道嗎?”

“好咧,我的主子爺。”蘇錦在髮辮末端纏上明黃的穗子,笑道:“我又不是小姑娘,哪裡需要您千囑咐萬交待的呢?您玩得開心就好。”

康熙站起來,拍拍蘇錦的腦袋,“把朕的好心當成驢肝肺了?你個丫頭,也不看看朕除了關心老祖宗和你,還關心哪個?行了,把帽子給朕,朕自己戴,你自去鬆快鬆快。”

送走了康熙和魏東亭,蘇錦巴著門框望著藍天白雲,暖風和煦吹拂著她的鬢髮,柔柔的直叫人舒服得不想動彈。

恰巧魏珠從廚房過來,嬉皮笑臉的說話,打斷了蘇錦的遐思,“姑姑,廚房做了早膳,有金銀卷、高粱面魚、莜麵栲栳、燒麥、龍鬚麵、貓耳朵……您想用哪一種?”拉拉雜雜報了一長串麵食,聽得蘇錦直發暈,她忙叫停,“你看著好的,給我來幾樣,東西不要太多,省得我吃不完,浪費糧食。”

“哎,聽姑姑的。小的這就辦去。”魏珠打了個千兒,像一尾泥鰍,飛快的溜走了。

蘇錦搖搖頭,這魏珠雖說滑溜了些,好歹忠心耿耿,又會來事兒,慢慢看吧。

用過了早膳,蘇錦將凳子搬到院子裡,迎著朝陽將帕子上的小雛菊收了尾,剪斷了線頭,左右端詳了會兒,甚覺滿意,料想蘇麻會喜歡。叫人收了針線筐子,便抖抖衣裳,給李德全說了聲,要出門去走走。

李德全忙叫了兩個侍衛跟著,笑道:“姑姑可不要推辭,這是皇上交代了的。一來這山西不比天子腳下,有他們在好保護您的安全;二來,您若是買什麼東西,他們也好出出力氣。”

蘇錦笑著接納了,“什麼話都叫你說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你要留這裡管事,我就不叫你了,讓魏珠給我探探路吧。”

“姑姑莫要見怪,這些話兒都是皇上囑咐奴才的。”李德全笑嘻嘻的,話音裡透出一股子親近,“姑姑早去早回,奴才可是在皇上那裡立了軍令狀的。”

“行了,這就走吧。”蘇錦揮揮手,帶著三個人離開。

山西是個窮省份,從街道就能看出來。今日並非大集,商戶門口都門可羅雀,街上百姓稀少,偶爾有幾個人走過,都是滿面蠟黃、目光呆滯,一副了無希望的模樣。

蘇錦好奇的走了一圈,也沒買到什麼東西,索性領著人出了城門。這外面倒是另一番景象,竟是有許多人朝著某個地方走去,比城裡熱鬧得多。

立在楊柳樹下,蘇錦注視著一波一波的人流,感到十分奇怪,正要叫魏珠去探聽,就見那小子從路邊跑過來,低聲道:“姑姑,小的問清楚了,他們都是三郎香會的信徒,今日總教主雲遊到此,特意趕過來參拜。其中還有許多外地人呢,直隸的、山東的、河南的都有。”

“三郎香會?”這莫非是清朝的邪教,還以反清復明為目的,“他們的教主是何人?”

魏珠抹了把汗水,“教主自稱中原隱士,姓楊名起隆。”

楊起隆?蘇錦總算把這人和邪教對上號了,這個楊起隆不就是黃敬的真主子,前明的朱三太子麼?他跑到山西來做什麼呢,還這麼大張旗鼓的,生怕別人不知道,難道是……想到這個可能,蘇錦眉心一皺,立刻道:“咱們回行營。”

“是,姑姑。”魏珠雖然疑惑,但不敢多問。

四人便立時轉了方向,朝著陳家出發。不多時刻,便走到了中道莊大門口,卻見那兒生起了一樁鬧劇,蘇錦乾脆停了步子,躲在一旁觀看。

發生爭執的是一名二品官員和守衛莊子的侍衛們。蘇錦仔細瞧了瞧,發現這些侍衛不是隨駕而來的,乃是山西總督莫洛安排來保衛聖駕的。

那名官員四十出頭,面白短鬚,眉如臥蠶,長得牛高馬大的,目測有一百八十多釐米,足足比魏東亭高了一個頭,那樣站著就像一座鐵塔般沉穩。

侍衛頭子滿口山西腔、神情倨傲、眉高眼低,一看就是衙門裡的小頭目,竟然一點也不把朝廷的二品大員放在眼裡,不讓他入內覲見不說,反而拔了腰刀,直直往人脖子上架。

那官員被兩個侍衛反剪了雙手縛住,兩隻鐵臂一使力,隨即掙脫開來,朝裡面大吼一聲,“皇上,奴才王輔臣……”話語未竟,斜衝過來一個拳頭,打得他臉面一歪,口腔出血,絲絲血色隨著嘴角溢位來。那侍衛摸了摸作痛的拳頭,呵斥道:“你想造反不成!”

蘇錦看到這裡,不禁抖了一抖,惡奴欺主,屬下行事如此狠辣,這莫洛的心腸未必能好到哪裡去。心頭先給莫洛記下一筆,待會兒聽聽幾個侍衛打探回來的訊息再做定論。

王輔臣朝裡磕了三個頭,徑自牽著馬,灰溜溜的轉身離開。蘇錦給魏珠使了個眼色,低聲道:“叫住他,把他帶回陳府。”魏珠點頭,忙去叫人。

夕陽的餘輝灑向黃土高牆,給樹梢、瓦片、牆簷鍍了一層玫瑰紅色。抬首眺望,天與山交接之處,閃著一根金紅的線條。小院中的一顆老榆樹下,擺了搖椅和梨木高几,几上放著幾碟乾果和一盞茶。康熙悠閒的坐在椅子上,一邊吃核桃仁,一邊聽穆子熙幾人彙報訊息。

魏珠拿著藥瓶跟在蘇錦身後,二人一起進了東邊的耳房。王輔臣緊張的坐在裡面,時不時起身往外張望,好似凳子上長了釘子。他的左臉紅腫非常,鼓起老高,看著十分嚇人,他卻像沒有痛覺一樣,既不呼痛,也不揉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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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笑著見了禮,說道:“我是隨駕的宮女蘇墨爾,請王大人來此地,是想讓您見一見皇上。這裡有些消腫止痛的傷藥,大人您擦一擦吧,省得驚了聖駕。”語罷,捂著嘴笑了笑。

王輔臣回了一禮,“下官見過墨爾姑姑。多謝您幫忙,不然我這次就見不到皇上了。”尷尬一笑,接過傷藥,並不急著開啟。

蘇錦行了一禮,“那我就先離開了,等會兒皇上宣召,自會有人來通知大人。”剛出了門,忽然聽見一陣杯盤碗碟碎裂的聲音,越過月亮門一看,見幾個官員侍衛都埋頭跪著,高几歪倒在地,茶水、碎瓷片、點心亂七八糟的落了遍地。

蘇錦瞧了眼怒髮衝冠的皇帝,暗自疑惑,是誰膽兒肥了,敢冒犯天威?她扶起了高幾,叫魏珠拿了掃帚來打掃殘渣。

康熙胸膛劇烈起伏,忍了又忍,把氣兒咽回肚子裡,擺擺手,“平身吧,你們都平身吧。朕今天這個臉是丟大了,從京城丟到了山西境內。”抹了一把臉,站起身來,來回踱著步子。

魏東亭見兄弟的話惹怒了皇帝,忙幫著打圓場,“皇上別動怒,也許是犟驢子看錯了,冤枉了周大人。”

“你不必安慰朕。朕錯了就是錯了。虧朕自命聖明天子,獨掌天下,竟被假象蒙了眼,今日實在是太輕率了,太輕率了!”康熙重複了兩遍,似是要把話刻在腦海裡,“莫洛怕是也被周雲龍玩弄於鼓掌之間呀!”

蘇錦重新泡茶端了出來,聽到這句話,猶豫了片刻,還是開了口,“皇上,墨爾有句話不得不說,說了皇上也許不高興,但不說就是欺君罔上,還請皇上先恕了我的罪。”

康熙盯著蘇錦,“你說吧,朕做好了心理準備,你說什麼朕都不怪你。”

蘇錦倒了茶遞到康熙手中,才慢慢說道:“莫洛總督未必是一無所知的,具體情況我也說不上來,不過我給皇上帶回來一個人,皇上問問他就清楚了。”

康熙飲一口熱茶,熨帖到了心底。聽見蘇錦駁他的話,一點不惱,反而頗有興趣,“哦,是誰?不管是誰,帶過來見朕。見多了一個嘴臉的官員,聽多了一個模子的奉承話,朕倒是想聽聽不一樣的東西。”

“山西候補道臺王輔臣王大人,他此刻正在外面候著呢。”蘇錦福了福身,走到月亮門邊,揚聲道:“王大人,皇上傳召。”

“原來是他!”康熙的手一頓,語氣意味深長,“上午剛見了他的兒子,晚上又來了老子,這倆父子,都是莫洛他們排擠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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