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106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比起來死亡, 阿爾瓦更怕的是看見提摩西那張鄙夷的臉。那個幻覺是如此的真實, 提摩西丟下了他醜陋的皮囊,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提摩西說過喜歡他光滑的皮膚,喜歡他的柔軟的頭髮, 喜歡他貓一樣的翡翠綠眼睛。而失去了這一切包括生命的阿爾瓦,已經沒有任何值得提摩西留戀的地方。

他的世界在崩塌, 在毀滅,在一片無盡的黑暗當中, 他身體底下的泥土不斷地塌陷, 天空佈滿暴風雨將要來臨的鉛雲。黑壓壓的天空不斷地往下壓倒,冰冷的地面不斷地往下下墜。阿爾瓦覺得自己離地面越來越遠,天空也逐漸消失在了視線當中, 他一直在永不停歇地下墜, 如同墜入永無止境的深淵。

黑暗深淵,傳說中地獄中最可怕的地方, 那個地方還有另外一個名字——虛空。

在那裡什麼都沒有。

最為罪惡的靈魂, 才會墮入的最為恐怖的地獄。

他的內心有一個聲音在大聲呼喊:不!

這不是應該有的結局,不是他的命運。他不能在這裡,不能因為魔力無法控制而死亡,他不能墮入黑暗深淵當中。但越來越深的黑暗,如同柏油一般吸附著他, 彷彿身處無數的靈質手臂,將他的意識不斷地往黑暗深處拉扯。

他的眼前出現了許多人的幻影。

他的母親艾斯米蘭達撫摸著他的頭,雖然一片柔和的白光使她的面孔無法分辨, 但阿爾瓦知道,那就是艾斯米蘭達。她開口說:“永遠不要忘記,你為此而生。”

他的導師埃德加遞給他整齊摺疊的學徒法袍,悠遠的聲音仿若從虛空中傳來。“如果世界上還有什麼值得你去做的事情,那麼就是這一件。”

阿爾瓦突然感覺自己懸浮在星空中,六名面孔模糊的全視者圍繞在了他的周圍,對著他不斷地低語著一個詞——使命。

是的,這是阿爾瓦存在的意義,是他最為重要事情,他的使命還沒有完成。雖然沉重,但他不得不背負著它,就像艾斯米蘭達所說,他為此而生。

除了這件事情,他還有一點私人的事情。黑暗的幻像變得明亮而溫暖起來,阿爾瓦看見一名身材高大強壯的金髮男子緊緊擁抱著他,給予他無限溫柔又無比纏綿的吻。似乎還在對他低語著,呢喃著……

無數的聲音最終匯聚成一句話,冷冰無情的在他腦中迴響。

你將會,得到一切。

美好的世界似乎近在眼前,只要他放棄掙扎,就可以歸於無盡的黑暗。使命也好,求而不得也好,所有的痛苦與歡愉都將消失殆盡。他只要享受永恆安寧和平和,其他事情都丟給那些活人就好。

但他現在還不打算這樣,或許有一天他會虛無,但在這兩件事情做到之前,他不能因為魔力暴走而死。

強迫自己從幻境當中脫離,阿爾瓦需要回到現實,才能把失控的魔力給阻斷。他顫抖著聲音,從胸腔當中發出悲鳴似的嗚咽:“打……打斷……”

抬頭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提摩西覺得自己只要動一下,可能就和外面的那些達努精靈面臨同樣的下場。可是阿爾瓦的情況看起來,他可能連五秒鐘都堅持不下去。緊迫的情況沒有給提摩西多餘的思考時間,他皺緊眉頭,伸出雙手一把將阿爾瓦抱在懷裡,推倒在地上。

失控的電流紛紛反噬而來,提摩西拱著身體,雙手撐在阿爾瓦的腦側。閃電風暴向著魔力失控的地方席捲而來,大部分都打在了提摩西身上。

這種痛苦無疑是劇烈的,但提摩西咬著牙齒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在他身下的阿爾瓦也好不到那裡去,魔力返流的痛苦令他尖叫著蜷縮成一團,雙臂抱住膝蓋,痛苦地掙扎著。

待到一切平息下來,從橡樹的樹冠層中掉下一個黑影,隨後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在他們四周,以阿爾瓦為中心的地方,直徑兩百餘碼的土地都成為了一片焦土。而阿爾瓦身下沒有被閃電擊中的土地,卻被他在掙扎當中踢得一塌糊塗。

在無意識的掙扎中,阿爾瓦先是踢開了覆蓋在地磚上的地衣,然後是腐朽脆弱的碎磚,那些磚塊劃破了他腿上的皮膚,受傷最嚴重的還是腳趾,掙扎中,他蹬破了便鞋,鮮血和泥土弄得他的腳掌和小腿髒汙不堪。阿爾瓦還沒有從那劇痛當中恢復過來,他抱住膝蓋不斷地顫抖著,嘴裡發出小貓般的既脆弱又無助的痛苦低吟。

捏著拳頭在地上跪了好一會兒,提摩西咬著牙撐住身體,儘量讓自己不倒下,以免壓到身下的阿爾瓦。他全身都在冒著白煙,好像一塊被閃電擊中的木頭,或者是烤熟的動物肉。事實上,有那麼一會兒,他確實是覺得自己被烤熟了。

燒傷的痛楚還停留在皮膚上,而皮膚卻在以不屬於人類的力量快速地癒合著。原本被電流擊中而變得棕紅的皮膚,漸漸地恢復了它們本應該有的蜜色。這感覺很奇怪,有點像在集市上被阿爾瓦的魔法擊中的感覺,又有點不像。在集市上,那力量更加純粹,攻擊更加劇烈,而提摩西的恢復也更加快速。

可以確定的是,他的傷口正在快速地癒合,在提摩西以前的時間裡,他還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如果他能夠早一點有此能力,就不會留下一身的傷疤了。

小貓還在意識不清地痛苦呻丨吟,這裡鬧出來這麼大的動靜,埋伏在這幾名達努精靈附近的敵人應該很快就會發現。這地方很危險,他們不能呆在這裡。提摩西動了動身體,除了還有電流透過而造成的麻痺感,那痛楚已經褪卻了大部分。他勉強地撐著身體,打橫抱起顫抖不已的小貓,飛快地離開現場。

作為達努精靈們昔日的城市,留下的建築當中有不少隱蔽處。很快,提摩西找到了一處坍塌的神廟。他從倒塌的廊柱之上輕盈地跳過,宛如一隻北地狼一般靈活。在這個地方碎石遍地的地方行走並不容易,但難不倒暗影行者。如果是平常人類,在這裡走路肯定要摔跤,更不要說還抱著一個人。

穿過神廟的走廊,七曲八拐之後,提摩西來到一個類似於祈禱堂的地方。天花板早已經崩塌,它們變成了地面上的碎石,一半的牆壁倒了下來,形成了新的天花板,但這天花板並不結實,中間有不少的縫隙,昏黃的陽光透過這些縫隙灑落在祈禱堂內,揚起由於活人在這裡活動而飛揚的灰塵。

在房間的中央,有一方石頭,看上去是個祭壇。那大小,好像是正好夠一個人躺上去的石床。天知道達努精靈們曾經在這裡做過什麼祭司活動。

石床不高,即使是在房間的最高處,在六級一嶄叩氖諮廈媯裁揮斜惶旎o逖溝健;蛐碚獯蒼臼前諮蛘吒戀難丈衷謁諞黃然頻墓庀叩敝校韻殖鏊勞齙幕疑<詞故茄艄猓參薹u謀湔饃蠓趾痢

輕輕地放下還在顫抖的阿爾瓦,提摩西將石床上的碎石和灰塵盡數掃下去。如同繁星圖案一般的花紋顯現出來,床面或許以前是象徵夏夜星空的深藍色,上面還留著一點點的色彩。但多數顏色都已經剝落,斑駁不均的床面上那些凹陷的雕刻也缺失了不少。

這個地方看起來至少好幾個世紀沒人來過,闖入者對著床面吹了一口氣,細細的灰塵紛紛揚揚散播在空氣中。提摩西看見那些凹陷進去的雕刻,似乎是紅色的。更為詭異的是,在石床的邊緣,提摩西發現了類似於乾枯血液一般的暗紅色。

這無法不令人想起來一些不好的聯想。提摩西放棄了把阿爾瓦放在這祭壇上的念頭,他不是一名祭司,也不會把活人放在祭壇上。更何況,現在天色已經變暗,夜晚的冷風透過天花板的縫隙吹進來,嗚嗚作響的聲音,如同盤恆在這座廢墟城市裡幽魂的哀鳴。

沒人的地方,夜裡溫度下降得特別快。

環顧了一圈,提摩西的目光落在那扭曲的神像上。神像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們,它長著一副可怖的面孔,尖長的獠牙好像一隻食人魔。神像沒有手,向前拱著肩膀,扭曲著身體似乎要掙脫什麼束縛,張大的嘴看上去似乎是在嚎叫一般。或許是因為常年的風化,建築物的倒塌,才會讓這木質的神像如此的畸形。

這神殿裡,除了這座神像,沒有別的木質物。提摩西也不可能丟下阿爾瓦,自己跑去找柴火。反正都在這裡擱置了這麼多年,提摩西乾脆地一刀劈上神像的腿,七嶄叩納襝袷チ酥匭模淙壞顧源迷以詡嵊布撈成稀

隨著一聲腐朽木頭斷裂的聲音,神像的脖子與身體分了家,如同一顆木球一般在地上蹦q了幾下,砸到阿爾瓦的腿上。

突如其來的痛感讓阿爾瓦悶哼出聲,但是也讓神志不清的阿爾瓦恢復了些許清明。他無力地靠在牆上,雙眼在黑暗當中反射出瑩瑩綠光。

這時候,他倒是挺像一隻貓。提摩西想。

“別亂喊,把達努精靈們引來了怎麼辦?”舉刀砍下神像的腿,劈成便於燃燒的長條,提摩西的動靜比阿爾瓦小不了多少,“除非你還想開口施法,過來點燃這些柴火。”

就算是阿爾瓦想要,他的身體現在也不允許他這樣做。他還未從差點就被抽乾魔力的恐懼和痛苦當中恢復過來,過度的使用魔力,也讓他的身體不堪重負。他甚至連動一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好在提摩西沒有為難他的意思,從還未破損的貼身褲兜裡掏出打火石,點燃了用神像做的木材。

祭壇後面,溫暖的火光冉冉升起。由於祭壇阻隔了大部分光線,並沒有太多的光從縫隙中漏出去。而在祭壇之下,阿爾瓦呆的地方還是有些黑,又冷。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看著提摩西投在原本放神像的地方的影子,好像是代替了這位不知名的神明,成為了這座神廟的新的被供奉者一般。

夜晚急劇下降的溫度顯得有些不尋常,即使是在這樣的荒郊野外,也不會冷到這種程度。阿爾瓦背後的石頭,好像變成了冰塊一般寒冷。空氣當中充斥著腐朽木頭燃燒所發出來的臭味,和石頭以及灰塵的味道混在一起,並不好聞。

阿爾瓦想要離開這個冰冷的石頭,至少站起來,到火光那邊去。但是他動不了,也沒有開口說話的力氣,虛弱得好像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他只得無助地看著祭壇邊的火光,祈禱著提摩西什麼時候能夠想起來他。

一陣刺骨的冷風吹來,那風聲透過縫隙,傳到阿爾瓦耳中,如同某種不可名狀的悽慘嗚咽一般。他打了個寒顫,就在他再一次想要強撐著站起來時,終於生好火的提摩西站起身,向他走了過來。

再被提摩西接觸到的同時,阿爾瓦感覺自己似乎恢復了一些力量,那溫暖的力量或許是從提摩西溫熱的胸口,或許是從提摩西強壯的臂膀,或許是從提摩西淺灰色的眼睛中,源源不斷地傳導到他身上。他握了握拳頭,覺得手指又恢復了力量。他甚至可以抓住那神像的獠牙,把這顆腦袋帶到了營火旁邊。

“你抓著這破木頭做什麼,”輕輕放下阿爾瓦,提摩西瞥了他一眼手上的神像頭顱,“這是你的新研究課題?”

提摩西一番話,讓阿爾瓦注意到他手上的東西。他拿起來仔細端詳著,認真嚴肅的表情好像是真的在研究什麼重要的東西一般。

“這是……”把這顆木頭腦袋在手中翻來覆去顛顛倒倒地看了半個鐘頭,阿爾瓦終於開了口,但是他才說一個詞,就被自己沙啞的聲音給嚇到了,平日裡平和優美的嗓音被這種如同清洗煙囪內部的毛刷聲給替代。

阿爾瓦趕緊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能夠恢復如常。他發誓他已經盡力了,第二次開口時,他的嗓子還是又痛又啞,但已不那麼刺耳,反而染上一種軟綿綿的語調,好像是在縱情一夜之後第二天早上起來的那種調子。

“是一顆神像的頭。”將被劈成柴火的神像軀幹丟了一塊進到火中,火焰轟地一聲騰起一斬喔擼布漵只指慈緋#崮ξ髀瘓牡廝擔捌淥牟糠衷謖飫鎩!

“這東西至少有三千年歷史了。”阿爾瓦癟了癟嘴,語氣當中滿是惋惜之感,“你劈了一件價值不菲的古董,還用它來當柴燒。”

“如果你不願意烤這古董火,那麼我抱你回到你原來的位置。”提摩西說著就要去摟住阿爾瓦的腰,“這個地方冷得不尋常,我想在那邊你堅持不了多久,至少在你能走之前,就會被凍死。不過這也挺好不是嗎?你可以抱著這值錢的腦袋,在那個角落呆著。”

“我不是那個意思,大人。”阿爾瓦連忙縮了縮脖子,柔弱地順勢靠在貼過來的提摩西懷中。“這是痛苦女神塔娜的雕像,我想我們是在她的神廟裡。”

雖然身體前面被火焰烤得很溫暖,但是背後還是很冷,提摩西這時候靠過來,他溫暖的軀體讓阿爾瓦忍不住貼了過去,當他的後背靠上那個溫暖的胸膛,舒適和安心令阿爾瓦忍不住地喟嘆出聲。

“看來你還不太清醒,塔娜女神的雕像都將她塑造成一名豐盈的人類美女。”提摩西沒有推開阿爾瓦,而是就讓他這樣靠著,“八隻手上每只手都握著一項聖器,頭上還戴著鑲有寶石的冠冕。什麼時候是這個食人魔的樣子了?”

阿爾瓦眨了眨眼睛,盯著溫暖的營火,用一圈碎石圍成一個圓圈,塔娜女神的神像在裡面穩穩地燃燒著。“三千年之前,就是這樣。”阿爾瓦的手指輕輕抵著女神像的額頭畫圈,“在《甘美痛楚》裡面記載過關於痛苦女神的外觀發展歷史。食人魔最早開始崇拜痛苦女神塔娜,當然塔娜會被雕刻成食人魔的樣子。”

“可這是達努精靈的城市。”提摩西朝火裡又丟了一塊木材,火焰燒得更旺盛,而風聲也越來越大。

“是的,大人。”阿爾瓦說,“伊德希爾,不夜之城。當年也和加聖斯通城一樣,是一座包容力極強的城市。這裡是當時達努精靈的貿易中心,各個種族的商人都會在這裡進行買賣,久而久之,一些人在這裡定居,也把他們的信仰帶來到這裡。”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所以你認為這裡就是達努精靈們崇拜塔娜的開端?”提摩西漫不經心地丟入一塊木材,火焰轟地一聲,竄上倒塌牆壁組成的天花板。

“根據我研究的歷史看來,這座應該是人類所建造的。”阿爾瓦轉向營火照不到的黑暗之處,潺潺水聲不斷從他看的方向傳來,“廊柱和祭壇的樣式,以及這些建築材料,很有早起人類王國的風格。而且,這裡有淨手池。食人魔不會在祭壇旁邊修建淨手池。他們的祭壇也不會這樣……嗯,乾淨。”

“早期人類的教派不是自然教派嗎?”提摩西說,“他們崇拜自然的力量。”

“是的,大人。痛苦教派與自然教派是人類最古老的教派。經過歷史長河的不斷淘選,自然教派,分成了德魯伊教派,薩滿教派等等二十餘個宗教,這些教派的共同點是他們崇拜的是自然之力。”順著這個話題,阿爾瓦顯得興致勃勃,兩眼中閃爍著興奮的亮光,口若懸河地說個不停,“而痛苦教派後來分離出幾個教派,與現在我們所看見的痛苦教派不同,他們雖然是傳承了痛苦教派的大部分教義。其中不少,被後來的人視之為邪惡的教派……倒是變得鮮為人知了。打個比方說,羊鳴教。實際上這個宗教才是繼承了最早的痛苦教派最多教義的宗教。”

“鮮血……與……羊鳴……嗎?”提摩西眯了眯眼,想起來很多不好的事情。他的眼前晃動著血腥的殺戮,殘忍的祭祀活動,耳邊響起來殉道者的呼號,受難者的慘叫。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過於在意,他強行轉移了話題,“但是這些和我們現在的處境毫無關系。就算是這是幾千年前的古董,你要去研究它,也不應該是現在。法師們總是喜歡做這些毫無意義的研究,真是麻煩而又無用。”

“即使你多次救了我的命,我也不允許你這樣說,大人。”阿爾瓦臉上一紅,拉下一張臉來,他不願意別人覺得自己沒用,更不要說這個人是他最在乎的提摩西,“這地方不正常,我想你也發現了。我或許還是有點用的……我是說,我們……可能有麻煩……你聽見了嗎?”

“什麼?”

“他們在哀嚎……”

風聲越來越大,透過天花板的縫隙,那嗚咽也越來越清晰。彷彿就近在他們耳邊,或者是說,近在祭壇之前。

“你這是太累了吧?”其實提摩西也聽到了,但是他不願意往那方面想。他並不畏懼任何亡靈,早就在他十多歲的時候,就曾經為了保衛家園和亡靈軍團戰鬥過。但是在這種地方,他們能遇見的,更可能是幽魂。“那裡有水,我去看看。”

沒有費什麼功夫,提摩西就在祭壇旁邊找到那個貝殼狀的淨手池,潺潺的水聲從他們剛剛進到祭壇時就一直響個不停。很明顯,這個水是活水。所以說,這水可能是乾淨並且能夠飲用的。

“沒有,大人,我是說的真的,你沒聽見嗎?那不是風聲。”阿爾瓦想要抓住提摩西的胳膊,阻止他離開,但他很快就失敗了,只能坐在地上喊,“大人,你別走!我以我老師的名義發誓,那真的不是風聲!”

他的喊聲沒有起到什麼作用,提摩西從水池變找到一個金屬杯子,這金屬不知道是由什麼材料鑄造而成,經過如此多年的歲月洗禮,竟然都沒有絲毫鏽蝕。就著不斷從貝殼池沿湧出的清水,提摩西簡單地清洗了一下這杯子。

這水冰涼得幾乎浸透人的心臟,這種寒冷讓提摩西想起來他八歲那年冬天,掉進結冰湖面裡的水。太冷了,還不到冰點。但是水聞起來沒有怪異的味道,甚至有一股清冽的寒意,那是冰水所獨有的水味。捧著這水,提摩西喝了一口,確定這個水是可以飲用的,乾淨且無毒,這才放心地盛了一杯,端到營火旁邊,讓火光暖一下這冷水。

阿爾瓦抱著腿,背靠著祭壇,下巴放在膝蓋上,若有所思地盯著營火。他腿上的傷看起來不是很嚴重,卻特別令人揪心。在地上掙扎時,他破破爛爛的鞋子和汙血混合在一起,腳上的傷痕看起來更是觸目驚心。

一把捏住阿爾瓦的腳,提摩西扯掉他腳上的鞋。這鞋子只是普通的軟底布鞋,薄薄的一層布料根本經不起太多的摩擦。那些破爛的豁口,都是阿爾瓦在碎石上面劃出來的,現在這些豁口和傷口的皮肉黏在一起,脫下鞋子的時候,黏住傷口和布面的皮肉被硬生生撕扯開,弄得阿爾瓦忍不住慘叫了一聲。

“忍著點。”提摩西冷冷地說,伸手去脫阿爾瓦的另一只鞋,“我知道這很痛,但是你別忘了我們現在的處境。”

“其實也不是很痛。唔……”阿爾瓦的謊言很快就被疼痛打敗,提摩西略帶粗暴地猛地脫下他的鞋,尖銳的痛苦令小貓咪悶哼一聲仰著脖子不斷地吸氣,“更痛的不是……都經歷過了嗎,大人。”

“你就是會在這種方面倔強,”拿過水杯澆上阿爾瓦的腿,提摩西輕輕地幫他弄掉腿腳上的泥汙與血跡。“不過我不討厭你這樣。你包裡有方巾吧,拿出來我幫你清洗一下傷口。你可要忍住,別叫出來。”

明明都痛得呼吸不穩,從牙縫裡面透出嘶嘶作響的氣聲,阿爾瓦還是不肯在這種地方示弱。他從隨身揹包裡掏出方巾遞給提摩西,信誓旦旦地說:“我保證我不會叫出來,大人你儘管……唔……”

粗糙的泥土和砂礫摩擦傷口,如同被火焰灼燒一般的痛苦不斷從傷口傳來,但在於阿爾瓦還不算不能忍受。阿爾瓦緊咬著牙齒,肩膀輕輕顫抖個不停,卻還在努力放鬆腿部的肌肉,讓自己不會因為肌肉的緊繃而遭更多的罪。

冷汗不斷地從他的鼻尖和額頭滲出來,翡翠綠的眸子裡也染上溼潤的水光,或許是因為營火的原因,他的臉看上去紅得厲害。看著小貓咪扭攪著眉毛極力忍耐的樣子,提摩西不禁想起來他被自己進入時也是這樣的表情。大概已經習慣於忍耐,從很久以前開始或許就是這樣,強忍著痛苦的樣子,反而更加惹人憐愛。

或許他是真的不喜歡,我讓他覺得痛苦。提摩西想。

雖說提摩西已經儘量放輕了動作,清洗完傷口的阿爾瓦還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在換了四杯水之後,阿爾瓦腿上的血汙終於清洗乾淨,在白皙的腿上露出暗紅的傷痕。

“真可惜,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疤痕。”盛了一杯乾淨的水遞給阿爾瓦,提摩西說,“這水沒毒,可以喝。”

“我們身陷危機。大人。”吞下一口冰冷的水,阿爾瓦覺得自己腦袋都被冷得發疼,“你還想著這種事情。”他看了一眼提摩西身上被電焦的衣服,眨了眨眼睛,終於忍不住說出一直以來的疑惑,“不過,有件事情我非常在意,大人。”

“什麼?”往漸漸黯淡下來的營火丟進一塊木材,提摩西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來他內心在想些什麼。木材在火焰當中哀鳴,似乎他每丟進去一塊的木材都是一個痛苦的靈魂。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被閃電風暴擊中了吧?”阿爾瓦動了動身體,朝著提摩西靠了過去,手指不安分地在破洞衣服裡的皮膚上摩挲,“可是你看上去,好像……沒什麼事,我不敢肯定這是由什麼原因造成的,但是這次我……”

“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答案?阿爾瓦。”提摩西冷冷地說,“想讓我教你什麼魔法嗎?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可不會什麼魔法。”

“我不是那個意思,大人。”手指輕輕地戳弄蜜色的肌膚,堅硬緊繃的觸感讓阿爾瓦根本停不下來,“閃電風暴的力量你也看見了,我想你當時在現場應該看見了它的威力。就是說……我……我想不通,大人。”

“有什麼想不通的?”一把抓住那只在身上亂點火的手,提摩西狠狠地甩開,又往火里加了一塊木材。這木材太過於詭異了,比一般的木料比起來,它燃燒得也太快。或許神像上面以前加過的硫磺後者別的什麼用於防腐降溼的東西,才讓這神像的木料如此易燃,丟進去的時候竄上的火焰,讓提摩西不得不回想起來羊鳴教徒們進行儀式時,往火裡撒進去粉末的場景。

“如果這麼嚴重的傷痕都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癒合,”揉著被捏痛的手腕,阿爾瓦的眼睛卻不曾離開提摩西的身體半刻,“那麼你身上的那些傷疤是怎麼來的?”

提摩西閉了閉眼,確實這樣的事情太過於詭異,他的身體以前雖說也會比普通人類在受傷之後恢復得更快,但是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景。以前提摩西聽說過關於附身者的結局,他們的身體會隨著被附身的時間加長,慢慢地產生變化。

自動獲得狼神之力,他或許就已經不是一名人類了。喪失了作為人類的資格,提摩西只能作為怪物活下去。然而他從未想到要丟掉自己作為人了的心,即使是身體變得再古怪也罷。但這樣的變化,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想起來,應該就是在集市上挨了阿爾瓦那一擊之後,這變化才在他身上發生。或許以前已經在他身上悄然發生,但集市上的事情,無疑是一個契機,或者說是——命運的轉折點。

“我不知道,阿爾瓦。”提摩西盯著火焰,慢悠悠地說,“在被你揍之前從未有過,我還以為那應該是你的魔法才是。你到底對我施了什麼法術?在我沒有注意到的時候。”

“你別這樣,大人。”阿爾瓦聳了聳肩膀,無奈地說道,“我如果能夠趁你不注意對你施法,那麼我的能力不是都超過穹頂六星了嗎?我整天都和你呆在一起,怎麼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呢?我是不會對你施法的,大人。”

“集市上你不是做了嗎?”提摩西嗆聲道。

“這……好吧……”阿爾瓦被反駁得啞口無言,他張著嘴,半天才接出下文,“如果你是說那次的事情,我對此感到很抱歉,大人。我當時就道過謙了,而且……”他的臉沉下來,火光在他的面龐上跳動,“被它的力量攻擊之後,還能生還的人,我還從來沒有遇見過……”他眨了眨眼,繼續說道,“更不要說,你看上去好像完全沒有受傷……”

“我受傷了,阿爾瓦。”提摩西說,“就像你經常說的那樣,痛得要死。我不知道為什麼你的魔法攻擊之後我會恢復如常,我想或者是你的魔力太低之類的。畢竟你還僅僅是一名魔法學徒,這樣想就不奇怪了。”

“大人,雖然我只是一名魔法學徒,可是我的魔力超過不少大法師。”被看輕的阿爾瓦立即反駁道。“這一點我從不懷疑。”

“你什麼時候學會說大話了。”提摩西毫不掩飾地譏諷道。“看看你,說話的語氣如此肯定確信,我差點就要信以為真。”

“請你相信我,大人。很多大法師都是從事文字、天文、草藥等等研究工作,”阿爾瓦搖動著修長的手指說,“提裡安法師協會更加看重他們的學術成果,而不是魔力。你以為法師們都是什麼人?走路都隨手亂丟大火球?”

“差不多,眼睛會噴出火焰,屁股能放出閃電。”提摩西說,“至少在不少農民裡面,他們都是這樣認為的。”

這俏皮話逗得阿爾瓦噗嗤一聲笑出來,他立即又覺得太失禮,趕緊止住笑容,換上一副嚴肅一些的面孔說:“這樣的施法動作,難度恐怕有些大,至少我的屁股可不會放電。”

“你的屁股不是一直都會放電嗎?”提摩西瞥了阿爾瓦一眼,後者白皙的臉上立即浮現出一片紅暈。

被提摩西的雙關語這麼一說,阿爾瓦覺得身體有些燥熱,或許是因為離火太近的緣故。他縮了縮身體,又把話題轉了回去。“不管怎麼說,你現在的肉身,越來越接近神明了。狼神芬勒薩斯有史以來只有過三名附身者。”

“哦?那又如何?”提摩西丟進一塊木柴,火焰當中似乎出現了痛苦哀嚎的人臉,但那景象很快就消失了,提摩西將他歸於視覺的錯覺,“我只是個普通的男人。”

“你不想知道他們是誰嗎?大人。”阿爾瓦問,“你讓我講,我就告訴你。”

“沒興趣。”提摩西生硬地回答。

碰了個軟釘子的阿爾瓦縮了縮身體,雙眼凝視著跳躍的火光,內心思潮起伏。

風聲越來越響,木材不斷在火中發出怪異的爆裂聲,那聲音不像普通木材因燃燒而起的噼啪聲,而像是骨骼斷裂的聲音。這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夾雜著如同鮮血滴落在地面上的黏膩水聲,還有如同痛苦幽魂們飽受折磨的哀嚎嗚咽,在如此寒冷的夜晚,無不令人心生恐懼。

打了個寒顫,阿爾瓦覺得越來越冷,背後的祭壇似乎在吸收他的體溫一般,讓他感覺熱量迅速從身體裡流逝著。他朝著提摩西的方向挪了挪,靠在提摩西的肩膀上。帶著顫音的聲音如同小貓一般撩撥著對方心絃,“大人,今天晚上,也很冷呢。”

瞥了湊過來的小貓一眼,提摩西用冷漠的腔調,帶著一點嘲弄的語氣說:“現在不行,回去再說。”

過去的幾個月裡,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語。如果是提摩西想要做點情人之間的親密舉動,而周圍又有人無法直說的話,他就會說“今天晚上,也很冷。”沒有反對權利的阿爾瓦就會回答,“是的,大人。”這樣那一晚,提摩西就會與他相擁,熾熱的身體相互纏繞,他們會用自己的身體來溫暖對方的身體,用自己的炙熱去澆滅對方的熾熱。

他們會徹夜抵死纏綿,用這種方式來獲得暖意,驅走身體和心靈中的嚴寒。

聽出來提摩西言外之意,阿爾瓦覺得自己又掉入了他的言語陷阱。提摩西總是能夠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或者是歪曲他的意思,讓他的本意跑偏。他緊閉上嘴唇,終於不再開口。

但是在提摩西看來,這是他多年的軍情處生涯換來的說話方式,這是他生存的方式。必須要讓問詢物件說真話,那麼就要帶著對方的思路走,而如果他被捕了,這種說話方式,則可以讓審訊者得不到有用的情報。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