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夢中之夢(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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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穿透天窗, 照上提摩西陰沉的臉, 他沉默地凝視著儀式廳內的每個人,宛如一尊會呼吸的雕像。

儀式廳內的人群宛如紙片,單薄的身影失去了色彩, 時間也停滯在這一刻。阿爾瓦張了張嘴,臉上掛著奇怪的微笑:“大人, 你發芽了。”

“你如果再提這事情,我就揍你。”提摩西拉下一張臉, 面色冷得似乎凍結了呼吸, “我發誓我會這樣做的。”他補充道。

浮塵在空氣中沉浮,白色的微粒在陽光中閃光,好似漂浮在海中的浮游生物。它們在提摩西和阿爾瓦時間傳遞著某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能量, 提摩西站在阿爾瓦面前, 那靦腆的男子竟然有一種從未有過的通透感,似乎他的想法都透過這些發光的塵埃, 傳達了提摩西的心中。

“能量波動很強烈。”提摩西頭頂上的嫩芽說, “他不是想要盟誓或者儀式和祝福什麼的,他是想要——你的笑容。”

“閉嘴。”提摩西不耐煩地說。

“大人。”阿爾瓦扭攪著十指,不安地看著提摩西的眼睛,他不安的情緒都傳達到空氣中,讓陽光也黯淡了一些。

“你笑一下, 或許他就可以醒來。”在提摩西聽來,鹿神杜爾登的聲音從未有過的令人焦躁厭煩,“只是一個笑容而已。”

熱切的目光落在高大健壯的暗影行者身上, 阿爾瓦翡翠綠的雙眼中似有星辰閃耀。

“只是笑一下,沒什麼難的,嘴角往上翹,咧開嘴。”嫩芽喋喋不休地循循善誘,“並不是多難做到的事情。”

“怎麼可能笑得出來,再說這也並沒有什麼好笑的。”提摩西抽動了幾下嘴角,嘗試展露笑容的行動全面失敗。

“真是夠了。”提摩西冷冷地說,“我受夠了。我要離開這裡。”大跨步走到阿爾瓦面前,提摩西抬手就給阿爾瓦腦袋上來了一拳,“給我醒醒!”

“啊——!”阿爾瓦尖叫一聲蹲下去抱住腦袋,吊著一雙溼潤的雙眼盯著提摩西,委屈的語調很是可憐兮兮,“好痛哦……大人……”

“知道痛的話,給我醒過來啊!蠢貨!”提摩西抬腳狠狠一腳踢到阿爾瓦的肋骨上,趁對方被踢到在地時,踩上他那張漂亮的臉蛋,“我是不會和你盟誓,更別指望我對著你笑了,絕對不會,永遠都不。清醒一點,你這個在夢裡為所欲為的混蛋,給我醒過來!認清現實!”

阿爾瓦瞪著一雙空洞的雙眼,似乎眼珠都要掉出來一般。他臉下堅固的地板咯啦一聲裂開,如同被硬物擊中的鏡子。裂紋隨著提摩西腳下力道的加重擴散開來,發出玻璃器皿破碎的悲鳴。

“我的天吶!瞧瞧你幹了什麼好事!”提摩西頭頂上的嫩芽瘋狂地搖動身軀,兩片葉子如同擺動的手掌,“你不笑就算了,你別刺激他啊!見鬼,這下要完了!”

“完了?”提摩西收回腳,俯視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阿爾瓦。

嘩啦——!

地面如同受熱玻璃般炸裂,在地板下面,一個巨大的黑洞不斷地吸引著上面的一切。首當其衝被吸入的是趴在地上的阿爾瓦。提摩西及時做了一個後空翻,才暫時沒有被波及。整個儀式廳內的所有物品都被那個黑洞所吸引,甚至提摩西抓住的石柱都在破裂。

嗆人的粉塵噴射到空中,提摩西勉強地撐著身體,不被那黑洞吸走。但是黑洞越來越大,已經吸走了整個儀式廳內的一切可活動物品。

“想個辦法,杜爾登!”提摩西攬著柱子,對著頭頂的嫩芽大喊。

“沒辦法了,我們先撤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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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垂墜於整個臥室。晨風吹過,纖長捲曲的植物在半空中如觸鬚般飄飄蕩蕩。

鹿神杜爾登眨了眨眼,歪頭盯著摔倒在地上的提摩西,頭上的鹿角掛飾互相碰撞,叮叮噹噹的聲音如同音樂般悅耳。

“真可惜。芬勒薩斯。”杜爾登幽幽地說,“如果你覺得,你的矜持和自尊心,比他的性命更加重要,我想我們已經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撐著腦袋勉強從床下爬起來,提摩西覺得自己眼前有些發黑。雨點不斷拍打上窗戶玻璃,發出宛如珍珠落在瓦片上的脆響。低頭瞥了一眼手腕上的藤蔓,這些被撕裂的植物流出黏膩的綠色汁液,在床上留下一道顯眼的痕跡。

“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嗎?”提摩西悶悶地說,“在親密的夥伴之間應注意保持矜持以免被狎犯。禮貌舉止正好比人的穿衣————即不可太寬也不可太緊。要講究而有餘地,寬裕而不失大體,如此行動才能自如。”

“好了,芬勒薩斯。”杜爾登說,“既然你打算放棄他了,那麼……”他揮動纖長的手臂,手掌向外,做著精妙的手勢,“就這樣吧,雖說在我看來,湮滅之力如果死了,世界會發生無法估量的劇變。”

藤蔓迅速收縮,纏繞上鹿神的手臂,他攤開手,那些綠色觸手不斷地向著一個方向收縮,最終聚合到一顆小小的種子裡。鹿神把種子丟進陶罐,對著阿倫努了努嘴:“我們走吧,狼神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

“等等。”強忍住頭暈眼花,提摩西扶著床柱站了起來,“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我可不記得。想不到鹿神在歪曲他人的話語方便,可比你的德魯伊魔法要幹練得多。”

“只是一個笑容,你都做不到。”杜爾登聳了聳肩膀,“讓我怎麼幫你?這麼簡單的事情你都不肯為他做,我真懷疑在永夜月光湖裡面看見的你的夢境,是否是為了欺騙我——讓我以為你可以為他出生入死——而刻意做出的行動。我不得不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你,芬勒薩斯。不過我對此一點都不奇怪,畢竟路西恩看人的眼光一向糟糕。”

“你在說什麼?”提摩西微微皺緊眉頭,“我當然可以為了阿爾瓦出生入死,但是我也有辦不到的事情。”

“比如說笑容?”杜爾登問。

“唯獨這件事情最難。”提摩西的目光飄向安靜地躺在床上的阿爾瓦,“至少對我來說,就是如此。”

“你經歷過很多事情,我看得出來。”杜爾登說,“但是我們錯失了最好的機會。現在他的夢醒已經破碎,說不定已經被夢魘之王給控制了。就像是——”他張著嘴,把說道一般的話又吞了回去。

“是什麼?”鹿神的話讓提摩西感到十分焦躁,他恨不得現在就衝過揪住杜爾登的衣領大聲質問,但他強壓了下來,顫聲問道,“沒有補救的辦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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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一個人的力量,恐怕辦不到。”杜爾登說,“我得召集其他大德魯伊才行,不過有些人離得太遠,恐怕一時半會也趕不過來。”

“我可以找他們,帶他們過來,不管有多遠。”狼神的附身者習慣性地微皺眉頭,堅定的眼神和果敢的表情,讓他看上去既幹練又可靠,“只要你說讓我像頭蠢驢一樣傻笑以外,其他的事情對我來說並不艱難。”

“這倒不必,橡樹六實裡至少要三個人。”杜爾登眯著眼睛微笑,“我們的難題不是在召集人手上面,而是時間上面。你知道你已經睡了多久了嗎?”

“多久?”

“五天。”

“看起來並不是特別漫長。”握緊拳頭又鬆開,提摩西覺得手指有些脫力,“更長的時間我睡過。”

“如果你是說,你在朱諾斯昏迷的話,那可和陷入夢魘不一樣。”杜爾登說,“在重傷昏迷時期,你的靈魂還是醒著的。雖說身體睡著了,但是還是能夠接受外界的幫助,所以他們可以給你藥物和水以及魔法維持生命,而陷入了夢魘則完全不同。你們的靈魂睡著了,身體也同樣陷入了沉睡,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什麼?”被杜爾登這樣一說,提摩西突然覺得他的嗓子有些乾啞,舌頭也腫得厲害。身體的種種跡象表明——他渴了。

“表明不管是魔法,還是強行灌入食物和水,都無法進入陷入夢魘者的體內,也就是說,外界手段無法維持你們的生命。”杜爾登臉上的微笑凝固了,他的臉漸漸地往下沉,“如果身體衰弱到死亡,那麼即使是從夢魘當中強行把靈魂拉回來,也只能附著在殘破的軀殼上。最好的結局不過是變成——亡靈。”

“而我們面對的更加糟糕的現狀是——破碎的靈魂。”杜爾登的臉色變得十分糟糕,光是從他說話的表情看來,提摩西都能夠感受到事情的嚴重性,“你擊碎了他的美夢,讓他從夢境的第三層裡掉入了第六層的深淵。他的靈魂或許已經被夢魘之王給撕得粉碎。我們來做最好的打算——我們運氣不賴,採用強硬的手段把他拉回來,並且成功了,而且他的身體還健康並且強壯。那麼……”

鹿神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阿爾瓦,幽幽地說道:“再健康的軀體,也承載不起一個破碎的靈魂。也就是說……”他閉了閉眼睛,“從此以後,湮滅之力會困在一個瘋子的軀體裡。為了整個蓋亞大陸或者是整個宇宙,路西恩也會讓這個孩子,從世界上消失。”

“消失?”想起來,阿爾瓦以前也確實說過這種話。他說,他很害怕自己會消失,這個世界會沒有記得他曾經存在過,也不會有人想起來他。或許對重重噩夢來說,殘忍冷酷的現實,才是阿爾瓦真正的噩夢。

“是的,消失,字面上的意思。”杜爾登說,“從此以後不存在,也不會有人記得他存在,並且——從不存在。”

“說了這麼久,你不過就是在責怪我?”提摩西冷哼一聲,扒拉掉手上殘留的藤蔓,“我不希望他消失,需要我做什麼事情能夠補救的話,我都會去做的。如果還能夠補救的話。”

站在一旁等了很久的阿倫忍不住說:“召集大德魯伊們吧,鹿神杜爾登。我們不能眼看著事情朝著我們敵人期望的方向發展。”

鹿神緘默不語,斜著眼睛看著提摩西。

窗外的雨下得更疾,拍打著窗戶的雨點彷彿在演奏一曲激烈的奏鳴曲。“你不會讓我們就這樣認輸吧?鹿神。”提摩西悶悶地說,“還是你向來喜歡逃避現實,我聽說你在夢境森林裡面住了一萬年,就是為了……”

“夠了!”杜爾登怒喝道,“夠了,住口。”他深呼吸一口氣,平息了一下情緒,“我現在確實有希望你要做的事情,芬勒薩斯。”

“只要我可以做到。”提摩西平靜地回答。

“當然,你可以做到,而且不難。”鹿神又恢復他一貫的優雅和遊刃有餘,“去吃點東西,吃飽喝足了之後再來見我。還有——做好你靈魂破碎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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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滿地倒上一杯麥酒,端到唇邊,提摩西卻停了下來。哈里大飯店包間內,蠟燭在他頭頂穩穩燃燒,雖然現在還不到點燈時間,但陰雲密布的天色卻讓整個城市顯得十分昏暗。

“好了,老兄,沒人能夠指責你。”喬納森坐在提摩西的對面,用手撐著臉頰,“要我說,你所做的一切都無可指摘。別管那些德魯伊們怎麼想了,我們現在要對付的麻煩已經夠多,”他用餐刀切下一小塊烤鹿肉,放進提摩西盤子裡,“你可千萬不能倒下。”

“嗯。”提摩西吞下一大口麥酒,甘苦清冽的飲料順著口腔直達胃部,“有關於金獅子爵和金花雀公爵那邊的訊息嗎?”

“有點訊息,但不是什麼好消息。”喬納森說,“至少對我們來說不太好。金獅子爵回到了情報部,和他的情夫一起。戴克莉希女公爵已經參加了羅蘭的葬禮,目前和白鹿公爵威爾沙之間關係十分微妙。”

“微妙?”提摩西眯了眯眼,喬納森的用詞讓他感到了極大的興趣。“微妙這個詞,意思是——會有很多種可能?”

“他們之間的動作十分頻繁,這不正常。”摸著下巴剛剛長出來的鬍子茬,喬納森該用手撐著下巴,“根據可靠的情報來源——之前戴克莉希女公爵,打算送一名諾多精靈給威爾沙公爵,作為玩物的那種。”

“是的,我見過他。他叫菲涅爾。”想到能夠讓威爾沙公爵那張比女士還要漂亮的臉蛋因為憤怒和失望而扭曲,提摩西不由得感覺心情一陣輕鬆,“戴克莉希女公爵和金獅子爵如此費勁心思地想要弄到一名諾多精靈,這件事情本身就不會那樣簡單。”

“我們的斥候探子在報告裡面說——當時威爾沙坐在馬車裡,隔著馬車的簾子,他看了那名諾多精靈一眼。他稱讚了諾多精靈的美貌,於是戴克莉希就願意幫他弄到那名諾多精靈。”喬納森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也就是說——在當時威爾沙公爵說出這個話的時候,戴克莉希女公爵和威爾沙公爵在同一輛馬車裡。”

能夠讓威爾沙公爵稱讚美貌的人可不多,諾多精靈菲涅爾的外貌提摩西也見過。但他覺得,外表上看上去只是一名孩子的菲涅爾,並不怎麼誘人。雖說諾多精靈的外貌是遠超人類的,但是在威爾沙公爵床上,就沒有過不美麗的生物。不僅如此,威爾沙公爵本身也是有著“斯剛第第一美男子”的稱謂。

這並不是一份禮物那樣簡單,而是他們一個合作的兆頭,或者是藉口或者是幌子。現在國內的局勢如同佈滿天空的陰雲一般,壓在全國大小貴族的頭頂。要保住綠地人的血脈,繼承王室正統的加文·坦普爾伯爵,也是秘幸會的成員。也就是說,他也是光明未來聯盟的成員,而在繼承者的支持者上面,光明未來聯盟明顯是傾向於綠地人。

全知者們對於斯剛第王國國內的立場,提摩西並不太清楚,他略微梳理了一下現在複雜的局勢——風暴之眼受到全知者的僱傭,作為使者和他見面的是金獅子爵。金獅子爵在聖光明教派當中,聲望很高。他曾經三次參加聖光東征戰役。而他們所討伐的,就是全知者聯盟所支援的普魯士帝國。

可他現在竟然為全知者賣命——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如此——並且還有叛國的嫌疑。但他看起來又像是在遵從樞密院和女王的命令行事。最大的可能是——金獅子爵可能參與了羅蘭的刺殺。讓提摩西感覺不快的是聖光明教的兩面三刀,明明馬庫斯也是鋼鐵玫瑰騎士團的騎士,可還承擔起來護衛的任務。

光明未來聯盟和全知者聯盟兩個組織,把這個世界割裂成了兩塊。讓每個人都有著充滿矛盾的立場。他們的宗教信仰立場、國家立場、家族立場都被這兩個組織所割裂開來,最後變成利益的博弈。搖擺不定的貴族們,肯定是哪個立場好處多,就站在那兒。

斯剛第國內大大小小有封邑的貴族們可以搖擺,但是提摩西不能。

他必須快速地找準自己的立場,以求不被時代的洪流給沖刷得皮肉難存。

“是的,她在場。”提摩西微微頷首,“這也表明——威爾沙公爵暫時還未被他們拉攏。王國的貴族某些人加入了全知者。另外一些是光明未來聯盟的人。作為中立派中的實力派,我想他們要拉攏威爾沙公爵,這並不奇怪。”

“我想,這次他們攻擊阿爾瓦,並不是臨時起意。”喬納森說,“在你沉睡期間,我收到一份來自於斥候奧武的報告。”

“他說什麼?”提摩西問。

“他看見了——白沙爾。”壓低聲音,喬納森幾乎是用氣聲說出那個名字,“你難以想象吧,就是白沙爾。奧武跟蹤了他幾天,最後被他給甩掉了。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白沙爾這次突然出現,並且深入到光輝西大陸這麼深的地方,這不是他的地盤。”

“他去哪兒了?”身體微微前傾,提摩西做出了傾聽的姿勢。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時間差不多都可以對上了。”用手指蘸了一點麥酒,喬納森在桌子上劃了幾條線,以表示各個時間點,“白沙爾最後消失的地方,是在陽光森林外面。”他重重地點上第一個點,“當時是仲夏火焰節的前一天。”

“阿爾瓦回來那天之前。”提摩西說,“那天阿爾瓦也在陽光森林,所以白沙爾的目標很有可能就是他。”

“是的,你聽大德魯伊說了嗎?”喬納森說,“和其他陷入睡魘症的人不同,阿爾瓦身上有特別的魔力印記,就在這兒……”他指了指自己的左側頸窩,“一個本人很難發現的位置。”

“鹿神沒有對我說過。”提摩西說,“然後呢?”

“在白沙爾消失之後,阿爾瓦回到了加聖斯通城。”手指點上第二個時間點,喬納森嚴肅地分析道,“阿爾瓦當天晚上就陷入了沉睡。根據大德魯伊所說,像阿爾瓦這樣精神力超強的人,是很難陷入夢魘的。魔力印記是特地為他準備,在他不注意的情況下,全知者聯盟讓白沙爾冒著巨大的風險,來為阿爾瓦特地送上這個印記。”

“為他,特製?”提摩西眯了眯眼睛,“怎麼發現的?”

“嗨,這也是大德魯伊說的,我只是轉述。”喬納森說,“如果你要問到底為什麼,我可無法作答,所以你就別為難我了,老兄。大德魯伊杜爾登說,這樣的魔力印記裡灌注了大量的夢魘之力,而加聖斯通城和德魯伊們的睡魘症,不僅可以打擊德魯伊們的力量,還可以讓阿爾瓦身邊的人疲於奔命,減少對他的關注度,而讓全知者更方便動手。”

“準備這樣的魔力印記,至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他們發現阿爾瓦湮滅之力的時間,就是在你們在朱諾斯的那段時間。”喬納森說,“算起來,準確時間應該是在塑日節的前一天。”

“這樣看來,那時候全知者就在著手準備這件事情。”提摩西略微回憶了一下,喬納森說得不錯,阿爾瓦在集市上發火那天,確實是五月塑日節的前一天,當天在集市上造成了不小的騷動。即使是商人們都可以看出來這事情不尋常,更不要說朱諾斯城的法師們,他們其中的一些可能也屬於全知者聯盟。

“現在我們假設,大德魯伊說的都是真話。”喬納森說,“那麼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全知者聯盟應該不會對阿爾瓦善罷甘休。他們做事的方法,說實話,我覺得太過於陰損。”

“去年冬至節,他給我說,他在被人追殺。”盯著桌面上的燭光,提摩西有點出神,“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都以為他這麼說,是為了勾起我的同情。”

“可靠的人不多,可以信任的更是少之又少。”端起酒杯,喬納森吞下一大口麥酒,“我從未感到如此孤立無援過,我簡直就是在四面受敵。不光是暗影六匕,就連耶夢伽羅也不和我站在同一戰線了。”他苦笑了一下,盯著提摩西的臉說,“你還加入了光明未來聯盟。”

“那就把你的背後交給我,”用力捏住喬納森的手腕,提摩西的態度十分堅決,“如果你覺得我還可以信任的話,那就把你的背後交給我!如果沒人站在我們這邊,那麼我們就站在自己這邊。”

“我知道了,老夥計。”掰開提摩西的手,喬納森淡淡地說,“不管你加入了什麼組織,我都視你為兄弟。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將來還是這樣。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就不會背叛你,我的後背永遠交給你。兄弟。”

軍情處事物繁忙,現在依舊還在代理軍情處統領的喬納森不能就留。喬納森走後,提摩西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內心止不住地思潮起伏。

哈里大飯店的飯菜味道沒變,煙燻的馴鹿舌頭讓他想起來家鄉的味道,也包含了點餐的喬納森勸慰的苦心。在北地,每年冬天,霜風城內都會宰殺馴鹿,用煙和火烤掉水分,用鹽保持肉不變質。其中舌頭是最美味的地方,向來都是給作為北地統治者的父親食用。

新鮮的果醬用蜂蜜醃製,色澤既鮮豔又明亮。裹在烤得焦黃麵包外的糖霜,好像落在土地上的初雪。烤鹿肉已經冷卻,但上面的肉汁依然散發則油亮的色澤。多汁的鰻魚配上甜軟的南瓜,是哈里大飯店的招牌菜餚。

這些飯菜和以往沒有什麼兩樣,但是提摩西總覺得吃不出來味道。他都開始懷疑是不是睡了這幾天,導致他的味蕾和一起睡著了。

點餐的喬納森點的是正式大餐,從餐前湯開始,一共二十四道菜。他沒吃完主菜就匆匆離開。可菜還是一道接一道地上。提摩西每樣都只隨便吃兩口,總覺得都沒有什麼味道。

直到最後一道主菜,洋蔥燴蚌肉端了上來。

在加聖斯通城這種海濱城市,海鮮是最常見的菜餚,雖說已經在加聖斯通城生活了十二年,但是提摩西的口味依然沒有改變。他不是很喜歡海鮮,但阿爾瓦總是對這些鮮美清淡的菜餚十分青睞。

鮮嫩雪白的蚌肉加入冰鎮牛奶,細細的小火將肉慢慢地燴入味,微甜的香料去掉蚌肉原本腥氣,更代入深層次的甜香,而洋蔥則增加了豐富的口感,提升了口味的整體層次。入口嫩滑的蚌肉完全嘗不到原本的鹹腥,牛奶濃香和甜香料的甜香已經完美覆蓋了蚌肉原本的味道。

這個味道對於提摩西來說,有些太甜了。和阿爾瓦喜歡偏甜口的清淡口味比起來,提摩西更加愛重口的鹹味。在天寒地凍的北地,甜是很難得的味道,鹹味的醃菜和醃肉,才是陪伴提摩西成長的故土滋味。但不知道為何,今天所有帶鹹味的菜都無法喚醒的舌頭,卻偏偏被這甜甜的濃香給征服。

這是阿爾瓦所喜歡的味道,濃郁的香氣蔓延到口腔每一個角落,甚至連鼻腔裡都帶上這種美妙的甜香。

配菜的水果都是新鮮的當季水果,六月正是藍莓的果期,大量的藍莓充實著加聖斯通城市民的餐桌。

這也是阿爾瓦最喜歡的水果。

摸了摸嘴唇,提摩西想起來五月塑日節的那天晚上,阿爾瓦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味道。當天晚餐時,阿爾瓦吃了幾顆早熟季的藍莓,帶有酸甜味道的果香從他微微開闔的嘴唇中溢位。

摘了一顆帶著水珠的藍莓,提摩西把這酸甜的水果放在口腔裡盡情地咀嚼。

如果當初吻了他,嘴裡會是這個味道嗎?

這個想法讓提摩西突然一個激靈,全身如同八歲時掉進冰窟一樣寒冷。

“該死的……”略微有些懊惱地扶著額頭,提摩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深呼吸了幾口氣,很快冷靜了下來。這樣,等他走出哈里大飯店時,又將變回那個任憑巨浪滔天也難改面色、任何事情都在手中掌握的軍情處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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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魯伊們的效率比提摩西想象的還要更高,第二天一早,他還在書房翻閱斥候的報告,手邊放著沒喝完的杜松子酒,杜爾登就領著倆名年輕人來到了他貝肖格街的住所。

“準備好開始儀式了嗎?”杜爾登說,“我希望你吃過早餐了。”

“沒呢,你比我想象的要快,三名大德魯伊湊齊了?”提摩西冷漠地回答,他打量了跟著杜爾登闖入書房的年輕人,“是這兩名孩子嗎?”

這兩個人,提摩西之前見過。穿著德魯伊長袍的那位是突然陷入睡魘症的德魯伊中的一員,而另一名身材嬌小的半虎人則是喚醒了他的人。本來他們在為德魯伊們的睡魘症焦頭爛額之時,這位半虎人用一種別人都難以想到的方式,喚醒了這位德魯伊。

當時那名德魯伊在獸穴裡已經沉睡了三天,杜爾登忙著照顧最虛弱的德魯伊,並且喚醒那些情況最為危險的人。按照杜爾登的說法,這位年輕人身體強壯,法力強大,可以比那些人撐得更久,他的情況在杜爾登看起來並不是很危險。

不過那名半虎人可不這樣想,趁著其他人熟睡,他摸進了那名德魯伊的獸穴,並且做了驚世駭俗的舉動。他整個晚上都像母貓一樣浪丨叫,哭喊、扭動著身體在那名德魯伊身上起伏。這名半虎人並不會什麼魔法,但卻透過這種方法讓那名年輕的德魯伊甦醒了過來。

“不,只有這個孩子才是大德魯伊。”杜爾登指了一下那名穿著德魯伊制式褐色長袍的年輕人說,“巨獸大德魯伊庫勒,別看他年輕,他可是唯一透過自己的力量和意志,擺脫了夢魘之王的德魯伊。還有,我知道路西恩在搜尋七十二門柱神的碎片,並且不止一次地因為哈庫勒曼斯而找到我這裡來。”

“那和我沒關係。”提摩西冷冷地說。

“不,你加入了光明未來聯盟。”杜爾登嘴角浮現出一絲嘲笑的笑容,“遲早都會做這些事情不是嗎?我把哈庫勒曼斯給了伊庫勒,以後你們如果要找巨獸之喉,別找我,找熊神烏勒薩斯索要。”

慢慢抬起眼皮,提摩西仔細地打量著那名年輕的大德魯伊。這名孩子據杜爾登說,才剛剛十九歲。然而他卻又一種老年老成的做派,舉止端正莊重到近乎於莊嚴。無論是誰來看,都無法將這名年輕的德魯伊和“衝撞者”烏勒薩斯聯絡在一起。

“屋子不大,我希望你們只帶相關專業人士過來。”提摩西簡單直白地丟擲逐客令,他收好報告,鎖進抽屜裡,低著頭也不看杜爾登,“那另一名大德魯伊呢?”

“猛禽大德魯伊亞伯還在來的路上,”杜爾登說,“別擔心,不過他飛得很快,我想今天上午他就會到。”

“小不點,你先回去。”伊庫勒對那名半虎人說,聲音溫柔得像化開的焦糖,“我辦完事情就回來,你先去休息。”

“不要!”嬌小的半虎人壁虎般地緊緊纏住巨獸大德魯伊的身體,連尾巴都在對方胳膊上纏繞了好幾圈,他毛茸茸的耳朵一聳一聳的,顯得十分委屈,“我要是回去了,大笨熊你又睡著了怎麼辦?那些自私鬼又不會救你!”

“別在這裡鬧啊,小不點。”巨獸大德魯伊尷尬地說,“你讓我很為難。”

鹿神杜爾登搖了搖頭,用眼神祈求著提摩西,而那名半虎人也用他那貓一樣的眼神盯著提摩西,可憐巴巴的樣子讓提摩西心中一軟,瞬間想起來阿爾瓦也曾經用這種目光祈求過他。

“不願意走的話,就呆著吧。”嘴上冷淡地說著,提摩西卻想捂住自己的胸口,一陣難以言喻的鈍痛從胸口不斷擴充套件開來,讓他幾乎都無法集中精神,“別添亂就行。”

“萬歲!”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一般人很難相信,只有五嶄叩陌牖4司谷豢梢員納狹嶄叩木奘藪蟮侶騁戀牟弊櫻苯悠鐫諏說胤郊綈蟶稀

“好了,快下來。”巨獸大德魯伊臉漲得通紅,勉強地把貓一樣蹲在他肩膀上的半虎人給摘了下來,“你站在一邊看就好,就像我們來的時候說的那樣。”

“嗯!”半虎人親熱地抱著巨獸大德魯伊的脖子,在他嘴唇上啾了一口,“放心啦,大德魯伊!我會非常非常安靜的。”

阿爾瓦躺在床上,和昨天並沒有什麼變化。但是提摩西摸上他的胳膊時,卻覺得這手臂上的肌肉似乎較之前消瘦了不少。

晨曦透過玻璃窗照在阿爾瓦臉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單薄且透明,好像一個玻璃杯子般,一眼就能夠看穿。但就是這個光,讓他也散發著美好的光暈,好像安雅夫人從遙遠的東方大陸運過來的上好瓷器。

不,再好的瓷器也沒有阿爾瓦的肌膚動人。提摩西想。

窗戶玻璃晃動了兩下,一隻青冠信鴿降落在玻璃上,不住地撲騰著翅膀,兩隻鳥爪玻璃撓得發出令人牙痛的刺耳聲響。

“把窗戶開啟。”那只信鴿叫道。

提摩西才將窗戶推開一個縫隙,那只信鴿就鑽了進來,跳到地板上。而後,信鴿瞬間變大,形狀也從一隻普通的鳥兒變成人形生物。當變化停止時,蹲在地上的男子站了起來,醉醺醺地向前走了一步,隨即噗通一聲摔在地上。

“媽的,”他說,“我宿醉!”

提摩西冷冷地看著這名渾身酒氣的大德魯伊,杜爾登和他用奇怪的語言交流了好久,才讓這位大德魯伊清醒了些許。

“好吧,開始吧。”他揉了揉一頭亂糟糟的蓬鬆頭髮,伸出雙手擼起袖子說,“我應付得來。”

“好了,我們現在要開始定位。”杜爾登給其他兩位大德魯伊一人一把種子,“湮滅之力在清醒的時候,人在哪兒?”

“哈里大飯店的頂層房間。”提摩西回答。

“很好,”德魯伊們將種子不停地往空中拋灑,杜爾登一邊施法一邊詢問,“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為什麼要知道這種問題。”提摩西感覺有些不快。

“這很重要,我們要給他的夢境定位。”杜爾登說,“我們必須要知道,他在醒著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能知道他現在有可能在哪兒。畢竟夢境的世界寬廣無垠,必須得找到他的話,我們得知道他最後說的話。”

“嗯。”提摩西說。

“好了,說罷。”杜爾登催促道。

“我說了,他最後說——嗯。”提摩西冷漠地回答。

“芬勒薩斯,我沒時間和你開玩笑。”杜爾登停下手中的動作,冷著一張臉說,“如果你還希望救他,就告訴我,他在醒著的時候,臨睡之前,說些什麼?”

“你不會想知道的。”提摩西說。“而且我也不認為這對你們的魔法有什麼幫助。”

“會有幫助的,這很重要。”杜爾登拉下臉,凝視著提摩西。“我需要你,實話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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