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八章 一枝紅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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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一清晨,太上皇鑾駕起行,浩浩蕩蕩向承德而去。

夕陽西下,馮素貞下衙回府時,正堂裡頭已然坐了一個恭候多時的身影。她不覺浮起笑來,正要開口呼喚,便瞧見那人旋風一般撲進了她懷裡。

她被衝得連退了幾步,好容易才站定,便聽到懷裡傳來了陣陣低喚:

“馮素貞!”

“g!”

“馮素貞!”

“嗯。”

“馮素貞!”

“嗯?”

“沒事,就是想念念你的名字。”

馮素貞漸漸收緊了懷抱,低笑道:“好,你慢慢念,我在這兒,我應你。”

兩人相擁了片刻,卻是天香先不好意思道:“你肯定餓了,先吃些東西吧。”

馮素貞側眼看去,看到一桌子紅彤彤的肉菜,頓時目光一滯。她左右看了看,問道:“怎麼就我們兩個人?我爹呢?”

天香眨了眨眼道:“再過幾日單家就要來迎親了,故而今夜單府今日發了帖子設宴招待親家公,他將花兒也帶去了。”

馮素貞有些困惑:“怎麼還有這樣的規矩?”

天香打了個哈哈道:“單家畢竟是侯府,或許規矩大吧!”

“那梅竹呢?”

天香道:“梅竹過幾日就要成婚了,我就從宮裡請了幾個嬤嬤,教她些中饋之道,此時正在後院苦學呢!”

馮素貞道:“何必如此,莊嬤嬤之前已經教過她不少了……”

天香搖頭:“不夠不夠……”

馮素貞沉吟片刻:“這府裡怎麼這麼清淨?除了進門看到幾個府兵,一路上都沒瞧見什麼人。”

天香歪著頭道:“今日初一,外頭有廟會,我就準了下人們的假讓她們出去玩了。”

“……都放了?”

天香猛點頭:“大多都放了,反正大多都是京城人士,她們也好藉此機會回家探親……好了好了,別說他人了,你這身子骨這麼弱,快些用膳吧!”

馮素貞側眼看了她半晌,慢慢笑道:“好吧,好吧。”

日頭落山後,萬家燈火漸次亮起,皇帝踏入寢宮時,皇后剛剛將皇長子哄入夢鄉。

皇帝在搖籃旁端詳著熟睡的嬰兒,問道:“天香那丫頭幾時出的宮?”

皇后輕聲回道:“午時剛過便走了,連午膳都沒來得及用。”

皇帝點點頭,遲疑了片刻問道:“那教習嬤嬤……教過她了?”

皇后面頰上飛上了兩朵紅暈:“反正該說的都說了,但她有沒有學會……臣妾就不知道了……”

皇帝輕咳一聲,拉起了皇后的手,情真意切道:“這事也著實是難為皇后了。”

皇后忙道:“都說長嫂如母,這是臣妾應當做的。”

皇帝嘆道:“朕這個妹妹,到底還是有些特別……不管怎麼說,這事,實在有些難為情。”

皇后頓了頓,紅著臉道:“恕臣妾僭越,長公主對此事如此上心,會不會……唐突了馮大人?”

皇帝愣了片刻,撓了撓頭:“你為何會有此想?”

皇后絞著手指猶豫了片刻:“不瞞陛下,因著陛下對馮大人的看重,宮裡宮外都有不少議論。加上臣妾歸寧時常常聽到父親對她讚不絕口,臣妾對馮大人好奇得很,因而設法與她見過數面。”

“哦?”皇帝興味盎然,“你覺得她怎麼樣?”

皇后嘆道:“馮大人品貌雙全,為人端方持禮,果然是名門閨秀。”她頓了頓,“而天香公主,性情跳脫,不拘小節,所以,臣妾才會有些擔心……”

皇帝寬和笑道:“你莫不是怕天香是對馮素貞以勢相迫?而馮素貞對天香只是虛與委蛇?”

皇后忙福身道:“臣妾不敢。”

“你不必緊張,”皇帝將皇后攙起,“你我夫妻之間,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他停了片刻頓覺好笑:“你和她二人相處時日都不長,有這想法也不奇怪,不過你放心,我那妹子絕不是一頭熱的傻子。馮素貞雖然性子清冷,待人不太主動,甚至這一年來連信都不太回,可她對我妹子是確確實實有情的。”

皇后仍是擔心:“但,陛下是沒看見,公主今日那興奮勁兒……臣妾擔心馮大人她受到驚嚇……萬一……”萬一十天半個月上不了朝可怎麼辦?

見皇后如此憂心忡忡,皇帝心裡也有些吃不準了:那馮素貞為人內斂,為避嫌能一年不和李兆廷說話,雖是直白和自己承認了對天香有情,在過去的一年裡,也始終規規矩矩只知道勤於政事。天香所想的“那件事”,自己也沒有和她提前打過招呼,若是她真被自家妹子的“熱情奔放”嚇到了可怎麼是好。

皇帝夫婦就在這擔憂中一道用過了晚膳。

飯後,皇帝倚著軟塌翻起了內閣送來的摺子,在其上看到了馮素貞的票擬。熟悉的娟秀小字將奏本的內容條分縷析後,又註明了恰如其分的處置建議。

馮素貞顧慮周全,將可能會發生的變數和應對也都一一註明,皇帝看得很是舒坦,硃筆一揮,寫了個“準”字。

皇后奉茶過來,正好瞧見了這一段,不禁讚道:“馮大人做事如行棋,雖局勢千變萬化,但棋路都在思慮之中,一舉往往數得。有此良臣,是國之幸事啊……”

皇帝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外間有急報傳來,展開來看,卻是說太上皇的鑾駕一日之間走了百餘里,現下已經駐營下榻了。

皇帝將急報丟到一旁,突然笑容一凝,靈臺閃過一絲清明——

“雖局勢千變萬化,但棋路都在思慮之中,一舉往往數得……”

皇帝從軟塌上起身,踱起了步子,自去年發生的事情,樁樁件件在他腦子裡串成了線。

太上皇一生夙願便是北征遼東,此次北歸,說是因著皇長子誕生,但也多半也是因著朝廷的中樞動了徵遼東的念頭。

然而——

“決意征戰遼東,且將之向遠在江南的太上皇一一具稟”,此事是馮素貞一手促成的。

“為順利調兵遼東,假繕行宮之名遣顧承恩前去承德,實為潛入遼東備戰”,此瞞天過海之策,是馮素貞定的。

“為定老臣之心,以天氣炎熱為由送太上皇去承德避暑”此調虎離山之計,是馮素貞提的。

“承德行宮之建悉為備戰遼東,上皇北巡名為避暑實為巡邊”此投其所好之話術,是馮素貞擬的。

還有那吃了便使人生病的藥,哪裡是隨隨便便就能拿得出來的?

此事因果相循,缺了哪一環,天香都不可能輕易回京、出宮、回府。

皇帝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兒,心中似有萬馬奔騰而過:她哪裡是不主動?她分明是機關算盡啊!

可是,這都是光明正大的陽謀,叫人挑不出錯兒來。

皇帝喝了口茶緩了緩,心裡不由自主又冒出了個念頭來:若是馮素貞為了和天香團聚而步步為營做了那麼些事,那她……她難道沒有考慮過二人的肌膚之親?

難道沒有?

沒有?

有?

……

有。

纖長白皙的手指掃過一個個書脊,在某幾本稍稍突出的書脊上方稍稍滯了片刻,而後毅然決然地曲指將它們勾了出來。

那幾本書的後面,橫著藏著一本薄薄的冊子。

馮素貞的眼神乾淨得如一池清水。

她抽出那冊子,舉步到了桌前落座,翻開了扉頁,從飄香苑那善於出價的老鴇手裡拿到這東西還是費了些工夫的。

剛看了沒幾頁,外間驟然起了些腳步聲,不多時,有人聲傳來:“大人——”

馮素貞忙用賬簿把那冊子蓋起,而後喚人進來。

雖然大多下人都被天香放了出去,但莊嬤嬤是不會不在的。

她身子挺得筆直,近前問道:“大人,公主正在沐浴,她今夜要在府裡過夜。不知大人於何處就寢,可是要多收拾間客房出來?”

馮素貞輕咳一聲:“不必了,今晚……我應該是與她一道睡。”

莊嬤嬤頓了頓,聲音依舊毫無波瀾:“老身明白了。”說罷,就退了出去。

馮素貞松了口氣,復又將那書頁小心翼翼地翻開,正細看著,門外喧聲響起,門上傳來一絲異響,馮素貞猛地將書冊倒扣在桌上,不動聲色地用袍袖遮掩了,這才平靜地朝門口望了一眼。

是桃兒杏兒提著兩盞精緻的琉璃走馬燈進來,靜寂安寧的書房裡霎時充滿了銀鈴般的笑聲。

桃兒歡聲道:“大人,今晚的廟會好熱鬧,我們給你帶了花燈!”

馮素貞頷首:“嗯,多謝。”

桃兒未覺有異,繪聲繪色地描繪了一番廟會上的見聞。杏兒見馮素貞聽著卻始終不發一言,一把扯住滔滔不絕的桃兒道:“大人,天色已晚,歇著吧!”

馮素貞再頷首:“好,待我沐浴後就去睡了。”

二人正等著馮素貞起身後替她收拾桌子,卻見馮素貞紋絲不動,不禁有些困惑。

馮素貞面無波瀾:“我有些正事還沒理清楚——此間我自己能打理好。”

兩個丫頭立刻乖巧地退了出去。

馮素貞松了口氣。

她又翻了翻那冊子,苦笑一聲,起身將它藏去了原處,嘆了聲:“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當沐浴後的溼氣蒸騰上升帶走了身上的燥熱,枕蓆間的玉簟也傳來陣陣沁涼,先前滿腦子“成禮”的天香有些清醒過來了。

雖然白日裡在宮中,皇后請來的那幾個教習嬤嬤又是展開那避火圖、又是拿了些壓箱底兒的瓷娃娃在她面前講了半晌,但都是含含混混,不甚明了。

更何況嬤嬤們說的是男女之事,這女女之間,到底該如何成禮啊!

天香有些後悔,早知道便不急著回來,無論如何也要逼著單世文帶自己先去趟青樓,喚兩個姐兒出來當場演示一下應該怎麼做才是正理。

不知現下那青樓可還開著?現在去學可還來得及?

天香五內如焚。

她抬眼望去,才驚覺這房裡的裝飾不同以往——紅色的幔帳,紅色的被衾,紅彤彤的燭光。

面前的牆面上斑斑薄薄,隱約映出了枝枝蔓蔓兼著鳥獸依偎的影子。天香不由得四處打量,總算找到了根由——這是因著桌上擺著兩盞琉璃花燈的緣故。花燈旁,還擺著纏枝酒壺和兩隻酒杯。

馮素貞進來時,看到的便是天香站在桌邊撥弄花燈的樣子。

玉壺光轉,映光弄影,馮素貞只覺得眼前忽明忽暗,整個房間的光影都生動了起來。

天香眼角餘光看到馮素貞進來,立時歡快道:“這燈好看,你可玩過了?”

馮素貞輕應了聲,三兩步到了近前,也探出手去轉了轉燈。

藤蔓纏連的影子瞬時映在了二人的身上臉上,連帶著凝望著彼此的眸子裡也是忽明忽暗。

燭光掩映,照出了馮素貞不假脂粉的盈盈玉貌,半乾的烏髮隨意綰著,散發垂在肩上,顯得有幾分隨意。馮素貞風骨天成,雖長著女子陰柔的柳眉杏眼,卻自帶著風消雪散的疏朗之氣。

天香錯開眼,頗為不自然地低聲道:“這房裡怎麼紅彤彤的,是你囑人佈置的?”

馮素貞四周打量了一通,笑道:“應該是莊嬤嬤佈置的。”

天香忽然伸手去解馮素貞的斗篷。

馮素貞驚得一退:“公主你——矜持些——”

天香一臉訝然:“大夏天的,你不覺得熱?”

“……這等小事,我自己來便是。”馮素貞默默將那斗篷解了下來。

“那接下來的大事,我可不能輕忽,”天香上前一步,將案上的酒折了兩杯出來,紅著臉遞給她一杯,笑意狡黠而明媚,還帶著三分羞赧——“都說春宵苦短,我們還是不要浪費時間。”

馮素貞臉上閃過一抹異色,但很快就又恢復了平靜:“是,咱們經不起虛耗。”她徑直藉著天香的手喝盡了那杯酒,而後垂下頭,在天香唇邊輕輕淺淺地印下了帶著馥郁桂花香的一吻。

繡幌低垂,羅衾漫展。紅燭高燒,照出了一室馨暖,也照出了床上交疊的兩道人影。

雖是兩世為人,天香於此事卻沒什麼經驗,她只好全憑著本能行事。但一番磕磕絆絆的唇舌糾纏後,她心氣兒一洩,一手盤著身下那人微溼的髮絲,吞吞吐吐道:“有用的,你說,我應該——應該先怎麼做?”

“你若是不知,那還是我來吧。”馮素貞氣聲靡靡,吐字澀然,帶著些與往日全然不同的低啞。

天香剛剛領會了這個“她來”是什麼意思,便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回過神時,上下形勢已經易換。

天香驚聲道:“可、可你不是身子虛嗎?”

馮素貞正色道:“夫妻敦倫樂事,就算身子再虛也得盡駙馬的為夫之責。”

天香心中懊惱此事有什麼好爭的,卻也不知那方才還綿軟無力的馮素貞哪來的神力——抑或是自己身子已軟,竟是將自己壓制得半點掙扎不得,由著那神情依舊沖淡平和的“白開水”一板一眼地解著自己的衣衫。

她神色認真,做這件事,便如同持筆作畫、按弦奏歌一般,倒叫天香不確信起來,莫非那事當真尋常得很?

沒等她想明白,便有絲絲酥/麻的癢意從唇角開始蔓延,是馮素貞的吻密密綿綿地落在她的耳根、頸後。

天香吃不住癢,頭直往一邊偏,還咯咯直笑。

馮素貞有些繃不住,停下來無奈地盯著她。

天香捂住了嘴,歉然道:“癢……”

“看來需得重些。”馮素貞捏起天香的下巴,再度吻了上去。

這次確是沒有方才的那般輕巧,細吻輕吮的水咂聲不絕於耳,天香只覺得馮素貞吻過的地方酸脹酥/癢,清涼又灼熱。

她迷離起來,朦朧中看到馮素貞雙目虛闔,便也順從地閉了眼。

漸漸的,那蛇行一般的吻跡停在她的襟口,灼熱感卻蔓延開來,擴散到了周身。她不耐地掙了掙,心底湧起了些微渴求,便睜開了眼——

正看到馮素貞撐在她上方,透過那鬆鬆垮垮的領口,隱約看到了什麼白皙的躍動。

她一時腦熱,便躍躍欲試地伸出手想一探究竟,卻被騰出手來的馮素貞反手扣住。她還想再掙,馮素貞微微勾了勾唇角,在她的胸前埋下了頭——

前所未有的奇異觸覺隨著舌尖的撥弄蔓延開來,激得她不由得溢位了難忍的嚶嚀,又喘息著漸漸癱軟。

馮素貞松了口,凝神盯著天香胸前那道深紅的刀痕,眸色愈見深沉。她又埋下身子,小心地在那上面落下了一吻。

天香側過紅燙的臉頰:“那麼醜的疤痕,你碰它做什麼……”

“不醜,不醜,癒合得好,就像根紅線……”馮素貞看了又看,旋即探出舌尖,勾描著將它濡溼,“這是你,因我而受的傷——”

天香被她的動作和話語激得周身一縮。

馮素貞傾身到了天香的耳廓處,緩聲細語道:“——放心,我不會傷了你。”

溫熱的氣息曖昧地吐下,比方才還癢些,卻叫人身子發軟,根本想不起來躲避。一股子莫名的熱流在小腹亂竄,急吼吼地想找個出口。

火熱間,胸前肌膚驟然一涼,是羅衫褪盡,二人終於得以裸裎相對,肌膚相親。

馮素貞的唇吻一路徐行。

像是孩童害怕含化了飴糖,又像是新嫁娘擔心揉皺了絹花,無論是溼滑的唇舌還是略嫌粗糲的指掌,馮素貞的動作都極輕,極緩,既帶著憐惜,又有些一絲不苟的探究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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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素貞的神色始終柔和而鄭重,不帶半分狎暱。但她這正經的模樣配著她衣衫半退的旖旎風光,落在眼裡叫人格外心旌搖曳。原本羞臊得繃緊了身子的天香漸漸放鬆,便是到了那被貫入的要緊步驟,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

初時的生澀痛楚挨過去,此事便漸漸得了趣。澀痛和暢意齊齊襲來,化作了難抑的一聲輕喘,她不由自主地攥緊了那人胳膊上的皮肉。

馮素貞規律而矜持的動作倏然一頓:“若是痛的話——或可歇息片刻,此事宜徐徐圖之。”

徐徐圖之你妹!

天香憤然迎身纏了上去,使二人的親密變得更無間隙。她在那人肩上輕咬一口道:“不妨事,我喜歡。”

話一出口,她頓覺不妥,立時緊緊勾住馮素貞的脖子,生怕那人得空轉過頭來笑話她。

卻只聽得那人的聲音較之方才更沉、更啞了些——“甚好,我亦歡喜得很。”

天香一個愣神松了臂彎,馮素貞扭頭吻在她的唇上。

兩人的氣息都亂了起來。

馮素貞全然忘卻了書中所教導的內容,也拋卻了初時的一絲不苟。二人身軀的貼合夾著令人不適的薄汗,始終半撐著身子也有些疲累,但望見身下那因承歡而顯出媚意的眉梢眼角,前所未有的歡悅和饜足就似是要從胸口裡溢位來一般。

她鬆開了輾轉吮磨的唇,伴著耳畔婉轉的嬌吟放大了自己的動作,天香察覺到她情緒變動,亦不自覺地迎合著她升沉起伏。

歡好本是天性,若有心取悅彼此,便自然知曉該如何去做。

馮素貞心頭愈發滾燙,將天香攬抱起來,頓時覺得書中所言的女子之柔若無骨、膚如凝脂半點不謬。這肌膚相親的親暱著實受用,她不禁將臂彎收緊,幾欲將懷裡的人揉進自己的身軀。

她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日。

在天香濃烈而隱忍的剖白後,在那個寒冷卻暖意融融的上元雪夜裡,在每每閱讀那一張張飛越迢迢山水的字字句句時,她就知道了,終會有這樣一日,她們,會在此刻肌膚相親,共赴歡愉。

這個眼裡是她、心裡是她、字裡行間都是她的女子,在她懷抱臂彎裡顛倒沉淪,又在她的唇舌指掌下戰慄綻放。在這短暫的瞬息,這兩個獨立的個體,從身到心地融為了一體。

夜漸深沉,窗外明月悄然爬上中天,那隨著律動堆積起的快意也漸漸攀上了峰頂。

懷中依偎著的身軀驀然繃直,而自己嵌在其中的部分亦被她絞緊,而身體也隔著那一團綿軟觸到了擂鼓一般的心跳。天香已經軟綿綿地化做了水,仍是止不住地輕顫。馮素貞垂下頭,不住輕吻著那風情迷離的眉眼。

待到那鉗制自己的力道稍稍瀉了,馮素貞才緩緩退了出來。只是,縱然動作再輕,也聽到天香那倒抽了口氣的嘶聲。

雲收雨歇,鳴金收兵,天香意識恍惚,腰腿痠軟,半點也不想動彈。

朦朧中,她看到馮素貞穿好了衣服起身出去。她沒精力多想,索性合了眼。

不多時,臉上身上傳來了溫熱擦拭的溼意。

天香被她翻來覆去地折騰了一圈,不耐地迷糊道:“你不累嗎?”

馮素貞的聲音溫柔入骨:“我精力還好,莫非你還想再試?”

天香一個激靈連聲道:“不了不了——”忙忙睜開眼,正看到馮素貞揶揄地勾著唇角,她立時把臉轉向一邊,嗔道:“討厭——”

那人溫柔的聲音裡多了幾分笑意:“我知道你累了,不過,還是得擦拭下,身子才舒爽。”

天香只得紅著臉由著她一絲不苟地又把自己上上下下又摩挲了一遍。

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你塗抹的是什麼?”

“是些緩解的藥膏——方才出去要水時,莊嬤嬤拿了給我的。”

天香啞然:“這——這——”

馮素貞傾身在她耳廓低喃道:“從此後,你我就沒什麼清白可言了。”

天香哼哼道:“你要想清白也不難。只要你想要,本公主就還你清白!”

話音剛落,就聽到“啪”的一聲響,天香痛得一扭:“馮素貞你你你大膽!你居然打我屁——”

馮素貞輕笑:“打的就是你這個毀了我清白還翻臉無情的薄情女子!”

待到徹底收拾停當,早過了三更天。

馮素貞重新沐浴後回到床上躺下,天香自然而然地滾進了她懷裡。

“你應該也是累了吧——怪我,你本來就虛,可我實在是怕——”

“此是應盡之義,些微疲累算不得什麼,”馮素貞頓了頓,忽然自省道,“不過方才是有些後繼乏力,料想下次我會做得更好些。”

哪個在和你說“下次”?天香只覺得好容易平復下來的臉又熱了起來。

她不由得將面前的人摟得更緊了些:“你再和我說說話吧——”

馮素貞摩挲著掌下光潔的肌膚,低喃道:“油壁香車不再逢,峽雲無跡任西東??”

天香嗤笑道:“你這書呆子!”

馮素貞猛地收住了口:“對,我是呆了,怎麼能念這首,我換一首,換一首——”這詞句裡的別離悽楚犯了她的忌諱,她立即揀出其他甜得掉牙的情詞來,一句一句地念給天香聽。

她正順著背的手略帶薄繭,是十數年來彈琴握筆所致。溫暖的指掌觸在天香細嫩的肌膚之上,帶出了絲絲綿綿的癢意,甚至因著酥麻而驚起粟慄,叫方才的熱流再次湧了起來。

這簡單的輕觸,明明不曾含情帶欲,卻自然而然地撩起了春心。

馮素貞好似對自己帶來的影響毫無覺察,仍是一邊輕撫著,一邊輕聲念著。天香哭笑不得,只得乖巧地縮排她懷裡。

或許是前番在景陽宮度過的夜晚太過清冷,這枕邊人的溫暖才讓她格外貪戀。

恍惚間,天香想到重生之初,自己裝醉賴在馮素貞懷裡,哄著她一句句地唸詩給自己聽。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縱然她重生歸來總算得了兩情相悅,可這一生太長,仍免不了死生契闊。

馮素貞溫煦的聲音裡滿是柔情,叫人聽著愈發心安,天香漸漸覺得,那日後可能會有的別離也顯得不那麼可懼了。

也罷也罷,哪怕只有這一晌貪歡,也是不枉這一世重逢。

天香漸漸睡熟,馮素貞扯過錦被給她蓋好,自己也合上了眼。她嗅著天香頸間的香氣安然入夢,卻夢見了一個熟悉而陌生的場景。

她在夢中,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夢中的自己梳著婦人頭,衣著綺麗盡顯富貴雍容,而且正在旁人的攙扶下緩緩邁過獨樂寺天王殿高高的門檻。

她的視角陡然一轉,隨著那夢中的自己望向那門檻的內裡——赫然入眼的,是那尊高約九尺的白玉彌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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