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風也不是毫不費力就能把林生抱起來的那種體質, 他臉掙得有些紅, 身子也在微微顫抖。

有林芝在上頭幫著託一把, 勉強算是順順當當把林生遞進車裡坐住了。

“腿沒碰著吧？”陸長風跳上車，關心地問。

“沒。”林生答了一個字，看看陸長風身材, 頭偏到一邊去又是副不搭理的樣兒。

一直以為陸長風看著瘦，又是搞電腦成天坐著, 身體肯定不怎麼樣。

沒想到自己這一百六七十斤的體重，居然一舉就能抱到車上, 以前還真是小瞧他了。

站在道中間反應不過來的時候, 要是不是陸長風機敏相救, 他現在指不定壓在哪堆沙子下頭。

上車也是, 光靠兩個女的哪有力氣抬他, 沒陸長風，還得找外人搭把手。

看了眼自己家兩個女人，再看看陸長風大高個兒坐在中間, 林生覺得家裡還是少不了這麼個能搬能扛的男人。

“給。”

範曉麗翻翻包, 把戶口本遞到林芝手上。

“啥？”林生挪動身子，探頭往這邊望，動作一大，扯到腿上傷處, 疼得眉心打結。

範曉麗不耐煩地說：“啥啥啥！戶口本！領證用的戶口本！長風，你的呢？帶了沒？”

“打過電話，說明天能寄到。”陸長風看了林生一眼, 小聲回答。

“明天也行。難得回來一趟，人又這麼齊，正好把證拿了。擺酒的事咱們回京省再合計……”

“我都沒同意……”林生嘟囔。

求親是個什麼程式陸長風具體也不大清楚，問了爺爺，都是舊時的規矩，送肉送面的一聽就不合時宜。

自己琢磨了一下，是想提點禮品，再表表心跡的，結果計劃不如變化快。

“林叔，我會對芝芝好的。”陸長風憋了半天，憋出這麼一句。

林生撇了他一眼，嘴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不反駁就是預設，陸長風還提著心，林芝跟範曉麗都笑了起來。　　　“不光對我好，還要對我爸好對我媽好！是不是啊？”林芝趁熱打鐵。

“那是肯定的。”陸長風趕緊點頭。

範曉麗笑呵呵地拍拍陸長風肩膀，“你一直沒動靜，我這邊還著急呢。沒想到出去玩了一趟，你悄沒聲地就把事辦成了。”

“賣姑娘你算頭一份……”林生小聲說道。

“說什麼呢？”範曉麗瞪了林生一眼，“這叫賣嗎？這叫往回撈！姑娘我又不少，還多了個兒子！你算不算得懂這筆帳啊！”

林生不敢當面反駁，心裡又覺得有些不舒服，時不時陰陽怪氣說上一句，搞得範曉麗狂風暴雨地說回來，一路也熱鬧。

到醫院再次做了精細檢查，跟剛才醫生判斷的差不多，除了清理掉傷口裡一些碎石，再縫幾針就完了。

三個人陪著林生吊完今天的消炎藥，就扶著他出門坐車回酒店。

打針的時候林生的電話就沒停過。

他那些朋友都嚷著要來醫院探望，還以為他傷得有多重。

事情傳來傳去到他們嘴裡就變了樣，林生接了七八個電話，就聽了好幾個不同版本。

再傳下去，林生怕這些人約著過來奔喪，連醫生提議住院都否了，說好每天過來吊水就迫不及待地要回酒店闢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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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酒店見到朋友，看林生只是腿上受了點皮肉傷，大家都替他高興。

雖然受了傷不是什麼好事，但在那麼重大車禍下得以逃生，還是很值得慶幸的。

林生也覺得是這樣。

當時砂石車翻倒的時候，他真的感覺被死神召喚了，腿僵得動都不能動，還以為真到了死期。

結果福大命大！哈哈！

“主要是你有個好女婿！不是他身手敏捷，你真要交待在車底下。”有人感嘆。

林生聽了這話，倒是沒再反駁。

女婿已是既成事實，自己被他救也是真，沒啥可說的。

“聽說跟芝芝是一個學校啊？那挺厲害的！京大高材生，出來飯碗好找得很，年薪隨隨便便就有十幾萬呢。”

“不止！剛聽曉麗說他自己還辦了個公司，小小年紀在京省已經闖出名堂來了，產品賣得特別好！”

“難怪。芝芝也是有眼光，她自己能力也不錯。兩個孩子挺般配的！”

男人這一堆聊得歡，女人那邊也熱鬧。

範曉麗坐在人堆裡，把陸長風誇得跟朵花似地，旁邊那些嫂子們時不時往林芝那邊看一眼，都是一臉的羨慕。

能力就不說了，能上京大的都是人材。

能現成看得到的，就是個頭相貌，就算是眼光再苛刻的人，也根本挑不出半點不好。

再看看林芝，以前胖乎乎的樣兒，半點不出彩，現在居然也出落得這麼漂亮，還上了電視節目，全國知名，以前不看好她在婚戀市場上行情的人，都大跌眼鏡。

自己事業發展得這麼好，找的男朋友也這麼優秀，真不知道林家是在哪兒燒的高香。

特別是聽到範曉麗說男方要全款買京省大婚房結婚，兩個人這次回來是準備領證，嫂子們就更羨慕了。

男方那邊沒什麼親戚，又買到一個小區的房子，不等於是招到家裡來了嗎？

以後女兒女婿都在身邊伺候，真是享不盡的福。

除了最開始討論了幾句林生那場不大不小的車禍，後面林芝跟陸長風就成了話題主角，聊起來就沒完。

等大家終於八卦得差不多了，也到了吃飯的點兒。

何水在酒店包了席，大家熱熱鬧鬧坐著吃了，接下來又聊了會兒，看時間不早，都三三兩兩回樓上房間休息。

這麼多人一塊用餐，時不時有人打量，林芝就吃得很剋制。

只要不餓著，能源值能維持在差不多的範圍就行了，除了滿足一下嘴皮子以外，現在多吃對她也沒什麼必要。

林生柱著醫院租來的柺杖進了電梯，看林芝跟陸長風也跟了進來，有些奇怪問：“長風不回家嗎？”

他們明天要參加婚禮，住的是何水訂的房，當然要上樓。

陸長風跟來是怎麼回事？

看看時間，差不多快九點，就算有什麼話要聊，那也得等明天。

“家裡房子租出去了……沒法住。”陸長風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那你今天住哪兒？”

“我訂了房。”林芝轉頭，“你剛剛不是拿房卡了嗎？多少號？”

“6013。”

“哦，六樓啊。爸，你呢？”

“我也是六樓。”林生想想不對，“你就訂了一間房？”

“只剩一間了。”

“那你住哪兒？”

林芝怔了怔，“我？”

來的時候她著急林生安危，酒店只有一間房，就讓陸長風急著訂了，想著住在這邊好照看。

後來他說家裡房子租出去沒地方住，她就想著房都訂了，哪會沒地方住，就住華遠不得了。

現在聽林生這麼一問，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對。

標間，睡兩個人沒問題，一人一張床，不存在睡不下的事。

可在林生眼裡，這就很有問題了。

範曉麗這下也不好幫他們，站在一邊不吭聲。

喜歡陸長風做自己女婿是一回事，把女兒跟人往一個房間推，是另一回事。

該矜持還是要矜持，證都沒領，堂而皇之住一間房，那叫什麼事啊？

不知道就睜只眼閉只眼算了，現在林生虎著臉，哪還能當不知道呢。

“你，跟你媽住我那間。長風跟我一塊住……正好還能給我幫把手。”林生看了陸長風一眼，直接把房間安排下來。

八月的天氣本就炎熱，喝酒吃菜鬧了一身的汗，出事的時候也出了一層，現在身上滑膩膩地難受。

腿上縫了針拿紗布包著，自己肯定是不好洗，範曉麗做化療沒多久，幫著折騰也難。

有現成的女婿，怎麼能不用？

6013跟6065在一條走廊東西頭，出了電梯，林芝跟著範曉麗往左，陸長風攙著林生往右。

兩人走出幾步回頭，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不捨。

“別看了，等你們拿了證，這種事我們懶得管。”範曉麗拉了林芝一把。

“媽！你說什麼呢。”

“戶口本我都給你了，你自己看著辦吧。你爸的腿估計要養幾天才能走，趁這工夫趕緊把證領了，省得下回勞師動眾再來。”

“知道了。”

林芝摸摸戶口本，認真點頭。

這一晚林芝跟範曉麗睡得還挺踏實，母女倆分這麼久，也有不少話要說，聊得累了往床上一倒，眼閉了再睜就是第二天。

陸長風跟林生就沒這麼好了。

洗澡就折騰了一兩個小時，又要洗得乾淨又要護著腿不打溼，前期準備工作就花費了不少時間。

林生對陸長風嚴謹細緻的作風還是很滿意的，洗了澡還幫著吹頭髮，完了鋪床鋪被，事做得格外麻利。

聽到陸長風解釋說是在家裡伺候爺爺伺候慣了，林生又有點心疼他。

小小年紀就撐起一個家，不光要照顧病重的爺爺，還得兼顧學業，還得兼職賺些零花補貼家用，怎麼都不像是他那個年紀該幹的。

難怪大一就自己辦公司，靠腦瓜子賺錢，這是實在被逼得沒法了，拼著勁給自己掙條活路出來啊。

林生其實一直就想給林芝找個這樣的。

踏實肯幹，人也實誠，對老人對愛人都好，不像外頭那些人花花腸子三心二意什麼的。

陸長風哪兒哪兒都符合期望，他也真不好再挑什麼了。

照說滿意了，他就不該再折騰了。

可腿上的傷處實在疼得不行，半夜醒著一會兒想去廁所，一會兒想喝水，自己撐著起來有了動靜，陸長風立刻起身幫忙。

一晚上下來，兩個人都沒睡好。

出來吃早飯，林生跟陸長風頂著青黑眼圈，範曉麗跟林芝滿面春風，對比格外鮮明。

“是，我現在在華遠酒店，馬上下去拿，稍等。”陸長風剛喝了碗粥，就接到了快遞電話。

昨天他讓護工幫著找的戶口本，寄的航空特快，沒想到今天一早就到，效率真高。

看陸長風取了東西回來坐下，範曉麗掃了一眼，確實是什麼之後，三口兩口把手裡糕點吃了，拍拍手推了林芝一把，“早去早回。”

“去哪兒？”酒店提供的早點是自助餐，林芝剛拿了一堆東西還沒吃一半，被範曉麗給推懵了。

“你媽讓你跟長風領證去。”

林生話一說完，三個人目光齊刷刷落到他臉上。

這態度變得有點大啊。

難道昨天晚上陸長風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

不僅不反對，還挺支援？

最終林芝還把東西吃夠了才起身。

陸長風捨不得她餓著，咋地？又不是她不走！

“饞相！”範曉麗看桌上摞起的盤子，恨鐵不成鋼。

“阿姨，芝芝不能餓，必須得吃飽吃好！”陸長風一臉嚴肅地說。

範曉麗是沒看到林芝餓暈在地宮的場景，到現在想起來，陸長風還覺得心裡難受。

有天大的事，都得把她餵飽了再說，他永遠都不想再看到那樣的畫面了。

“行了，你寵她，我是後媽，不讓她吃，行了吧？”範曉麗心裡在笑，臉卻板著。

“去畫畫妝，做個造型，結婚照拍漂亮點。”林生摸出錢包，拿了卡遞給林芝，“有喜歡的衣服也買兩件，要看著適合長風的，也搭配著買點。”

“我有錢。”陸長風阻攔。

“都是一家人，分什麼你的我的？拿著吧，這是你爸一點心意！”

“阿姨……”

“叫媽。”範曉麗嘖了一聲。

“都八點多了，再不走就晚了。”看陸長風臉紅紅地不好意思，林芝趕緊拉著他往外走。

“中午有席，能回就回。不能回在外頭吃，打個電話。”範曉麗扯著嗓子叮囑。

“知道了。”

比起範曉麗，林生說的話實在很多。

林芝身上還穿著昨天從商店換的連衣裙，顏色偏橘，不太適合紅底背景。

早上起來就是清水洗了臉，頭髮簡單梳了一下，拍結婚照確實不太好看。

既然有林生出資，林芝就不跟他客氣了。

坐車到了x市最大的商場，林芝直奔彩妝區，隨便買了些東西，又讓櫃姐幫著畫了個淡妝，拎著去了三樓服裝區。

她自己的衣服好買，隨便照著平時喜歡的風格試了兩套，看看顏色合適，穿了就直接出來了。

陸長風就要多研究研究，他是個衣服架子，穿什麼都好看。

想在都好看裡面找最好看，還是有點難度的。

陸長風幫著林芝提袋子，從這家店走到那家店，她挑他就在一邊站著配合，任勞任怨。

只要能跟她呆在一起，陸長風就很滿足，不管是做什麼都好。

“笑什麼？”

林芝拿了套衣服在陸長風身上比劃，見他低頭凝視自己，唇邊揚起不明笑意，奇怪地問。

“沒什麼，看著你就想笑。”陸長風露出一排白牙。

“不是我不給你買！那套西服太貴了！咱們又不是多好的條件，為什麼一定要買那種奢侈品牌？一套五萬八，這是吃人！當我的錢好賺啊！”

一男一女從店外走進來，打頭的女人濃妝豔抹穿著暴露，拎著個閃著七彩光廉價包包，一搖三晃地拔弄著貨架上的衣服，時不時回頭教訓幾句。

後面那個男人也不是吃素的，聽女人囉嗦，也是一臉不耐煩，“結婚當然要穿好一點，我又不是天天買？你不買可以，婚不結了！我又不是找著願意給我買的女人。”

男人話扔下，轉頭就往外走。

女人趕緊追出兩步把他拉回來，臉上滿是討好笑容，“行了行了！咱們先在這家店找找，如果實在沒喜歡的再回去看好不好？”

“你出個臺一晚上能賺四五千，還在乎這幾個錢？天天說愛我愛得要死，這就是你的誠意？”

看男人拔弄頭髮，帥氣面龐顯露，雖然說的話不好聽，但女人還是面露愛意，柔情萬千地攬住他的胳膊。

“咱們還得存錢買房呢。結婚了就不能一直住租屋，你家那邊還要供弟弟妹妹唸書，光靠你在修車鋪一個月賺的幾千塊哪頂得了用？還不是得我出？不算計著花，以後怎麼過日子？”

“反正那套衣服我是看中了，要是這家店沒合適的，就回去買。”

“行行行。”女人拉著男人再次走進店裡，拿著剛看好的那套往他身上招呼。

男人雙手插在口袋裡，不耐煩地左右張望。

看到林芝站在裡頭貨架裡翻找衣物，男人一怔。

男人一把推開身邊女人，一臉驚喜衝到林芝身邊。

“林芝！”

林芝被突然衝出來的人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心忽地一緊。

怎麼是他？

“遠澤，你推我幹嘛啊？”女人扶著貨架站穩，衝著付遠澤惱火地嚷嚷。

林芝目光一轉，又是一驚。

今天是開同學會嗎？怎麼什麼人都能遇得上。

“林芝？”

女人也看到她，畫著濃黑眼線的一雙大眼瞪得溜圓。

聽到女人聲音，林芝才確定這個畫得估計連親媽都不認識的女人，就是許留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