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後裔的數量, 幾乎可以用凋敝來形容。
領頭人獻身、族長已死、家鄉覆滅, 最後一代海女也香消玉殞。
他們所信賴的一切在瞬間便什麼都不剩了。
好在燕南離曾經跟那些人生活過一段時間, 再聯絡也不是非常困難的事。
次日，她便把孔家族人裡說話還算數的前輩請到醫院, 小心介紹說：“哥, 他是孔良先生, 這是我哥程北坤。”
來者和其他孔家人一樣, 看起來非常年輕, 只是眼神沉靜, 絕對是有些歲數的。
他微微鞠躬：“程先生, 多謝你幫族長完成了夙願，我們本來應該當面感謝，只是你受了很重的傷，實在不便打擾。”
程北坤擺手淺笑：“沒什麼, 是我答應孔莉香的事，所以無論如何都會完成。請坐吧。”
孔良坐在了燕南離搬來的椅子上, 平和地凝望。
程北坤問：“接下來, 你們打算怎麼辦？”
孔良說：“之前一直靠著從東極島帶出的財富度日, 族人們大部分並沒有屬於自己的職業和生計，但之後也要努力嘗試了……畢竟已經沒有回頭路，只能朝前走了。”
程北坤點點頭：“我別的本事沒有，金錢和人脈的積累還是有一些的，幫助你們立足沒有問題——放心，我並不會因此就打聽孔家的事。”
孔良嘆息：“我們對程先生從未有過幫助, 可是你……”
程北坤苦笑：“我與孔言之一起去巴黎，他沒能回來，又與孔莉香一起去東極島，她還是沒回來……雖然其中形勢複雜，可我多多少少有種難以形容的愧疚之心。”
孔良：“那都是他們的選擇。”
程北坤頷首：“明人不說暗話，這回約你前來，也是想求你幫忙。”
孔良欣然答應：“只要能做得到，我不會吝惜自己的力量。”
程北坤道：“這次東極島被毀，海墨也蕩然無存，這東西我手頭是一點沒有的，相信除了那些瘋狂的科學家，也只有你們能拿得出來了。”
孔良：“你想要海墨？”
程北坤：“相信你也看到尋人啟事了，杜宇不知所蹤，讓我非常擔心，現在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提出要用500克海墨交換，我知道這不是個小數量，但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
孔良皺起眉頭：“500克……”
這的確是個有些冒昧的要求，畢竟世界上剩餘的海墨只有那麼些，用一點少一點，說多少價錢都不為過。
程北坤隨即保證：“我絕不會讓你們白拿的，請孔先生開個價。”
孔良打量他片刻：“海墨可以交給你，錢也不必給了，我就想討一樣東西。”
程北坤疑惑。
孔良：“程先生手裡的半塊黑水玉，乃孔家之物，還望歸還。”
程北坤這才意識到自己習慣性地拿著那殘破的項鍊，他恍然明白，很大方地抬手說：“當然，這也是我機緣巧合從東極島帶出來的，並非想據為己有。”
燕南離著急阻止：“喂，我哥還靠這半塊石頭療傷呢，就不能晚些再還給你嗎？”
孔良又從衣兜裡拿出另外一個小盒子，遞過去說：“來時我本就想送給程先生點藥，是東極島上的草藥所制，不含海墨，對傷口的恢復很有效果。”
燕南離想起來：“對，之前我被槍擊中後，孔容給我吃過！”
孔良微笑：“黑水玉雖有神奇之用，但程先生是普通人類，長時間接觸卻是會物極必反。”
程北坤根本不貪戀他們的東西，自然點頭答應：“明白，只希望能儘快得到海墨，畢竟杜宇的性命還危在旦夕。”
卻說燒傷中的杜宇治療得苦不堪言。
他因海水汙染而感染，儘管敷著藥，還是整夜整夜疼得睡不著。
更不要說每天揭開紗布換藥的時候，跟硬扒一層皮的感覺也差不多了。
這日杜宇正輸著液午睡時，久違的陳煙火終於推門而入。
杜宇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立刻使勁掙扎：“你果然還活著，我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敢來見我！”
陳煙火好像老了很多，看起來異常的憔悴。
杜宇想起他說自己得了癌症的事，這人大概最後的結局也和他的雙胞胎哥哥差不多。
陳煙火扶著床邊的椅子坐下，輕聲說：“抱歉，把你帶到這裡。”
杜宇：“這到底是哪兒？”
“暫時不能告訴你，你性格過於衝動，我怕你……”陳煙火說了一半，就抬手幫他調整了下輸液管的滴漏速度。
杜宇哼笑：“臭老頭，我都癱瘓了，你還擔心我逃走嗎？”
陳煙火：“別太擔心，我會治好你的。雖然幫你治病很有危險。”
杜宇：“有什麼危險？”
陳煙火：“我身邊已經沒有自然人了，每日照顧你的護士都是試管裡誕生的……你的血液對她們來說簡直是劇毒，接觸你的傷口，大家都是冒了生命危險，處理你用過的醫療用品，在條件有限的情況下，也很困難。”
“我又沒求你們這麼做。”杜宇生氣：“那就放我走啊！有的是地方可以看病！”
陳煙火苦笑。
杜宇質問：“你跟我說句明白話，當初你給我的cr-0，號稱吃了就可以改變人造人的體質，變得和普通人一樣，完全是騙我的吧？”
陳煙火陷入沉默。
杜宇說：“哼，我在東極島預見李錦雲，她都告訴我了！你分明是想把我改造成一個造血機器！”
陳煙火低下頭：“最初的確是這樣想的，那藥也是半成品，怎奈程北坤看得太嚴，喬覺他們在首都無所作為，最後371號還死於非命，你身上的藥是蘇夙注射的吧？這也只是他一意孤行，並非我授意的？”
“哦？臭老頭，這麼說你改變主意了？”杜宇急問：“那我還有救嗎？沒救的話我能活到幾歲？”
“如果程北坤能夠聽我的話，我也可以不趕盡殺絕……畢竟現在倖存的人造人過於分散，已經不適合大範圍毒殺了。”陳煙火說：“緩解的藥是有的，只不過沒有經過太多臨床實驗，也不知道給你注射進去會不會有效。”
杜宇聽著很不順耳：“你又想威脅禿禿？”
陳煙火在這個孩子面前，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似的。
杜宇氣呼呼地問：“蘇夙在這裡嗎？那個混賬把我虐待了個半死，怎麼不敢來見我？”
“蘇夙也是個可憐人，你沒必要跟他針鋒相對。”陳煙火說：“好好休息吧，等你稍微恢復，我會去聯絡程北坤的。”
杜宇憤怒地握緊了手，內心當然不想這般被他威脅，卻因傷重而無法做出行動。
他扭頭看向窗外，只能瞧見高大的梧桐樹，這究竟是什麼地方，自己怎麼來的，卻半點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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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孔家人神秘莫測，但人品都很不錯，大有言出必行之風。
次日清晨，醫院便來了個漂亮小孩，恭恭敬敬地把個木盒子給程北坤留下。
待到他離開，程北坤立刻開啟一瞧，果然是大塊的海墨。
他很嚴肅地蓋上蓋子，又吃了粒孔良留下的藥，撥打妹妹的電話吩咐：“聯絡王希，事情妥了。打聽清楚杜宇的位置，明天就啟程，省得夜長夢多。”
“哥，你還是應該把身體調養好些在行動，要知道他們也不會拿小宇怎麼樣的。”燕南離還是忍不住勸慰。
程北坤回答：“我擔心事情朝著無可挽回的方向發展，上次小宇被劫走，就注射了那麼恐怖的藥，這次發生什麼誰又能猜到？”
燕南離小聲說：“那好吧，我找幾個靠譜的保鏢跟著你。”
程北坤：“不用，叫杜星回來就好。”
燕南離嗯了聲。
程北坤說：“阿離，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我答應過小宇絕對不再離開他，我不能對他的危險熟視無睹。”
“好了，我明白了，千年直男談戀愛最為致命。”燕南離鬱悶地妥協。
程北坤：“還有之前囑咐你送家人出國的事別當耳旁風。”
燕南離：“放心吧，雖然從前不聽話，但我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
程北坤這才放下電話，在傷痛中深深地吸了口氣。
經歷了這麼多事情，燕南離的手腳已經變得很麻利了，儘管她之前的槍傷還沒有完全回覆完全，卻並沒有嬌滴滴的吃苦叫累，很快就透過王希得知了杜宇受困的城市，然後安排專機前往。
醫生當然不允許個經歷了開顱手術的人亂跑，但程北坤救人心切，哪肯聽話，終究還是吃力地出現在了機場。
燕南離憂心忡忡地送他上飛機：“哥，你去歸去，就別親自行動了。”
杜星站住旁邊保證：“放心，我會親自把我弟弟救回來，那個陳煙火欺人太甚，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程北坤：“別掉以輕心，ld世界就是他搞出來的，杜宇和你也是他哥哥救的，這人定然不簡單，現在既然能從諾亞公司逃出來，說不準便有孤注一擲的勇氣了。”
杜星壓抑住憤怒：“我真的不知道他想怎樣，沒有任何人能搞得清楚世界上還有多少人造人，更不可能把他們殺光。”
程北坤轉身朝飛機費力走去：“我也猜不透他的目的了，見機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