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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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求於人,自然要好生伺候。不過好在,這位甄道長並不難應付,只要餐餐有肉,出入有車就能心滿意足。因而韓忠也不耽擱,命令車隊緊趕慢趕,轉日就到了韓府。

韓氏乃是安陽大族,世代為官。如今族中最有名的便是韓琦韓相公,兩朝執宰,出將入相,可是與範文正公(范仲淹)齊名的賢臣,在安陽的地位自不用提。韓氏向來聚族而居,百來口子弟同居共財,衣食均等,韓相公更是嫁孤女十餘人,養育諸侄比於己子。這麼一大家子,任憑宰相的俸祿如何豐厚,也是養不起的。因而韓氏也要擇選弟子,代為經營族中產業。

只是上代,主持韓氏商行的並非大宗之人,而是早早分門別居的韓氏旁枝。這一支庶出子孫因居住在河西,謂之“西韓”,早年便以經商為業。到了上代家主韓玉時,更是手腕高超,極善生財之道,被韓相公看重,以偏房疏宗的身份入主了韓氏大宗的買賣。

韓玉也不負族老和相爺的重託,每年經手錢財不知凡幾,卻從不貪佔,使得韓氏商行擴大翻數倍,有了一眼望不到邊的良田豪宅。去年韓玉突然病逝,家業傳到了其子韓邈手中,商行卻不能如此。韓邈如今不過二十幾許,想要掌控偌大韓氏基業,族裡豈會同意?頓時冒出了不少叔伯兄弟,想要摻上一手。

為了鞏固地位,重新掌控商行,韓邈這一年來始終奔波在外。然而父母身故,弟弟出門求學,韓邈又尚未娶妻。家中獨居的老祖母難免寂寞,就把心思放在了求神拜佛上面。若是尋常宮觀也就罷了,碰上野道妖僧,騙財還是小事,傷了身可就要命了。

因此,韓邈對這事看的極重,領命歸來的韓忠哪敢掉以輕心?一下馬車,就小心翼翼的請仙長入內。

雖然不是嫡宗,但是西韓畢竟數代經商,攢下來不少家業。這宅邸極為寬綽,依山傍水,景色秀麗,更在院中挖了湖泊,立了假山,夏日炎炎,荷花滿園,說不出的清幽怡人。然而如此別緻的院落,放在甄瓊面前也是百搭,根本沒興趣觀賞美景,他一心只想趕緊完成任務,好拿了賞錢跑長春觀報道去。

跟這位甄道長同行兩日,韓忠早就把他的性子摸的七七八八,好說歹說,才勸人先去洗漱更衣。安排好了“仙長”,又打聽清楚了那野道人的訊息,韓忠這才入了後宅,拜見老夫人。

韓老夫人就跟平常一樣,在內堂唸經拜神,一屋子煙雲繚繞,不理俗世的模樣。好在老人總是惦念兒孫,聽到大管家求見,立刻招他入內。

“邈兒可回來了?人在何處?”剛一見面,韓老夫人就急急問道。

見老夫人氣色不壞,韓忠也略略放下心,稟道:“郎君還在京兆府,怕是半月後才能回返。這是郎君孝敬老夫人的遼參,最是補益,也讓老奴先帶回來了。”

說著,他雙手奉上了個雕工精美的木匣。這年頭遼參貴比黃金,只看匣子長度,就知是好物。

然而韓老夫人哪有心情看這個?揮手讓大丫鬟接了匣子,她自顧道:“陝西路那等地界,你們這些老人去不就行了,哪用邈兒親去?下次可不能再犯險了……”

這次韓邈去的,正是位於陝西道的保定軍榷場,位於大宋和西夏的交界處,乃是兩國通商要所。只是兩國數十年戰亂,邊榷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反覆不知到少次。前幾年重新開放,戰火也從未斷絕。面對連韓琦韓相公都無法擊敗的西夏蠻夷,老夫人豈能心安?孫兒執意要去,還遲遲不歸,她都快心急如焚了!

前往邊榷這事,可不僅僅是為了收攏老主人留下的產業,更有矇蔽意圖不軌之人的深意。韓忠不好明說,只能唯唯稱是,一副附耳聽訓的模樣。

等老夫人好不容易說累了,他趕忙道:“老奴這次歸來,路上恰逢一位道長,年歲不大,卻精通法術。老奴便將他請了回來……”

一聽說有道長,韓老夫人果真來了興趣,趕忙道:“既有仙長,還不快快有請!”

見老夫人上心,韓忠立刻讓人請甄道長過來。不多時,打扮一新的甄瓊就到了堂前。原本的青袍已換成了羽衣,輕薄飄逸,無風自動,還有絲絛束腰,簪冠束髮,一張小臉洗的白淨,愈顯的眸黑唇紅,風姿出塵。

韓老夫人已到耳順之年,最愛這種樣貌的孩兒,不由喜道:“哪裡來的仙童?當真是好樣貌!”

來宋朝後平白矮了半尺,瘦了兩圈的甄道長,聽到“仙童”二字就覺得不爽。但是瞧在人家送來的,看起來就很貴的衣衫上,好歹憋住了,端端正正給老夫人行了個禮:“小道見過老夫人。”

見他如此乖巧,韓老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好好,仙童快坐。不知仙童在何處修行啊?”

“當不得仙童。小道姓甄名瓊,老夫人喚我名姓便好。”先糾正了一下,甄瓊才道,“這次是去長春觀,有位師叔在觀中任職,家師讓我去長長見識。”

一聽是長春觀的,韓老夫人眼睛一亮:“長春觀的丹藥很是靈驗啊,甄道長也修金丹大道嗎?”

“金丹算什麼……”

甄瓊剛要開口灌輸正確理念,誰料門外忽有小廝通稟:“老夫人,楊仙長求見。”

一聽潛心煉丹的楊仙長竟然出關了,韓老夫人忍不住站起身來,連聲道:“快!快請仙長!”

話說到一半被人打斷,來人架子看起來還比自己大不少,甄瓊不由皺眉,轉頭看去。只見一個霞帔紫褐,法袍黃冠的中年道士大步走了進來。其人身材高瘦,一張長臉,又有美髯,加之華服映襯,還真有些飄然仙氣。

像是沒看到旁人,那道人衝韓老夫人打了個稽首,笑吟吟道:“今日天公作美,竟然成丹。貧道特來向老夫人賀喜。”

韓老夫人等仙丹有些時日了,哪想到今天忽的聽說成丹,喜的不由上前兩步:“當真?可是延壽丹?”

“長生大藥須得九轉,哪是須臾就能成的?不過這小還丹亦有清心爽神之功,苦夏服之,最是養人。”楊道人把手一翻,一顆紅色丹丸憑空出現在掌中,光滑圓潤,隱有金芒,賣相著實不差。

糟了!立在一旁的韓忠驚出了身冷汗。這妖道果真狡猾,怕是聽說自己請來了仙長,掐著時間出來獻丹。老夫人等了這麼久,肯定大喜過望,要是吃了,那還了得?!

剛想出言勸阻,就見一旁坐著的甄瓊拍案而起,怒斥道:“什麼九轉、還丹,簡直是謀財害命!你還敢自稱道士?”

這話引得滿堂皆驚,韓老夫人都愣在了原地,不知那小還丹是當接還是不當接。她哪會想到,這位仙童一般的小道長,竟然會直斥金丹作偽,還有謀財害命之嫌!

倒是楊道人面不改色,悠然捋了捋長鬚:“這位小友何必危言聳聽?金丹之術自前漢起,傳承千載,多少大德服藥後長生久視,位列仙班。只是世人皆愚,只知有丹,不知服丹之法,這才鬧出亂子。貧道這丹法,可是傳自孫真人一脈,最是安穩,哪會傷人?”

唐時的孫思邈孫真人的大名,可是婦孺皆知。見仙長如此氣定神閒,韓老夫人趕忙打了個圓場:“甄道長剛到,未曾見楊仙長煉丹施法,怕是誤會了……”

甄瓊嗤笑:“誤會什麼?他煉丹不用鉛、汞嗎?”

楊道人也是老江湖,一聽這話,立刻哈哈一笑:“真汞、真鉛何其難得,無知小輩自然不懂金丹大道之妙。我這丹可是用的“砂化為金”的妙法,水火相濟,金歸於丹,方能成藥!”

聽他吹牛,甄瓊只“哦”了聲:“那還是用了鉛、汞了?食鉛傷肝腎,食汞亂神智,都是大毒之物,吃多了總是要腹痛心悸、失眠頭痛的。若是過量,還有暴死之虞。不信查查服丹者的齒列,若是出現藍黑細線,便是中毒已深的徵兆。”

韓老夫人是聽兒孫們說過金丹傷身的話,但是從未有人說的這麼清楚明白,連齒列生線這樣的話也能說出,真不似作偽啊!心頭一驚,她伸出的手就縮了回來。想要求長生的,都是怕死之人,這麼可怖的中毒徵兆,自然不敢嘗試。

見韓老夫人退卻,楊道人的面色沉了下來:“小友可是習的內丹法?所謂丹毒,不過是太陰、太陽的藥性未曾交融,術法不精,才會害人性命。汝等不潛心鑽研,反倒舍大道,入歧途,還想來誤了旁人長生嗎?!”

“內丹?”甄瓊不屑的搖了搖頭,“我習的可是造化大道,煉丹只為引,提純外物,衍化新品,乃是研究自然之法,可不是用來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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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大道是什麼玩意?楊道人眉頭都皺了起來,這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若是個修內丹符的,貶斥外丹是常有的事;同修金丹的,也不過是藉機打壓自己,想要撈錢。但是煉丹不為服用,是什麼套路?這不是掀桌子、砸飯碗嗎?

不過被逼到這份上,他也不可能就此退縮。冷哼一聲,楊道人高高抬起了下巴:“你這小兒端是無知!貧道不同你爭辯,既然自持本領,何不與貧道鬥法,看看到底是誰法力更勝一籌?”

他早就打聽過了,這西韓乃是商賈之家,有錢無勢,最是斂財的好去處。現在又只有個耳根軟的老婦人獨居在家,不趁此機會大撈特撈,還放過不成?這小子也不知是何來歷,只能先鬥上一斗了!

聽那騙子邀戰,甄瓊都氣笑了。這十來年丹道是白學的嗎,還有啥把戲能唬住他?別說有賞金,就算沒有,這種賤人也要揍了再說!

長袖一擼,他呲出了兩排小白牙:“來呀!還怕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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