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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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羅。

曜日的身影猶如一道海底暗流,雖極快卻從容悠然,但當那十里紫蓯躍入眼中時,曜日身影卻陡然一滯,墨玉似的眸子裡,轉瞬便像是凝了一層霜華。

懸羅宮外,盛放了千年的紫蓯在短短數月之間竟凋謝了大半,枯萎的灰褐色夾雜在朦朧的藍紫色間,遠望去便是一片頹敗的蒼涼。

守在宮門外的親侍遠遠望見曜日,早已迎上前來。曜日斂了眼中神情,淡淡的擺了擺手,道:“你家大人呢?”

“大人她……”那親侍遲疑了下,小聲道,“大人她……”

“怎麼?”曜日皺眉,不怒自威的面上隱隱有種山雨欲來的氣勢。

親侍大氣也不敢出,想也不想便低頭快速道:“回魔君,大人在宮內。”

曜日冷哼了一聲,徑直向宮內走去。未入殿門,便有一股濃烈甘醇的酒氣撲鼻而來。曜日雙眉更皺緊了三分,沉著臉踏入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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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內夜華珠的光華似乎被人封住了,室內極暗,日光從軒窗處透進來,將窗邊人映出一個深色的剪影。那人半坐半靠在窗邊大理石桌上,雙腿蜷起,頭枕在曲起的膝蓋處,長長的髮絲紛亂零落,遮住了大半張臉,一襲華紫色長麾從肩頭滑落了一半,露出裡面麻白色衣衫。桌上地下,還有數十個或傾或立的酒罈,零亂的堆了一地。

“伊顯!”曜日強忍住心中幾要噴薄而出的怒意,沉聲道。

“嗯?”醉得恍惚的人抬起頭,微酡的面色,越發襯得一雙深栗色眼眸中波光欲流。看了半日,方微微的笑了笑,“哦,是你。”

“你這是做什麼?”那種慵懶又加深了怒意,曜日的聲音越發低暗。

“喝酒啊。這可是我釀了幾千年的紫醉今迷,也就剩了這麼十來壇了。”伊顯順手拎起一個酒罈,朝曜日擲過去,“來一罈?”

曜日面沉如水,也不見什麼動作,那酒罈隔著一丈開外便“砰”的一聲炸裂成無數碎片,淡紫色的液體濺射向四面八方,一時殿內酒香更馥。

“不要浪費。”伊顯搖頭嘆道,“這可是難得的美酒,什麼都好,只除了……如何喝都不醉。”

“你這還不醉?”曜日終是忍不住大怒,疾步上去,將那酒氣燻天的絕色女子拖下來,劈手便想揮過去,手到半路,卻又忽的捏成拳,重重收回來。一雙墨色的眼眸裡似怒海掀瀾,逼視著伊顯:“你何不痛痛快快跟我說,你不就是擔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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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跟我說他。”伊顯迅速打斷了曜日的話,抬頭漠然的掃了一眼,又迅速低下頭,聲音小了下去,“不要跟我說他。”

軒窗處透入的日光飛舞成一道傾斜的光柱,無數細小的灰塵在日光中掙扎旋轉,拼命要逃逸入黑暗的空間。醉意熏熏的女子勉強站在那光柱之中,剛才因急怒而抬起的臉已經深深的垂了下去,就像那些灰塵一樣,努力要避開日光,或是……避開比日光更刺透入心的視線。

“伊顯……”曜日的聲音忽然低沉下去,似乎還帶了點嘲諷,“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太可笑麼?”

“可笑嗎?”伊顯的聲音平靜中帶了些漠然,“我不想聽你告訴我他們都被全部消滅的訊息,是很可笑吧。”

“如果你這麼放不下,又何必躲在這裡喝酒尋醉?可是,”曜日冷然道,“你並沒有去救他們。”

“救?我已經叫他不可再入魔界,”伊顯似笑非笑,“我還能怎麼救?公然與你為敵,公然與魔界為敵,去救一群要誓死捍衛正義的小神仙?你看我像這麼高尚的人嗎?”

曜日淡淡道:“不像。”

伊顯一愣,看向曜日:身為魔君的人,面上卻忽然依稀有種溫柔的表情。這眼神……一瞬間心中便又閃過另一人的眼睛,那一雙像水般澄澈冰般冷漠的眸子,只有在回憶往事時,才會流露出一種傷痛與悲哀的神情,卻偏偏打動了人心。想著,一縷尖銳的痛楚便在心尖上挑逗,噬咬。

“他們在哪一關……出事的?”

曜日的笑聲彷彿從喉嚨深處傳出來,“你是說文曲他們嗎?他們還沒死呢,現在,大概在準備進攻九祀這一關了。不過這一次,”調侃的語調一轉,帶了隱隱的戾氣,“他們就沒那麼好運氣了。”

伊顯驚得抬頭:“他們,能打敗紫殊沉桑北冕??”

“沉桑是故意放水的,你知道他的用心。”曜日沉聲道,“紫殊和北冕都死了。紫殊是狂妄自大,北冕麼,大約是那群小家夥運氣好吧。”

“接下來……是九祀?”伊顯心中忽然極其不安,那種迅速纏繞而至的擔憂,似乎,並不僅僅是為了某一人。

“是。”曜日一笑,看著伊顯,猶豫片刻又道,“其實,你也不必這麼為難自己,我倒也未必要至他們於死地。九祀只要再拖個三五天,也就夠了。”

伊顯瞪視著曜日:“三五天?你什麼意思?”

“我總是要徹底成魔的那個,”曜日面上浮過一絲苦笑,“到那時,這幾個小神仙的生死對我來說,有什麼要緊呢?好歹你……好歹我跟了文曲幾萬年,他現在已是這個樣子,我也費不上對他下手。”

“曜日……”伊顯忽然有些茫然,喝了幾個月的酒,似乎關鍵時刻,腦子不太夠用了。只聽出曜日那個“好歹你”後面必然是拐了彎,明明是想說自己什麼的,卻又忍住沒說,改成了他與文曲的交情。可是,那個三五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妖稷應是在二十二天后,那時候天妖元靈復出擇主,曜日當以魔君之尊應劫,從此魔性大增,人性不復。兩天?二十二天?不對!一定是哪裡不對!伊顯的腦子猛的清醒起來,一雙琥珀般的眸子牢牢的盯住面前的男子,那一絲苦笑,還隱隱有些悲哀,一瞬間,竟有些似那個人的樣子。

“你瞞著我做了什麼?”

“我何曾瞞過你?”曜日轉開視線,“這兩個月來你未踏入浮羅一步。我便是想對你說,也沒機會對你說。”

“曜日,你幹了什麼?”伊顯的聲音提高了三分,額上手心,不自覺的有冷汗b出來。

“我將部分修為,注入了……天妖元靈之中。”曜日的聲音依然是平淡的。

“你注入了多少?”伊顯顫聲問,心裡隱隱開始抽痛。

“……兩萬年……”

伊顯的面色驟然慘白。

天妖元靈復出擇主並不是一個愉快的過程。被選中的魔主雖然從此有了稱霸天地的能力,但也同時喪失自身的情感,成為天妖的傀儡。因此,自神魔大戰之後的歷代魔君,對於這天妖元靈都是又敬又畏,能拖則拖,從來不會主動以自身修為助天妖復出。何況,每消耗自身一千年精純修為,僅能減少天妖蟄伏一天。換言之,曜日損耗了自身兩萬年修為,換來的,不過是天妖將比原計劃提前二十天復出。所以,不是二十二天,而是,兩天。

“難怪你前段時日拼命奪取妖獸元丹,以你目前的修為,本來不需用這種自損的方式修煉……”伊顯沉默了半晌,方低聲道,“你這是為什麼?”

曜日沉默的看著伊顯,唇邊閃過一絲極淡的苦笑:“原來,你畢竟還是在注意我……”

“這樣做的後果你應該知道。”伊顯避開了曜日的視線。

苦澀的感覺像是滴在宣紙上的墨汁,慢慢勻染開去。但聲線卻依然低沉而平靜:“墮為枯魔吧?反正我是遲早要走上這條路的。自己走火入魔和被天妖附靈又有什麼區別?只是以後失去了本性,未必還能像今天這樣和你說話了。”

伊顯默然,良久方道:“你何苦一定要成為天妖傀儡?”

“因為我恨這所謂天道的不公,恨那群自以為是的神仙隨心所欲的劃分出神魔之隔,又打著拯救蒼生的旗號來進行所謂的救贖,他們制定出遊戲規則又玩弄著遊戲規則,我們的生命在他們手中只是顯示神力的工具,他們,卻高高在上堂而皇之的說一切妖魔鬼怪都是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所以,我倒要看看,”曜日的墨色眸子在日光中折射出亮彩,像是深藏在暗海中的明珠忽然閃亮出灼目的光華,“我便是不可活,也要傾覆這天地,重塑一個公正的世界!”

曜日的聲音迴盪在靜靜的宮殿間,帶著震動三界的力量。

伊顯沉默著,微風將髮絲吹得紛亂飄揚。

曜日也沉默著。

狹長的光柱隔開了兩人,卻在墨色和琥珀色的眼眸中印下同樣深刻的悲哀。

這樣的面對,這樣的相望,就算明知道不可為,至少還可以安靜地守護,和等待。三千年等不到回心轉意,還可以等三萬年,或者,更久。

可是,這樣的日子,只有兩天。

兩天之後,他將是一個最強大的魔君,一個擁有著毀滅性力量,卻泯滅了情感的傀儡。

……

當輝煌的神蹟已經為我們指明前進的方向時,我們不過是神手中的一顆棋子。

進退,都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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