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火氣兒過後,他需要冷靜地考慮一些問題。
要知道,丁淑嬌在孟家再怎麼受氣,那也是孟家的事兒!自己一個外來男子,插進一腳,於情於理都是說不過去的!
為了一個女人,實在是犯不著得罪孟喜昌。再說了,自己也是孟喜昌一手栽培,一手扶植的,孟喜昌父子對自己是有恩的。
如果搶了孟家媳婦,那真如丁淑嬌所說的,在人們的心裡就真成了一隻恩將仇報的白眼狼了!這叫他今後如何做人!還怎麼在江湖上混呢!
丁淑嬌先開口了,“你怎麼不說話?”
“你能確定是真的懷孕了麼?”
周宣是一點兒也沒有擔憂一個女人能鬧出個什麼么蛾子,不過,這一次,丁淑嬌冷不丁說,她懷孕了,倒是讓他一萬個想不到。
她不是不能懷孕的麼!
周宣吐了個菸圈圈兒,笑道:“你在逗我玩兒!”
“當然真的!我找醫生看過的!我琢磨再三,這個孩子應該就是你的!要不然,我來這裡幹什麼!”
“你能確定那孩子是我的?我看也未必!”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周宣聲音不大,他的話像風一樣飄進丁淑嬌耳朵的時候,她打了個寒戰。從床上爬起來,上去就給了周宣一記耳光。
“你還不認帳了麼!是不是你的,你自己還不清楚!”
丁淑嬌臉色漲紅,一把奪過了周宣手裡的煙,丟在了地上。
“哎!你這娘們兒!你不能有話好好說啊!”
周宣齜著牙,揉著被丁淑嬌打疼的臉,悻悻地說道:“下手真夠狠啊!”
“你以為我是賴上你了嗎?你不敢擔責嗎?好!好!周宣,我算是認識你了!”
“你先消消氣兒!好吧!我也沒有不承認那孩子就我的!可是我也得搞個明白吧!”
周宣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丁淑嬌,心想我該如何甩掉這個包袱呢?
他掀開被子,起身快速地穿好了衣服。
“有什麼不明白的呢?和尚腦袋頂上的騷子,明擺著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好!就算是我的孩子!我現在是什麼情況,你知道嗎?張顯貴還在派人追蹤我!我是自顧不暇啊!”
“那,我怎麼辦?”
“很簡單,打掉這個孩子!”
和丁淑嬌在一起,周宣已經感覺到了這是一個低俗的女人,他對這麼個女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他原本也只是想和她玩玩而已,怎麼可能會和她生活到一起,還要養活一個孩子。
“你想讓我打掉這個孩子?不!這話你也說得出口,這可是你的孩子!你說說,我該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你怎麼辦?我的孩子?你能確定,這孩子就一定是我的孩子?你就不會和別人..你可是孟家的媳婦!孟家貴也一直都在孟府!”
這句話,周宣是笑著說的,臉上的幾個小麻點燦爛生花!
“要不,你就將他生下來吧!就說是孟家貴的!也許本來就是孟家貴的!只是可憐這孩子,一出生就沒有了爹!想想也是怪可憐的啊!”
“你!..”
聽了這話,丁淑嬌氣得臉上是黑一會兒,白一會兒,她用顫抖的手指指著周宣的鼻子,“你在侮辱我!也算是個男人!做起事兒來真是比縮頭烏龜還縮頭烏龜!你不認是吧!不認我這就告訴孟家大老爺去!說你欺負我!”
周宣冷笑著說:“你去告吧!出
了這麼一檔子事,你還好意思在孟家待得下去嗎? 你以為他們會在乎你?別傻了!他們才不在乎呢!那只能讓你在他們面前更加難堪!你比我更難受!知道嗎?孟家少奶奶!”
“畜牲!我不會便宜你的!”
丁淑嬌的臉上已經是紅一塊,白一塊。她抄起床頭的一本書就要向周宣砸去,卻被周宣一把抓住了手腕兒,動換不得。
周宣用另一只手從丁淑嬌手裡小心翼翼地取下了書,放在嘴邊輕輕吹了下塵土,笑嘻嘻地說:“這本書可是個寶貝,不能弄壞了,要是弄壞了,市面上買都買不到的!這書是個手抄本,裡面講的是如何勾引良家婦女!尤其是你這樣的女人,特別實用!”
“流氓!”
周宣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鬆開了丁淑嬌的手。
“流氓是對別人,對你,我可不是!沒有搞錯吧!少奶奶!我可是一直以為咱們倆個是兩相情願呢!要不然,你給我寫字條幹什麼!你是自己風塵僕僕地跑到我這裡來的!我又沒有生拉亂拽,你說呢!”
“誰給你寫過字條啦?”
周宣不以為然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氣。“沒意思!別跟我裝清純了!要不是那日看戲,我收到你的字條約我去喝茶,我怎麼會跟著你回房!你還真以為我周宣沒女人要呀!”
說罷,周宣站起身,兩手腕一交叉,右腳上前一步,頭一低,來了個江湖大禮,“哈哈,但是我,周宣永遠都會跪倒在你這位孟家少奶奶的石榴裙之下,你可是我的女神!”
“啪”又一記耳光重重地打在了周宣的臉上。
周宣捂著臉,倒吸了一口氣兒,歪著腦袋,看著丁淑嬌說:“可以啊!我可是已經受了你兩記耳光了!別說,真是火辣辣的,還好,只要是一回味你那誘人的身體,算是自己療傷了!”
“流氓!”
“流氓?好吧,你說是,就算是吧!”
聽著周宣汙辱,丁淑嬌連殺了他的心都有。
她踉蹌著從那間屈辱的房間裡衝了出來,一路的狂奔,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將這一腔的憤怒,屈辱與悲傷傾洩出來,無言的低鳴只有她自己能聽得到,那是她不堪的心在低聲悲鳴。
此時,她的心已經碎成了片片。
馬路上, 丁淑嬌漫無目的地走著, 她的腳步飛快。
去哪裡?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滿腦子都在閃現著孟家貴那血肉模糊的屍體, 柳佩珠優越的笑容,大太太唾沫橫飛的嘴, 周宣那張淫笑的臉,還有那只慘死在她手下的黑貓。
她是一個沒有家的人, 她是一個沒有人在意的人, 她是一個死了男人的女人, 還懷上了不知是誰的孩子。
恨!
還有哪一個字眼兒比這個字更能準確地描述她此時的心情!
恨!
就是做了鬼,也不能饒恕這些人!
停下腳步,她用手摸了摸並不太明顯的肚子, 自言自語道:“你投錯了胎了。”
一輛黃包車從她身邊飛馳而過, 車上的一個穿著軍裝的大兵模樣的人, 手裡摟著一個濃妝豔抹的妖冶女子, 經過她身邊的時候, 那大兵還回頭向她張望了一下,卻被那妖豔女子生生地將頭擰了回去。
她苦笑了一下, 心想, 自已現在的處境, 竟然還不如個那個女人。
望著那黃包車遠去的影子,她有些後悔,自己要是衝到了那車的前面,或許所有的痛苦就一掃而空
了。
丁淑嬌就這麼精神恍忽地一個人走著, 她不想要那個孩子, 也許走多了, 這孩子就會流產, 這麼想著,她的腳步就更快了。她要丟掉所有這些強加給她的一切, 孟家貴, 周宣,連同孩子. 她恨孟家,恨所有的人!
就這樣, 不知不覺地走了許久, 穿過了一條長長的窄衚衕, 前面有一條河, 河水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的明亮, 就像一面大鏡子, 波光鱗鱗的水面上, 不知從哪兒游來的幾隻野鴨, 時而遊弋,時而將頭探入水中,尋找著食物。
河邊滿是荊棘叢, 丁淑嬌覺得走得好累, 她想去河邊洗把臉, 前面也沒有路, 只得從荊棘叢一步步地邁過去. 她能感到荊棘刺破了她的腳, 她的腿, 奇怪的是,她不覺得疼。
河邊除了幾塊小石板兒, 能勉強放腳外, 其餘處全是泥, 臨近河岸的水似乎並不清澈, 要想夠得到更清澈的水, 只能再往前走幾步, 前面沒有石板兒, 只有泥濘。丁淑嬌試探著向前, 突然, 腳下一滑, 她整個兒人就跌進了水中。
水很涼, 她不會游泳, 喝了幾口水, 求生的本能, 讓她掙扎著浮出水面。
月光灑在水面上,瑩亮亮的,一層一層盪漾開去。
“救命!..救命!”
天已經黑了,她看到夜空中,一盤清冷透明的圓月亮,把整個河面照得亮堂堂的,周圍一片寂靜。
“救救我…”
這一次, 聲音更加微弱。
…
一個身影, 在黑暗中飛躍入水, 他拼命地遊了過去, 將她拉了上岸。
此時,她已經昏迷了過去, 那人熟練地將她倒了過來, 猛打她的背, 終於一口水從她的嘴裡吐了出來, 她有了呼吸, 但還在昏迷中。
這個救她的人不是別人, 正是趙小雙。
趙小雙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呢?
原來,趙小雙手裡有了些錢兩之後就離開了張顯貴,他與另外兩個朋友合夥做起了生意。
他會常常拿出佩珠留給他的那縷頭髮,看了又看,他也常常會想起柳雲生的那句狠毒的話:你只不過是個臭裁縫!他發誓,不混出個樣兒來,就不去見她。
如今,他的生意日漸有了些起色,他覺得是時候去找柳佩珠了。
不過,去見佩珠之前,他想先見見趙三剪。他這一走也有一些時間了,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他忽然很想趙三剪,這些日子,他總是擔心他,畢竟年紀大了,身體也不是很好,每日躬著個身子做活很辛苦。所以,雖然路遠, 趙小雙還是連夜趕了回來。從河邊往回走, 是條抄近道, 這也是趙小雙選擇的最短的一條路。
很快,他走到了街道的盡頭,沿著這條偏僻的小道走了過來。小道兩側沒有路燈,但天上的月光卻把路面映得挺亮。左邊就是那條小河,河水不是寬,但是深。
他小心地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抬頭突然發現河邊上有一個人的身影,面對河流。
是個女人!
這麼晚了,她怎麼不回家,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待著?
她一直在河邊徘徊!
她要幹嘛呢?
趙小雙剛停住了腳步,就見那人滑入了水裡,耳邊傳來了喊救命的聲音, 趙小雙疾跑幾步,都沒來得及多想,就飛身撲進了水裡。
靠近!
靠近!
抓住了!